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面对皇后,皇后的指责的控诉,因为我之前的话,他一定都会认为是皇后被发现计划的慌张。
我的能力当然不足以让他们之间产生裂缝,但是国仇家恨,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之间要产生问题,实在不难。
我的计划,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我悄悄地搬到山间一个小屋子里去,彻底地改造自己。褪去自己那些布满伤痕和老茧的皮肤,我在浴桶中痛得昏过去又活活痛醒的时候,想,这世上大概没什么能比这个痛苦了,然而一想到这样之后,我的收藏是什么,又变成甜蜜的折磨了。
换皮,换脸,之的只剩下武功,当我再次出现在师父面前时,他先是下意识想行礼,又忽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到底有点感动,道:“师父,这样你也认得出我?”
老实说,有时候我照镜子,
都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以为我是皇后娘娘。
师父咬紧牙关,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消失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
我道:“是,我要变成他喜欢的模样。师父,皇后不会武功,求您,废了我的武功!”
师父道:“废了你的武功?我干脆杀了你!”
师父的剑应声而落,却最终停在我的脖子上,只划出浅浅的一道血口。
他果然不忍心。
我不知道师父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是纯粹的师徒之情,或是掺杂了其他的情感……但我只知道,我对师父的感情,远远不及我对皇上的情谊。为了皇上,我只能辜负师父,这件事虽然抱歉,但也无可奈何。
师父到底是满足了我的心意,废去我的武功,抱着虚弱的我进了皇上的书房。
我很累、很想睡,但依然坚持着,想看着皇上看到我,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他先是蓦然睁眼,然而瞬间,他又皱起眉头:“这是谁?”
他比师父,还快地发现我不是皇后,然而师父是认出我,他却是因为对皇后太过熟悉。
我有点心冷,但还是强撑着,说:“皇上,属下是那个该死的暗卫。”
皇上道:“你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做什么。”
我艰涩地道:“为皇上分忧。属下知道皇上与皇后的矛盾不可调和,但皇上……始终不肯与后摊开来说,对不对?但您也不能就由着皇后胡来吧?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皇上可以我为借口,责备皇后,可以我,来牵制皇后……我知道皇上对皇后一往情深,大概不看其他女人一眼,所以,将自己弄得和皇后……几乎一模一样。皇上可满意?”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卑微的。
他沉默片刻,大概是有点心动我的提议,但最终他道:“可你的声音与皇后的一点也不像。你退下吧,好好休养,让你师父照顾你。”
是啊……我的声音,这么嘶哑,哪怕是平常,也是冷冰冰的,和皇后的嗓音截然不同。
然而这有什么难的?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掏出腰间匕首,狠狠地朝自己舌头一割。
我直接痛昏过去。
可再醒来,我睡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身下的床垫,软的如美梦一般不真实。
而我朝思暮想的人,坐在我身边,可他没有在看我,他看着窗外,眼神淡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是含苞待放的寒梅。
他宁愿看梅花,也不愿意……看我?看一个,为他改变如此之多的我?
我终于在那一刻,感觉到了深深的沮丧。
而在他告诉我,我叫曲魅,将要被封为梅妃的时候,我想,也许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之后的日子,我始终恍惚,我得到了我要的,却更中迷惘和失落。
我是梅妃,是六宫这中,最得宠的妃子,皇上每晚都要来我这里过夜。我生日,他为我操办;我生病,他如集所有太医;我被下毒,他命令许碧昭给我换血。
我看过所有羡慕或妨忌的眼神,我听遍所有阿谀与奉承。
然而,只有我知道,皇上每晚来我这里过夜,却从来没有碰过我,他只是埋首改公文,累了乏了,也不会与我同床而眠。我生日,他为我操办,然而那根本不是我生日,只是因为前一天,是许碧昭的生日,我知道,他去许碧昭的宫殿附近转了很久,他甚至准备了礼物——一些还没开放的寒梅。
但他到底没送出去,全部捧了回来,很不开心的样子。他甚至难得主动对我说话,他说,他送了,许碧昭也一定不会收,说不定还会丢掉,与其这样,不如他自己养起来。
他也有这样无可奈何的神色啊。
为何,从不是对我。从不是为我?
