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指着何娟的眼睛说：“何娟的右眼皮下面有一颗痣。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曾告诉我那叫做滴泪痣，还说有滴泪痣的人会一生流水、半世飘蓬。”说到这，苦笑了一下：“当时我告诉她，怎么会呢，最起码我会一直陪着……”似乎觉得自己失言，突然停下转而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语气里竟然尽显温柔之态。
这倒确实把我吓到了，我本来以为按照苏泽的性格，估计在确认她就是何娟后会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没想到这么长时间都没走，而且还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何娟似乎并没有半分感动的意思，反而问道：“你还问我？我倒想问问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好歹只是身体上发生了变化。而你呢，你连灵魂都变了！”
苏泽一怔，旋即苦笑道：“对啊，我连灵魂都变了。从里到外，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何娟追问着，她想弄清楚这个答案。
“不为什么。”苏泽说：“这世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其实我天性就是如此，只是以前伪装的好罢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可憋死我了，每天都得扮作一副乖乖男的模样，因为我知道那是你喜欢的。但是怎么可能一直扮下去？我总不可能为了你一直隐藏自己的本性。”说着耸了耸肩：“后来就这样喽，离开你之后如鱼得水，生活快乐的不得了。”
何娟咬着牙，只说出了三个字：“不可能！”其实不仅是何娟，连我都觉得不可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苏泽是在说谎，他在面对何娟的时候——即便是发胖的何娟，眼神、语气竟也会温柔下来，这和面对之前那个女生简直是判若两人，似乎一个天使，一个魔鬼。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泽说：“你一直喜欢错了人，现在应该死心了吧。再见。”说着，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了。拉开门的一刹那，转过头来说：“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模样，加油变回来吧，你可以的，你一直都是很有毅力的人。”
“变不回来了。”何娟说：“不瞒你说，现在的模样也是我之前刻意隐藏的本性，离开你之后我同样的如鱼得水，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生活快乐的不得了。”
这话一听，就是在和之前苏泽说的话在较劲。苏泽又把门关上了，走到何娟面前说：“你这样有意思吗？摧残自己的身体很好玩吗？”何娟挺直了腰板，反问道：“那你这样就有意思吗？你摧残自己的灵魂就很好玩吗？”苏泽比我高一些，但和我一样瘦，在何娟面前也像只小鸡仔似的。凭良心说，我挺喜欢看到这个场面的，太他妈的好玩了。
“你别斗气。”苏泽把脸转开了：“这样没意思。”但还是没有冲何娟发火，或许是心里有愧？
“是你别斗气才对吧。”何娟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苏泽摇着头说：“没人能帮的了我，我也回不去了。”
“就算帮不了你。”我突然插嘴说：“你也该把实情告诉何娟的，她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一直痛苦到现在。如果你不说，她还会胖下去。你知道她以前是多么的美丽迷人，你忍心看着她一直这样下去？”语气当然很不善意，试图挖掘苏泽更多的惭愧。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墙角那两个脱了裤子在撒尿的男生突然露出惊愕的眼神，显然他们也根本不能相信这个身材肥硕的胖子，以前会是个美丽迷人的女孩？这件事应该十分颠覆他们的世界观。他们在我的命令下仍保持着撒尿的姿势，当然一滴尿都撒不出来了。
苏泽看着何娟，看了好大一会儿，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十分无奈的神色。然后他背靠着墙壁，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壁灯，幽幽地说道：“要听吗？那我就说。”
我和何娟都没有说话，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要你说，我们就听。何娟甚至有些呼吸浓重起来，纠结了三年的疑问突然要得到答案，无论是谁都会特别的紧张吧？
我很平静地望着苏泽。苏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娟，紧接着朝厕所里面看去，突然讶异地说：“你俩是谁，怎么在这？”终于注意到里面那两个脱了裤子不撒尿的男生了。
苏泽不认识他们，但他们显然是认识苏泽的，其中一个苦着脸说：“泽哥，我们……我们是来撒尿的。”苏泽惊讶地望着他们：“那你们尿完了没有，尿完了就走吧！”两个男生如获特赦，连连说道：“尿完了尿完了。”这才兜上裤子，逃命似的离开了厕所。
现在这间厕所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苏泽靠在墙上，双臂盘在胸前：“从哪说起呢，就从我和何娟分手的那个暑假说起吧……”
