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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她晚上打电话跟我说的事,是我和她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季宁张着嘴,无言以对,只感觉身子阵阵发冷。
不一会儿,床的另一头传来豆豆轻微的鼾声。但季宁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在心里思量了好一阵后,再也按捺不住,决定立刻找父母商量一下——他无法独自面对这恐怖的状况。
季宁悄悄翻身下床,没有扰醒豆豆。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摸黑上楼,来到父母的卧室面前。
本来,他以为父母已经睡了,打算轻声叫醒他们,没想到正要敲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父母的说话声,内容一下就把他吸引了。
“…你说,那个女人说的如果是真的,我们怎么办?”妈妈的声音。
季宁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们正在谈论今天早上那件事。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爸爸无奈的声音。顿了一下。“我看你不要太在意了,那女人也只是提醒我们一下罢了,不见得真的会发生什么事。”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吃饭时你也听到了,豆豆说他妈妈这几天晚上都在跟他打电话!我当时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想到了这件事,简直太可怕了!”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也许豆豆是在说谎,他想妈妈了,就说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小孩子有时就是这样的。”
不对!他真的接到了电话!季宁在门口几乎要喊出来了。他想马上推门进去,又想偷听一下父母的谈话,探知那件妈妈不愿告诉他的事。但又听了几分钟,他发现父母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无法从那些断断续续的的对话中听出什么头绪来,只好放弃偷听,选择直接交谈。
季宁轻轻敲了敲房间门。
“谁?”爸爸在里面问道。
“我。”季宁回答。
“进来吧。”爸爸说。
季宁把门推开,看到父母都穿着睡衣靠在床头上。妈妈问道:“季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季宁坐到一把椅子上。“这么晚了,你们也没睡啊。”
妈妈和爸爸对视了一眼。“季宁,你刚才不会是听到我们谈话了吧?”妈妈问。
“我不是有意要偷听,我是想上来找你们说些事,碰巧听到你们在谈话。不过我也没听到几句。”
“你想跟我们说什么?”妈妈问。
季宁想了想。“今天吃晚饭时,豆豆说他这几天都接到了小姨打给他的电话。但事实是,小姨在三天前就死了。我想问问,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你爸爸认为豆豆可能没说实话。他也许是因为…”
季宁做了个手势,打断妈妈说话。他站起来,走到父母床边。“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说谎。”
“你怎么知道?”爸爸问。
季宁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刚才,也就是12点钟的时候,豆豆的手机响了——他真的接到了一个电话,而且就是他妈妈打来的!”
妈妈捂住了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爸爸也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好半天后,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这种时候难道我还有心思开玩笑吗?”
“你真的听到声音了吗?我是说,你有没有听到电话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爸爸问。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妈妈望着爸爸。“你以为豆豆是在假装打电话吗?这怎么可能,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季宁说:“首先,我听到了手机来电的铃声,也就是说——电话不是豆豆打过去的,而是他接到了电话:第二,虽然我睡在床的另一头,听不到手机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但我却能感觉得到,豆豆确实是在跟谁打电话,不是演戏。因为他的反应和语言都很自然,七岁多的小孩是演不出来这种戏的。”
爸爸有些不情愿地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到豆豆在跟电话里的人说些什么?”
季宁摇头。“电话打了大概6、7分钟,豆豆只说了几句话,其他时候都是对方在说。而且中间有一段时间,豆豆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是在专心听着什么内容。”
妈妈掖紧被子。“你有没有问豆豆…他妈妈跟他说了些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季宁说,“我问了,但豆豆说,他妈妈不让他把电话内容告诉任何人,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显得惊骇莫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豆豆为什么不愿告诉我们电话的内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妈妈说。
“谜团不止这一个。豆豆还告诉我,他妈妈每天晚上打电话来的时间是固定的——都是凌晨12点钟——我觉得这也许有什么意义。”季宁说。
“啊…”妈妈恐惧地低吟一声。“豆豆果然…”
刚说到这里,她一下意识到季宁就在身边,骤然停了下来。
季宁望着母亲。“妈,你想说什么?豆豆果然怎么样?”
