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却有些愁风愁雨。
李家老祖宗盘膝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首两列满满当当的子孙,却少了他最器重的重孙子。
“十八郎呢?还没有回来?”
李家老祖宗突然没了胃口,直接将银箸放到了食案上,沉声问道。
李祐堂扭头去看李其琛。
李其琛叹了口气,起身回道,“好叫阿翁知道,十八郎去了公主府,现在还没有回来!”
李家老祖宗眉头紧锁,却没有说话。
李祐堂跽坐在父亲下首,清晰的感受到了老人家周身散发出来的低沉气压,赶忙解释道:“已经派人去叫了,估计过会儿就能回来。”
十八郎是个懂规矩的孩子,应该不会做出让李家蒙羞的事情来。
就算十八郎还在生气,唐氏依礼也该劝着。
就算是两人都不懂事,可长辈都派人去叫了,已算是给了他们颜面,为了孝道,他们也当赶紧回家。
“哼!”李家老祖宗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拿起银箸慢慢的吃起来。
老人家开动了,下头的子孙才敢拿起筷子。
食不言、寝不语。
世家的规矩早已镌刻到了李家人的骨子里。
是以,整个正堂里,除了细微的吞咽声,竟无半点声响。
一顿饭用罢,结果李寿还是不见人影。
李家老祖宗的脸阴沉得吓人,李祐堂和李其琛都有些坐不住了,就在父子两个要起身给老祖宗赔罪的时候,外头进来个小厮。
那小厮畏手畏脚的来到廊下,犹豫再三,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李家老祖宗早就等的没耐心了,厉声喝道:“有话就说,缩头缩脑的像个什么样子?”
那小厮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耽搁,脱口道:“回老祖,奴去了公主府,公主府的家令说、说——”
“说什么?”李祐堂见老爹真的气了,偏这该死的奴才还吞吞吐吐的,简直不能忍。
“说十八郎要留在公主府。”小厮一口气将话说完,说完后,整个人便瘫在了地上,唯恐主子们迁怒与他。
“什么?十八郎要留在公主府?”
李祐堂气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的看向李其琛,仿佛在说:都是你养的好儿子,真真没有规矩!
李其琛却没有丝毫的歉意。
“养”?
他倒是想养儿子,可家里给他机会了吗?
当年阿宁给他写信,说腹中有了他的骨肉,他欣喜若狂,再三向祖父和父亲求情,希望能把孩子接回来。
结果呢?
祖父和父亲忙着张罗他和萧氏的昏礼,全然不顾阿宁腹中的孩子。
待孩子出生后,李其琛又收到了郑攸宁的信,告知他是个男丁。
李其琛又是喜出望外,觉得那个孩子是个男丁,为了家族子嗣,祖父他们应该也会法外施恩。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祖父、父亲无情的拒绝。
亲生骨肉不能认,更不能亲自抚养,他李其琛果然如阿宁所说,是个无用之人。
阿寿没有在李家长大,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的责任,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去教训他?
或许别人能仗着所谓的血脉亲缘去行使父亲的权利,但李其琛做不到!
他没这么厚的脸皮!
“你——”李祐堂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儿子眼中的埋怨。
正欲训斥两句,只听堂上的老祖宗开口了,“罢了,他既要留在公主府,那就留下吧。”
李寿是晚辈,就算受了委屈,也不能这么失礼。
李家老祖宗决定冷一冷他,想让他知道,家族虽然重视他,可也不能为他乱了规矩。
只是,李家老祖宗没想到,第二天,李祐堂和族中几个在朝为官的人便受到了皇帝的申斥。
什么办事不利、贻误公务…就差说他们尸位素餐了。
经过一场庚辰之乱,圣人在朝中的威信越来越高,也渐渐有了一言堂的趋势。
他刚刚发作了李家,便有御史“闻弦歌知雅意”的紧跟而上,从李祐堂开始,结结实实的把李家做官的子孙弹劾了一个遍。
一时间,李家竟成了落水狗,谁都能踢上一脚。
别人不知道李家这是怎么了,李家上下却都很清楚——圣人,这是在给李寿撑腰哩!