“那时我们才上初一。嗯，当时只有十四岁。”然后他看着我说：“不知道何娟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俩那会儿是学校出了名的金童玉女，几乎无人不识无人不晓。何娟在年级里又是出了名的大姐大，认识很多很多人，人脉相当的广。因为她的缘故，我的朋友也越来越多，有好朋友，也有坏朋友。所谓的坏朋友，你明白的，就是会拉着你抽烟喝酒打架闹事的那种。哪个学校都有这种学生啊，我一向对他们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但是他们三番两次的邀我一起玩，我也总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老是拒绝也不是个事吧。就在暑假的某一天，我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当时想着就玩这一次，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他们把我带到一家地下游戏厅里，你应该也知道这种地方的，表面上是个游戏厅，实际上在干着赌博的勾当，在里面玩的全是混子，而且大部分都是社会上的混子。”
“他们给了我一些硬币，让我去玩老虎机，还说输了算他们的，赢了算我自己的。盛情难却之下，我也只好就这么玩了起来。运气还真不错，前几把就来了个大满贯！”苏泽仰头苦笑着，似乎在回忆那时的场景，“当那些花花绿绿的彩灯亮起，振奋人心的音乐响起，几乎惊动了整个游戏厅的人，他们纷纷涌到我的身后，一起看着老虎机哗啦啦往外掉着硬币。”
“不知道你有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苏泽闭上眼睛，脸上特别的平静：“那真是我人生中最痛快的一次，比期末考试拿了年级第一还要痛快。耳边全是人们的赞叹声、钱币掉落的哗哗声、老虎机发出的尖叫声，我整个人也跟着兴奋起来，用手去捧着那些钱币，两个手甚至都捧不过来，竟然有这么多这么多的钱，起码有三四百个硬币！”
“我当时想就此收手的，但是朋友们说我的运气好，不如再多玩两把，索性压多一些，这样的话赢的也多……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也能猜到，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把手上的硬币全输光了。那个时候我又羞又愧，觉得非常丢人，就好像年级第一突然名落孙山，我甚至能感觉到别人嘲笑的目光。我觉得不行，我一定得赢回来，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还是可以的。”
“我把自己身上的钱输光后，又去找那些朋友们借，把他们的钱借完后，那会儿已经输了四五百块。那时候我万念俱灰，觉得也就这样了，索性放弃算了，嘲笑就嘲笑吧。结果有个人问我，想不想再玩下去，他可以帮我搞到钱，我当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现在想想，这似乎是一场预谋好的骗局。不是似乎，是肯定。”苏泽斩钉截铁地说：“否则的话，游戏厅的老板怎么会赊账给我这个第一次来游戏厅的孩子？游戏厅的老板叫老马，老马走过来笑呵呵的对我说，这就是那个刚玩老虎机就赢了大满贯的那个孩子？不错不错，天生有这个赢钱的运气，把钱借给你我也放心，尽管耍去吧，钱慢慢再算不迟。”
“有了老马这几句话，我的信心更是倍增。拿着他借给我的钱再一次奔到老虎机上，那些朋友则站在旁边为我加油鼓气。赢上一阵，便输上一阵，总的来说还是输的次数多。每一次把手上的输完，老马立刻送过来钱……我的脑子就像是进了水似的，浑浑噩噩的一直玩、一直玩……直到天蒙蒙亮，我把手上的最后一个硬币输完，就像是突然惊醒了一样，猛然问：‘我输了多少钱了？’朋友们也都说不知道，便把老马叫过来问了问。老马看了看账本，轻描淡写地说也不多，七千块而已。”
☆、第325章、约定
“当时我全身上下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七千啊，七千啊，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当时我就害怕的全身颤抖起来，说我没有那么多钱……一直和和气气的老马突然就变了脸色，说道：‘没有钱？没有钱你来玩什么老虎机？我这又不是开慈善企业的？’然后一把抓住了我的脖子，说让我现在就还钱，否则把我脑袋拧下来。”
“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我真是害怕极了，当场就吓得哭了出来。那些朋友也都纷纷为我求着情，和老马商量着这事该怎么解决，因为我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嘿嘿，他们就这样一步步把我带到坑里，反而还假惺惺的做出一副仗义的模样，可怜当时的我真以为他们是帮我着想的，还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
何娟突然问道：“他们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
苏泽看了何娟一眼，说道：“你认识的，就是赵斌他们。”
“赵斌……”何娟握紧了拳头，特别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和他们混到一起去了？他们和社会上的混子有染，就连我们七龙六凤都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没事尽量不招惹！”
“我哪里知道？你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我看你们见面还热情的打招呼，还以为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呢。”苏泽靠在墙上，也是特别的无奈。
“都在这道上混的，就算心里不和，面上也是一定要和的，你怎么能不懂这个道理？”
