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早听说了此事,却没想到庭芳能把知事的品级提的这么高。王虎稍稍皱眉,不一会儿又释然了。谁家领兵打仗的不用应对监军?只丑话须得说在前头:“战事知事不可胡乱插嘴。”

庭芳笑道:“王参将,战场调度我可管不着。”上了战场,当然是司令厉害听司令的,政委厉害听政委的。司令和政委学不会合作,必然挨上头的抽啊!

戴适急了:“那些个读书人惯会纸上谈兵,延误军机如何是好?”

庭芳道:“那你便显出本事,收拾的他服服帖帖不就行了?纸上谈兵的赵括实属冤枉,他是有本事的人。兵不厌诈,一味蛮干的是土匪流寇,可不是正规军。再则现招的几个知事,不过百户级别,制度要行在头里,将来你们未必就不会去做那知事。”说毕笑了笑,“总兵知事亦算升官了吧。”

谭庆生笑道:“那便要识文断字了,好四公子,我们不如你,可别难为我们。”四公子乃庭芳在大同时的旧称,谭庆生意在表明亲近。

庭芳早先在东湖见过谭庆生,知他算几个人里文化水平最高的,为人有些儒将的意味,对他印象颇好。庭芳本无意分权,但唯有上智与下愚不可移,多数人你教导他做个保家卫国的汉子,他便能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你不教他,他便只是寻常。谁来教?谁愿教?稍微大点的企业都有培训部,否则光靠着前辈上司有一搭没一搭的带,效率实在太低,前辈也不乐意。原设此职目的就为说服,庭芳得先说动了几位,次后才好行事。

理了理思绪,庭芳慢慢道:“兵丁血气方刚,易寻衅滋事,只管用威压,反弹起来更不好管。就如教导孩儿得严父慈母一般。若有人犯错,你们做参将的罚了,是不是也得有个人与他们说说道理?”稍停,又撒了把甜枣,“诸位都是人中龙凤,只将来人越发多起来,个个能打仗的都是你们的水准不成?倘或他立了功,又不善言辞,难道就不该升他的官?咱们是行军打仗,看的还是手上的硬功夫,诸位说是也不是?”

谭庆生又问:“那是现就有知事,还是将来有?”

庭芳笑道:“我倒是想寻,也得要有那么多人才叫我挑。就如尔等所虑,来个不知天高地厚满嘴夸夸其谈的酸秀才,我头一个就掐死他去。且慢慢寻着吧,你们觉得有合适的人选亦可举荐。”

周毅暗暗看了眼庭芳,果然她顺理成章的插手军务了!不由一阵后怕,幸亏他跟翠荣好上了,不然王虎等人先下了手,他还不得给人挤下去。若论功夫,他自然最好,但若论打仗…都没打过几场,谁知道哪个才是真行家!

徐景昌对庭芳道:“医疗队得抓紧,既要上得了战场,还得懂医术,培养起来极其不易。我们都是粗人,此事得劳动你了。”

庭芳顺手就指了出去:“任先生通医理,我荐任先生负责此事。”彼时文人少有一点医术都不懂的,几个幕僚里,任先生的医术最好,再则他为东湖老人,与王虎等人熟悉,更好合作。

任先生从善如流的接了,又对武将们道:“既要学医,打仗必不如寻常兵士训练的好。到了战场,还得请众将兵护着他们些。”

周毅立刻顺着杆子道:“果然缺不得能说会道之人,任先生的建议掰开了揉碎了同他们讲,他们方想得起护着大夫。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不可缺失。”

王虎三人齐齐投了个鄙视的眼神,马屁精!

周毅皮厚的笑纳了众同事的评价,鄙视就鄙视,你们不擅此道,怪我咯?

第389章 汪汪汪

首战告捷,虽被暂时打断了经济的进程,武将们心情还是不错。调整好官职后,几人又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防守战的得失。庭芳微笑着听着,世人常讽刺事后诸葛亮,可要做事业,从没有一次成功,至少庭芳没听说过。马云爸爸也不是一夜首富的,因此善于总结十分重要。庭芳不甚懂军事,她此前的提议纯属照抄正确答案,能否真正有效还是未知数。涉及具体攻防技巧,便不做那外行指挥内行的事了。带着耳朵听,默默学习便好。

出乎众人意料的,君子墨饶有兴致的提出了疑问:“为何我们防守的时候,不曾派人从东门出城,绕到他们后头两面夹击?虽然咱们没有水军,但有炮兵呀!路又修的那样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打的他们落花流水,没准还能把鸭子抢回来呢。”

几个武将面面相觑,过了一小会儿,都笑开了。周毅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不曾听过蒋赫,稳妥点为上。下回他再来,咱们就切他后路。”

徐景昌也笑道:“兵,诡道矣,却是要看时机。天时地利人和方可试着钻空子,否则还得稳打稳扎。不然他若使调虎离山,咱们又如何?”

