夏雪情拦住他,她现在很怕张成新和那女孩独处,那女孩对她的排斥显而易见,万一他们在她不知道的情况达成什么共识,吃亏可是她。
她宽慰地笑着,温柔地安慰他:“你放心,她也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们的事想必她是一时难接受,在外面一个人想清楚就会回来的。你不要在意我,等她回来好好劝劝她,美丽那么懂事,一定会理解你的。”
见张成新还是一脸担忧,夏雪情就出主意让自己的儿子帮忙出去找。
“这么晚了,不太好吧?”张成新也不能让一个男孩大半夜出门找人。
“没什么不好的,我儿子整天就知道看书,都快看傻了。他现在肯定还没睡,出去走走放松下也好,我去跟他说,你就在家待着,万一美丽打电话回来你也好接,”夏雪情说。
张成新想想也对,万一有个什么事,他不在家接不到女儿电话也不放心,又坐下来。
夏雪情推开书房的门,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孔铭还在做习题。
“铭铭,”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轻声说,“妈妈拜托你个事好么?”
少年抬起漂亮的脸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夏雪情好声好气地对他说张成新的女儿早上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大人留在家等电话,让他帮忙出去找找。
孔铭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站起来要下去。
她拉住他:“铭铭,你在附近转两圈就好,不要跑太远,快去快回。”
少年又是点点头,静静地走下楼。
其实他也不用走太远,张美丽正坐在家门口不远处的路坎子上吃东西。
她是从很远的医院走回来的,一路上想了不少事,把以后会有的,可能有的各种情况想周全了,心情也平静了些,才感到饿。
现在的她,除了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双眼肿得像两桃子,大体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抗打击能力是一流的。
以前妈妈有时也会说她是个冷血的小孩,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冷血吧,只是她对事情都看得很淡,也没有什么特别让她在意的事。
但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她刺激太大了,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到骨子里。
恨父亲的绝情,恨母亲的软弱,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恨极了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
就像是,她原先计划好人生被别人控制了,强迫扭成别的形状,她对这种人,恨入心肺,恨入骨髓。
现在她要做的事情不是一时义气和父亲断绝关系,离家出走,或者整天沉溺于自己的不幸无法自拔。她没能力养自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要考好大学,平平安安毕业,找一份满意的工作。
等到她能自立的那个时候,这笔帐,她会一个一个算回来。
在这之前,她绝不可能和父亲彻底翻脸,一闹翻,受伤害最大的是自己。
更何况,她不可能把父亲的财产白白让给别人,凭什么给两个不相干的人?一旦放手,她会生生把父亲推给别人,也顺便把她该得的所有都推给别人。
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她一分一点,都不会给其他人。
她知道自己有优势。其一,她是张成新唯一的亲生女儿,她知道张成新疼她,宠她,绝不会委屈她,亏待她;其二,她年轻,她可能在别的方面斗不过那女人,但只要她活下去,就能生生耗死她和她那个宝贝儿子。
她有点不确定,那男孩算不算敌人。整天沉默寡言的,一副看上去很无害,很好欺负的样子,也没有他妈妈那么嚣张,但留着也是个隐患!再说,谁会拒绝钱呢?所以这个人也不能掉以轻心,是个棘手的对象。
孔铭刚出院门没几步,就看到张美丽坐在地上吃东西,鼻尖因为哭过红红的。
他向来只沉浸在个人的世界里,学习,吃饭,睡觉,从来没有在意过周遭的人和事物,自然就缺少认人的细胞,对绝大多数人,他没有认识的兴趣,他甚至连一起待了三年的高中同班同学都认不全,那些整天对他花痴送他情书对他表白的女孩子们,更是如同菜场里的青菜萝卜,面目不清,转眼就忘。
他也记不住张美丽的长相,刚开始完全是听了母亲的话出来散散步,稍微转一转就回去。但是,一眼就看到那个女生,那姿势,那吃相,他就觉得应该是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知道是她。
就是那个会指着自己气得满脸通红的女生,就是会骂自己然后露出些许后悔表情的女生,就是会幼稚地抱着零食坐他边上吃想让他失眠的女生。
人都回来了,他也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孔铭转身要开小别墅的院门,后面“噼噼啪啪”传来一阵脚步声,女生跑过来挤开他,自己去开院子门,然后白他一眼。
他无所谓这些,反正,他早已习惯了的。
只是,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所以,不管她是排挤他骂他打他,他都不会吭一声,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要是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估计会气得爆血管吧?想想那张平凡的脸上会有的扭曲激动的表情,就像被人抓到的跳脚的兔子,明明这么无助,又要虚张声势地弄出很大动静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想到这些,他几乎从来没用到过的笑神经竟然有点蠢蠢欲动。
当然此时他的脸仍是波澜不兴的,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却加快了些。
也许他是有些恶劣吧?他喜欢看她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光是听听声音,就让他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生动起来了,不是死气沉沉的。
他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张美丽踢开门,一冲进去就对着沙发上的父亲喊:“喂!我只问你一句,让这女人滚出去,肯不肯?”