妈妈紧紧抿着嘴,埋着头不说话。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一些事情,难道你们还觉得我是个小孩子吗?”季宁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帮你们分享一些烦恼。也许我错了。”
片刻后,爸爸说:“季宁说得对,这件事我们应该让他知道。”
妈妈抬起头来望着儿子。“季宁,我不是想要瞒你什么,而是怕你知道了这些事情后,会对豆豆产生异样的感觉…你知道,豆豆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希望你再对他产生距离感或者排斥感。”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才会对豆豆产生距离感。”季宁说,“实际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还不够怪吗?他居然能接到死去的母亲的电话!恐怕我只有找到这些事情的解释和答案后。才能安心和他待在一起——而这正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
妈妈缄默了十几秒。“好吧,我把那个女人告诉我的事讲给你听——据她说,这件事情是豆豆的妈妈亲口告诉她的。”
季宁聚精会神。
“这是两年多前的事,当时你小姨他们那个村子里,有一家人的老父亲突然脑溢血死了,临死前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他的子女们为了财产和土地的分配问题,去请了一个灵媒师来,希望借由他和老父亲的亡灵通话。灵媒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季宁?”
“我知道。”季宁假装平静地回答,但心里却猛地震动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叫小登的女孩跟自己说过的话,没想到此刻妈妈也提到了这件事。
“那个灵媒师答应帮那家人通灵,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说,他只是会一些通灵的方法,但并不能让死者的灵魂附到自己身上,必须找一个有通灵体质的人来才行。他说这种人天生就有能够和死去的人沟通的能力。只有借助于他,通灵才能成功。”
妈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愿再说下去了。但季宁却有些隐隐猜到了,他张大了嘴。“难道,那灵媒师要找的那个有通灵体质的人…”
“对,就是豆豆。”妈妈极不情愿地说了出来。
“然后呢?豆豆真的帮那家人通灵了吗?”季宁急切地问。
妈妈摇着头。“没有。虽然那家人拿了不少的钱来找你小姨,想‘借’豆豆去帮一下忙。但你小姨不想让豆豆去做这种事,就严词拒绝了。最后那家人只好悻悻而归,那次通灵最后就没能做成。”
季宁用手捏着下巴,思索着。“那个灵媒师为什么会找上豆豆呢?他凭什么认为豆豆有通灵的体质?”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短发女人)没有告诉我这些。她只是说,你小姨当时是因为实在憋不住了才跟她说的这件事,而且反复叮嘱过。叫她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因为你小姨不希望大家都知道豆豆有这种特殊的‘能力’。”
季宁听得有点急了。“小姨怎么能这么轻信那灵媒师的话?也许他根本就是胡说的。他说豆豆有通灵体质,豆豆就一定有吗?小姨还不清楚自己儿子…”
说到这里,他猛然打住,想起了目前所发生的事,忽然有些明白了。
“难道…小姨自己也知道,豆豆有这种‘能力’?”季宁神情骇然地说了出来。
“本来,那女人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诧和意外,并不是很相信。但回到家后,听豆豆说他昨天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再加上你刚才告诉我们的…我开始觉得,也许豆豆真的…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妈妈恐惧地捂住了嘴。
一阵冰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如果豆豆真的有这种特殊体质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们为什么都不知道呢?”季宁说。
“以前又没有发生过谁死去这种事情。而且,就算你小姨清楚,但她不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妈妈分析。
季宁的下颚收紧了。突然,那个叫小登的女孩对他说过的一些话,此刻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他骤然抬起头来问道:“有个问题…你们想到了吗?”
爸妈都望着他。“什么问题?”
“假如说,我们现在验证出了,豆豆真的有那种特殊的体质,或者说是能力——那么,当初那个灵媒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露出错愕的神情,显然这个问题他们之前都没有想过。
沉默片刻后,季宁突兀地问道:“我们家族里,以前有没有出过灵媒师?”
妈妈好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怎么能肯定呢?”季宁对妈妈说。“也许我们家族里在好几代之前,出过一个灵媒师,只是你不知道呢?”
妈妈摇着头。“我从没听你外婆、外公或者是祖奶奶提起过,这绝不可能。”
爸爸问道:“季宁,你怎么会这样想?”