君子墨脸一红,不好意思的道:“是我孟浪了。”

周毅笑道:“君姑娘是遵圣人言,不耻下问。”

戴适有些不惯女人插嘴军事,可上头坐着个女魔头,少不得忽略对面一群女人的性别。得靠她们管饭,得罪不起,索性闭嘴。

谭庆生又是另一种性子,他非常实在,管他男女猫狗,能用即可,倒赞了君子墨一句:“有些巧思。”

杨志初布景板了许久,东湖有任邵英,南昌有钱良功,他再沉默下去,就彻底边缘化了。赶紧跟着点评道:“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我等兵力尚弱,单单防守不可取。一面发展兵力,一面合纵连横避免争端,方是上策。”

王虎没好气的道:“说的谁想打似的,便是要打,也得等咱们甚都有了,打的人落花流水才叫爽快。旁人要来,咱们又有什么法子?”

周毅道:“郡主可有良策?”

庭芳道:“郡主没有良策,郡主现只想着鸭飞蛋打心疼的慌。且派人去一趟湖北,摸清楚路数。蒋赫有没有死对头?能否合作?这年头可真是,不去招惹人,别个偏来招咱们。早晚有一日我要学那螃蟹,横行霸道一番才能消心头之气!”

听得此话,众人皆暗笑不已。徐景昌道:“我们谈完了,你们呢?”

庭芳便直接进入正题:“今日召集大家,是有几件事。头一桩昨夜遇袭,虽该是仪宾操心的事儿,咱们却不能只顾着看。我最厌朝中说那文武不相统筹的话。哪朝哪代都有文官要守城的故事,半点兵事不懂,到了要紧时刻,一方父母如何护得子民?故请你们来听上几句,便是学不会打仗,至少别两眼一抹黑。”又扭头对周毅等人道,“文武两道,皆为朝之栋梁。民政一途,也望诸位略知一二。将兵在前线诸多难处,后头的文官须得清楚;朝中后勤压力,将兵亦当知晓。彼此体谅,才能国富兵强。”

众人纷纷应诺。

说完道理,庭芳又道:“今年的农场、工厂只是实验,明年则不同。按道理来讲,三五年的统计是基础,然而你们都瞧见了,咱们时日少,不得已明年便要大规模投产。那么多处,我一个人劈成八瓣儿都不够使的,我便索性躲个懒儿,劳诸位多费心。”

钱良功看了许久的农书,主动请缨道:“我想试管了农桑之事。闻广东等地有桑基鱼塘,江西水土丰饶,亦可一试。再则郡主此前所言的套种法间种法我亦查阅了书籍,确可实施!”

庭芳还未说话,任邵英先道:“我倒是对鸡鸭鹅有点兴趣,不知郡主信我么?”庭芳曾指出过三条路,治农、治河、治蝗。任邵英一时不查就被钱良功抢了最风光的农事。剩下两条,治河全然不通,他算术可真不好,治蝗还得同治河做配合,一个人做不来。再则起步阶段,且操心不到那些,他又初来南昌,往日的功夫尽数白费,赶紧下手抢了养殖,省的被庭芳忘了。

杨志初一脸懵逼,前面两个混蛋能给他留点汤渣吗?庭芳目前的事业都是数得着的,百姓最关心的无非穿衣吃饭,吃饭的被两位同僚毫不留情的抢了,穿衣的…余光扫过君子墨,他总不能跟个女人死磕吧?想了半日,憋的满脑门细汗,忽然灵机一动,道:“郡主,咱们江西可要设官学?”

任邵英一听便明白杨志初打的坏主意,登时悔青了肠子!养殖有个甚好管的?他怎么就没想起来教书育人的大事?被杨志初后发夺人谋了巧宗儿,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庭芳哭笑不得,可教育真的是大事,忙对杨志初道:“教书育人,为得是成才。杨先生愿管我自不反对,但有一条儿,我不要考科举的人。”

杨志初怔了怔,官场上最讲究师生同门,把手伸进了教育,便是窃取了江西籍官员的关系网,凭你哪个,再不能忘庭芳与他的启蒙之情的。虽比不得座师,多少有些情分,将来办不大要紧的事极好使,为什么庭芳偏不要科举?