“我现在懂，可我当时不懂！”苏泽喘着气道：“我只知道好好念书，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对，对……”何娟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因为你只知道好好念书，我特别不希望你的思想被污染，所以我从来不和你说那些混子之间的事……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苏泽叹着气说：“怪我自己定力不好，这么轻易就跳进了他们挖好的陷阱。当时他们和老马求了半天的情，老马想了想，问我：‘你真的没钱？’我点了点头说：‘真的没钱。’我也不敢回家要，爸妈要是知道我在外面玩老虎机输了七千，估计要把我打的掀起一层皮来。老马又说：‘那教你一个办法，你可以慢慢还我的钱。’走投无路的我像是看到一丝曙光，立刻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让老马赶快教我这个方法。”
“老马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口袋拿出一个非常小的塑料袋来。”苏泽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着，约莫有一寸的大小，“我看到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我和何娟均是面色一变，大概能猜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从老马的口袋里掏出来，能是什么好东西了？苏泽接着说道：“老马告诉我，这个东西成本是一千块钱，只要我拿到学校去卖，转手就能赚到两千块钱，然后继续到他这里拿货，不出几次就能把负债还清了。我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这东西竟然有这么高的利润，再傻的人也猜得出是什么。所以我当时就有些犹豫，老马抓着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不想做也可以，那就赶紧还钱。还不出来也没关系，用一条胳膊抵账吧。一条胳膊换七千块钱，还是很值得的。’然后就拿过一把砍刀来，作势要往我胳膊上砍。”
苏泽苦笑了一下：“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只有十四岁的我真的吓坏了。能怎么办？只好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老马把东西交给我，让我开学后向同学们兜售，这样才把我放走了。在回去的路上，赵斌他们就替我出谋划策，说如何如何利用我在学校的影响力，说我这样成绩优秀、朋友众多的学生，卖这点货绝对不是问题，最好再把我女朋友拉进来，有七龙六凤做后盾的话，就更加万事无忧了……”
听到这，何娟皱起了眉，似乎明白苏泽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她了。
“当时的我，已经隐隐猜到这是他们联合起来设下的一个陷阱。他们想在学校里卖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又顾忌七龙六凤的存在，只好在我身上打主意，从我这里打开一个缺口，先把何娟拉进来，再逐步将其他人拉进来……当然，这是我后来慢慢想通的，当时的我只觉得自己已经遭殃了，不能再拉着何娟和我一起遭殃，便和他们说其实我和何娟已经分手了。”
何娟倒吸了一口凉气，脸颊上的肉在微微颤抖着，这个在北七以彪悍出名的女生，双目中已经隐隐含着热泪。苏泽靠在墙上，并没有看着何娟，而是将目光垂下，缓缓说道：“他们当然是不信的，因为我和何娟是金童玉女嘛，在他人看来即便天塌地陷，我们俩也不可能会分开。我和他们说是真的，还说我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为了使这个谎言更真实些，第二天我就找了一个新的女朋友——你们知道的，像我这样的男生，找女朋友总是特别容易。”
苏泽抬起头，又望向了天花板，继续说道：“事情很快传到何娟的耳朵里，她打电话来质问我，我只能告诉她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何娟颤抖着问道。
“说了不想连累你啊……”苏泽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把女朋友牵扯进来算什么本事。而且卖这种东西是违法的哎，一不小心就要被警察叔叔抓走好吗？”
“可是你当时只有十四岁！”何娟愤怒地说：“你只有十四岁而已，拿什么抗啊？！”
“就拿肩膀抗喽。”苏泽打了个呵欠：“后来你带着人到处找我，说要把我揪出来揍一顿。这挺好的，正好让赵斌他们相信咱俩确实分手了，我也趁机提出了转学，来到北园三中卖这些东西，反正谁也不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装作本来就是在道上混的，抽烟喝酒骂脏话，打架闹事交朋友，毫无心理压力的卖出一批又一批的货……欠老马的钱？八百年前就还清了。可是这条路只要踏进来，就再也退不出去了……”
“可你的本性不是这样的。”何娟说：“你明明就很厌倦这种生活！”
“本性？”苏泽说：“我都不知道我的本性是什么。或许一开始是装出来的，但时间久了好像就习惯了，习惯扮演这种人渣的角色，让别人害怕我还挺爽的。就好像在戏台上扮霸王扮久了，难免就分不清戏里戏外，在台下也以为自己是霸王了……”
“我知道的。”何娟很认真地说：“从小学一年级我就在观察你，我知道你的本性是善良的，你连一只小鸟都不忍心伤害，怎么会做出其他残忍的事情？”
“可事实就是如此。”苏泽说：“我变了，变得残暴不堪，冷血无情。之前在教室里的场景你们也都看到了，不是连你也跳出来大骂我是个人渣吗？”
“那就再变回来。”何娟说：“你只是习惯了扮演这个角色，很多时候下意识的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渣。你回来吧，多和以前的朋友在一起，一定可以再变回来的。”
“变不回去了……变不回去了……”苏泽摇着头，又看向何娟：“就像你一样，大概再怎么减肥，也变不回以前纤瘦的模样了吧？你减肥有多困难，我变回来就有多困难。”
