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啦。”陆靳泓提过她手里的便当盒,“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没,拜拜了您呐!”她连连挥手。

陆靳泓抿了下唇,最终没有说话,经过检票口离开了。

赵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墨蓝色的呢子大衣被瘦高的体型撑得极挺拔,有时候她觉得时尚杂志里的男明星也不及他八成魅力。可是每当此时,她都没有精力去欣赏,几乎再他转身的瞬间,眼泪早已将视线模糊。

站在候车室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她遥遥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行走在大巴之间。

他背对着这栋楼,却在上车之前忽然抬起手挥了挥。

于是泪水断了线一般奔涌,直到身旁候车的大妈疑惑地问:“丫头,还好啊?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谢谢……”大巴缓缓驶离,她拍拍脸颊嗅着鼻涕对热心大妈一笑,“我挺好的。”

回到家,拉开抽屉,打开最上层躺着的A4风琴包,里面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各样的纸制品。N市到Q市的长途车票,用完的IP电话卡,明信片和月月一封的信笺。

赵影取出其中的一张边缘泛黄的A4纸,上面是手写的元素周期表,最后一行留着钢笔晕开的痕迹,给桌上的陆靳泓开的药方拍了照,然后将那张纸展平夹在元素周期表的后面。

手机忽然有短讯进来。以为是陆靳泓,兴冲冲地打开,却发现是陌生号码。

你好,SK传媒通知您已通过笔试及面试考核。请您携带以下证件按时抵达我司HR办理实习报到。

脑海里仿佛漾开一片涟漪——放在半个月前,这大约是她能收到的最好OFFER。SK传媒强势的多元化经营决定了无论在它的哪一个部门实习,都将成为履历上浓墨重彩又含金量爆表的一笔。

只是,直到面试结束回来,她才偶然从陈亚飞处听说,SK传媒的主编,正是宋彦的父亲,退居二线的老长官宋镇雄。

翻开手机,给陆靳泓发□□:“SK传媒发来OFFER了。”

“就知道你没问题。”

“可我不想去啊……”

“就因为宋彦他爸?”

“嗯。”

“你面试、笔试托过他帮忙吗?”

“没有啊!”

“那你有什么可避嫌?”

“万一……人家说闲话呢?”

“我都不在意,你还怕什么?”

好吧……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可为什么他怎么说,她都觉得对呢.

直到赵影顺利通过实习期,甚至作为那一批次里为数不多的被实习留用的人之一成为S.K的正式员工,她非但没有见过宋镇雄,甚至连宋彦也没见过——宋彦本科毕业后就去了大米国留学,一年也没几天日子在国内。

事实证明了一切果然只是多虑。

赵影再一次感谢陆靳泓的不动摇。

而陆靳泓也开始了他的实习期,只是所分配的医院依然在Q市。如同过去的四年多一样,聚少离多,只不过时间上自由得多,白日里也能得空打打电话,聊聊微信。逢年过节也都有假可放,只是医院工作决定不可能朝九晚五,上五休二那样妥帖。

加上赵影正式入职之后被分配在影视娱乐部,又因为是新人所分配的工作正是民间所谓的“狗仔”。每日里背着硕大的单反,奔走在机场、高铁站、五星酒店等各个明星偶像们出没处,休息时间更是不可考。

偶然聊起,陆靳泓笑说同样是争分夺秒,他是和死神抢夺生命,而她则是跟明星抢夺隐私。

赵影原就不满被分配在影视娱乐部,以她的性格看见那些为了追星逃学翘课、拿学费给爱豆买昂贵礼物的小姑娘,就恨不能上前苦口婆心的规劝才好。被陆靳泓一番看似无心的说笑,戳了痛处,终于第一次行使了作为主编公子的邻居的特权,申请调组。

宋彦倒是毫不含糊,没隔几天赵影就收到了调令。

然而比调令来得更快的是绯闻,也不知道宋彦究竟怎么和HR总监沟通,当天下午就连赵影本人都听说了,留学米国的宋大公子在米其林饭店向陈赵影求婚却没有得到正面答复,愤而返回米国疗伤去也。

无论如何,赵影依然感谢米国教会了宋彦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

因为调组的关系,夏日里抽空休个年假去Q市找陆靳泓的计划一拖再拖,直到入秋也没能从层出不穷的社会新闻里抽出身来休假。就连身在米国的宋彦也对赵影拼命三娘式的工作作风有所耳闻,几次三番发来消息劝说她返回娱乐组,均被陈三娘婉拒。

陆靳泓安慰她说秋天自己应该能排到假期,届时他回N市来看望她和家人。若不是Q市突发原油泄漏事件,就连赵影也不知道脱不开身的自己,和忙得没法按时吃饭睡觉的陆靳泓,这个秋天究竟能不能见上面,又或者依然要等过年才有机会见面。

尾声

夕阳已落,残霞如血。

树影里的年轻女子握着早已没电的手机,斜斜靠在轮椅中,望着医院大门外寂静的街道一动不动,目光柔和得如同一汪涓涓的流水,在时间与记忆的长河里缓缓流淌。

明媚的脸上残留的灰土和额角的医用纱布也不能遮盖她一双水灵的眼里婉转的柔情蜜意,不时勾起的唇角泄露了回忆的美妙。

顾正一面大步朝陈赵影走去,一面对电话里的罗主任说:“……那您让他接个电话,对,有人要和他通话……”

陈赵影这才从回忆的世界里微微抽出身,迷茫地看着面前正把手机递到自己耳边的年轻医生。然而下一秒,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就将她完全拽回到现实里来。

“喂?阿正,是我。”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却带着掩不住的焦灼。

“陆……靳泓。”长久没有开口的沙哑。

“陈赵影!”对面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她变了调的声音,“笨蛋,手机为什么关机!你人这会在哪里?”

