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没人接肯定不会再打第二遍的。
开车的人辨出声音来源,淡定不下去了,握方向盘的两手发虚,没主意的样子。在葛棠惊恐的
低呼声中,他连续变道将车驶入低速带,一手拎过葛棠的背包,翻出她手机来,看一眼来显,嘱咐
道:“老实点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知道吧?”说这话的时候,他终于显现出一些符合年龄的气
质和不法分子的气势。
葛棠忙不迭点头。
百岁儿张嘴就说:“你再不出现我就报警了。”免提状态下,那风声鹤唳的孩子一脚刹车踩下
去,车子差点在高速路上漂移,惊险地滑到紧急停车带停下。
葛棠接到凶狠的警告目光,很配合地颤抖了声音,满口胡话向百岁儿透露自己的处境。胸内小
鼓猛擂,就怕电话那边儿听着听着冒出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直接将她贴上不合作人质的标签
,幸好百岁儿爷那令人叹为观止的重重疑心发挥上了用场。葛棠确定他听懂自己所要传递的信息了
,因为面对一个迟到一整天的人,他的语气太温柔了。
身边的那男孩子则愈发不安了,不许她说太多话,使眼色让结束通话。葛棠乖乖收线,她注意
到,刚显示在屏幕上百岁儿的照片,他并没多看一眼,那种无所谓可装不出,是确实不认识照片上
的人。看来这家伙也就虚张声势,并不是主谋,大概害怕“运货”途中打草惊蛇,不得已才让她接
这通电话。
那么到底是谁在为难她?或者是为难百岁儿?
她想了好一会儿,直到车子驶下高速路。在收费站交费的时候,葛棠望着对面方向的车子若有
所思,未几才轻声问:“怎么走高速?不会被拍照片儿吗?”
收了找零和票据,那男的摇上车窗,告诉她:“我不怕。”
“我怕,”葛棠说,“我不上相。”
他狐疑地看她一眼: “还有闲工夫逗趣?”
葛棠苦笑:“那我能干什么?”这话说得实在,消息既然传出去了,她当然再无事可做,只好
来分析这事儿。这会儿总算是快见到幕后指使了吧,即使百岁儿没得来得及阻止最坏情况发生,自
己也能落个明白。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太大危机感。
意识到自己遭遇绑架事件时,葛棠确是慌了,直觉这和百岁儿有关,而对于百岁儿的世界,她
接触不多。那些人表相善意,不见得真实,只凭想象也不知晓他们会有怎样的手段,据常理推,露
了脸的绑匪,一般是奔着撕票去的。
所以她起初不知所措。可这一路上十几分钟,说不出为什么,会有种逐渐安心的感觉,似乎也
不全是与百岁儿通过电话的原因。总觉得,这场劫难或者更像是一幕恶作剧。尤其是在看到一辆橘
色的suv时。
载着葛棠的车,沿一条笔直的小路行驶。远远的,葛棠就看到那辆鲜艳硕大的物体,以及,从
里面跳出来的同样鲜艳但纤细的顾灵曦。暗色的天,灰绿的草,昏黄的背景下,暖色系格外抢眼。
葛棠无奈了,“她绑架我干什么呢?比我有钱。”完了,她好像已经产生人质情结,竟然跟这
个开车把自己绑来的小子诉起苦来。
那男孩儿也没吭声,解开葛棠的安全带,推门下车,对刚好走到车前的顾灵曦说:“我去抽根
烟。”兀自踱到几米开外的空地上,点了根烟,原地蹲下来,摘掉眼镜,安静地望向这边的二人。
葛棠与他对视数秒,乖乖下了车,活动下蜷屈许久的双腿,并不是想跑,她没蠢到在这荒郊野
外用血脉之躯跟两辆四驱车子PK速度。四周打量过,目光移至为她打开车门的顾灵曦脸上。她正玩