“谁说的？！”何娟说道：“我一定能减回来的！”
“是吗？”苏泽盘着双臂，摇了摇头：“我不信。”
“那我们不妨来个约定。”何娟很认真地说：“如果我能减回到当初的模样，你也要慢慢改变现在的自己！”
“好啊。”苏泽说道：“我倒想看看奇迹能不能发生，要不然真是一点动力都没有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等着大吃一惊吧！”何娟说完，大步迈向厕所门口，拉开门就走了出去。“喂！”我叫了一声，但她完全没有理我，仍旧一个人离开了这里。“真是过分啊。”我苦笑着摇头，自言自语地说：“好歹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现在说走就一个人走了……”
“你带她来的？”苏泽奇怪地看着我：“你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她来？”
“我和她是朋友。”我说：“我不想再看着她这样下去，所以就带她来见见你，本意是想让她死心的，结果现在看来似乎……无所谓啦，只要她能走出那个心结，下决心去减肥，并且好好生活就可以，只要最终目的达到，其他都无所谓啦。”
“那你可真是个好朋友呢……”苏泽轻轻说道。
“你也不错啊。”我说：“你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再变回去，却还要借此激励何娟减肥，逼她主动说出那个约定，这样的话她的动力就会很大很大了。”
苏泽讶异地看着我：“你看出来了？”
“也只有深深爱着你，一心想改变你的何娟才看不出来吧。”我说：“你若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就必须退出现在的生活。可你是在卖白粉哎，怎么可能说抽身就抽身？”
☆、第326章、已经开始了么
“说的是啊。”苏泽苦笑了一下：“现在整个北园三中的货源都是我在垄断的，几乎花了三年的时间才达到这个地步，每天都能给那些人带来巨额的利润，就算我想退出，那些人也不会同意的。而我在他们面前又实在太弱小了，只能扮作人渣和他们混在一起才苟活至今。”
“那些人？”我疑惑地问道。
“嘿，好像和你说的太多了呢。”苏泽摇了摇头：“初次见面，实在不应该和你说这么多。”
“说的也是。”我耸了耸肩：“其实我也不爱管别人的闲事。总之，谢谢你能够激励何娟，让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那么，我就走了。”
“再见。”苏泽靠在墙上，将头垂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何娟果然没有等我，从北园三中出来一直到公共汽车站，沿途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心想这个女人可真够狠的啊，过河拆桥这种事做的非常利索嘛。不过也没办法了，只好独自坐上公交车。刚坐了没两站地，赫然发现车窗外的人行道上，一长排已经发出绿芽、在微风下轻轻摇摆的柳树下，一个肥硕的身影正呼哧呼哧地往前跑着，大片大片像河流一般的汗水流淌过她的面颊，毫不顾忌路人投来的讶异目光，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不屈、忍耐！
“已经开始了么……”我微微笑着。公交车很快把她抛在后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北园七中。
高三的某教室里，侯圣朔正低头思考着一道数学题，一个学生突然贴了过来。
“老大，大凤何娟今天下午没有上课。”
侯圣朔的眼皮跳了一下，但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哦，或许是有事没来吧。”
“王浩好像也没有上课。”
侯圣朔这下坐不住了，猛地直起了腰板，轻轻地问：“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不知道。”那个学生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只是把看到的情况告诉您而已。”
侯圣朔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个学生离开后，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一双苍白的手也慢慢颤抖起来。应该……不会的吧，他这样想着，同时决定该加快进度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将那件事公布出来，以获得更多的支持……
第二天早晨，我坐在北七大操场的某个石阶上，看着一个肥硕的身影在跑道上挥汗如雨。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也洒在我的身上。
何娟在跑过两圈之后，气喘吁吁地朝我奔了过来。我冲她露出笑容，何娟站在我面前，用手指着我说：“告诉你，别以为帮了我，就会让我对你手下留情！我仍是七龙六凤的人，仍和你势不两立！”说完这句话，她又朝着跑道而去，迎着阳光大步地奔了起来。
“随便啦！”我冲她吼道：“只要你能振作起来，其他都无所谓！”
“真的吗？”身后传来叶展的声音：“在她身上下了这么久的功夫，最后却没能把她拉拢过来，你真的甘心？”
“真的甘心。”我认认真真地说：“只要能帮到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有时候我们不该抱着太多目的去做事，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这样的结果已经很让我开心了。”
叶展也笑了，阳光下的他更加帅气迷人：“早说过了，你就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既然是大侠的话，又怎会希望得到别人的回报？”