季宁抿了下嘴。“我在村长家住的时候,他的小女儿对我说,灵媒师的体质有时是可以遗传的。如果一个家族曾经出过一个真正的灵媒师,那么他的后人就可能会遗传到这种通灵的能力。”
爸爸摆着头说:“一个小女孩的话,怎么可信呢?况且通灵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
“那发生在豆豆身上的事,该怎么解释?”季宁说。
“这个…我们再多观察几天,不要轻易下结论。”
这时,妈妈的身体颤抖起来,脸色发白。“豆豆…每天晚上都跟一个死去的人通电话…那么,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妈妈已经死了呢?”
这句话让季宁的后背蹿起一股凉意。妈妈好像也被自己的话吓呆了。
爸爸问道:“你想说什么?”
妈妈哆嗦着。“我的意思是…如果那真是慧云的亡灵在跟儿子通话,那她会跟豆豆说些什么呢?”
爸爸似乎仍然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他皱起眉头。“我们居然在这里探讨一个死去的人会说些什么样的话,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妈妈像着了魔似的,非得追究这个问题。“就算是…假设一下吧,你觉得她会跟豆豆说些什么?”
爸爸耸着肩膀。“一些问候、关心的话吧,还能是什么呢?”
妈妈惶恐地说:“如果只是这些普通的谈话,豆豆为什么说——他妈妈不让他把通话的内容告诉我们,还说这是个秘密?”
“那你觉得他们会说些什么?”爸爸问。
季宁打岔道:“恐怕不是‘他们’会说些什么,而是‘它’会跟豆豆说些什么。我刚才告诉你们了,豆豆接电话的中间6、7分钟,几乎都是在听他妈妈说话。”
“是啊,慧云会跟豆豆说些什么呢…。”妈妈愈发害怕了。“而豆豆如果通过这些谈话知道妈妈已经死了的话,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季宁听出妈妈的忧患似乎有某种来源。“妈,说到底,你究竟在惧怕什么?”
房间里的冷气已经关了,但妈妈却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用被子紧紧掖住身体,犹豫了许久,才终于说出了她心中隐藏最深的恐惧:
“村里那个女人告诉我,有通灵体质的人,不止是能和亡灵沟通…甚至,能把亡灵召唤到身边来,令‘它’长久地待在自己所居住的地方。那女人提醒我,如果我们真的打算一直让豆豆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话,就要有这种心理准备…当豆豆得知他妈妈已经死了以后,有可能会凭本能做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季宁和爸爸听完这番话,背皮发麻,寒毛直立。
“那么,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豆豆离开我们家吧?”爸爸一脸不舒服地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孩子太可怜了,这种念头我们连想都不能想。”
“我知道。”爸爸说,“但那个女人提醒你的话,真是够瘆人的,很容易跟我们造成心理阴影。”
“希望熬过这几天…会好一些。”妈妈说。
“什么意思?”季宁问。
“那个女人说,死者死去的前七天里,是最容易和通灵者接触的…所以她提醒我,要特别注意这几天…”
爸爸听到这里有些忍不住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何居心?她跟你说这么多可怕的事,是想有意让我们家变得人心惶惶吗?”
“她只是善意地提醒我罢了。她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告诉我的。事实上,她提醒我的状况现在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爸爸缄默不语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离奇诡异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和亡灵沟通的人。”
妈妈把脸扭到一旁。“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还是没能摆脱这些事情。”
季宁和爸爸惊讶地望着她。“你以前就知道这些?”
妈妈望向他们。“你们忘了吗?我小时候,也是生活在老家那个村子里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村里有通灵这种习俗。我从小就很害怕这一类的东西,所以想方设法地想要离开那里…”
“当时家里穷,我们两姐妹中,只允许一个人到镇上去读书。我就哭着闹着非得要去,你外公和外婆只好依了我。自那以后,我在镇上读小学,又到县城去读中学,后来到外地读大学,很少回老家去。就是因为我一直都在躲着那个地方…”
季宁第一次听妈妈讲起这些往事。“那小姨呢?她没有读书吗?”
