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天蹙眉,大概是在想自己是怎么会被她跟踪的。韩念退后了两步,好让自己能有喘息的空间。“看来唐先生不像表面那么绝情啊,还会来这里找青春的回忆?”
“我是来办事的。”唐亦天回道。
韩念四下看看揶揄道,“我怎么不知道校长室搬到这里了?还是说你毕业太久,在学校迷路了?”
“我只是随便看看。”他迈步继续往下走,从她身边若有若无地擦过,“我的回忆里,不光只有你。”
“可我的回忆里,却都是你。”她低喃了一句。唐亦天停顿了一下,他有些分不清韩念的这句话,是真是假。
他转身看她,韩念却抬头一笑,双眸含情,他莫名地失落了一下,可转想又觉得可笑。“是吗?因为我们之间只有回忆了吧。”
“唐亦天。”她叫他的名字,“我会回到你的身边,你信吗?”
你信吗?我会回去,就像你当初如何来到我身边一样,然后我会把你对我做的一切,通通还给你。
唐亦天相信,他考虑的是,自己能忍耐多久,是过几天,还是现在?
他继续往下走,“星江大桥下周三爆破,你会去看吗?不过我想,你既然都能跟到这里,想来是知道我的日程安排的。”
韩念咬紧了下唇,看着他一步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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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市星江大桥的爆破工程定在一月十九日下午,实施定向爆破的是盛世集团的道宁建设。这座建成后宣称创造了三项世界第一的大桥,在四年前正式通车后半个月桥墩表面突然开裂。一道从上到下长约6米的裂缝,从裂缝里掉落一地的是各种各样的建筑垃圾。
在进一步的检查中发现引桥的伸缩缝387颗螺丝帽,其中19颗根本没有固定,32颗是焊接的。
同年引桥出现坍塌,造成车辆坠落数十人伤亡的事故。
这座韩复周在任期间最后的一项工程成了把他送进监狱的一座桥梁。逾时多年多次修补,最终还是被下令爆破。随后的再建工程也已经由道宁建设成功得标,
爆破仪式在下午两点举行。午后十二点,唐亦天在办公室里听了林秘书向他汇报情况。
“…周一上午九点出门和保姆一起去了菜场,下午三点去楼下报刊亭买了杂志,是一个人。周二上午十点…”
顾双城推门而入,唐亦天的食指在实木的办公桌边轻叩了两下。林秘书适时地用一句话结束,“没有任何情况。”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顾二爷对这样低端的欲盖弥彰十二分的看不下去,“你给林秘书双份薪水了吗?他还兼职私下侦探?”
“那你呢,刚下飞机就赶来公司,是要我给你加薪吗?”唐亦天不冷不热地回他。
“你要是真想知道她回来是为了什么,你就该让她靠近你,除非…”顾双城自顾地打开一旁的箱子拿出那对元青花,才把那句拖长的话说完,“除非你害怕承认你从没有一天忘记过她。”
“我不需要承认。”唐亦天随手翻开一旁的文件,里面夹着他下午简短的演讲稿,寥寥几行罢了。
顾双城满意地把瓷瓶放回去,轻哼了一声,“那你更不需要害怕啊。”
唐亦天不耐地起身,“我去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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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江大桥在几声震天的巨响后轰然倒塌,卷起漫天的尘埃,滚滚的浓烟久久不散,江面一片模糊。
江边有一家叫“微风”的咖啡店,离她以前工作的报社很近。咖啡店不大不小,口味不错,但是因为位置偏所以生意不好,韩念去的时候整个店里只有她一位客人。在二楼的窗边透过两栋高楼的间隙,可以看到江面和星江大桥。
大桥出事是在她结婚的那一年。婚后那阵子她很嗜睡,每天都慵懒极了,好像人生所有的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该有的幸福都握在手种。她还辞去了报社的工作,每天睡到中午,然后约闺蜜去吃饭逛街,然后去Paradise。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开心地等待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谁会先打电话约她一起吃饭。
然而手机却推送了一条星江大桥坍塌的新闻。在那之前,父亲曾和她说过,那些小细节的差池根本不是大问题。看到新闻的那一刹那,她莫名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打电话给唐亦天,那是他第一次用那样冷冷的口气同她说话,他说,“大桥出事,你不应该吃惊啊。”
是的,全市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她的吃惊,作为豆腐渣工程总指挥的女儿,她应该有的反应是如何圆滑地推诿责任,如何镇定地应对各方的质问,而不是瞠目结舌。
可是不幸的是,她真的吃惊,而她更吃惊的是她丈夫的镇定。
“一杯美式。”对面的座椅被拉开,她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略有吃惊。看看他又看看窗外远处的浓烟弥漫。
“这么快就结束了?”韩念像是习惯性地勾起嘴角笑,这样频繁的笑容让唐亦天觉得莫名地不舒服。他不喜欢她那么轻易就笑。
咖啡店的二楼是挑高加层的,略有些矮,座椅和间距也稍狭窄,他的长腿伸不开,只能侧身坐着。大概是为了参加仪式,所以他穿了一身正装,外面套了一件风衣。进了咖啡店有了暖气,他就脱下了风衣担在手臂上。
“我上一次见你穿西装,还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呢。”她继续笑眯眯地说。
他的眸色深了几分,“你怎么没去现场?”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你忘了吗?”她支着腮帮歪着头冲他笑,“而且,怎么这次是你跟踪我了?”