“唉,这都三天了,十八郎也该回家了,”
李家老祖宗长长的白眉毛耷拉着,用一种“慈爱长辈”的口吻说道,“大郎啊(指李其琛),你派人去把十八郎叫回来吧。顺便告诉他,萧氏这几日忙着给你母亲祈福,家务事无人操持,你母亲又上了年纪,精神愈发不好了,想尽快把手头上的事交给阿唐。”
李家老祖宗的意思很明白,无非是告诉李寿:熊孩子,落你媳妇面子的萧氏已经受了惩戒,李家的中馈也会交给你媳妇,怎样,满足了吗?能回来了吗?
老祖宗说得这般直白,只要脑子不傻,都能明白。
更不用说似李祐堂这样的人精了,他自持长辈,不愿跟个孙子低头,低声说了句:“父亲,何至于此?!”
他们可是堂堂李氏啊。
何曾有过这样低三下四的时候,尤其对象还是自己的子孙!
“你懂什么?”
李家老祖宗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冷冷的说了句,“枉你还整日在朝堂,在有些事情上,竟是连我这个足不出户的老朽都不如。”
李祐堂瞪大了眼睛,“阿爹,您是说——”修订《氏族志》的事?
李家老祖宗哼了一声,“还没有糊涂到底!”
李祐堂还是不明白,“这与十八郎有什么关系?”确切来说,是跟皇帝没有关系。
《氏族志》是世家的事,就算郑宥贵为一国之君,也无权干涉。
他只能牵头,剩下的具体工作,还必须依仗世家。
李家老祖宗白了蠢儿子一眼,冷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圣人已经钦点了首相顾琰为总编纂,宰相郑文渊为编纂——”
顾、郑、王、李、唐等都是甲等世家。
唐氏已经没落,只剩下一个唐宓。
王氏受到庚辰之乱的影响,虽没有被清算,却也伤了元气。
几大一等世家只剩下了顾、郑、李三家。
如今顾氏、郑氏都参与了《氏族志》的编纂,只剩下了一个李氏,李家老祖宗如何不急?
圣人不能干涉《氏族志》,却能指派谁去编纂。
而想要左右圣人的想法,只有请李寿帮忙。
所以,李家不得不低头,这也是李寿敢拂袖而去、敢住在公主府的底气!
第327章 挽袖子,开打!
三天,整整三天啊。
唐宓扶着酸疼的老腰,恨不得咬面前这个笑得一脸餍足的男人一口。
禽兽,阿玖说的没错,李十八就是个禽兽。
明明她都哭着喊着说不要了,偏偏这厮——
好吧,唐宓必须承认,起初她也得到了极大的快感,可、可问题是,再愉快的事也不能按着一直做吧?
李寿倒好,在公主府这三天,竟是连院子都不怎么出了,三餐也没有去正堂用。
长公主婆母不知道是了解自家儿子的秉性,还是本性“体贴”,对于儿子儿媳不出院子的举动,丝毫没有责怪,反而直接命人将饭食送到小院。
两个妹子也似得到了父母的叮嘱,连最喜欢跟李寿笑闹的王嫮也没有跑到小院打扰。
这家人…呜呜,唐宓表示自己都不想见到他们了,唯恐看到他们眼中的戏谑!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李寿!
唐宓越想越气,伸出两根白嫩嫩的手指,照着李寿腰间的软肉就捏了下去,然后正反各拧了一百八十度。
嘶~~
李寿疼得自吸凉气,俊逸出尘的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
“别装,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疼!”唐宓才不会被他的苦肉计所蒙蔽,之前在榻上,这厮就屡次说话不算数,让唐宓对他的诚信产生了质疑。
“好、好,不疼、不疼!”李寿苦着脸,却还要陪着笑,好脾气的附和唐宓的话。
“哼!”唐宓傲娇的一仰头,嘴上说着不肯饶他,手指却早已卸去了大半的力道。
最后,唐宓松开了手,没好气的说了句:“这次就饶了你,下次你若再、再欺负我,看我不怎么收拾你!”