刚站起来的张成新没想到她这么一问,一时间手足无措,看见身边夏雪情瞬间委屈的表情,又说不出什么,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他想只要和女儿好好沟通就可以了,他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都是极懂事的。
张美丽见状,意料之中地冷哼一声,眼眶发红地冲上楼去了,把自己卧室的门摔得“砰砰”响。
张成新跟上去敲了半天门,没动静,等敲久了里面来一句:“滚!我要睡觉!”
他被这句话伤了心,沮丧地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由于是高考毕业班,十中就放了两天半的国庆长假。隔天,张美丽收拾好东西,提着包准备自己去学校。
她庆幸她是住校生,除了看望妈妈有点麻烦,至少不必整天在家里和这些肮脏不堪的人待在一块儿。他们不觉得自己恶心,她还觉得反胃呢。
打开卧室门走出来,一眼瞧见站在楼梯边高瘦的男生。穿着白衬衫,虽然瘦却不显得弱小,骨骼分明,从后面看肩膀宽宽的,细腰窄臀,薄薄的衬衫下隐约突起形状优美的蝴蝶骨。
虽是极厌恶的人,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背影看上去有种很诱惑的美感。
孔铭正把后背式书包放在楼梯扶手上收拾书,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后颈,柔软的黑发温顺地搭在脖子上发出柔顺的光泽,干干净净,风清云淡的样子,让内心忿忿不平,惊涛骇浪的张美丽很有一种想欺负他的欲望。
其实她也没怎么欺负,恶狠狠地大踏步走下楼梯,顺便“不小心”她那沉重的提包刮到他的腿。孔铭背对着她一下没提防,腿一软身子被一带,竟是“嗵嗵嗵”几声滚了下去,也不知是磕到头了还是碰到膝盖,半跪在楼梯上很疼的样子。
张美丽呆了呆,有点慌,她原本只是想用包撞他一下,让他吃个疼,哪知这小白脸这么不经撞,直接就滚下去了。
他的书包还摇摇欲坠地刮在楼梯扶手上,神使鬼差地,她也不知是哪根筋短路了,顺手就把包也拂了下去。
书包口朝下,里面的书争先恐后纷纷落下来,一本很厚的习题集的书脊好死不死磕在孔铭高挺美观的鼻子上,男孩“唔”地一声,因为疼痛皱了眉,捂住了鼻子。
过一会儿,还是有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鲜红的一滴一滴落在白衬衫上。
触目惊心。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前面几章我发现我真是花痴本性不改,短短几章我就写了好多体现孔铭怎么怎么帅的片段,这次修改我把两条大长腿也加进去了。人的审美真的是和小时候看过的文学影视作品息息相关的,我中学的时候看了一部惨绝人寰的韩剧(当然了那个时候的韩剧基本都很惨绝人寰),其中有一幕男主坐在沙发上哭,镜头从他的脚底慢慢扫向他的脸,那两条腿呀,真的一眼望不到头!这一幕在我心中存了很多很多年,当然了我的男主们必须都是大长腿!