“一直打你电话……手机……没电了。”听见他不复冷静的声音的那一刻,她的满腹委屈一下蔓延开来,“你在哪里呀?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你抬头。”

陈赵影依眼抬起脸,只看见一直紧闭的电子栅栏正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年轻男人正从急救车跳下来,等不及栅栏完全打开,他已经从半开的缝隙里挤进来,朝她奔跑。

陈赵影难以置信地看着飞奔而来的陆靳泓。他的白大褂是灰扑扑的,上面有黯淡的血渍。他的头发很乱,脸孔有些脏,跑来的步伐也不再沉稳,像个青春莽撞的少年,可是他有她最爱的眉眼,最喜欢的虎牙笑,最不能拒绝的美好……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支打了石膏的腿究竟是怎么支撑自己站起来,但她就是那样站起了身,在他来到她面前的那一秒,投进了他温暖的、安心的怀抱。她把脸埋在他脏兮兮的白大褂里,闷声闷气地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渐渐变成嚎啕大哭。

她哭得肝肠寸断,他静静地抱着她的肩膀承担了她身体全部的重量,直到她渐渐开始抽噎,才拍着她纤弱的背,轻声却清晰地开口:“本来想,等回到家,当着你爸面再问你。现在不想等了,陈赵影,做我的妻子吧。”

“什么?”一张涕泪模糊的小脏脸,一双剪水双瞳满满当当都是惊讶。

他扶着她坐在轮椅上,自己缓缓单膝跪在轮椅前:“嫁给我,好还是不好?”

过了许久,她才从他深深的眸子里回过神,带着浓重的鼻音挤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表白都没表白过,怎么能连跳三级就到结婚了?”

“加上这次,至少表白三次了。”

“哪里?什么时候?”怎么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元素周期表算一次,药方算一次,这次算一次。没有留下白纸黑字的我就也就不跟你算了。”

“啊?”

是夜,明月照万家,即便在这个灾难突发的日子里。

病房的灯已全灭,借着走道里淡黄色的灯光和窗外柔和的月色,陈赵影摸出枕下的手机,充上电的手机又露出了显示屏上她和陆靳泓年轻的笑脸。

打开手机相册命名为惊鸿的文件夹,第一页就是他开的药方照片,龙飞凤舞的字迹当时她并没有细看,现在回想起来中药房的帅哥药剂师按着方子抓药的时候确实曾经看着她诡异地笑了笑,她也没往心里去。现在仔细一眼,药方的最后一行明显和其他XX药xx的格式完全不同,虽与陆靳泓平日清峻有力的字迹截然不同,但还算依稀可辨。

她一笔一划地辨认,才总算连猜带蒙的认出了最后一行字。

“不许吃冷饮,不要空调开太低,这些药按医嘱吃,照顾好自己。笨蛋,替我照顾好你自己,等我回来娶你。”

如果说这两行隐藏在药方里的求婚信,只是让赵影捏着自己的下巴数落自己的粗心大意,那么当她终于借助网络的力量,解开隐藏在那张年代久远的元素周期表里的秘密时,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学霸太可怕”,第二个念头是“所以当年我不算单恋咯”。

元素周期表前半段中规中矩,当年她就觉得尾端的几位看着不对,作为放弃了化学的理科渣,分班之后自然再没想起研究它。现在把元素表丢进度娘一查,才终于发现陆靳泓藏了这么多年的大秘密。

Al Nb Y Ce Pu Nb 砹铌钇铈钚铌(爱你,一世不移)

收到这张元素周期表的那个下午,正是他们作为同桌的最后一个午后。如果,当时就被她发现了,他一定会……很囧吧。然而,他显然笃定这个学渣兼爱哭包的小同桌,当时不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破解。

黑暗的病房里,手机微弱的灯光柔柔地映在她微笑的脸上。

她打开扣扣。我的好友那一栏里只放了一个人。

红发、十字刀疤脸的Q版剑客头像。

点开 ,输入:好。

点击,发送。

黑暗中,病房的一角亮起一道光。

本该已在陪护床上酣然入梦的某人,居然第一时间翻开了手机。

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唇角,那朵她最爱的,温暖的笑。

(不负惊鸿曾照影【青春卷】全本终)

作者有话要说:在没有一个评论,点击几乎为0的状况下被我一章章地存稿更完了。

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不管怎样,这么一个故事放在这里,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哪怕一个)和我有一样心情的人,把它读完,重走一次我们的青春路。

如果,你读完了这个故事,你的回忆也有话要说,不妨留在这里,作为我们共同铭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