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汐并没有倒水,因为,她知道,莫晚,绝对不会喝她手中倒去的水。
源于,她瞧得清楚,莫晚眼底对她的不屑。
“当然是和西小姐,谈另一桩协议。”她着重咬了这一个‘另’的发音。
“我和莫小姐之间,有什么协议好谈呢?”不卑不亢的语调,是她唯一能在面对这样犀利倨傲的女子时,所能保持的。
“当然有,哪怕我不是男人,和你却也是有协议谈的。我知道,西小姐和蓝皓的开始,就是源于一桩协议,不是吗?”莫晚笑得很妩媚,妩媚的背后,却是噬骨的冷意,“我就不拐弯地说了,我希望,西小姐能和蓝皓坦白一些事。”
“譬如?”
“譬如,承认,是你泄露了亚治的报价。”
“我不知道,你要我坦白这个,有什么目的,但,这种坦白,无疑很可笑,我根本,没有看过亚治的报价,何来坦白呢?”
“我的目的很简单,像你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嫁给蓝皓,所以,我要你坦白,至于报价,你待在蓝皓身边那么久,你说看到,他不会怀疑。况且,听说蓝皓得到报价单的那晚,是留在景海的,你也在那,不是吗?”
“莫小姐,你也说了,像我这样的女子,为的就是嫁给蓝皓,所以,我没必要,满足你的目的。”
“你会的。因为,你爱上了他,所以,你会为了爱,放手。”
爱?
这个字从莫晚的口中说出时,让她觉得惊讶,她爱蓝皓?连这位莫小姐都瞧出来了吗?
为什么,她自己竟是浑然不觉呢?
“你愿意看到蓝皓,从亚治的顶楼跳下去吗?还是宁愿放弃嫁入豪门的梦想,都要成全他呢?”问出这句话,莫晚带着笃定的语气,“你肯定会选后者,对不对?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你爱他。”
“我爱不爱他,和我要不要选择坦白一件我根本没有坐过的事无关。”
“当然有关,因为你肯坦白,亚治就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否则,你们的婚礼,只会变成一场悲剧的缔结。”
“亚治不过是失去了Mobile平台的应标,根本算不上什么劫难。”
“错了,今天股市,亚治的股票已经巨量封在跌停板,而,本周才刚刚开始,倘若连续到周末都是跌停板,下周,将会引起散户的恐慌性抛盘,到时候,想托盘都是不能了。当然,现在,因为失去林氏传媒的注资,以亚治的流动资金,也不可能托盘,唯一的办法,是获得财团的支持,但,纵然冥远财团的司徒霄是蓝皓的好友,在发生今晚这样的事后,只要我公开在媒体面前说,是你推了辰颜,加上秦沁的目击,你说,司徒霄会怎么处理呢?退一步讲,蓝皓还有脸去开这个口吗?”
莫晚,真的不简单。
同样是富家女,她的心思比林若更为缜密。
“让我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西汐的容色仍旧平静,她已经习惯用平静掩饰真正的情绪。
“很简单,我要他厌恶你,只有厌恶,才能让他彻底忘记你。”莫晚翘起高傲的唇角,继续道,“既然,我要嫁给他,我就不容许,他对你还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而,只要我嫁给他,并且愿意从演艺圈隐退,回到瑞银集团,我父亲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亚治如今四面楚歌的局势,以瑞银集团的实力,应该能帮亚治撑过这一关。”
她要嫁给蓝皓?
想不到,这么多女子,都想嫁给蓝皓。
而她,真的是最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是被动地走着这每一步吧。
“莫小姐,今晚你和我说这么多,假如,我不愿意呢?你要知道,倘若,我选择把你说的这些告诉蓝皓,那么对于你来说,将永远不可能再嫁给他。”
“哈哈,你真是个蠢女人!”莫晚开始笑,第一次,用这种粗鲁的措辞,实在是,眼前的女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他真会为了你说的这些话,不娶我吗?好吧,不妨告诉你真相,蓝皓爱的人是我,只是和你在一起有段日子,终究,还是存了一点感情,但,我是喜欢完美的人,这一点点的感情,我都不希望它存在。”
西汐开始沉默。
眼前的女子,确实优秀,如果说,蓝皓喜欢上她也无可厚非,但,叫她怎么相信,这一个多月来,他对她有的,仅是一点点的感情呢?