杨志初哪里知道庭芳打定主意挑唆福王把科举改成分科录取,光要文科生,岂不是浪费她感情?各科都有,到时候文科竞争激烈,理科舒舒服服的考试,她的学生更多,恩义更重。即便动不得科举,经济发展也得各种人才齐备,光要会掉书袋的有个卵用。历史上真正有名的官员,都极擅民政。苏东坡不单会炖肉,还会经济调控——灾年高价引商户携粮,却是商户大撞车,粮价暴跌,可见其机智。

与其让天才的文科生们自己去悟,还不如她一股脑教好,那更有效率。见杨志初摸不清头脑,庭芳便道:“农林渔牧矿、军火、水利、气候、机械、医疗、算术、经济等等,哪样都有人擅长,哪样的人咱们都需要。科举之才很不必我们操心,便是你想教,也未必有人愿意学。”说着笑道,“江西境内的大地主们正恨我们呢,近来鬼鬼祟祟,很是不安分。咱们既是为了百姓出发,就得先考虑百姓人家生活生产息息相关之事。老百姓不想做官,只想过好日子,咱们就先考虑衣食住行。其余的待殿下将来再说。”

杨志初登时蔫了八分,那么许多杂项,教出来依旧只是工匠下九流,用途不大。原以为能一举多得,既在庭芳跟前露了脸,又得了实惠。现看来只好露露脸,聊胜于无了。

庭芳本想分派任务,不曾想几位先生如此积极,笑听他们瓜分完地盘,略等了等,才道:“还有些琐事须得人做。”

众人都看向庭芳。

庭芳道:“家里的琐事,皆有翠绿总管。翠柳协助子墨的棉纺厂,豆青豆芽先前就在果蝇厂与养殖场干活,之后你们有事往钱先生处汇报。至于翠荣,我欲设成衣厂,尤其是将兵们的衣裳鞋袜铺盖帐篷,你都给我仔仔细细的管好。后勤我会统管,有任何问题,及时告诉我。”

翠荣道:“咱们几个都派出去了,谁来伺候郡主?”

庭芳对君子墨道:“叫你荐几个丫头,你可别忘了。”

君子墨道:“单论生活起居,婆子们还强些。郡主家恰好有内管家刘婆子,叫她带上两日,比丫头能干多了。”

庭芳笑道:“刘婆子我要使。”

翠华嘟着嘴道:“郡主,你把我漏了。”

庭芳道:“没漏了你,韩巧儿一个人看不来清哥儿,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翠荣笑道:“漏不下你,别打岔,郡主使刘婆子作甚?”

庭芳看向房夫人,笑道:“有一事想请夫人出山。”

房夫人暗自松了口气,在座的个个都有任务,她窝在一旁插不上话,如何给远在海上的儿子挣体面?见庭芳说的客气,也殷切的道:“但凭郡主吩咐。”

庭芳道:“不敢。徐清即将周岁,我时常想起生产之凶险,又恐他身子骨不健壮。我且如此,寻常百姓更甚。听闻刘婆子道许多稳婆与医婆胡乱行事,不知枉送了多少人命。还请夫人领着刘婆子设一学堂,强行培训稳婆医婆,培训完便考试,考不过不给执照。无执照者便不许她接生,允许百姓举报。且在南昌城内试点,继而推广全省,将来乃至全天下。”

房夫人愕然。

庭芳沉重的道:“自周以降,不时看到溺毙杀害女婴之记载,以至于阴阳失调,不利天下。故我在实行租田时,男女一样的数额,可保女婴之性命。然而生育的鬼门关无数人闯不过,咱们略尽一份绵薄之力,比不得他们那功在千秋的大业,事多繁杂劳累,赞誉不多或还有骂名,却是救人于眼下。夫人愿做么?”

房夫人拿着团扇掩了嘴笑道:“郡主有凌云壮志,我岂敢好逸恶劳?不求名垂千古,但愿雁过留声,郡主以为何?”

庭芳大笑,气魄与格局,平台才是关键,而不分男女。房夫人出身寻常,嫁了房阁老,一树梨花压海棠,年纪轻轻就守寡看着是可怜。可换个角度来说,按着门当户对,她到死也就是个小户人家的主母,凭她天资如何,终究泯于世人矣。到底何为好歹,须得当事人说了算。看着房夫人亮晶晶的眼神,庭芳觉得,至少此刻她比在房阁老府时要舒心的多。

房夫人本人且在朦胧,她也不知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只知道她不愿在后宅里虚与委蛇,争那点子遗产。她家姐妹几个嫁的寻常,每次回家省亲,皆看着她的排场艳羡。说不上嫁的不好,与房阁老却无多话。毕竟差着年岁,房阁老愿宠她却不愿敬她。小妻子,与个妾差不离,同元配不可同日而语。待房阁老亡故后,长媳仗着娘家与丈夫的支持,日日与她争闲气,很是腻歪。到了东湖才知天高海阔,南昌更有不同。能走出宅子,看看外头的风光,甚好!