味地盯着自己,眼中有种变态小慈悲、小得意。恶趣味,葛棠在心里评价,当然不敢说出来。顺灵
曦也不说话,葛棠只好主动开口:“这是不是坝上草原啊?”一问完就后悔了,估计这话比刚那句
评价更刺激她。
你想啊,一只猫捉到老鼠,本来想欣赏一下老鼠惊慌逃命的姿态,结果老鼠非但不怕,还把他
当哥们儿一样聊天。猫虽然不饿,恐怕也会气得一口咬死这大胆儿耗子。果然顾灵曦当下就变了眼
神,抬手就是一巴掌。葛棠只顾懊恼,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子。疼得在心里直叹气,富
家子弟真不好惹,动不动就恼羞成怒了。
不远处那男孩皱起眉毛,似不赞同顾灵曦的做法,但也没有反对举动。
顾灵曦打完人也有点接不下去,愣了一下才压着声音放话:“以为自己认识一些小痞子,就敢
跟我玩儿黑的是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语气很凶,红脸的样子却稍有狼狈,
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快就翻脸太沉不住气。
看来上次被百岁儿捉弄,还真是气到她了,就不知现在道歉是否会火上浇油。她用这种强硬的
方式把自己带来意欲何为,葛棠不用问也明了的,一边揉着脸颊,一边想用什么说辞才能既把事情
谈开,又不至再次激怒这位脾气火爆的蛇精姐姐。
“在问你话。”顾灵曦不耐烦地盘起手,“你那天是怎么捉弄我的?玩得多开心呐,这会儿怎
么不吭声了。”
“你希望我怎么样?”葛棠本打算干脆缄口,让顾小姐把威风逞够就是,可是转念一想,既然
绑架自己的人是顾灵曦,这当真是场闹剧了,不能任着她发挥下去没完没了,时间拖太久的话,等
百岁儿摸着线儿参与进来,绝列得把小事膨胀了。
话未全尽,顾灵曦不满意,但葛棠这句话在她理解是低头认栽的表现,遂轻哼一声,以手背在
葛棠脸颊拍了拍:“说对不起。”
葛棠微愕,侧了侧头,躲开她的碰触:“你这种态度我肯定说不了。”
顾灵曦脸上一阵青白幻变,兀地收手冷笑。“我没求你说。”扭头对一边抽烟的男孩子说,“
走了。”
葛棠迈出一步挡到她面前:“你把我带到这儿说几句话扔下了,没问题,但是如果把我包和手
机拿走,可真构成犯罪了。”
顾灵曦嗤笑:“报案去啊,切!”肆无忌惮地绕过葛棠,走回自己车子前,又想起什么似的转
身对她说:“腿儿回去之后,长点脸离唐宣远点。再要犯贱,你会知道这次的教训根本就不算什么
苦头。”车门拉开,却没有坐进去。一条手臂坚定地横在了面前,顾灵曦扬起眉毛:“没病吧?”
阻止她上车并非葛棠,竟然是同伙的男孩子。“你有病吧?”他以拇指比比葛棠,“不能把她
撂这儿。”
顾灵曦用力摔上车门,食指在他肩头戳点,“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没听清!”
男孩捉住她的手:“不能把她撂这儿,出事儿了怎么办?这儿离市区多远你心里没数吗?”
顾灵曦甩开他:“我说这主意谁他妈给我出的啊,乔磊?跟这儿装什么好人?谁把她弄来的?
怎么着,一路开车过来,俩人产生感情了不成?”
葛棠险些失笑,看来百岁儿说的没错:历年来绑架案失败绝大部分都是内讧所致。
那被叫做乔磊的男孩对顾灵曦的讽刺如若未闻,只解释自己的行为。“我正好要去机场,就顺
便把人给你带来说话,你当真纵容你干犯法的事儿呐!我到点儿得走了,你赶紧拉着她回去,一会
儿又下雨了不好跑。”又看一眼葛棠,“上车去呀!”