男生手心一热,感到黏黏的液体滑过手指,又从指缝渗出来,只看到白衬衫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红白对比太显眼,看上去有点吓人。
流血了啊……他这么想着,突然很想看看那个人的表情。
他抬起头,正撞上女生的目光,四目相对,也不躲闪,张美丽抿紧了唇,眉头若有若无地皱起,不惊慌,不愧疚。
两人静静地僵持着。
她想,若是这会儿发慌,就是示弱,主动权就落别人手里去了。
他想,若是她经常这么挑衅他,换他想要的东西,也是很划算的。
短暂的沉默。
夏雪情闻声而来,看到自己儿子坐在楼梯上,额上一大块瘀青,手捂着鼻子,干净的白衬衫上一块块血渍,当场就白了脸。
跟在后面的张成新也吃了一惊。
孔铭慢慢收回目光,低下头,抓着楼梯扶手站起来,高瘦的身型习惯性地站着笔直,表情如常。
夏雪情连忙上前急急问道:“铭铭,怎么好好的流血了?给妈看看。”
孔铭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她还是追问:“是不是……是不是……”说着犹豫地看向还站在原地没动的张美丽。
张美丽瞬间想好五套以上的说辞以便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一点也不在乎,慢悠悠地往下走。
他要说什么任他去说,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夏雪情用一种期待又鼓励的眼神望着孔铭,她当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挑拨张家父女的感情,更不会亲身去试探掂量自己和张美丽在张成新心里的地位,只能用这种旁敲侧击的方法。
“妈,是我自己不小心,”少年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没事。”
张美丽一愣,夏雪情露出失望的表情。
“走吧,”她拎着包走下楼,对张成新说。
和站在楼梯道上的少年擦肩而过,她走出家门,头也不回。
等张成新将她从到学校,张美丽站在校门口大大方方地伸手跟他要钱。
张成新有些诧异,他这个女儿,从小就不爱花钱,从来没主动要过钱,家里给的还用不完,时间久了还存了不少。今天送她回学校,一张口竟然跟他要钱,让他很意外。
他对孩子一向大方,但也不支持奢侈行为,不禁问道:“你跟前没钱吗?”
张美丽翻了个白眼,讽刺地说:“你好像有半年没给过我钱了,你以为我的生活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她其实有钱,平时她就不怎么花钱,往年的压岁钱和零花钱足够她用。原先她想的是,爸爸赚钱不容易,能省就省着。现在她可不这么想了,她不用,自有人帮她用。
张美丽要钱要得大方,张成新心里也有愧疚,一味顺着她,把她惯得越发刁蛮任性,花钱也越来越没个节制。
正高三的张美丽平时很忙,学校一个月也放不了几天假。家里又出那档子事,想想就头疼,觉也睡不好,眼不见心不烦,天天把自己埋在书里,不想回家。
张成新一般隔半月会来看她一次,见了又不知说什么。她见他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生厌恶,心想无非就是请求她理解,要她原谅这些话。她没兴趣知道他那些让人恶心的外遇经历,如果她妈现在还好好的,两人之间没感情离婚了,妈妈能再找到幸福归宿,她只当这是大人之间的纠纷,她要管也是枉然。现在他害她亲人这么惨,再用些可笑的爱情论,亲情观求得她的理解,真正是自私到底。
每当张成新说这些温情话,她就皱着眉恶声恶气打断他:“还有别的事么?我很忙。”
没办法,张成新只得塞钱给她,也只有当这种时候,她才会冷着脸笑上一笑。
张美丽每每拿到钱却苦笑不已,若是她骨子硬一点,应当是把钱甩到这男人脸上叫他滚,可现下她偏偏又没能力养活自己。拿着痛苦,不拿又不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父女关系处成这样,也算绝了。
有天晚自习下课,她高中最好的同学加闺蜜余小圆问要不要一起回宿舍,张美丽手头正做着题,让她先走。
余小圆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走。这阵子她见张美丽心情总是不好,追问下才知道是父母离婚了。余小圆打小家庭美满得很,心思也单纯天真,光是离异就够打击她了,只能连声安慰张美丽,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事。
朋友不问,张美丽自然不会主动把自家的丑事往外说;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她受不了别人同情她,可怜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同情。
余小圆前脚刚走,她就听到教室外面一阵喧哗,女孩子们的低声尖叫和唧唧喳喳的讨论声传到耳朵里来,见怪不怪地皱了皱眉,继续写她的题目。
晚自习刚刚下,正是学生们一齐走出教室的时段。能让女生发出那种尖叫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无非是理科重点九班那三个全校出了名的帅哥出现了。张美丽在这方面不太开窍,对同龄男生也兴趣缺缺,从来不发花痴,头都懒得抬一下。
这时有同学叫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张美丽,有人找你。”
她疑惑地抬起头,随即一愣。
个子高高,唇红肤白,面无表情眼神冷淡,穿着不是本校校服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手上拎着一个保温瓶,好似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惊艳的倾慕的火热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张美丽讨厌他讨厌的要命,此时只当他透明的,继续做题,二十分钟以后她题目写完抬头一看,他还站在门口,只是换了个姿势倚在门边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叉着,手里拿着辅导教材在看。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过去,把他引到一偏僻的角落。
“你来干吗?”她瞟了眼他手里的保温瓶,讥诮地笑了笑,“给我爸爸跑腿来了?你算老几?”