自始至终她的笑容不减,从那天晚上的重逢开始,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抹笑,每一句轻描淡写,都在把他拉进回忆里。
他莫名有些烦躁和不耐,指尖轻点着桌面,韩念看着他的小动作想起得都是过往的美好,语调也微微上扬。“唐亦天,我们重新开始吧。”
没等他回应她继续说,“别说你不想,也别说你忘记我。你不该有分毫思念我,只要你有一分,你就输了。”
他迟疑的瞬间,她已然走近,环上他的颈项,歪进他的怀里,指尖点在他耸动的喉结上,又热又烫。
他抬手狠拽住她纤细的手腕一扯,深邃的眉眼凌厉得让人不寒而栗。“你凭什么认为我有。”
她咯咯地笑,扯掉他手臂上的风衣,拉出他手腕的表,然后戳了戳他左侧上下起伏的胸膛,她仰起头微微眯眼,就那样含着笑柔柔地看着他。
唐亦天抬手捏住她娇俏的下巴,漂亮的下颌线没入耳后,圆润的耳垂上有一颗小巧的朱砂痣,他加重了手劲狠狠地说,“曾经的J市第一名媛,是个男人看到你如今随意卖笑的样子都会有反应,更何况你还曾经是我的。”
“是么?我以前还真不知道,原来我魅力这么大。那我真不该来找你。”她白皙的指尖绕着他的领带,“我随便找谁,也许都能让我如愿了。”
他猛然把她一推,摔在木质的桌上,欺身压下去,“你敢。”
她忍着后背的剧痛依旧笑得没心没肺,“我凭什么不敢,我现在又不是你的。”
他的眼底倏然发了红,毫不犹豫地压下去狠狠吻住她。那样粗暴地一个吻,几乎要咬破她的双唇,这是韩念想要的结果,可真的来临时她依旧被他的暴戾吓到了,无法自控地颤抖了起来。
他压着她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一手抵着她的后背,手指几乎要抠进她的肩胛里,把她推向自己,往他硬实如铁的身体磨蹭、挤压。被他撞破的唇渗出丝丝的血腥味交融在这个缠绵到忘乎所以的吻里。
她想伸手去勾住他的脖子,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却好像有无穷的力量,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恨都发泄了出来,不,或许这只是个开始。
“您的美式…啊…”服务员端着咖啡上楼,唐亦天干净利落地抽身,瞥了一眼身下那个双唇红肿的女人,整理好自己歪斜了的领带,淡定地接过咖啡,浅啄了一口放在韩念的身侧。
他迈步下楼,丢给她一句,“下来吧,我发现我确实还有那么一分思念你…”
他微停了一步,像是故意要给服务员听见,故意让已经衣冠不整的她难堪,“…你的身体。”
韩念直起身子,在服务员惊诧的目光中一颗颗扣好衣扣。让她难堪吗?他竟然不知道她早已对难堪麻木了,真够绝情的
PART 5
韩念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贺东言倚在她房门口,无比怨念,“除了出卖肉体就没别的出路了?”
韩念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全市的人估计都会这么说我,所以你可以换个说法吗?”
贺东言撇撇嘴,“那耀灵怎么办?”
“你又不是没单独带过他。”她说着目光黯淡了几分,“他习惯有你陪着了。”说着话锋一转,“对了,你爸没叫你回去吗?”