草创时节,众人很是积极踊跃,庭芳手头事物立刻被瓜分完毕。管理方面庭芳已是老鸟,管人比管具体事务还顺手些,毕竟她上辈子所接受到的老板私房培训里不涉及建设,单轮管人,倒是一窍通则百窍通,古今中外差别都不大,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罢了。在座几位比后世的同志们更单纯,至少谈谈情怀就忽悠的八九不离十。以他们的付出,那点子工资都不够看的。幸而将来有原始股,不然庭芳就头一个不干。

钱良功与杨志初曾辅助叶阁老多年,任邵英亦是太子跟前叫的上名号的人物,以中枢的眼光,只要肯脚踏实地,再没有管不好的。房夫人的培训班属于意外的添头,实在办砸了,也不伤筋动骨。且是细水长流的积淀,一做或就是一辈子,与篡位毫不相干。

可虑的唯有君子墨,太年轻,棉纱厂与成衣厂中间还有个织布厂。如今没有无梭织布机,依旧靠原始工艺,速度慢人员多,非常难管。庭芳心里过了一回工作,便决定自己主要抓织布一块。自从几个厂房建起,庭芳跟霍克学习的时间就压缩道了每天半个小时口语练习。任务分派出去,她又能腾出些时间,却是打算采用华松的建议,重心倒向习武。

徐景昌比庭芳略清闲,工作重心偏向于军事和军功,论起来他更该好好学学英语,以便于对当代尖端科技的研究。徐景昌领兵的本事,仗着教育水平高加后台硬,从他的年纪上来看很是不错,专心走下去正儿八经混个总兵,不赶上什么八国联军侵华之类的,还是没问题的。可比起他在机械上的才华,领兵就显得平平。换言之,他那样水平的将领,合适的培养不说批量生产,百中取一并不难;可他那样惊才绝艳的工科天赋,真就未必教育的出来。没遇着庭芳以前,他靠自学都能玩转福王府的作坊,多年实战,只有更强。重心放在领兵上才是浪费。

所以徐景昌心心念念的都是福王登基,他好安生关在作坊里做研发。不是说他毫无野心,只人各有志,他的野心在他想发挥的领域。不被理解的志向,依旧是志向。因此不单庭芳要调整工作,徐景昌也想更能发挥长才。

先前吃晚饭时,徐景昌便听庭芳提了几句华松今日所言,觉得很有道理。不提个人安危,庭芳生育后身体确实不如以往,过于劳心致使恢复极慢。大夫的结论亦是因产后心思过重,故于将来生育有碍。徐景昌倒不在乎此点,然所谓生育有碍并不是一定不能生,万一她身体尚未恢复,偏偏又怀上了,那才是正经一脚踩进了棺材!徐景昌万万不想面对如此情形,偏他没空陪练。华松倒是闲着,可他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累病了反倒不好。想了一回,问王虎道:“杜正祥现领了什么差事?”

杜正祥亦是大同出身,赵总兵不可能把用顺手的匀给徐景昌,人才总是稀少,大同与京城两处更重,于是给过来的人皆是看着伶俐,却因年轻没经验无法担大任的。经的几年,王虎等人脱颖而出,杜正祥几个稍逊一筹。王虎见徐景昌问起,回道:“不过练兵,仪宾寻他有事?”

徐景昌指着庭芳道:“今日华松说四妹妹许久不曾习武,我却没功夫,若杜正祥不忙,便想请他指点一二。”

庭芳对杜正祥没什么印象,不过徐景昌点的人,身手应该不错。

王虎经得一夜,便知庭芳不是善茬。小时候就敢女扮男装窜去大同,修城墙改火器,没什么不敢干。长大了更是厉害,三言两语就在军中光明正大的插了监军,要紧是徐景昌对她言听计从,军务大事都不驳回。他又不是傻子,不如周毅那样会来事是真,但若到眼前的机会都抓不着,也不配爬到今日的位置了。略寻思了一回便笑道:“郡主日理万机,想来练不得几个时辰。仪宾不嫌弃的话,我厚颜自荐,不知郡主看的上眼否?”

戴适:“…”现提出教郡主火枪还来得及么?

谭庆生摸下巴,火炮有许多计算,要不他拜师郡主为师算了!

