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余光瞥见她,往后缩了缩给她腾了个位置。花月站过去,正好落座在右边的凳子上。
“不是说今日没什么要事?”她淡笑着开口。
众人屏息瞧着,就见上头那位爷一脸不耐烦,吐出来的话却是寻常语调:“本来也没什么事,这里已经散席了,待会儿就能回去。”
“这……”花月抬着下巴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人,“这也是没事?”
“能有什么事。”李景允微恼,“你别跟爷说这些有的没的,先交代,今日是谁允你出的府?”
眼看着就快足月了,这人偏生还爱乱走动,他给门房下过令,不能让她离开府邸,顶多在花园里散散心,结果倒是好,他前脚刚出来,她后脚就逃窜了。
有点心虚,花月低声道:“许久没见徐夫人了,有些想念,知道您也在这儿,妾身才过来的,也不算什么大过错。”
温故知在旁边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三爷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啊?不是不待见人么,怎么话听着不是那个味儿啊?
李景允扫她一眼,脸色还是难看得很。
“那要不妾身就先回去。”花月看了安远一眼,“您也别总为难人,多大小孩儿啊,在这儿跪着也怪可怜的。”
“用得着你管。”李景允冷哼,“妇人之仁。”
他像是被气得热了,伸手将身上的斗篷扯下来,跟卷麻布似的扒拉两下,胡乱往她怀里一塞:“去旁边坐着,等散席了爷押你回去。”
乖巧地应了一声,花月将斗篷抖开,仔细折叠好,抱进怀里。
李景允:“……”
明淑愕然地看着,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上前两步将花月扶过来,接过斗篷展开,顺手搭在她身上:“这地方宽敞,有些凉,您随我往这边来。”
“好。”花月跟着去了,李景允看也没看,脸上毫无波澜,自顾自地端茶喝了一口。
他重新动桌上的东西,席间的气氛也就松了下来,下头继续说话动筷,只有安远还满脸苍白地跪着。
“起来。”李景允冷斥。
撑着地站起来,安远看着他这神色,嘴唇都发抖,料想自己定是要被罚了,只想求罚轻点。
结果这位爷开口却道:“有办宴席的本事,回去把你麾下那几个人安抚妥当,比什么都强。”
错愕地一愣,安远意外地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都护大人松口。
喜出望外,他连忙道谢,又是作揖又是敬酒,惹得李景允不耐烦地把他往徐长逸跟前一推。
安远这才想起来:“多谢徐大哥,今日这一趟咱们不算白干。”
徐长逸一脸莫名,他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三爷怎么突然就好说话了,不过人家既然给他道谢,那他也就接着,再喝两盏酒。
花月同明淑在远处坐着,打量徐长逸半晌,她忍不住开口问:“府上最近可还好?”
女儿家说私房话,问的自然不是府上事,明淑倒也坦然:“算不得太好,他对人动了真心,把人放在手心里宠,我即便是正室,日子过得也不会太舒坦。”
花月料得到她的处境,但没料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会如此平静,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
“您也不必担心我。”明淑笑道,“我自打进徐家大门,就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下场,哪有男儿不爱娇娥爱徐娘的?不过无妨,我还替他掌着家呢,他跟人感情是有尽头的,但家始终在这儿,左右也是个归处。”
眉头微皱,花月问:“你不觉得委屈?”
“嗐,哪能不委屈?”明淑摇头,“可是没别的办法,咱们大梁的女子,一嫁人就是一辈子,我比不得苏妙那等妙人儿,一辈子掺血和汗,只能生咽。”
“这倒也未必。”花月想了想,“你在老家的铺子,若是不盘出去,不也是个营生?”