原来,在这样的时刻,她方能更触到自己的心,以及蓝皓的心。
莫晚瞧西汐沉默,依旧笑意盈盈:
“是不是觉得,我和蓝皓认识才那么短时间,他怎么可能爱上我,你不相信,对吗?其实,早在五年前的圣诞晚会,我和他就认识了。认识我之前,他一直困束在一段感情的低谷中,但,从他第一次见到我,他就喜欢上了我,他把那叫做一见钟情,可惜,当时他和林若刚定了婚约,我不想成为第三者,所以我拒绝了他,我们之间就此沉寂了五年。”
感情的低谷,是如初的那段吧。
而人在低谷的时候,当见到一个吸引他的人时,会比较容易开始一份新感情,因为,那无疑是最快走出低谷的捷径。
这句话,是某本杂志上说的,在主持情感节目前,她确实恶补了一些情感的心理学,想不到,恰如其分的,在这时,想起这句话。
现在,她的手,只轻轻拨弄着几案旁坠这的流苏,低垂的眸子,让人瞧不见,她的神情。
但,莫晚知道,她定是听了进去,所以,她继续说着‘当年的往事’:
“在这五年内,我顺从父亲的安排,到国外念书,当看到他的绯闻屡见报端,这样的男子,确实是让人讨厌的,我甚至于庆幸,当初,并没有和他开始。直到我回国,因为不想进入家族企业,所以私下报名HK小姐大赛,获得冠军,得到林氏传媒的邀约,主持非婚勿扰后,我才察觉,这一切,只是,他为了逃避和林若的婚约,以及彻底忘记我,所做的种种。而我,也发现,这五年内,我没有接受其他男子的追求,始终是因为,我当年,对他是动过心的。所以,我不想再错过彼此的缘分。”
蓝皓,在纪如初之后,还这样爱过一名女子?
但,或许这样,才更能解释,为什么他执意不愿娶林若吧。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娶你,当他得知我即将回国,为了彻底断了自己的念头,又迫于蓝伯父执意让他娶林若的压力,才选择和你结婚,你和他的婚姻,说到底,其实只是一个逃避的幌子,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但,我相信,他的温柔善良,会让他不忍心伤害你,所以,既然你爱他,主动成全,是你唯一该做的。”
问他?
他是否承认,对她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过去,而是将来。
只是,现在,她和他之间,还有将来吗?
她爱他,或许,她真的爱上了他。
一如莫晚所说的那样,她宁愿让他厌恶,都不愿看他彻底站在失败者的位置。
“西小姐,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哪怕,他并不爱你,可,你如果爱他,不希望他有事,那么,就请照着我说的去做。虽然,我知道,这有些卑鄙,但,这世上的事,本来没有公平可言。”
“看来,莫小姐,真的把我当成了圣人。”西汐站起身,做出逐客的姿势。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决定,可,在莫晚的算计前,允许她保留最后的颜面。
“你会做到的。我给你一个时间的节点,8月1日举行婚礼时,如果你不照着我说的去做,亚治将彻底破灭,你不仅仍旧嫁不进豪门,反而,会让爱过的男子,走向毁灭。”
西汐的唇边忽然漾起一抹笑意,随后,一字一句地,道:
“莫小姐其实最终是希望,我在结婚当天,对他坦白吧,这样,一定会让他恨我,这就是你要的。所谓的他爱你,或许,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否则,又何必这么介意,我是否还有影子在他心里呢?莫小姐,你高估了我,同样也高估了自己。”
有些事,瞧得不清楚,反而更好,太清楚了,反而会让自己难受。
“那就算我高估你吧,受了这个打击,第一个撑不住的,是蓝伯父,我知道西小姐曾经目睹过母亲跳楼的惨景,不知道,蓝皓的承受力,是不是远远好过西小姐呢?对了,不妨告诉你,据我所知,亚治集团的股价一泻千里的同时,正有人在吸收流通股,加上部分董事会的成员,也同时被人接洽,商谈卖出手里的股份,届时,假设有人控股超过35%,亚治集团的主席位置,就会面临威胁,蓝伯父一定会撑不下去的。”
西汐的唇哆嗦了一下,不,这种痛苦,她不要蓝皓也去体味一次。
不!