周毅看着几个人摩拳擦掌,撇嘴,一群马屁精,好意思笑他!啊呸!又对翠荣挤眉弄眼,庭芳最得力的大丫头,比什么都强。

王虎三人看到周毅与翠荣眉来眼去焕然大悟,哇擦那马屁精竟是双管齐下!三个人齐齐望向对面坐着的一群丫头,彼此眼神乱飞,还有五个,别抢!谭庆生打量的却是君子墨,这个不是丫头,但很得宠…

以翠荣为首的丫头们打到南昌起,就被庭芳当畜生使,除了豆青豆芽年纪小些,四个大的都历练出来了。对面的眼神怎么看不出来?面露鄙视,现在才反应过来,太迟钝了。四个人一同出自福王府,少不得有些暗暗较劲的心思。自问比不上翠荣,但女人家的体面看夫看子。翠荣已与周毅定亲,不过还未成婚。若要她们三个连同夫婿都被压着一世,心中总有些不甘。第一印象就差,全都装作看不懂。

君子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个人动作,自是接到了谭庆生的秋波,她于男女之事上,此间唯有庭芳是对手,在座的真是太嫩了。对谭庆生没甚兴趣,吃瓜看戏!

王虎几人也不尽然是拍马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几条光棍,到了年纪难免想媳妇。南昌城的娇小姐见不着,寻常百姓家气度模样皆不能与王府的丫头们相比,怨不得人惦记。不独几个将领,正忙着研发缝纫机没空与会的穆大工与他的手下们,在东湖时就打主意了,只追不着。将来还要添识文断字的知事们,王虎他们几个且有的磨!

开会如此严肃的事,竟被几人的眼神搅的有些春意,徐景昌顿时无语。念王虎等人年轻,不好过分要求,只得把话题拐回来:“王参将愿费心教导,再好不过。”

王虎回过神,忙道:“郡主天资聪颖,赵总兵都肯下力气教呢。”

徐景昌道:“你见过赵总兵如何教我们吧?”

王虎当时还是小兵,哪里见过?不过他嘿嘿一笑,岔过话去:“我同郡主打过架,郡主可还记得?”

庭芳打过的人多了,刘达那丧心病狂的直接把她往人堆里丢,单挑群架无数,鬼才记得!她能被王虎记住,纯属身份特殊年纪小,不然早忘了。实话实说的道:“太久,记不真了。”

徐景昌嘱咐了一句:“别把她当女孩儿教就是。”

庭芳撇嘴,说也白说,这年头熊如华松的是少数。便是刘达,知道她是四姑娘不是四公子后,教学难度直接砍半。王虎现答应了也是假的。明日得拉着华松一块儿去。再说她体力没有完全恢复,有一阵适应期甚好。旁人不是徐景昌,身体直接接触这种事王虎决计不敢,慢慢来吧。

会开到后半截差点变相亲,正事说完,徐景昌果断结束了会议,各自散了。武将们住军营,同徐景昌不是一路,往前头出门。君子墨待他们消失在门口,就与翠荣勾肩搭背:“你男人的同僚啊,眼睛都快糊咱们身上了,叫他好好管管。”

翠荣没好气的道:“你可看上了哪位?”

君子墨道:“长相要同仪宾不相上下!不然我宁可单着!”

被点名的徐景昌毫不留情的道:“仪宾的长相在京中都无人能及,你换个标准吧。”

庭芳爆笑,狂拍徐景昌的肩膀:“好哥哥,你可真够傲的!”

徐景昌斜眤了庭芳一眼:“十五六岁庙会时打马上街,掷果盈车。殿下气的再不肯同我一处了。”

庭芳登时腿软,哥哥哎,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人,禁不住!

君子墨十分不服:“我偏要寻个比你还长的好的!你且等着!”

徐景昌比君子墨大好几岁,方才不过逗他,忍笑道:“行,行,我等着。”

从衙门走到庭芳正房非常近,三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地头。君子墨没把徐景昌的调侃当回事,也没接着闲聊,与庭芳告辞后径自回房了。她现在觉得棉纱厂非常好玩,暂时懒得想旁的勾当。再说先夫才丧一年,她还有些放不下。天上明月皎皎,又快到中秋时候。每逢佳节倍思亲,可她孑然一身,不知去想念哪一个,亦不知地府与人间是否可以共婵娟。

秋夜的风凉凉吹过,君子墨站在自己屋前看着窗内透出的昏黄色灯光发怔。家里有人在等我,可惜不是你。

一年多了,你大概已转世投胎,不记得我了吧…

庭芳回到房中,翠荣走过来替她拆卸簪环。翠华抱着衣裳往耳房里替他们夫妻准备洗漱用品。剩下的几个穿梭着收拾房屋。徐景昌看着在屋中忙碌的丫头道:“人是少了点儿。”