微微一怔,明淑失笑:“人总是能活的,就看怎么个活法,妾身回老家去的确也能吃饱饭,但少不得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家里父母长辈,下头弟弟妹妹,谁搁得下这张脸带着休书回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也没法划条道让所有人都走得通。花月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沉默了。
她的情况比明淑可好得多,殷家一个人没剩下,谁想戳她脊梁骨,那可能只能靠托梦。
肚子有些坠胀,花月伸手摸了摸,也没在意,可两口茶喝下去,里头开始疼了,她才终于意识到了点什么。
左右看看,花月笑着朝明淑道:“有件事……我说一说,你也别慌。”
明淑一愣,不明所以,心想什么事她会慌啊?好歹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了。
结果面前这人开口道:“我好像要生了。”
明淑:“……”
李景允正想退席,突然就见明淑急急忙忙跑过来,拉着温故知小声嘀咕了几句。
“怎么?”他问,“那头有什么事?”
抬眼看过去,霜降正扶着花月往练兵场的厢房方向走,他皱眉,起身想跟过去看看,却被温故知挡住了。
“嫂夫人说有些累,想在这儿睡一会儿,徐夫人已经让人去安排了,三爷您看,您是先跟咱们哥几个去骑射,还是继续喝会儿酒?”
李景允觉得好笑:“你一个诊脉看病的,什么时候会骑射了?”
“我不会,柳大人会啊。”温故知笑,“好久没切磋了,他也手痒。”
说着,一把将柳成和拉过来。
柳成和一脸茫然,看着温故知的眼神,连忙应道:“还请三爷赐教。”
难得他们有这个兴致,李景允瞥了殷花月离开的方向一眼,见她姿态正常,不紧不慢的,想来可能真是困了,便让她睡吧,他起身带着这几个人就往练兵场另一侧的武场走。
“这怎么办?”明淑眼睛都红了,“地方太偏,请产婆过来少说半个时辰,这儿也没几个丫鬟能伺候。”
“我已经让人去叫黎筠了。”温故知沉着脸道,“先别慌,她离这儿不远,能来看着,只要嫂夫人顺产,那便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若是不能顺产呢?
几个人心里都悬着这个问题,却没人敢问,情况紧急,这地方人又多,几个人只能分头行动,一边去照顾花月,一边瞒着李景允。
徐长逸很纳闷:“他夫人要生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温故知翻了个白眼:“你有胆子你去,他一着急起来,不知道要迁怒席上多少人。”
“又不是他生,他着急做什么。”徐长逸小声嘀咕,嘀咕着嘀咕着就迎上温故知看傻子的眼神。
“……行吧,是要着急一二。”他挠挠头,“可三爷不好糊弄啊,待会儿让他看出端倪,咱们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倒也是,温故知想了想,眼眸一亮,大步就朝李景允走过去。
李景允正在试看武场里的弓箭,突然就见温故知急匆匆上来朝他拱手:“三爷,宫中急令,陛下身体有恙,请您速速回宫。”
最近皇帝的身子骨本就不好,中宫还时不时送汤送水,皇帝留着戒心,让他对中宫多加戒备,眼下突然传出这样的令来,想必宫里是出事了。他不敢怠慢,一边疾走一边吩咐:“你去把殷花月送回府,用我的马车,好生看着,别让她再乱走。”
“是。”温故知头也不抬地应下。
翻身上马,李景允想了想,又道:“让她在这儿睡饱了再走,别去中途叫醒。”
本来最近就睡不太好。
“是。”这回应得有些心虚,温故知不敢看他,只拱手目送他策马。
第85章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7-07 17:09|字数:3035黎筠就在练兵场附近出诊,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花月已经疼得满头是汗。她上前翻看,皱眉道:“算着日子该还有半个多月,怎么这时候突然……您吃错东西了?”
“没。”霜降在旁边帮着答,“我已经查验过,方才的东西都没问题。”
脸色苍白,花月眨了眨眼看向黎筠,眼里有些不安。
黎筠打量这屋子,心里沉了沉,一扭头却还是冲她笑道:“那就是这小家伙等不及想来见夫人了,夫人莫怕,小的替您接着,不会有事。”
有她这一句话,花月就安心多了,轻轻吸着凉气,捱着一波又一波的阵痛。
练兵场里多的是冰冷的刀枪棍棒,哪儿有锦缎被褥?温故知带人寻了半天,勉强寻着一床干净褥子,两个铜盆,让人烧水备食。
宴席遣散,安远还没醒酒呢,就被徐长逸拖去接产婆了。坐在马背上,他茫然地问:“请产婆做什么?”