“你走了我就回去。”贺东言替她拎起几乎没什么重量的箱子,“我带着耀灵回去,给他们看孙子!”
韩念踮脚环抱了他一下,贺东言的身上是淡淡薄荷香,她眼底倏然有些发涩,狠眨了几下才压了回去,“照顾好我儿子啊!要是少了根头发我和你没完。”
贺东言趁机在她脸颊上偷了一口香,“反正我注定了是背后的男人啊。”他说着扶住她的肩膀,一改嬉笑。他说,“韩念,答应我,别让他碰你。”
韩念才发现,他严肃起来的样子英气逼人,上一次他这样还是带她走的时候。
开始止不住的回忆过去,甚至连细节都记得格外清楚,也许她是真的韶华不再了。韩念想了想,她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再不是曾经那个自以为成熟实则幼稚的年轻女孩了,曾经的她从未想过会这样一天,她恨唐亦天,恨到骨血里,每想他一次,都痛入骨髓。
而生活让人一点点变成熟的方式就是用无数难以想象的事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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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北京路平行的平海路上,长七公里、纵深至北京路的土地一直隶属于唐家所有。而这只是唐家拥有的J市五分之一土地中的一部分,十二年前这些土地以及附属建筑物被全部抛售一空。
时过境迁,唐亦天再想回收时就只剩下平海路这一处了。纵使唐家的产业早已超越曾经数倍,可有些地方或是成了城市公共建筑,或是被地铁贯穿,早已沧海桑田。
如今的平海路上,有顾氏的国际连锁酒店,有百货公司,还有就是盛世开发的高档住宅小区。小区由联排别墅和花园洋房组成,最后临河的一大片土地被单独圈出,一栋独立的别墅矗立其中。风水极佳,是韩念结婚的新房。
那时候唐亦天特意请了风水先生,整座房子从朝向到屋内每一间的窗户无一不考究,甚至连房内的陈设都是他亲自购置。她那会儿笑他迷信,他特别认真地一一给她解说,“先生说了,这房子住了夫妻和顺,子孙满堂!”
韩念想,如今她还是可以嘲笑他。
房子外观没有大变化,只是偌大院子彻底变了样。她以前喜欢中式园林的味道,院里弄了流水曲桥,还运了数十株龟甲竹种在后院,如今一株不剩。
“我的花呢?”韩念对其他花花草草的消失没什么意见,唯独对她经常亲自打理的几茬三色堇念念不忘。
唐亦天推开大门,对她说,“你要是想重新开始,最好就永远不要提起过去。”
韩念撇嘴,“说得好像我不提你就能忘记一样…”没等他黑了脸,她就先一步走了进去,尖细的高跟鞋走得风姿绰约,留下唐亦天独自站在门口。
房内的陈设一概没变,韩念拎着包就往卧室走。
听到有人回来,家里管事的陈婆就走了出来。虽然年过七旬但是身子骨依旧健朗,从唐亦天爷爷时就在唐家做事了,一直待到现在。
“太太…”陈婆一怔,但是一句话都没有问,赶忙招手叫人来帮忙拎包。
唐亦天晚一步进来,叫住了他们,“等等,把东西拎去客房。”
韩念和陈婆都转过身来,唐亦天交代所有人,“她现在只是房客。”
韩念笑了笑,把随身包一丢,“那就客房吧,住哪不是寄人篱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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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上桌,夫妻肺片、辣子鸡、麻婆豆腐、水煮腰花清一色的飘着红油,就连汤羹都是酸辣口的。
韩念不是J市本地人,小时候在云南长大,喜好吃辣。陈婆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自然知道她的口味偏好。
唐亦天是地地道道的J市人,口味清淡,鲜少吃辣,尤其是花椒,一吃就要咳嗽。从书房出来就闻到了满屋子的麻辣气味,当时就皱了眉头。
陈婆先他一步开口,“我听了那个天气广播啊,说今晚要降温,适合吃辣暖暖身子。”
于是一顿饭韩念足足添了三碗白米饭,吃得红光满面,饱满小巧的双唇被辣得又红又肿,还连喝两大碗汤。
相比之下唐亦天就没这么好的胃口,只吃了水煮腰花下面垫的几片莴笋,就中了花椒的招,咳得喝了两杯白开水就离席了。
陈婆看着她大快朵颐,也跟着乐,“好久都没看到人吃饭这么香了,连我都看饿了。”韩念赶忙拉开旁边的椅子,拉着陈婆一起吃。
一老一少,把桌上又麻又辣的菜扫了个干净,自始至终陈婆都没有问过她一句关于回来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不明不白不懂不知的事,只有看过、经历过的人才会不知也不问。
即使吃了那么多辣,当时热得全身冒汗,可入夜后伴随大幅度降温的一场冬雨的还是让韩念冷得难以入眠。