翠荣笑道:“六个丫头本就少,郡主还使我们干旁的,越发忙不开了。”

庭芳疲倦的道:“事事都要人做,可不是多少丫头都不够使的。”烧水打水洗衣服擦地,全是纯手工。现庭芳穿的衣裳都是布的,胡乱洗洗都使得,若是真个动用郡主品级的物件,算上打扫院子的小丫头,没有二十个都不够看的。丝绸的衣裳洗、晾、熨、熏,就够两个丫头忙一日了。所谓贵族享受,全靠人力堆。

夫妻两个在外头跑了整日,一身的灰。此时不比后世整整齐齐的柏油马路,中国亦不似欧洲大量产石头,因此差不多的路都是黄土,下雨全是泥泞,出太阳则灰头土脸。皇帝出行都得先铺厚厚一层土,再撒上水,保持路面半干才好些。这几日暴晒,庭芳觉得脸都叫泥巴糊住了,拆了头发后赶紧洗澡。徐景昌也晃了进来,翠荣又跟着替徐景昌打水。

庭芳见几个丫头很随意的在耳房走来走去,很是后知后觉的囧了一下。她与徐景昌的作息从来不同,几个丫头伺候她洗澡的时候徐景昌基本不在家,今日赶巧了,于是才想起古代无比奇葩。出门在外恨不得裹成了粽子,特注重男女大防,当年振羽被看了大腿一块,就寻死觅活,众人还同情她。等到小姐结了婚,好么,丫头忽然之间就奔放了!对着徐景昌的果体视而不见,脸不红气不喘,到底怎么做到的啊喂!尤其是翠荣,作为昔日福王的大丫头,都不知有没有看过福王与姬妾XXOO。如此混乱的三观,庭芳表示很难接受啊!

洗完澡,庭芳拧干头发出来,外头的桌上已摆了几样茶点。韩巧儿抱着徐清进来,徐景昌伸手接过,逗着他说话。徐清将将一岁,正是一个字一个字吐的时候,非常可爱。没两句,徐清看到了庭芳,就要往她身上扑。庭芳果断退开了四五米,超出了婴儿的视线范围,立刻对韩巧儿道:“赶紧抱走,正断奶,他看到我又没得吃,一准哭!”

话音未落,徐清已瘪着嘴大哭起来。

徐景昌:“…”

韩巧儿利落的把孩子抱走,退去东屋里喂奶。徐景昌无奈的道:“一天到头只有晚间能抱着哄哄,偏正断奶。”小家伙正可爱,长的忒像庭芳,乌黑眼睛圆溜溜的,忍不住想逗着耍啊!庭芳小时候一定也是如此可爱。

庭芳打了个哈欠道:“过几日就好了。”

徐景昌道:“你近来很容易累。”

庭芳道:“一天天跟鬼赶着似的,能不累么?”说着坐到罗汉床上,捻起块绿豆糕塞进嘴里,“你倒精神好。”

“我又没生孩子。”徐景昌忧心庭芳的身体,温言嘱咐,“你夜里吃一块糕就好了,小心积食。”

庭芳本就不预备多吃,用茶漱了口,顺手用纱罩把桌子罩住,便对丫头们道:“你们都回房睡吧,我跟前不用人了。”

丫头们方才鱼贯而出,各自回去洗漱休息不提。

庭芳头发未干,暂不能睡,分外怀念电吹风。都十点了,晾干至少十一点,明天又得早起,想死!同徐景昌抱怨道:“天不够冷,不然用火烤干头发还快些。”

徐景昌道:“谁让你晚间洗头?”

“我今日围着南昌城跑了一圈,不洗都不想上床。”庭芳又回到做浴室的耳房,低头弯腰把长发放下,用干毛巾一下一下的打着,直打了一盏茶功夫才回房,依旧潮潮的,只比自然干要快些。

徐景昌拿起一把梳子替庭芳理着头发道:“过一阵子他们都上了手,你便可以早些休息。”

庭芳道:“生个孩子跟去了半条命似的,竟是一年都缓不过来!”

徐景昌道:“不尽然,我也时常觉得累,不为繁忙,就是心焦。往常咱们何尝如此愁过?”

庭芳哀叹:“可不是,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处下手。圣上又不争气,死到临头了竟还想着权衡。废了太子又怎地?这个太子,不说民心这样虚的,百官没几个喜欢他。”

徐景昌道:“百官换了一拨人,未必就没有喜欢他的。”难为的是福王人缘也并不好,不是仗着先太子幼弟的人情,有识之士更不想搭理他。至于奸佞小人或官场油子,谁当家都一样的贪,更无甚区别。

庭芳嘟着嘴道:“打住!都议事一天了,我再不想听一个字儿的朝政。好师兄,你快说写风花雪月。”

徐景昌哭笑不得:“你要听什么风花雪月?”