“你别夸我，我会骄傲的。”然后我就真的露出了骄傲的笑容。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用，种下去的因，一定会收到果，只是暂时还没有看到罢了。”叶展说：“好了，让我们来说说认真的吧。接下来我们要对付谁？”
“三龙和四龙。”我信心满满地说道。
“他们俩？”叶展皱着眉说道：“他们俩可不好对付。拉拢不来、击垮不了，离间不能，而且他俩比亲兄弟还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惹了一个，另一个就会暴跳如雷，比惹了他自己还更加愤怒，两人是出了名的、公认了的关系好，为对方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用个很贴切的形容，他们其实就是一个人，根本就不分彼此了，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力量总是很强大的。我一直以为你根本就没计划对他们下手，最起码也会将二龙郝磊当作下一步的目标吧？郝磊憨厚，性子直，而且很好骗，随随便便耍个花招就能让他离开侯圣朔……”
“不。”我摇了摇头：“越是好骗的人，其实越不好骗。像郝磊这样的人，对侯圣朔的忠已经深入骨髓了。我查过郝磊的经历，他虽然力气大，会打架，但因为脑子不好，没少遭过人嘲笑。这点和砖头不一样，砖头被人嘲笑也根本不在乎，反而会觉得是别人太傻逼，像砖头这样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反而是最快乐的。而郝磊却会因为别人的嘲笑而难过、伤心，自尊心极度受挫，有一度甚至患过抑郁症……”
“对。”叶展点点头：“是侯圣朔给了他温暖和信心，并且破格将他提拔成二龙。”
“在所有人都对郝磊不屑一顾的时候，侯圣朔的行为无疑是雪中送炭。而且侯圣朔还是七龙六凤的老大，地位尊贵身份超然，这样的人去和郝磊主动接触，而且让他做自己的二龙，郝磊能不感动？郝磊能不忠心耿耿？就算侯圣朔是天底下最恶的人，郝磊也不会因此改变心意。除非是侯圣朔主动赶他走，否则郝磊定会永世不离。”
叶展点点头：“确实如此，是我之前想的太浅薄了。”
“是你从来没有好好想过郝磊这个人。”我微笑道：“在一般人的心里，郝磊就是个脑子不转弯的二缺，根本不会有人去思考他在想什么。”
叶展呼了口气：“耗子，还是你厉害，能将人分析的这么透彻！这样看来，郝磊反而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了。”我点点头：“可不是嘛，这是个相当相当棘手的角色啊！”
这时候的我俩并不知道，没过上几天，我们断定绝不会离开侯圣朔的郝磊还真就离开了侯圣朔，而且还是砖头这家伙一手促成的，只能说世事难料，又应了那句“计划赶不上变化”的老话。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咱们言归正传。
这个清晨，我和叶展坐在大操场的石阶上，一边看着跑道上挥汗如雨的何娟，一边商量着下一步准备进行的计划。不用担心被袭击，因为时间还早，学生们都还未到。
“那么。”叶展说：“三龙、四龙，应该怎么对付？”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生死之交的兄弟，肯为了对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都可以。也就是说，他们把对方看的比侯圣朔、比七龙六凤都重要，对么？”
“对啊。”
“那就对了。”我笑了。叶展一怔，随即也笑了，伸出大拇指：“高！”
高三某教室中。
这几天的天气很好，日日都是阳光和煦，楼下的几株桃树已经含苞待放。
侯圣朔坐在窗边，轻轻敲打着桌上的数学书，看着旁边大汗淋漓的何娟，微笑道：“怎么好好想起减肥来了？”何娟喘着气说：“你不是也劝过我很多次了吗？”侯圣朔点点头：“所以我才会好奇啊。我劝过你那么多次都没成功，是谁这么厉害竟然说服了你？”
“没有谁。”何娟说：“是我自己想要减的，就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挺好的，真开心你能振作起来。”侯圣朔突然不经意地问道：“昨天下午没上课？”
何娟怔了一下，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去办了点私事。”
“哦，和王浩一起去的？”侯圣朔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何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知侯圣朔是怎么知道的，心里隐隐产生了一种害怕，感觉自己像是在随时被监视一样。而实际上，侯圣朔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他多想听到何娟说出“怎么可能”这四个字。但是他看到何娟的表情，就知道被他给说中了。侯圣朔的心里猛地被蒙上了一层阴影，突然全身有一种困乏的无力感。那个人……就这样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力量，让他慢慢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地步。那个人到底有着什么魔力，竟让他手下的人一个个的都离他而去？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做的还不够？为什么就拢不住人心？
难道说，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
侯圣朔猛地把双拳握住。不可能，不会的，没有他打不败的对手！
“老大……”何娟突然说道：“我是跟王浩一起出去了没错，但我向你保证，我没有任何向着他的心思！我始终记得自己是七龙六凤的人，始终记得自己要和王浩势不两立！”
听了这话，侯圣朔心里宽慰了不少，笑道：“我当然是相信你的。”
☆、第327章、取决权在你
关于三龙裴越、四龙杨哲的情况，还有一件事要交代：杨哲和汪海是一个小区的，两人经常能在上学、放学途中遇到。在汪海还没有退出七龙六凤的时候，两人在路上遇到也会说说笑笑的一起到学校或是回家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两人之间已经成了敌对的关系，再遇到的时候免不了要嘲讽对方几句。当然，嘲讽归嘲讽，但是不会动手。