神色凝重,徐长逸道:“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你最好盼着今日嫂夫人平安产下麟儿,若是在你备的宴上出了个三长两短,三爷一定不会同你讲半点道理。”
酒吓醒了一半,安远抓着他的衣裳白了脸:“这也怪不着我呀,也不是我把那位夫人请来的。”
徐长逸:“……”
马跑到一半被勒住,安远一个没坐稳就滚下了马背。
“诶。”他翻身落地,差点摔着,皱着脸抬头:“徐兄,你这是做什么?”
徐长逸没吭声,自己继续策马去接产婆。
安远也没说错,人的确不是他请的,是明淑请来的,若是真出什么岔子,三爷会先怪明淑。
明淑这个人不讨喜,嘴里全是教训,也不会做讨好服软的事,活像他另一个娘,而不是夫人。但他不喜欢归他不喜欢,好歹也是陪着一起打小长起来的人,没道理帮人做事还要被人推着挡刀。
产婆的家宅离练兵场实在太远,徐长逸接到人的时候,看一眼天色,心里就沉了沉。
“阿弥陀佛。”他低声祈祷,“嫂夫人吉人有天象。”
不止他,练兵场厢房外的人都在祈祷。
然而,可能这群大老爷们平时杀戮多,福泽不够深厚,祈祷也没用,花月还是阵痛了一个时辰才开始生,人疼得虚脱了,没什么力气使劲,急得黎筠满头大汗,一边翻她的眼皮一边让霜降同她说话,不能让她睡过去。
别家夫人生产,都是姑嫂婆姨在旁边说好话给期许,霜降白着脸看着花月,实在不知道什么添福添寿的句子,只能同她道:“您加把力气,咱们有的是好日子过。”
花月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眼皮眨了眨。
“真的,奴婢没骗您,先前那几百两银子盘的铺子都打点好了,加上徐夫人要给的这些房契地契,咱们走哪儿都饿不着。”霜降一本正经地道,“只要您熬过这一会儿就成。”
明淑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哪能在这当口说这些?”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人就鼓了一口气。
明淑:“……”
她想起花月先前同她聊的那些话,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忍不住起身去外头问了一句:“三爷人呢?”
柳成和心虚地答:“有事进宫去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这个时候有事?明淑皱紧了眉,连忙关门看了看里头,料想床上的人听不见,才抿了抿唇。
富贵人家多薄情,女人拿命生孩子,男人都是在外头揣手喝茶的,但她没想到,三爷竟连守也不守,径直忙别的去了。
扫一眼花月那湿了半身的冷汗,明淑叹了口气。
花月半阖着眼,眼珠都有些呆滞,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霜降的碎碎念,一开始还能听清楚,到后来就不知道她念的是什么了。身子疼得不像是自己的,肚子上还有手一直在往下推,五脏六腑都移位似的难受,偏生已经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周围的嘈杂喧哗都离她远去,整个人如同半浮在空中,不知所往。
“这点出息。”有人挤兑她。
花月一愣,回头看过去,就见殷宁怀负手站在远处,斜眼瞥着她,满脸嫌弃:“殷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大苦大难受过来的,就你矫情,这点疼都捱不住。”
四周是白茫茫的雾气,没一会儿竟化出了大魏宫里的陈设,一砖一瓦,一花一木,皆如往昔。
扁扁嘴,她突然有点想哭,眼眶发红地看着他,想伸手去抓。
“滚远点啊。”殷宁怀戒备地后退,“我可不喜欢你,老实呆着。”
“疼。”她小声撒娇。
旁边有人过来,轻轻将她抱起来,花月侧眼,就见自家父皇满脸慈祥地将她举高,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地道:“囡囡不哭,再伸手,伸高点,哎,这就对了,囡囡真厉害。”
她的头上是幼时那一树玉兰花,花落在掌心,柔软洁白。
花月哽咽地去抓她父皇的手,可刚要碰着,父皇就将她放回地上,往前推了推:“去。”
“去哪儿?”她摇头,着急地想抓他们的衣裳,“我想回家,跟你们回家。”
“现在可不行。”母后站在父皇的身侧,朝她摆了摆手,“快回去。”
“不……”
“再闹我可抽你了。”殷宁怀凶巴巴地将她一推,“哪有这么丢人的!”