庭芳转身用手指在徐景昌胸口一点:“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徐景昌抓住庭芳的手:“别闹!”自从徐景昌知道生育不仅那当口凶险,次后许久都无法恢复后,日子就有些难熬。三年抱俩说的好听,问问当稳婆的,便知那样的妇人死亡率有多高,吓的他一年来都不怎么敢碰庭芳。庭芳还来撩他,这日子没法过了!

庭芳自知今日太晚,无法再生花花肠子,认命的爬上床做瑜伽。都结婚了,夜间练瑜伽的事儿没必要瞒着丈夫。瑜伽与道家的软体操有些类似,徐景昌也不稀奇,拿着一叠图纸在灯下研究。同住一个屋檐下,话说不得几句。徐景昌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寂寞,无比怀念在大同的日子。虽有蒙古威胁,但空闲比现在多的多,推开窗子冲对面喊一声,庭芳就蹦蹦跳跳的过来同他做数学题,当真惬意。哪似现在,好容易回了屋,庭芳要锻炼,不好打搅。便是偶有闲暇都被徐清占尽,夫妻两个好久不曾耳鬓厮磨。重重叹口气,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庭芳运动完,抽出隔汗的毛巾擦了擦身体,倒头就睡。徐景昌跟着熄灯上床。伸手抚过庭芳的脸颊,翌日回京,非得丢开一切,狠狠歇三五个月,只做吟风弄月的闲事才行!

次日一早,华松六点整就敲响了院门。徐景昌睁开眼道:“小舅舅带出的兵全都一个样!”

庭芳从徐景昌身上爬过,跳下床换了短打,回头对徐景昌道:“我出门了,你呢?”

徐景昌翻身而起:“我也要去军营,只咱们怕不在一处。早起练兵,王虎没功夫,你先同华松练练基础。他是个倔老头儿,你同他胡闹,欲速则不达,受了伤更不好练了。”

庭芳笑了笑:“我知道。等下我喊子墨同我一处。”

徐景昌笑道:“你同她倒耍的来。”

庭芳但笑不语,她这辈子尽跌宕起伏了,都没空交几个朋友。幼时关在家里不得出门,只同姐妹们相处。陈谦一门心思读书,陈恭是个熊孩子,苗家兄妹来不及深交,再则性格也不合。房知德倒是有趣儿,却是不曾在一处上过几堂课。算来算去,也只有夏波光勉强算的上,现在还不得见面。想她前世搁哪哪有好基友,这辈子简直算得上孤僻了。幸而君子墨算好玩的,不至于太过无聊。再是工作狂,也需要喝茶吐槽的么!

夫妻两个说着话,手上不停,一刻钟就出得门去。打开院门,华松叼着根草坐在石阶上,看到庭芳出来,很是难得的夸了句:“速度不慢。”

庭芳道:“昨夜师兄央了王虎教我武艺,你先陪我站桩练架势,等他得闲了再来指导我。”

华松道:“你不学骑射?”

“学!怎么不学?”庭芳道,“一样一样的来,我现比不得在大同,整日的练。从辰时到午时已是极限,下半晌还要做事呢。”

华松道:“你真能练半日就很不错了,当兵的也有休息的时候,他们还不似你那般,要做什么全力以赴,事半功倍。”

华松虽然嘴欠了些,对客观事实倒不否认。他无疑是极欣赏喜爱庭芳的,否则大同的小孩儿多了,他何以独独对庭芳最为上心?认真上进的孩子招人疼。

庭芳与华松先顺路去敲了君子墨的门,不等她收拾,二人径直去了新盖的演武场。与大同的类似,不过一间铺了地板的空屋,雨雪天徐景昌在此练习,庭芳得空了也来同徐景昌过两招。此刻徐景昌在军营,里头空空荡荡。庭芳从抽屉里翻出纸挂好,同小时候一样,一边站桩一边练字。

华松已无法陪着站了,老人与小孩儿都是一年一个样,区别在于小孩儿是快速生长,而老人则是快速衰退。去年初在东湖,他还能横刀立马,今年只好做个教练,以丰富的经验来教学,旁的实在不能了。

君子墨进门时,就看到华松优哉游哉的在一旁喝茶,庭芳乖乖站着桩,居然还练字!尼玛你有病啊!真打算考女科吗?站桩已经够讨厌的了,加上练字简直是讨厌的极致好吗!

华松很自觉的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快练!”