不在校外动手，实际上这也是我和侯圣朔之间不成文的规定。原因很简单，如果在校外动手的话，就不必遵守“十人”的规定。而一旦我们之中的某人和某人在校外开仗，根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原理，事态必然会发展到双方各自纠集上百人在校外开战的结果。但这样的结果不是我和侯圣朔想要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什么的实在得不偿失，我们俩都是那种喜欢“用最小牺牲换取最大利益”的人，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会使用暴力。
似乎不这样，就显不出我们是聪明人来似的。除非我们之中的某个人**疯，否则谁也不会发动那样恐怖的混战。又不是人人都像麦子一样，越是疯狂的场面越是无比的兴奋？
所以，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也没有任何人提出来，但不在校外动手已经成为了潜规则。
所以，杨哲和汪海在小区门口撞见也只是互相骂骂而已，骂完了各自去上各自的学，或是各自回各自的家。但是这一次，汪海按着我的吩咐，和杨哲在小区门口愈骂愈烈，甚至险些动起手来。最后，汪海抛出了这样一句话：“有本事到了学校再打？”
杨哲当然也不是个怕事的，当时就说：“打就打，谁怕谁？”于是双方约定各带十个人在大操场见面，汪海特别提出杨哲不能带裴越一起来，否则兄弟俩一起上对他不公平。杨哲还真没把汪海放在眼里，觉得自己一个人已经足够，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
双方打起来的时候是在下午的第一节课后，因为下课时间短暂大操场并没有多少人，二十个人就这么乱糟糟的打在一起。自然是将对将，兵对兵，汪海和杨哲很快交上了手。还没打上一会儿，汪海大概是觉得确实打不过杨哲，挨了两棍子之后毅然转身就跑。杨哲自然不肯放过，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骂汪海是懦夫。两人一前一后的跑出了大操场，汪海似乎是慌不择路，突然向学校的后围墙跑去，那里有一排低矮的灰色平房，是学校用来堆放杂货的地方，平常根本没有人来这个地方。杨哲看到汪海跑到这里，心中更是得意，这下可以好好的收拾他一顿了。可就在汪海跑过第一间平房的时候，里面突然窜出七八个人来，猛地把紧跟在汪海身后的杨哲抓了进去。
这招调虎离山应该是耍的不错的，杨哲被绑了手脚，哇啦哇啦地大骂着我们，说要打就快点打，给他个痛快的，还说他三哥裴越会来给他报仇，迟早会把我们这些人全都弄死之类。
“挺好。”我说：“你要不说，我都忘了你还有个三哥。”然后我随便指了个人，说：“去把三龙裴越叫来，就说杨哲在我们手里。记住了，让他一个人来，否则杨哲就不好过了。”
杨哲突然明白了我想干啥，哇啦哇啦的骂的更狠了，什么卑鄙无耻之类的词都出来了。我笑呵呵地说：“你脑子进水了吧，都是出来混的，哪个不卑鄙不无耻？我要是正人君子，早就被你们这帮玩意儿给弄死了。”杨哲仍是骂，乱七八糟的骂。雷宇火了，走过来甩了他几个大耳刮子，然后又朝着他肚子狠狠踹了几脚，这才算是彻底消停了。
虽然嘴上不说话了，但眼睛还是狠狠瞪着我。我冷冷地说：“别不服气，就是告诉你，明的和阴的我都能来，走到这一步也是被你们老大给逼的。”
不过一会儿，裴越就急匆匆地来了。他刚一进门，我就说：“站那别动。”裴越就乖乖地站在那不动了，但是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我用手踩着杨哲的胳膊，然后把手一伸，雷宇递给我一柄砍刀。我把砍刀举起来，对准了杨哲的手。这刀还是跟元少借的，第一次拿砍刀的感觉有点紧张，但是我把这紧张压在了心底，做出一副凶狠无情的模样来。
裴越狠狠地说：“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的好。”我说：“我动不动他，其实完全取决于你。”说着，我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裴越的眼睛猛地瞪大，有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下来。这一刀没有砍在杨哲的手上，而是砍在旁边的地板上，顿时碎石飞溅，激起一小片尘土。“说话注意点，否则下一刀一定会砍在他的手上。”说完了这句话，裴越果然老实了许多，问道：“你想干嘛？”
“想让你和杨哲一起退出七龙六凤。”我说：“如果你说一个不同意，我就砍下杨哲的一根手指。你再说一个不同意，我就砍下杨哲的第二根手指。就这么一直砍下去，直到你说同意为止。”这一招是跟元少学的，只不过区别在于，元少真的敢砍，而我只是敢说。
当然，我说的就像真的敢砍一样，谁都知道“我”曾经捅过麦子，差点一刀要了他的命；还知道我踹爆过苏小白一颗**，照样从警局若无其事的走出来。在别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说砍人就砍人，根本没有一丝犹豫的。
“我跟你们两个没有什么仇。”我说：“侯圣朔和我过不去，我就和他过不去，其实和你们其他人无关。只要你俩肯退出七龙六凤，保证今天可以平平安安的一起走出这里。”
“三哥，你别听他的！”杨哲吼道：“你让他砍，看看他今天能砍几根！就算我死在这里，大不了你以后为我报仇！”他也相信我真的敢砍，但他也真的是宁死不屈。在他看来，面子比手指重要。如果裴越真的答应了我的要求，那他们俩以后在北七就混不下去了。
“你和你兄弟能否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里，取决权完全在于你。”说完这句话，我又把砍刀高高举起，这次对准了杨哲的一根手指，“我数三下，接下来看你的表现。”