成了亲,李寿的“端方君子”假面具彻底在唐宓面前撕了下来。
他听了唐宓的话,忽的扯出一抹坏笑,凑到她耳边,贱兮兮的问:“欺负?我怎么欺负你了?”
明明他们是在做让彼此都欢愉的事情哩,怎么能说是“欺负”呢?
说着,他的嘴唇便要亲上唐宓那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
结果却被唐宓一把半月雕花木梳拍在了脸上,只听唐宓说道:“别闹了,今天还要进宫给圣人请安呢!”
好事被打断,李寿也不恼,顺手拿过木梳,细细的帮唐宓梳理长长的乌发。
“好啦,还是让阿周来吧,别误了时辰!”
唐宓坐在铜镜前,透过略显模糊的镜面,笑着对李寿说道。
李寿想想也是,便挪了挪身子,将位子让给了阿周。
阿周红着脸,虽然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自家娘子和十八郎的各种亲密,但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看到这些还是会害羞。
害羞归害羞,阿周的动作却不慢,很快便给唐宓梳了个精致的高椎髻,插上赤金衔珠凤钗,又在额上画了几瓣嫣红的梅花。
接着是眉毛、唇妆。
阿周的手很巧,一番收拾之后,唐宓原就绝美的面容变得更加艳丽。
换上交领袄裙,披上大毛外裳,阿陈又给唐宓塞了个紫铜手炉。
“好了,走吧!”
李寿也收拾妥当,挽起唐宓的手臂,小夫妻相携出了小院。
行至正堂给平阳夫妇请安。
唐宓忍着满心的羞涩,躬身行礼,根本不敢去看两个小姑笑眯眯的表情。
至于婆母那满含期待的眼睛,她更是慌忙躲闪。
“圣人最是个宽厚的,阿寿从小就是被他一手带大,舅甥间的感情极好。”
平阳担心唐宓进宫后会拘谨,笑着说道:“再者,咱们猫儿也是极好的,圣人断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圣人喜欢了,宫里的后妃便不敢使小动作。
唐宓虽然没有常常进宫,但对于太极宫并不陌生,想当年,她还是个胖团子的时候,就曾经跟圣人下过双陆。
还结结实实的赢了圣人好几场,继而得到了她人生第一个封诰——常乐乡君!
圣人在唐宓眼中,一向是个很好说话的张长辈。
哪怕之前的庚辰之乱,让唐宓清晰的看到了郑宥作为皇帝的冷酷,但幼年的印象太过深刻,再加上李寿的原因,她实在对这位经常被外甥抢劫的皇帝生不出太多的畏惧!
李寿更是在旁边说道:“猫儿,放心吧,阿舅定会喜欢你的。”
如果敢不喜欢猫儿,他就抢光阿舅的私库。
唐宓的嘴角抽了抽,心道:二九兄,你的成熟稳重呢?怎么忽然一副欠揍熊孩子的嘴脸?
“时辰不早了,还是让他们早些出门吧!”
王显看了眼角落里的沙漏,轻声提醒道。
“哎哎,瞧我,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这许多,”
平阳赶忙住了口,示意儿子儿媳赶紧走。
李寿和唐宓行了礼,这才缓缓的出了公主府。
李寿没有骑马,而是与唐宓一起乘坐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坊区,驶入朱雀大街,一路朝太极宫赶去。
来到宫门,李寿扶着唐宓下了马车,验了门籍,小两口步行前往两仪殿。
“咦?前面那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走了没多久,唐宓便看到了一行人在前面走着,其中一个妇人的背影很眼熟。
李寿扫了一眼,淡淡的说道:“应该是姜清。”
“姜清?她是来看望姜皇后吧。”唐宓一听是她,顿时没了兴趣。
这人,明明自己没有招惹过她,她却总跟自己过不去。
之前仗着姜皇后的势,姜清没少对她下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