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娘怀孕了!
王家上下一片欢腾。
赵七娘喜极而泣,抚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心里将送子观音谢了不知多少回。
更暗地里叹息:可惜无忧庵被烧了,否则她定要亲去还愿。
王令仪十分欢喜,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家族的繁荣、血脉的传承。
成亲三年,却没有一儿半女,他面儿上不显,心里却非常着急。
但他喜欢并敬重妻子,不忍心给她增加负担,更不想让第三个人加入进来,只能按下那份焦急,反而劝慰妻子。
如今,妻子终于怀孕了,不管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都是一份希望——能生就好哇,早晚都能得到可以继承爵位的儿子!
王怀瑾也很高兴,他最器重的长子有了继承人,王家也有了传承者!
唯有唐元贞很淡定,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知道儿媳妇为何会怀孕?
唔,灵泉再一次用实际效果证明了它的神奇啊。
唐宓很开心,她喜欢赵七娘这个大嫂,不想她与大哥因为子嗣问题而出现矛盾。
“阿嫂,恭喜你!”
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中,唐宓轻声说着。
“猫儿,谢谢你!”
赵七娘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说她迷信也好,反正她就是觉得唐宓是她的福星。
否则安国公府这么大,她怎么就偏偏在猫儿的揽月阁发现了异样,继而查出自己怀孕的呢?
“大娘(赵七娘在王家的排行)怀孕是喜事,可有跟亲家报喜?”
赵氏端坐在主位上,跟前跪坐着王令平,她一边摩挲着宝贝孙子的大头,一边笑盈盈的问着唐元贞。
唐元贞赶忙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好叫阿家知道,我已经命人去赵家送信了。”
赵七娘久婚未孕,赵家比王家还要着急。
尤其是赵七娘的亲娘,在拜遍了京城所有的送子观音后,无望之下,不止一次的暗示女儿给女婿纳妾,然后把妾攥在自己手心儿。
在唐元贞看来,赵夫人为了女儿都要魔怔了!
现在有了好消息,她第一个就想通知赵家夫人,唯恐她在忧心之下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那就好,对了,怀孕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大娘可要好生休息啊。”
赵氏慈爱的对赵七娘说。
赵七娘怀了孕,却没有就此就变得骄纵,她依然恭敬温顺,“是,阿婆,我省得。”
唐元贞道:“阿家放心,我已经让大娘将手头上的事都交给了我,待她生完孩子,再帮我管家不迟。”
赵七娘看向唐元贞的双眼中满是感激。
因为她知道,婆母让她交出分管的家务,并不是夺权,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
“嗯,你办事果然最稳妥。”
赵氏满意了,她和唐元贞虽然不是亲婆媳,但十多年相处下来,竟是关系无比融洽。
赵氏和唐元贞这对“婆媳”感情和谐,唐元贞另一个真正的“婆母”却十分郁闷。
“好好的,怎么就不让吸食无忧散了呢?”
李氏有气无力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挂着泪水,一脸的颓废。
“是啊,太夫人,外头正经的药铺都不许卖无忧散了,如今想要吸食,只能去黑市。”
一个尖嘴猴腮的婆子凑在李氏跟前,小声的说着。
“黑市的无忧散太贵了,居然一剂要两百贯钱。”
李氏吸了吸鼻子,觉得浑身疲乏得厉害。下意识的想吃一剂,但一想到无忧散的价格,顿时肉疼得直哆嗦。
无忧散原本的售价就高,被圣人查禁后,黑市上流出的无忧散更是贵得离谱。
饶是王家豪富,李氏握着王鼎的私库,她也舍不得每日两百贯的花销。
可不吃吧,她又受不了。
只能一边忍着肉疼,一边跟下人抱怨,一边畅快的吸食。
拿着芦苇管儿,李氏呲呲的吸食完一剂,消瘦了许多的脸上顿时露出梦幻般的表情。
她感觉自己仿佛在云端,飘呀飘的,那滋味儿,真是太美了。
“呼,痛快,真是太痛快了,这般好东西,朝廷非要禁止,唉!”
李氏眼神迷离的说着,“还有唐元贞,居然搞什么戒毒所,哼,生生得罪了那么多贵人。”
这婆子估计是李氏新提拔上来的,过去没有跟唐元贞接触过,所以并不知道这位娘子的厉害。
在她想来,唐元贞一个做儿媳妇的,就算过继出去了,血缘却断不了。
面对李氏这个婆婆,唐元贞只有孝顺、恭敬的份儿。
她是李氏如今最得用的人,顺着李氏的话吐槽唐元贞几句也没什么。
所以,她撇撇嘴,说道:“可不是嘛。娘子(指唐元贞)是不知道外头的行情,她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知道京中有多少贵妇吸食无忧散?”
这些贵妇,吸食无忧散的时候,甚至都瞒着家里人。
就算不瞒着,家里人也不会主动说出来,丢人啊!
是以,朝廷登记吸食无忧散的人名单时,根本没有这些贵妇的名讳。
躲过了强制戒毒,她们又染上了药瘾,只能继续服用。
有买就有卖,朝廷只能禁明面上的买卖,却禁不住黑市。
在朝廷不知道的角落里,无忧散横行无忌,而那些贵妇们,简直不把钱当钱了,每日大把大把的铜钱换回一小包的无忧散。
就连李氏这般“节省”的人,都舍出了每日二百贯的花销。
至于唐氏戒毒所,完全是贵妇眼中的异端,她们私底下交流的时候,没少咒骂。
李氏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自然听说了不少,所以她才会埋怨唐元贞多事,平白得罪了那么多贵妇。
唐元贞得罪人不打紧啊,关键是会连累王怀瑾和王令仪。
李氏虽然不满王怀瑾的“不孝”,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还是希望王怀瑾能过得好。
再说了,只有王怀瑾过得好了,李氏才能保有现在的舒坦日子。
否则,就王鼎现在的好色昏聩,李氏若没有王怀瑾这么一个出色的长子,让王鼎多少有些忌惮,他们家早就被那群小妖精造了反!