“一。”我悠悠地报出了第一个数字。其实我心里蛮有些担心，害怕裴越真的不会同意，那这一刀我敢不敢砍下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没有**到那个份上，我确实不知道。
现在的我，不是在赌自己敢不敢砍，而是在赌裴越会不会眼睁睁看着杨哲被砍！
“三哥，你千万别答应。”杨哲喘着气说：“千万别低头，一低头，咱们就完了。”
“二。”我报出了第二个数字。裴越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大概也在进行着内心的挣扎。
同一时间，在高三的某教室里，一个学生急匆匆来到侯圣朔身前。
“老大。”这学生说道：“刚才杨哲和汪海各带着一票人在大操场打架，打着打着，杨哲和汪海就一起失踪了。再后来，裴越就急匆匆走了，看去的方向是学校后围墙那边的平房！”
“哗啦”一声，侯圣朔就把桌上的书本、文具全部拨到了地上，班上的同学都看了过来。旁边的郝磊立刻站起来，紧张地说：“老大，发生什么事了？”
“三弟和四弟中了王浩的套，快去叫人，救他们！”
“好！”郝磊立刻急匆匆出了教室，去叫何娟、柳莺、周墨、白青。
侯圣朔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他们，心情自然是烦躁不已的。这两个混蛋，说了一切行动都要听从他的指挥，怎么还是擅作主张？是他的威慑力不够，还是王浩太过狡猾？
“哈哈，你终于出来啦！”
突然一声大笑响起，侯圣朔听到这个声音就忍不住全身哆嗦。怕了，实在是怕了！
微微一回头，一个板砖就盖在了侯圣朔的脸上。因为郝磊去叫人了，在侯圣朔身前的只有两三个心腹，等这两三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砖头已经远远地跑开了，只留给他们一个孤独的背影。侯圣朔是彻底怒了，也不管满脸的献血，在走廊上大吼大叫起来。
“把那个王八蛋追回来，追回来！”侯圣朔双目冒火：“我要让他去死！”
那两三个学生连忙朝着砖头的背影追了上去，但砖头跑的实在太快，一会儿就没影了。侯圣朔的怒气无从发泄，仍旧是大吼大叫着，像是精神病发作一样。无论是谁，被砖头拍过四次以后都要发疯的吧？就在这时，砖头带着何娟等人过来了。
“怎么了老大？！”郝磊惊恐地看着大吼大叫的侯圣朔。
“你说我怎么了！”侯圣朔一把揪住郝磊的衣领，鲜血从他的面颊上流下来：“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道怎么了吗，要你是干什么吃的？！”
☆、第328章、哥，好没面子
“是砖头吗？”郝磊又气又急、又羞又愧，在侯圣朔身边守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砖头，刚刚离开一会儿那家伙就突然出现了！郝磊看着满脸鲜血的侯圣朔，忍不住握起了拳头，愤怒地说道：“我去找他！”说着就要转身而去。
“算了，别去了。”侯圣朔叫住了郝磊：“去找三弟和四弟要紧。”他也慢慢冷静下来，知道这事的责任不在郝磊，刚才也是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周墨拿出纸巾来递给侯圣朔，侯圣朔用纸巾捂着额头，匆匆忙带着大家往学校后围墙赶去。郝磊跟在侯圣朔旁边，以为侯圣朔还在生他的气，心中自然充满了愧疚。走廊里这么一闹，不少学生都出来了，看到七龙六凤齐齐出动，知道又有大事发生，都跟着一起过来了，看着挺壮观，其实都是看热闹的。
侯圣朔他们来到门外的时候，我的“二”字才刚刚落下去不久。外面突然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杂物室的门本就敞开着，我们能看到外面，外面也能看到里面。我心里惊了一下，外面少说也有百来号人，侯圣朔竟然如此胆大，聚众纠集这么多人？再仔细一看，好多学生一脸兴奋的表情，并且和侯圣朔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才明白过来他们只是看热闹的。
但其他人没看出来，雷宇低声问我：“浩哥，怎么办？”裴越也回头看了看，冷笑道：“我们的人可都在外面。王浩，识相的话就把我四弟放了，一会儿给你留个全尸。”被我踩着胳膊的杨哲更是得意：“嘿嘿，听见了吗？赶紧把爷爷给放开！”
我一声没吭，把砍刀反过来，用刀背狠狠敲了杨哲的手背一下，当场就疼的这家伙惨叫了一声。裴越的眼睛再次瞪大，脸颊上的肌肉颤抖起来：“你……”似乎想冲过来。
“哎……”我用刀尖对着裴越：“人多怎么了？人多和我剁杨哲的手指头没关系。要不你就试试能在我剁掉他几根手指的时候，能冲过来把他救走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又将刀锋对准了杨哲的手指，冷冷说道：“等我数到‘三’的时候，躲下去的可就不是刀背了！”
侯圣朔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三弟，怎么回事？”他站的那个角度，只能看到背对着他的裴越，以及正对着他的我，还有躺在地上、被我踩着胳膊的杨哲。
我注意到侯圣朔用纸巾捂着额头，有殷红的血迹从纸巾里渗出来，琢磨着估计是砖头又立功了，整个北七似乎只有他能做到了。那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有时候连我都找不到他，主要是他跑的太快了，前一分钟还和杨梦莹玩追逐大战，后一分钟就不知道两人跑哪去了。
裴越却没有回答侯圣朔的那个问题，而是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砍刀，同时听着我会不会真的喊出那个“三”字来。“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我说：“三！”然后一刀狠狠劈了下去！