妈妈悲哀地点了下头。“她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我。但我知道,其实她也是非常想去上学的,因为我每次的旧课本,她都收集起来,一个人在家里自学。但是,你小姨却从来都没有埋怨过我半句…”
“后来,我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工作。而你外公也去世了,外婆就到城里来和我们一起住,留下小姨一个人在老家的农村。我长大后,想起当初的执拗和自私,一直觉得这辈子亏欠了你小姨太多,本来想找个机会好好地补偿她一下,没想到…她居然就…”
说到这里,妈妈控制不住情绪,低声啜泣起来。
爸爸劝道:“别哭了。明天眼睛肿了的话,小心妈看出来。”
妈妈用季宁递过来的纸巾拭擦着眼泪。“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豆豆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抚养大。但是,如果他真的有这种特殊体质,我又会非常害怕,不敢和他接触…”她焦虑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爸爸安慰道:“你不用太在乎这个了,也许发生在豆豆身上的怪事不会持续多久。我们不要过分担心或害怕,事情不会像我们想象那样糟的。”
“但愿如此。”妈妈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望向儿子。“季宁,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就像你说的,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该懂得怎么恰当地处理这些事。不管豆豆有多特殊,你都要记住,他是你最亲的弟弟。”
妈妈没有说“表弟”,而是说“弟弟”,季宁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点头道:“妈妈,我明白。”
妈妈轻轻颔首。
爸爸看了一下时钟,对季宁说:“都快凌晨一点钟了,回去睡了吧,别再想这些事了。”
季宁应了一声,离开父母的房间。
十二、第五天(凌晨)
沿着黑暗的室内楼梯下楼,季宁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悄悄推开卧室门,摸索着走到床边。眼睛在这时候已经适应了黑暗。上床前,季宁自然而然地朝豆豆睡的那边望了一眼,想确定他是不是睡熟了。
他侧身上床的动作停了下来。
床的另一头,豆豆盖的凉被瘪瘪的,没有人睡在那里。
季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黑暗中没看清楚,他俯身上前,轻轻地将手压到被子上。
触觉清楚地告诉他,豆豆的确没在床上!
季宁愣了两三秒,判断着这是怎么回事。
豆豆到哪儿去了?
上厕所?这是他最先想到的。
事实上,除了上厕所之外,他也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性了。
季宁坐在床边短暂地犹豫了片刻,觉得应该去证实一下。
他轻手轻脚地朝卫生间走去。
来到卫生间门口,季宁看到门虚掩着,没有关拢,里面透出光线。
他松了口气,看来豆豆真的是在上厕所。
季宁朝里面喊了一声:“豆豆,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他又问了一声:“豆豆,你是不是在上厕所?”
等了几秒,还是没人答应。季宁觉得有些奇怪了,他缓缓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里面最小的一盏灯开着,光线有些昏暗,但是一眼就能看到,卫生间里面没有人。
季宁的神经一下绷紧了——豆豆没在这里,那他会到哪儿去呢?现在可是大半夜啊。
就在季宁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左侧面的梳妆镜,他一下怔住了。
这是什么?
季宁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他所看到的东西令他的胃紧缩了起来。
一个圆形的,红色的——符号?或者说是一个符咒?就画在镜子上!
这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季宁惊骇地想着。他能肯定,他在洗澡的时候还没有这鬼东西,因为那时他照了镜子。
突然,他想到,家里有这种绘画颜料的只有一个人。
豆豆要干什么?脑子里涌起的恐惧猜测令季宁脊背发冷。这红色的符号代表什么意思?
当季宁再次望过去的时候,感觉镜子上的红色符号似乎具有某种魔力。虽然他感到害怕,却还是被吸引了过去。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拖着身体走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镜子面前了。
现在,他看清楚了。
这是一个由圆圈和看不懂的怪异字符所组成的复杂图案,仿佛具有某种慑人心魄的力量,季宁盯着这个红色符号看久了,竟觉得心智变得有些难以控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诡异的声音,头皮猛然攥紧了。
一种连续而富有规律的声音,是谁在念着几句听不懂的话。季宁渐渐听出来了,这是豆豆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季宁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豆豆在哪儿?
季宁惊恐地转动着身子,在卫生间里左右四顾,无法寻觅到声音的来源。身体转回来的时候,他想用一只手撑住洗手台,却无意间把水龙头的开关压了下来——“哗”地一声,一股冷水从水管里喷涌而出,凉水溅到他的脸上和手上。
被这凉水一惊,他突然有些清醒了,猛地回过头去,盯着藏在帘子后的浴缸。
没错,声音是从这后面发出来的!