身子一个趔趄,疼痛重新席卷全身,花月嘶哑地痛吟,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哎,醒了,可算有动静了,夫人,夫人您快再用用劲儿,还有一个在里头,再不生就来不及了!”
嘈杂的声音重新灌回耳朵里,花月闷哼,眼睛渐渐能看见房梁,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好了好了,有了,快,快抱过去。”
第二个孩子出来,黎筠跌坐在床边,累得没了力气,只顾抓着她的手。花月觉得有点疼,想挣扎,但实在是挣不动,耳边还传来霜降沙哑的声音:“大功告成,咱们还能赚上一个,您可千万顶住,不能在这时候泄了气。”
屋子里血腥味极重,丫鬟婆子个个累得东倒西歪,外头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一片漆黑。
花月歇了许久,挪动眼珠子往旁边看。
“您想看孩子?”霜降会意,连忙让产婆把两个小家伙抱过来。
双生子难得,这还是一口气两个小少爷,搁谁家都得乐半年,然而,花月盯着襁褓里那两个小团子看了一会儿,眼里疑惑更甚。
“您想找三公子?”霜降扭头问明淑,“对啊,三公子人呢?”
明淑垂眼道:“说是宫里有事,忙去了,眼下还没见回来。”
霜降愕然,花月的眼神也是一暗。
谁都知道他俩没感情,但生产这种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事,谁都希望夫君在身边陪着,哪怕等生完了说声辛苦也行。结果好么,三爷到底是三爷,别说道辛苦,连人都不见了。
产婆丫鬟听着都尴尬,纷纷找些场面话来安慰,花月只沉默了片刻,就闭眼养神,不再理会。
毕竟是大都护,国事为重么,少不得有急事比抱孩子重要,她也没啥好难过的,赶紧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李景允跪坐在御榻旁边,突然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已经过了子时了,陛下还没有要醒转的意思,他也不知道今日陛下传唤他到底为何,可能只是因为病重,要他在身边守着才放心?李景允皱眉,扫一眼旁边跟他一起跪着的长公主,无奈地继续等。
殷花月应该已经回府了,他腹诽,自己不在,也不知道那小狗子还会折腾出什么花来,府里除了他,压根没人敢管她。
“李大人。”近侍朝他行礼,示意他出去一趟。
李景允回神,跟着他跨出殿门,就听得他小声道:“五皇子巡游在外,宫里只您一人受圣上信赖,还请大人多守上些时候,免得出些乱子。奴才在里头给您备好锦被,您若是困了,可以在小榻上休息。”
把他从休沐的日子里拉出来当差还不算,还要他一直守着?李景允直皱眉,可余光瞥一眼跪得端正的长公主,他也真不敢走,只能闷声应下,继续进去看着。
皇帝说是病重,第二日清晨倒也醒转了,能用些早膳,与他说些吩咐。李景允已经不记得最开始自己是被急召进宫的了,安排好守卫就骑马离开。
一回都护府,嚯,门口站着不少人,晨露还没干呢,温故知徐长逸这几个就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跟没睡过似的守在这里。
“你们做什么?”他打趣地道,“来我这儿当门神了?”
几个人一愣,纷纷朝他看过来,神色复杂。温故知最先上前,替他牵了马,想了想,问:“三爷,如果嫂夫人要生了,只能保大或者保小,您选哪个?”
脚步一顿笑意一僵,李景允缓缓转过头盯着他:“她要生了?”