君子墨:“…”你就这么自认先生真的好么?无语的站在庭芳旁边,过了一会儿就有些后悔,她虽不学渣,但如此练字,看着都眼晕!

作为卖自鸣钟起家的造反派,庭芳家中奢侈的自鸣钟是最不缺。华松看了一眼自鸣钟上的指针,走了好有三刻钟,庭芳竟不甚疲倦,心中纳罕:她难道还记得练习?

庭芳的体能下降,指的是与怀孕之前的巅峰状态比,而不是全抛了荒。45分钟的站桩当然累,却在忍受范围内。

站到了一个钟头,华松喊了停。君子墨体能更好些,轻松站起,笑问庭芳:“怎样?”

庭芳道:“比往日差着些,且练一阵。”

君子墨笑道:“老早就说要切磋一二,一直没寻着机会,郡主今日得闲么?”

第390章 汪汪汪

君子墨就是个无事要起三分浪的主儿,挑衅了无数次,庭芳都因各种原因耽搁下来。不跟她打上一场,八成得惦记一辈子。虽有一阵子不曾好好被徐景昌虐过,但庭芳不是怕事的人。何况切磋武艺,输赢都不打紧,爽快的道:“来吧。”

习武譬如下棋,一个人练定式很有必要,但群殴更见成效。华松没有阻止庭芳临时改变练习的计划,呆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君子墨退开几步远,二人摆好架势,华松在一旁大喝一声:“走!”

君子墨率先出手,冲过来便是套连环拳。庭芳偏头躲了几下,瞅准空档抓住君子墨的手腕往后扭。君子墨灵活转身,庭芳趁机屈膝顶其腹部。君子墨来不及躲闪,横过手臂抵挡,顺手扣住庭芳的手腕往前用力一拉!

庭芳久未站桩,瑜伽虽也站,到底不如武学的下盘稳当。君子墨力气奇大,庭芳差点摔倒在地,顺势在地上滚了一圈,随即腿风如铁,扫向君子墨的腿骨。

君子墨万没料到庭芳竟有如此反应,腿上中了一记,吃痛的退开几步。庭芳一个鲤鱼打挺立起,乘胜追击!腰力带动手肘袭面,君子墨侧脸避过,庭芳已甩出连环腿,直击君子墨的腰部。手掌撑地,再送一脚,君子墨应声落地。

打的不重,君子墨曲起一只腿坐在地上,由衷的赞道:“郡主好身手,就是力气小了点儿。”速度真快!尤其是反应能力绝佳,怪不得上回在船上都偷袭不到她,反被她的暗器击中,真难缠。

庭芳揉揉方才被君子墨怪力抓住的手腕道:“你看着瘦弱,哪来那么大力气?”

君子墨大笑:“天生的。”

华松点评道:“小君你的把式不好,琐碎动作太多,不够干净。谁教你习武的?”

君子墨道:“我外公,他早年是走镖的,会些拳脚。”

华松道:“走镖的都是野路子,起势太慢。拳如闪电,打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你等对方看穿了,做出了应对,再厉害都要吃亏。所以打不过郡主,你的力量比她还强些。”

君子墨点头道:“郡主的动作漂亮极了,到底是行伍里学的本事,与外头截然不同。”

华松道:“她师父同师兄都是好手,教的她占尽便宜。”

庭芳笑嘻嘻的道:“不过比试,点到为止。真个生死搏斗,我力气不如她,可就吃亏了。”

君子墨可没忘庭芳关键时刻乱丢暗器,碰上这种毫无节操的,她才没把握博的过。原以为光明正大的打应该能赢,谁料到她竟不弱,也是服气!

巳时,正牌教练王虎到了演武场,见莫名其妙多了个学生,也不好撇开了去,只得一块儿教了。习武力气大便是难得的天赋,庭芳自身受限,反希望君子墨好好学,亦在一旁指点。

军中格斗最讲实在,把式耍起来直愣愣的一点都不好看,远不如民间一些武学大派有范儿。君子墨学的是杂家,什么招式都有,王虎看的直摇头。庭芳科班出身,反而不需多说什么,按部就班的练便是。头一日教学,尽给君子墨掰坏习惯,王虎享受到了当初刘达的待遇,真是比自己练一日还累!

出乎庭芳意料的是,王虎到了教她的时候一点没放水。大概是因为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打群架,实在没法把她当小姐。再则深知赵总兵的为人,既肯收了她做弟子,便不会拿花拳绣腿哄人。王虎没见过赵总兵对庭芳的小课,却是见过在外头逮到徐景昌就爆揍的风范,心里大抵有数,教的很是严厉。庭芳老怀大慰,严师出高徒,登时对王虎印象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