莫晚说完这句,起身,依旧保持着最完美的姿态,仿佛,刚刚的所有,都不是她说出来的:
“不过,对你说这些,你也未必听得懂,你只要懂得,我想要什么,就够了。去和蓝皓说哪句话,你自己选择,现在,不打扰西小姐了,我也该回房休息了。”
莫晚起身,走近西汐,脸上是胜利者的微笑,她的手指将颈部硕大的红钻转动:
“不是你替他省下什么,他就会体恤你的贤良,对于他这样的男子来说,只有他送你的东西越贵重,越能体现,你在他心里的分量。”
顿了一顿,复道:
“而现在,你没有任何分量和我争,与其到最后,换来弃妇的下场,还不如现在放手,这样,我会额外给你一个恩典,在瑞银旗下的某家企业为你安排一份工作。”
“谢谢莫小姐的恩典,我想我是不需要了。但,在这三天内,我需要看到,瑞银集团的实质性动作,那么,三天以后,我会考虑当一回圣人。”
西汐说完这句话,做了一个请她走的手势。
她往门外走去,并且很是熟谙地把门打开,高跟鞋的声音,在隔壁那间停了下来,西汐的步子站在原地,并没有移动,但,却仍能清晰地听到,莫晚走进隔壁那户,随后,是门关阖的音乐声。
隔壁,是蓝皓曾经住的地方。
当然,连她都是没有去过的。
原来,竟是她住在那里。
人前,再如何能粉饰坚强,粉饰平静,终究,她做不到完全的释然。
取出手机,直接按出那十一个数字,曾几何时,她终是记熟了他的号码。
她突然很想听到他的声音,如果,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只剩下最后的三天,那么,就让她能够多听一次他的声音!
但,如果知道一秒钟后发生的事,再给她选择一次,她不会打这个号码,至少,不会在现在,在此刻。
因为,一如,母亲死时,她给母亲打的手机一样,铃声是在附近响起一般,如今,铃声是在外面的走廊上响起。
她没有开对讲屏,没有必要开了,不是吗?
还不如,就打开房门。
这一次,她打开房门,没有出第一次的洋相,当她逐渐适应他给她安排的一切时,却是到了,这样一个时刻。
门外,他正从楼梯间走上来,见她突然开门,止了步子,她盈盈笑着,凝着他,轻问:
“回来了。”
没有提什么会议,也没有提刚才的电话,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般,问出这句话。
倘若坐电梯上来,必定会有铃声响起,走楼梯,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很累,所以通知他们会议取消了。”
在今晚,其实,谁都很累啊。
尤其她,她不知道,她的坚强,能撑住多久。
倘若,他不进那间房,或许,她能有不做圣人,自私一次的勇气。
但,说出这句话时,她能觉到的是,手在颤抖。
只是,藏在门后,他不会看到罢了。
“我给你煮点宵夜吧,馄饨好不好?”