婆子吐槽完唐元贞,又觑了眼李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夫人,现在有个好消息——”
李氏抬了抬眼皮,“什么好消息?你个老货,直接说就是了,卖什么关子?”
婆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门:“有人在京郊建了个庄园,说是在那儿吸食无忧散,每剂只需五十贯…”
第226章 风起
李氏和心腹婆子在屋里低语。
窗外,有个人悄悄舔了舔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洞。
而后她通过那小小的洞往里窥视。
李氏和婆子的声音很低,奈何这人竟懂得唇语,将两人的对话“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二天清晨,便有人将消息送到了朝晖院。
唐元贞听完下人的回禀,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待到傍晚,王怀瑾从衙门回来,唐元贞叹息道:“粮价又涨了,我已经命人从庄子上又调拨了一些粮食进城。”
王怀瑾闻言,也有些担心,“唉,外头的流言更加猖狂了,竟有人污蔑圣人。”
提前制造舆论攻势,目标直指当今皇帝,妥妥是要谋逆的前奏啊。
王怀瑾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总觉得京中要有大事发生。
“夫君,外头乱象初现,咱们必须多加注意啊。”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肩负着阖家的安危,自是要谨慎些。
王怀瑾点点头,“咱们家有一百五十部曲,另外还有一百客女,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
只要是不是大规模的兵变,王家便不会出事。
唐元贞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表情。
王怀瑾疑惑道,“娘子,我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唐元贞咬了咬牙,方道:“咱们这儿自是没什么大碍,我就担心新宅那边——”
当日分家的时候,王鼎只带走了自己麾下的部曲,也就是二百人。
而这些人,王鼎也没有全都安排在京里。
所谓部曲,战时跟着主人上战场,闲暇的时候,要为主人耕种、做事。
王鼎在京郊有田庄,庄上主要的劳动力便是部曲和客女。
王鼎只留下二三十人看家护院,其它大部分人手都被他安排去了庄子干活。
若是放在以前,王鼎还算清醒的时候,王怀瑾根本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全。
可现在,王鼎被酒色所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跟侍婢厮混,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外面的异样。
这几日王怀瑾一直在担心新宅那边。
只是碍于赵氏和唐元贞,他没有说出口。
如今被唐元贞先说了出来,王怀瑾暗自松了口气,却还要嘴硬,“那边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咱们担心,人家也要领情才是。”
都分家出去了,李氏却还不忘算计王令仪的婚事。
一想到李家那几个在新宅“小住”的表小姐,王怀瑾就心里发冷。
李氏,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王怀瑾的心理底线。
王怀瑾现在都不愿意称呼她“阿娘”,足见被她伤得有多重。
唐元贞却娇嗔一句,“又说混话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到底是夫君的亲娘啊。”
没错,就是那句该死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李氏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只因为她是王怀瑾的生身之母,她便似拿到了免死金牌。
王怀瑾就不能跟她计较。
一旦李氏有什么事,王怀瑾还不能推辞。
否则,就是“不孝”。
哪怕他过继出去,世人也会说一句“名分可断,血缘又岂能断”?
李氏就像是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还有一点,唐元贞是儿媳妇。有些话,王怀瑾能说,她却不能说。
对于李氏,她非但不能直言其缺点,反而还要在王怀瑾抱怨的时候予以安慰。
要不然,等日后李氏死了,王怀瑾再想起李氏的好处,或许就会在意唐元贞对李氏的态度,两口子也会因此而生出嫌隙。
唐元贞可不想为了一个李氏,跟深爱的丈夫有了隔阂。
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唐元贞乐得做好人,“夫君,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赌气。外头越来越不安稳了,新宅那边老的老、小的小,还需要咱们看顾一二啊。”
王怀瑾脸色有些难看,良久,方叹了口气,道:“娘子说得对,这不是赌气的事,我待会儿就去新宅那边看看。”
到底是自己亲爹娘,他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不顾?
就知道会这样!
唐元贞垂下眼睑,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不知郎君见到李氏吸毒的样子会是怎样的反应!
…
唐宓从老神仙那儿要了几张孕妇滋补药膳方子,亲自给赵七娘送了去。
在摘星院坐了一会儿,她便回来了。
回到揽月阁,吃了一碗解暑的茶汤,没心思看书,她便开始裁剪纸张。
将上好的姜黄纸裁成正方形,然后仔细的折着,最后折成纸鹤。
阿玖说过,这种纸鹤叫千纸鹤,只要她折满一千只便可以许下心愿。
虽然理智告诉她,折纸鹤什么的太过迷信,根本没用,但她还是忍不住去做。
不知十八郎在路上可顺遂。
不知他何时抵达西北。
不知他到了西北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不知…
她只知道,她想要十八郎平安归来!
咕、咕咕~~
窗外响起了熟悉的鸽子叫声。
唐宓赶忙放下手里折了一半的纸鹤,起身打开窗子。
白羽带灰点儿的鸽子扑棱棱的飞了进来。
唐宓熟稔的抱起鸽子,解下它爪子上的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