这一刻，我没有作伪，因为已经骑虎难下，“三”字已经喊出，如果没有劈下去，以后抬不起头的就是我。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裴越选择不低头，那我只能也选择不低头。原来我竟然已经狠到了这个地步，可以无所畏惧地去砍掉别人的手指头？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了，砍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朝着杨哲的手狠狠劈了下去。下一秒，就要刀落、指断、血流！门外，周墨和白青都捂住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门里的一切。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砍下去已经别无选择。
“我同意！”突然一个石破天惊的声音响起，宛若一个炸雷般在我的脑海中崩开。
我的刀停在杨哲的手背上空不足半米的地方。
我的眼睛看着那只蜷缩起来的手，杨哲发出痛苦的、绝望的声音。我缓缓挺直了腰，看着刚才喊出声音的裴越。裴越此刻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珠，像是刚经历过什么剧烈运动。
“很好。”我说：“你成功的救了你四弟的手指头，真是兄弟情深啊，让我觉得十分感动。那么，侯圣朔就站在门外，你可以直接向他宣布你们要退出七龙六凤的消息。”
杨哲躺在地上，彻底没了声音。裴越恨恨地盯着我，我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敬你是条汉子，不会言而无信的吧？”裴越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兄弟虽不是七龙六凤的人了，但往后只要还有口气在，一定会把今日的仇报回来！”
我淡淡地说道：“随便。”当务之急是先瓦解的七龙六凤，击败了侯圣朔再说，哪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小角色的恩恩怨怨。只要击倒了这棵大树，剩下的猕猴能激起什么风浪来？
门外的侯圣朔等人站在数米之外的路沿上，那上百名的学生站在更靠后的道路上，显然听不到我们里面的交谈内容。而侯圣朔等人也不敢贸然闯进来，因为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我踩着杨哲的胳膊，还用砍刀对准了他的手掌。侯圣朔只能焦急的在外面等消息，同时等着裴越能说点什么。但是裴越什么也没和他说，和我谈完之后，才转过头走了出去。
外面本来叽叽喳喳的学生都安静下来，裴越和侯圣朔等人中间隔着一条三四米宽的路。裴越叹了口气，低下头说：“老大，我和四弟……今天就要退出七龙六凤了。”
所有学生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七龙六凤本来就不剩下多少人了，而今天又有两个成员宣布退出！
在众人心中如神明一般强大的七龙六凤，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崩溃瓦解的状态。
对面的七龙六凤成员，个个都露出惊愕的神色，尤其是侯圣朔，脸色更是阴沉、难看！
侯圣朔站在太阳底下，我站在屋子里面。屋子里的灯光不太好，他也看不太清楚我。就像是他站在光明里，而我站在黑暗里。现在的侯圣朔，应该很想冲进来掐死我吧？
裴越又冲着侯圣朔鞠了一躬，说道：“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和杨哲的照顾，对不起了。”
侯圣朔的嘴巴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郝磊无奈地说：“三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干嘛要退出七龙六凤呢？你看咱们本来不剩多少人了，你和四弟一向都是老大的得力干将，就这样退出去了多伤他的心……”所有人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他却似乎没有弄明白，还在那里唧唧歪，唧唧歪的，虽然也不是什么坏心思，但听上去应该挺烦的。
尤其是刚挨了砖头一砖，现在又碰上这样的事，侯圣朔的心情必然是十分烦躁的，在郝磊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侯圣朔恨恨地说了一声：“闭嘴！”郝磊猛然安静了下来，同时惊讶地望着侯圣朔，那眼神中有迷茫、痛苦、难过、无奈……
我想我很理解侯圣朔的心情，他的那句“闭嘴”其实不是针对郝磊的，只是单纯的想静一静而已。但是郝磊看上去似乎十分难过，我看到他的双拳又握紧了起来。
这个细节并没多少人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还聚集在裴越身上。三龙、四龙一起退出七龙六凤，这在北园七中可是个了不得的大新闻！那百余名学生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当着侯圣朔的面不敢说的太大声，但还是有几句随着风飘了过来。“这下子，七龙六凤只剩五个人啦，太可怜了！”“五个人？嘿嘿，你没听说吗？周墨和白青和王浩的关系不浅哩！”“那站在侯圣朔这边的只剩下郝磊和何娟了？昔日威风凛凛的七龙六凤竟落得如此下场。”“这下子王浩距离称霸北七的日子可不远啦，城高和北七都被他纳入囊中了。”“我要是侯圣朔，就赶紧扩充人数啊，再晚一些这七龙六凤的位置就不值钱了。”“……”
在一堆乱糟糟的声音中，裴越转过身来，跨入门里，对我说道：“现在我可以带杨哲走了吗？”
“可以了。”我移开脚，放开杨哲的胳膊。杨哲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四肢摊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裴越走近，蹲下身来，轻声说道：“走吧，弟弟。”不再称呼“四弟”了。
杨哲闭上眼睛，有泪从眼睛里挤出来：“哥……好没面子啊……”
“无所谓，只要你好好的就行。”裴越将杨哲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慢慢将他搀起。
我的内心虽为这个场面动容，但面上依旧是冷若冰霜的神色。
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