馄饨,他喜欢吃她包的馄饨,而她能为他做的,如今,也仅是一碗馄饨了。
“太晚了,你今天也很累,早点休息吧。”他看着她苍白地脸,突然,觉得要朝前走一步,很难。
刚才,半路上,就接到蓝翦的电话,意味很是明确,要他立刻取消这所谓的婚礼。
这个问题,从下午竞标失利后,蓝翦就提过一次,终于在刚刚,见他刻意没将西汐带回景海后,爆发到了极点。
因为,他曾经的理由都不再成立。
是啊,那些理由,本来就是虚无的,源于,他真的想娶她,而说服固执地蓝翦,除了这些所谓的理由之外,再没有其他。
可,在今晚,他输得彻底,或许,也一并输了她。
他甚至不敢多想下去,怕得到的,是更残酷的答案。
而,正因为这通电话,让他没有精神再去公司继续会议,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理清所有的思路。
现在,她就站在那,在那个电话之后,她是从来很少主动给他电话的,哪怕,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
却在刚刚给了电话。
意味着什么呢?
是愧疚,还是其他?
不过,都不重要了,当她问他是否要宵夜时,本来,能让他温暖的话,却带给他的只有寒冷,因为,从她的眼底,看到的,仅是竭力压制着什么。
压制什么呢?
如果她坦白的告诉他,她选择的是墨沧,他会成全的。
只是,这样的压制,对他说出口不由衷的话,仅会让他难受。
哈。他,蓝皓,竟还是会为一个女子难受。
馄饨,真好,他确实,很快以他的经济实力,仅能和她一起用馄饨了。
而他,曾经一直想给她最好的,终究,做不到了。
“皓——”她欲言又止,她做不到更多了,她等着他,对她说,想用一碗馄饨。
他没有说话,仅是温柔地一笑,一笑间,示意她回去休息。
在这一笑里,她踉跄地回身,奔进门内。
门关阖,她背抵着门,听到,他亦很快开门进去,接下来,走廊上,就再没有一丝的声音。
她是不是应该自作主张,去做一碗宵夜,送过去呢?
然后,有什么坦白就当面坦白,何必要等到所谓的结婚时呢?
既然,莫晚不仁,她也没必要委屈自己呀。
可,她能做的,只是,继续踉跄奔进卧室,将身子蜷缩在毯子里,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暂时忘记如今的一切。
或许,明天,她该去配点安眠药,这样,才能让她不至于辗转反侧。
想到药,才记起,今晚没有回景海,加上昨天也没回,蓝皓特意给她配的中药,已经两日没有用了。
她忘记了,他也没有记起。
这些中药虽苦,可彼时饮下去的收口,却分明是甜的。
若能记住收口的甜,是不是,那些苦,都能忘却呢?
她不知道。
同样,也不知道隔壁发生的事。
而蓝皓甫进门,瞧到莫晚坐在那,是惊讶的,更让他有一丝愕然的,是莫晚放在几案上的项链。
“怎么,很奇怪我会在这啊?”莫晚起身,走到他跟前,“我知道,今天亚治的情况不太妙,打你手机,你又不接,伯父又逼着我到这来瞧瞧你,所以,我就试着来了,你还好吧?”
她对蓝皓,今天忽然的到来,是有些惊讶的。
所幸,似乎蓝皓并不介意,她从蓝翦那拿了他的门卡。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他的神情依旧慵懒,甚至连目光都吝啬到没有给她。
不过,没有关系啊,至少,她能进到这间房,至少,不论蓝翦,还是她的父亲,都那么迫切的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而她,莫晚要得到的,不论是人,或者是其他,都不会落空。
她看了一眼那条项链,继续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当我在拍卖行,看到你连这条项链都拿出来拍卖,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会把好不容易镶嵌好的这条项链拿去拍卖,那时,我就隐隐觉到,亚治,可能情况不太妙。”
这条项链被命名为千年之恋,因为上面的红钻,有着一千年的渊源,五年前,被蓝皓高价在拍卖行竞得后,命令能工巧匠打造了这条举世无双的项链。
没有想到,竟然最后会出现在拍卖行。
标价五千万,不算便宜,可,对她来说,算是物有所值。
“这条项链,本来就是想送给我未婚妻的。她不喜欢,我当然没有留下的必要。”
他说的很淡然自若,这份淡然自若,让莫晚心里,起了一丝不悦,原来,是送给那个女人的,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恰是有些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