我被下毒,也是他的意思,为了牵制许碧昭。让许碧昭身体衰弱,许碧昭看起来多可怜啊,多无辜啊,然而我呢?那毒药不是假的啊,虽然没有我表现得那么痛苦,但我身子到底不比从前,我在床上痛得打滚,他从来不知道。
师父偶尔会露个面,因为我的原因,他从侍卫长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暗卫,他自己看起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等终于肯和我说话的时候,他说,普通的暗卫反倒能更多地调控自己的时间。
而他调控时间的方式,就是常常在我身边。
“你现在是宠妃了,需要保护。”师父淡淡地说。
但事实如何,我也他都心知肚明。
我因毒和冷落痛苦的时候,他看着我,冷冷地说:“活该。”
我几乎要笑出眼泪。
对,我的确是活该。
可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那怎么办?
我不后悔,我不允许自己后悔。
只能说,我高估了我对他的爱,也低估了他对许碧昭的爱。我原以为我可以一直等,一直忍,等到千帆过尽,他终究会对我有点感情。可是我不是错了。
如果这就是爱情……
为何,这就是爱情?
许碧昭与皇上之间,我与皇上之间,师父与我之间。
为何没有一个人开心快乐?
我最终逐渐想开,偶尔思及许碧昭的师父,竟然十分难安。终于在许碧昭师父的忌日那一天,我决定去祭拜一下许碧昭的师父。然而我居然碰上许碧昭,还被她发现端倪,甚至……她也许看到,我口中舌头。
当初她第一次看到我,眼中有许多讶然,却没有一丝警惕和防备,她从不把我放在眼中,若说我和她之间有什么竞争,从一开头我就是输家。
而那一次,更加透彻地将我的失败摆在她的眼前。
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坏人?
辛辛苦苦,费尽思量,却落得那么凄凉。
我想我到底是心灰意冷了,许碧昭大概可以猜到我的真实身份,也许还会想杀我,我就那样麻木地等待着皇上赐死我。
好在大概是皇上觉得我这样还有有,始终没有让我死去,当然,我想……也许和师父,也有点关系。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坠,爱意与日减少,只剩下无尽的哀愁与怨恨,我还没有二十岁,然而却老得好像快要死去一般,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更加让我觉得可笑。
既然皇上不会爱上我,那么,就让他恨我吧。
至少,恨我,也不会让他这样冷漠对我,随时可以抛弃我,随时,可以遗弃我。
那就恨我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联系了许碧昭。
我给她暗卫的分布图和弱点,她怀疑地看着我,但她一定想不出,我的真实意图。
等那一日,终于来临,我伺机靠近她,然后想将匕首刺入她的身体,可皇上竟然连那样的时刻都有分心去看她,一只杯子打过来,我的匕首只浅浅地刺入了许碧昭的腰。
可我看到她的血,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我还是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看见皇上愤怒而痛苦的脸,我看到他看我,再也不是那样的冷漠那样的的无情,而是深深的恨。
这样也好,这样多好……
我只能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皇上后面,师父那张不可置信的脸,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可看着师父,我却忽然觉得有点丢脸,有点难受。
这一次,他没有再为我求情,他只是沉默地跟着我,看着我被押到皇上面前,任由我说出那些加倍激怒皇上的话,然后冷静地看着我被押入大牢。
他站在外面,和我隔着一道门。
师父伸手,往里面丢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知道那是剧毒的毒药,好处是吃了就死,不会痛苦。
师父看着我,脸上居然是淡淡的笑意,他说:“乖,吃吧,师父不愿你痛苦,不愿看你被皇上折磨。”
我呆呆地看着师父。
师父继续道:“我知道你对皇上的心意,我都知道。我会替你保护好皇上。也许哪一天,师父失手了,就下去陪你。”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忽然想起来,我不能说话。
从没有一刻,我这么恨我自己不会说话。
但师父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意,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师父听得懂。”
他永远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包容我。
我也比起手势。
我说,师父,对不起
师父笑着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儒雅极了,又很英俊。