季宁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隔水的塑料帘子——赫然看到,豆豆蜷缩在浴缸里!
季宁正要开口喊他,忽然发现豆豆闭着眼睛,只有嘴唇一张一合,念出那种奇怪的咒语。他心中一惊——难道,豆豆是在梦游?
季宁踌躇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把豆豆叫醒,却又想到,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如果把正在梦游的人叫醒,有可能会把那人吓出精神病:但是,如果不叫醒豆豆的话,他会持续这种骇人的状态多久呢?
对了,先把他抱到床上去。
季宁双手伸进浴缸,楼住豆豆的身体,把他抱了出来,转身朝回走。经过那面镜子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把他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在那个红色咒符的旁边,多出了一张人的脸——是小姨那张苍白而恐怖的脸,就像出丧那天一样,正瞪视着自己!
季宁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头发连根竖起。他想叫,却发现惊恐的尖叫被憋在了喉咙里,使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也动弹不得。几秒钟后,他才发了疯似的抱着豆豆,狂奔到自己的房间里。
把豆豆放到床上后,季宁赶紧打开房间里的灯。这时豆豆已经没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了,又沉沉地睡去。季宁急促地呼吸着,将房门关拢、锁好,然后钻进被子里,牙齿上下打架。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吓疯了!
房间里的灯所带来的光明令季宁惊悸的心在几分钟后稍微平伏了一些。他想到,卫生间里的灯没关,镜子上还留有那咒符——明天一早,妈妈就会发现,她会吓坏的。但是,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再回卫生间去处理这些了…一切,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这一晚,季宁一直开着房间的灯,在失眠和噩梦的交替下度过了惊心吊魄的一夜。
十三、第五天(上午)
清晨7点,季宁就从床上起来了。他没有忘记昨晚的事,想趁大家还没发现的时候,把卫生间镜子上的鬼东西擦掉。
他不想吓着妈妈,不希望这个家里再增加更多恐惧的气氛。
走出房间,季宁看到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做早饭了。
还是晚了一点,他暗暗想道,同时心中一震——妈妈看到镜子上的符咒了吗?
季宁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妈,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妈妈一边搅拌着鸡蛋液,一边叹着气说:“心里想着那些事情,睡不着。”
季宁通过妈妈的态度判断出,她还没到卫生问去过——看来还不算迟。
“你怎么也这么早就起床了?”妈妈问。
“我是起来上厕所的。”季宁说,然后钻进了厨房旁边的卫生间。
关上门之后,他正打算找一张抹布擦掉镜子上的怪东西,抬眼望去,愣住了。
镜子上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昨晚看到的红色咒符!
季宁走近去瞪大眼睛仔细察看,发现镜子上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一时之间,他觉得脑子有点发懵。
这是怎么回事?季宁呆呆地站在那里——难道,妈妈已经进来过,把这鬼东西擦掉了?
他不自觉地回过头去望了一眼——不对,妈妈不可能处理得这么冷静,而且不动声色。这和她的性情不符。
或者,是豆豆把它擦掉的?可是豆豆现在还睡在床上——季宁又想,也许是昨晚睡着后,他悄悄地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甚至开始怀疑昨晚那恐怖的经历会不会是一个噩梦,但又很快在心里否定了——那印象和触觉实在是太清晰了。
一分多种后,季宁从里面出来,走到母亲的身边。“妈,你早上到这里边去过吗?”他指着卫生间。
妈妈回头望了一眼。“没有,怎么了?”
“唔…没什么,我觉得冲水的阀门有点松了。”
“是吗,一会儿叫你爸爸看看吧。”妈妈不在意地说。
季宁回到房间,望着还在熟睡中的豆豆,实在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八点半左右,一家人都起床了。洗漱完毕后,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豆豆表现得很正常,仿佛对昨晚的事全然不知。季宁通过大家的态度判断出,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打算把这件事压在心里,不说出来,尽管这样会让他觉得压抑和难受。但季宁知道,他别无选择——如果不想全家(尤其是妈妈)都卷进恐惧漩涡的话,他只能独自承受。
直到上午十点钟,一个短信提醒了他。
季宁,你在家吗?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上网?