“不是不是。”温故知摆手笑道,“就是问问。”
瞎问么这不是?他哼笑一声,也瞎答:“随便保哪个,有个活的就行。”
第86章
作者:白鹭成双|发布时间:07-08 17:46|字数:3019本就是玩笑话,说了也就过了,可他往里头走,温故知却还跟在他身边道:“嫂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您也觉得无妨?”
脚步一顿,李景允脸上的笑意慢慢消退,他侧头看向温故知,眸子有点凉:“她出事了?”
温故知不是个会这么啰嗦的人,看他这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李景允也没法往好处想,见他吞吞吐吐半晌都说不出来话,他手慢慢收拢,呼吸也轻了。
“有话直说。”他垂眼,“一次说个清楚。”
长叹一口气,温故知双目含泪,望着他道:“昨儿嫂夫人突然生产,您去了宫里,咱们几个帮着照看,实在是手忙脚乱。”
心止不住地往下沉,李景允眼皮颤了颤:“没生下来?”
“生是生下来了,还是个小少爷。”温故知打量他的脸色,语气悲痛地道,“就是夫人她……”
喉咙有些窒息,眼前也没由来地一阵发白,李景允晃了两步,被徐长逸上来扶住。
“生孩子这事本就是生死难关,您也别太难过。”徐长逸小声道,“一尸两命的事儿多了去了,您这还能留下一个儿子呢。”
柳成和站在后头,打量一眼三爷的表情,脸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他是不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上赶着往刀口上撞,都知道三爷脾气不好,跟他说这么严重,他发起火来该如何是好?
然而,温故知不但不适可而止,反而双眼含泪地上来道:“您要不去看看小少爷?眉眼长得像您,嘴巴挺像嫂夫人的。”
李景允有些走神,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眉头拧得死紧,嘴唇白得半点血色也没有,墨黑的瞳子里蒙了一层雾,浑浊迷茫,昏昏噩噩。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推开掌事院的门的时候。
光照进房间,她半个身子都在脏污里浸着,灰尘、杂草、干涸的血泊,与那黄泉里爬出来的恶鬼也没什么两样。可就是这么个处境里的人,还会抬起头来笑着问他:“外头的花……是不是开得很好?”
从来不与他低头的人,为了活命,眉眼软下来,声音里满是乞求地道:“奴婢想出去看看花。”
李景允从来不觉得人命是什么宝贵得不得了的东西,直到看见她眼里的渴望和挣扎,他才发现这世上,原来有人光是要活着就得拼尽力气。
殷花月最舍不得的就是她自己的性命,他一直想保全的,也就是她的性命。
指尖掐在掌心里,李景允闭了闭眼。
庭院里很安静,众人都站在李景允的身边,大气也不敢出。
徐长逸也跟他有这么多年了,何曾见过他这个模样,怎么都有些不忍心,皱眉看了温故知一眼。
温故知没理会他的示意,只定定地望着李景允,等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若有个法子能让嫂夫人活,您可愿一试?”
满脑子的嗡鸣声中插进来这么一句话,李景允怔了怔,抬起发红的眼看向他。
温故知道:“淮北有名医,能起死回生,我知道三爷定是舍不得嫂夫人香消玉殒的,便让人送她去了。”
“……”
眸子里的悲痛一点点褪去,李景允抹了把脸,再抬眼的时候,眼里就满是杀气了。
这么多年兄弟,这些人竟来骗他!旁人不知道温故知,他还能不知道?会摇头晃脑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经地说胡话,嘴里没半个字是真的。
一把将人推开,他大步往府里走,刚进主院就听见孩子的啼哭声,伴着妇人的哄唱。
略微一喜,他定了定神,总算将刚才的惊慌都压住,才上前推门。
屋子里很热闹,四五个婆子围着摇篮,他瞥了一眼,越过她们走进内室,皱眉道:“你是给了他们多少好处,竟帮着你来吓唬……”
帘子捞开,声音戛然而止。
窗边花瓶里插了刚开的玉兰花,聘聘婷婷,洁白柔软。内室里床帐勾起,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