客房在韩念的印象里还没有客人来住过。当然,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在的时候住过没有,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有,也不会是经常。因为这间即使有地暖和中央空调也难以蓄热,久无人住的屋子,总有一种彻骨的寒凉。
韩念冷得蜷缩在被子里,她早就料想到唐亦天的态度,只是回来至今,她还是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冷得有些想哭。
她想耀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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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江大桥爆破结束了,但是后期的清理工程依旧繁重。道宁建设的总经理打来电话给唐亦天,年关将至,公司已经有近乎一半的工人开始休假了。
“我知道了,恩…”唐亦天单手拿着电话从卧房走到了外间,突然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抬手开门,就看到了门口的韩念。
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珊瑚绒长睡衣,衬得她的皮肤白得透亮。宽大的圆领浅浅地挂在肩上,纤细的锁骨上扬没入肩头,精致的脸蛋干净得一尘不染。
唐亦天可以想象到摸上去的手感是光滑而细腻的。他轻咳了一声,既是回应电话那头的人,也是回应眼前半夜敲门的人。
只是电话那头的人好敷衍,眼前的人却不容易打发。她抽了抽鼻子,能看到肩头微微打颤,看样子是冷了?
她拿过夹在怀里的包,从里面抽出厚厚的一叠钱,在他的目光还在她肩头流连时塞进他手里。韩念一甩长发,径自就往卧室走,“房费——卧室,一晚。”
唐亦天匆匆挂了电话,走进卧房一看,那个自信满满的小女人已经在他的床上睡成了个大字型——标准的韩念睡姿。
那时候他总笑她,“你这样睡,以后生了孩子不得把孩子踢下床啊。”
唐亦天抬手揪了揪眉心,驱散本该忘记的一切。床上的韩念已然入眠,浅浅的呼吸声在夜晚格外清晰。
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原来是他念念不忘,而她早已忘却得干净。
他和韩念就这样装作一切都没发生,是否就真的能够重新开始呢?唐亦天不信。
抬手刷地一把掀开被子,韩念猛然吓醒,张皇地坐起身来,寒意从足尖一点点向上蔓延,犹如蚁爬。“你…干嘛?”
唐亦天把被子一丢,目光从她洁白的脚面游走向脚踝、小腿、膝盖…“你记性再差也该记得你是凭什么走进这个家门的。”他说着抬手一扯,掐着她的脚踝一拽就把她拖到床尾,立着身子低头看着她。
“不就是凭我觉得你的身体还有几分姿色吗?”他说着手掌上移,细细品味着她脸上几分惊恐的神色。
他的手很冰,摸在她的腿上像被湿凉的毛巾拭过,她咬着牙想让自己镇定,可全身的毛孔都竖立起来,连笑容也有几分僵硬。他感受到原本滑腻的触感变得又麻又涩,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紧张可不对吧,这么想以前的模样…”
韩念咬着牙,尽管笑得比哭还难看,却依旧笑着,“只是有点冷罢了。”
“那就好,太像以前就不是重新开始了,毕竟我对玩过的东西,没那么大兴趣。”他说着已经将她长及脚踝的睡裙掀到了大腿根部,眸色已经暗若深渊。
韩念坐直身子,抬手拉出他睡袍的领口,笑得妖冶妩媚,“那是当然,唐先生出钱,我出色相,买卖公平。”
他指节收紧,她的大腿瞬间青白一片,没等她下一步的动作,他就已经抬起她的一条长腿,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捏碎她玲珑小巧的脚踝,“你做过多少买卖?”
韩念正要回答,突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唐亦天先她一步抢过了电话,贺东言的名字清晰地在屏幕上亮着。他一手把她甩向床里,一手接了电话,一言不发。
那头的贺东言自个就说开了,“呜呜,韩念,我还是觉得你去了唐家肯定会被唐亦天那个王八蛋吃干抹尽的!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牲口,你这是羊入虎口啊!你是一个人睡的吗?他半夜没有不要脸的敲门吧?他就是敲门你也别开,他是狼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