高个子的男生不答话,伸手把保温瓶递给她。
“什么东西?”张美丽不接,就着他的手打开一看,一股鱼腥味扑鼻而来,“好腥!他做的?”
男生又往她面前一送,半天才冷冷清清地“恩”了一声。
张美丽心里一阵苦涩,妈妈在家的时候,做的鱼很好吃,那男人都不稀罕回家吃饭。现在妈妈不在,反而自己掌起勺来,不知是为了讨好她,还是炫耀爱情伟大。
总之,她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自己怎么不来?”她叉着手臂问孔铭。
孔铭顿了一下,才说:“见了也要受气。”
“你……”没想到这平时什么都事不关己的小白脸出口竟是这么一句,说得是实话没错,居然讽刺她!
她被他一激,一股气窜上来,一巴掌把他手上的东西拍掉,鱼汤洒了一地,又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总比你们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好!”这话是其实是说的他妈,她一时气不过,晕了头才指着他骂。
孔铭抬眼淡淡扫她一眼,地上的保温瓶也不管,转身就走了。
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第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啊……我昨晚粗粗翻了一下原稿,看到最后感觉好像少了两章,我就在网上下了电子版的(自己还要下自己的电子版也是醉),可是下下来的版本最后全都缺字。你们有没有谁有不缺字的版本发我?我看最后两章蛮好的没有要改的地方,直接发上来就行了。
隔了些日子,张美丽又被同学叫外找,她向门口看去,烦得脑仁疼。
别看这人长得人模人样,脑子可能不太好使,上次骂的还不够,居然又来了!
他难道不知道穿着别校的校服在他们学校里晃是件很怪异的事情吗?而且顶着那张冷冰冰又招人的脸,所过之处倒下一片花痴,很长脸吗?
再看他手上一大袋零食,她控制不住抓狂了。
“又是他叫你来的?”又把他带到那个角落,她也不接,气冲冲地问他。
孔铭瞟她一眼,淡淡地反问:“你以为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以为我想来?
张美丽匆匆扫一眼,全是她爱吃的,不禁嗤笑:“又不是小猫小狗,弄点吃的就能哄开心了?”
男生没说话,只把袋子往她跟前一送。
“你怎么进来的?”她还是不接,突然问道。她上次就奇怪,学校门禁一向严格,门卫怎么会让一外校生来来去去?
男生顿了一下,才开口:“说是找亲戚。”
张美丽脸瞬间就拉下来了:“你算我哪门子亲戚!?”
他抬眼看她一眼,长长睫毛扑闪了一下,没说话。
“拿走吧,告诉他,我很忙,别做无聊事了,”说完她转身就往教室走,别走出几步,身后“扑咚”一声。
回头一看,肺差点气炸,那小白脸竟然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自己走了!
“喂!”她大喊一声,几步跑上去拦住他,“叫你拿回去没听见?”
“恩。”
“那你干吗扔掉?”
孔铭无所谓地说:“交差。”
“你!”这边张美丽暴跳如雷,对面的少年平静如水,置身事外的样子。
张美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人……这人是故意整她来的吧!?
眼睁睁看着少年轻轻松松地走远,她又看看地上的东西,咬牙切齿,又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