葛棠匆忙应声,跑去乔磊的车里取背包。顾灵曦则趁机往自己车里钻,乔磊反应很迅速,一把
勾住她的腰:“别想跑啊,我跟你说。”
顾灵曦胡挣乱喊:“你从哪儿弄来的弄回哪儿去,姑奶奶才不管她。”
“你说不管就不管啦?什么人品啊?”乔磊确保她不能驾车逃逸,才收了强硬之姿,“听话,
要不以后甭指望再差使我。”
顾灵曦重重唾了一口:“稀罕,滚!”
乔磊咬牙: “你长长脑子,我去机场接谁你不知道啊?加东搞不好都认识这女的,他要问起
来我怎么说,你告诉我。”
顾灵曦别开脸,嘟嘟嚷嚷:“切,有什么…”嘴上不肯罢休,人却停止了挣扎,心下也清楚
:葛棠和唐宣的关系不算寻常——虽然不情愿,也得承认这点,否则自己也没必要搞出今天这样一
码事来。那么以加东和唐宣的交情,认识葛棠的可能性相当大。
乔磊放开手,拽了拽衬衫,训道:“你该说的都说了,火也撒了,差不多点儿好不好?还给了
人一耳光,出个国学得打人会打脸了。”
顾灵曦咬着下唇“有完没完?你不也是把她打晕了带来的!"。她就算刚才撒了火,只怕也被乔
磊两把柴火又给点着了,要多不甘心有多不甘心。
乔磊理直气壮道:“我可没你那么暴力。”
葛棠暗忖,你是没打我,但你下药这招也够缺德的。不愿再听他们拌嘴耽误时间,适时加入二
人对话。“你们都回吧,不用管我了。”很搞笑地发现自己竟串演起了和事佬,拿着手机两边干笑
,“我会找人来接我。”
乔磊一句话砸过来:“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葛棠默然,从飞机出现的频繁现象可以基本判断是在机场附近,一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这
种描述让百岁儿找的话,足够找到他火冒三丈了。更裹乱的是,在她想发短信告知外界自己的安全
时,才发现手机信号格显示成了一串点。葛棠这下真要哭出来了,感觉头顶有飞机并小鸟齐齐掠过
:“这到底是哪儿啊?”
乔磊也不是啥标准善人:“别问我,她选的地儿。”
葛棠其实谁也没问,这个疑问句仅为表达一种愤怒惊奇挑衅不耐烦之类的感情。
乔磊离开,顾灵曦还在别扭着,站在外头有搭没一搭踢踏脚边青草,就是不肯上车。天愈加阴
得吓人,顾小姐脸色愈不亲和,脚底下一圈绿叶没几分钟就残了。葛棠靠在车门上,同情完被破坏
的植物,又忧心地仰望天空。她观察好半天了,从乔磊刚开车走到现在,十来分钟了,一班离港的
客机都没有。
“上车吧,顾灵曦。可能要来大雨了。”
顾灵曦头电不抬:“滚!”
葛棠滚不走,反倒是雷鸣滚来了。一道闪电划下,比什么呼唤都管用,顾灵曦直接蹿进了车里
,还是后座,抱着脑袋慌乱地吩咐:“快上车,要打雷了。”
葛棠回头看看她,也可以理解,干了坏事儿的人都怕打雷,无声地叹口气,坐进驾驶位。大致
熟悉一番,发动了车子,一给油背推力奇大,只当是好车动力牛逼加速快,眼看雨要来了,也没工
夫闲琢磨,颠簸着冲上了高速路,按导航所指路线驱车回城。
一阵急雷迅风紧接骤雨倾盆,葛棠把油门收了又收,踩在最低限速值上,前风挡玻璃还是模糊
一片,干脆关了雨刷,暗自嘀咕这车让人感觉好诡异。就听顾灵曦在后头尖叫:“啊!你疯了开这
么快干吗!”
葛棠垂眼瞄一下仪表盘:“不到八十呢。”当时她和小凯开车经历过更恶劣的天气路况,跑这
速度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