是筱凡发来的!季宁的精神一下来了。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复杂、诡异的事情,他几乎都忘了和女友联系——关键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筱凡也不跟他联系一一现在收到了她的短信,他几乎想立即飞出门去和她见面。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想见你。(季宁)
可以,在哪儿?(筱凡)
就在你家前面那家水吧,你知道的,我们常去那家。(季宁)
好的,我现在就出来。(筱凡)
一会儿见。(季宁)
发完这个短信,季宁到客厅里对妈妈谎称要去书店买几本教辅资料。妈妈同意了。
临出门前,季宁跟房间里的豆豆打了个招呼,豆豆在电脑前玩着游戏,跟表哥挥了下手。
季宁急不可耐地一路跑到和筱凡约定的地点。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筱凡显然也很想见男友,她已经等候在那家水吧靠窗的一个位置了。
季宁走到筱凡面前,气喘吁吁地坐下,一头的汗。筱凡淡淡一笑。“你是跑过来的?”
季宁短促地点了下头。女服务员走过来,问他们要点些什么。
“一杯冰柠檬茶。你呢?”筱凡问。
“跟你一样。”
女服务员转身离开了。半分钟后端来了他们点的两杯饮料。
季宁用吸管搅动着喝了一半的柠檬茶,杯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简直就跟季宁现在的状况一样。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还坠入到层层谜团之中,难以自拔,季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偏偏筱凡也不开腔,像是故意要等着男友先说话。
季宁终于问道:“筱凡,怎么这几天你都没有跟我联系呀?”
筱凡立刻说:“你也没有跟我联系啊。”
季宁短暂地沉默了几秒。“我们家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季宁盯着筱凡的脸看了半分钟,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诡异、恐怖的事讲给她听。他很想找个人倾述,但又怕说出来吓着女友,心中十分矛盾。
筱凡感觉到这件事情可能有些不一般,她试探着问道:“怎么了,是很严重的事吗?”
“嗯。”季宁沉闷地应了一声。“我不确定是不是该告诉你。”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就告诉我。”
季宁摇头。“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是…这件事情太过怪异了,而且某些部分可能超出了你——或者说是一般人的认知范畴。我怕说出来之后会吓着你。”
筱凡在座椅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到底什么事啊,被你渲染得这么玄乎。”
“不是我要故意渲染。”季宁赶紧解释。“真的是这件事情太离奇了,我从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事…所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
“说吧。”筱凡望着他。“你约我出来,肯定就是打算要告诉我的。而我现在也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想我还不至于被你说的事情吓破胆。”
季宁沉默很久。“好吧,我告诉你。”他终于说。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季宁详细地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讲述了出来。他注意到,筱凡的神态和表情随着他所叙述的怪事而不断发生着变化,她脸上的血色像落潮的海水那样渐渐褪去,眼睛越瞪越大,几乎快要脱离眼眶的束缚。他能感受到她有多么害怕,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只有硬着头皮把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讲完。
这时,筱凡的脸色已经惨白地如同一张白纸了。她捂着嘴,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季宁带着歉意说:“对不起,真的把你吓到了,但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进行任何加油添醋,事实就是如此。”
筱凡张着嘴足有半分钟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带。“这真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相信现实中真的会有这种事,而且就发生在我身边!”
“准确地说,是发生在我身上。”季宁悲哀地说,“如果你光是听到这件事都感到害怕,那么我在经历这些事的时候,恐惧的程度就是你的数十倍。”
“我感到害怕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发生在你的身上。”筱凡不由自主地拉着男友的手。“我知道你肯定吓坏了。”
季宁感受到了温暖,他拍着女友的手,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还能安慰别人。“现在好多了。”
“可你以后还得继续面对!”筱凡的声音因颤抖着。
“我有什么办法呢?总不可能不回家住吧?”季宁沮丧地叹了口气。
“豆豆他…晚上真的会接到他妈妈打来的电话?”
“千真万确,我就睡在他的旁边。”
“他会不会只是在说梦话?”
“不是。”季宁无奈地说,“很遗憾,不是。我听到了来电的铃声。”
筱凡害怕地抱着肩膀。“豆豆…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妈妈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