我想,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呢?要是我喜欢他,那多好。
我看着师父,缓缓将药丸送入嘴里,师父也静静地看着我,但是,师父,别装了,我看到你眼睛红了。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我倒下去的那一刻,忽然想起很多事情。
我叫曲魅,是梅妃。
然而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叫王笑笑。
后来进了宫,师父收了我,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讷讷地说:王笑笑。
师父道,这名字……呵,行了,你以后跟我姓,名字……就叫小小吧。
方小小。
我终于在这一刻,记起我的名字。还有那年初春,梅花凋零,宫中角落依稀绽放的小花小草。
番处·她和他和他和他
爹爹和娘说要带我和姐姐去宇国的时候,我正抓着姐姐追问她到底喜欢哪个人,阿岚虽然是我姐姐,却和我长得不大像,说老实话,我真恨自己和阿岚长得不像。
阿岚是整个草原上最出名的美人,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她的头发像泥土一样黑而发亮。她的脸红润、轮廓深邃,眼珠是和草原一样美丽的绿色,她常常穿着极长的裙子,修饰出纤细的腰肢和动人的胸脯,她的裙子裙摆大大的,每当过节或是她高兴了,她就会在众人的呼声中优雅而热情地起舞,飞扬的裙摆与黑亮的头发能让羊儿也忘记吃草。
而我就不同了,我瘦瘦小小的,干瘪得像根柴火,完全没有阿岚的丰腴,光这样倒没什么,可我长得也远没有阿岚好看,我的长相完全继承了母亲,却没有母亲美,母亲是中原人,我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不过的中原人。
阿岚她们总安慰我,说这都是因为我才十四岁。哎,我知道阿岚是好心,可事实上,我们十四岁已经不小了,隔壁的朵尤十四岁的时候,孩子都能走路了……阿岚十四岁的时候,也早就出名了。
阿岚永远是人群的中心,她走到哪里,哪里的目光就凝聚在她的身上,喜欢她的人可以从草原的最北边一直到宇国城门那里去,真是数也数不清,阿岚已经十七岁了,爹爹和娘本都希望她快点安定下来,爹爹是草原的王,而姐姐是王的女儿,她的夫婿,一定要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但每年选出的勇士,姐姐却都一点看不上。
没人知道阿岚究竟喜欢谁,我也不知道,阿岚偷偷告诉过我,她觉得这些男人配不上她,她就算对谁好,也只是玩玩而已。
哎,我是永远不能懂阿岚这样的女孩子的心境的,人人都喜爱她,她却玩弄别人。我希望找个真心的人,却没有人追求我,我是王的小女儿,本该受宠无限,可惜我是阿岚的妹妹,别人永远只会看到阿岚。
但我想,那个会和我在一起的人,一定此刻也在世界上的某处静静等着我,想到这点,我便又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不过,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爹爹和娘要带我们去宇国。
我们和宇国总是发生小规模的战争,拓嗒族中总有人去骚扰宇国的边境小镇,抢些丝绸大米之类的东西回来,不过爹爹也默许这样的行为,当双方交手,我们就跑去草原深处,如此来来往往。
让人奇怪的是,宇国的皇帝似乎脾气很好,他从不追究这些事情,每次我们和边镇上的士兵交手后,就会很害怕地跑远,但他们却从不深入草原来追我们,一点也不。
爹爹为此十分高兴,派人尝试着去和宇国谈条件,我们给他们看着牛羊,他们给我们大米丝绸,本来爹爹以为对方不会同意,谁料宇国很快答应,虽然这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
后来我们才知道,宇国的皇帝不止对我们这么好,对其他的族,也都这么和善。爹爹说宇国的皇帝是个好皇帝,十分想去见见他,可惜,我们附近有个大狼族,十分之讨厌,动不动就来骚扰我们,想抢夺我们的地盘。
上周他们用了坏心的计谋,害得我们丧失了一大块土地和一大群牛羊,还有几个男人为了保卫家园而战死,全族人都很伤心,爹爹思考了一周,希望祈求宇国皇帝的帮助,可是宇国的皇帝……却拒绝了。
他似乎很讨厌战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本以为爹爹要放弃这条路,谁知道爹爹还是决定去宇国,而且,要带上我和姐姐?
我高兴地跳起来,说:“好!我老想去宇国看看,可你们一直不同意,太好了,这次终于可以看看了!”
阿岚却没我那么兴奋,她站起来,道:“爹爹,为什么你要带我和阿昭去宇国见那皇帝?”
爹爹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我想宇国皇帝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就算我去也一样……但,若是我的女儿,成为他的妃子,那就不一样了。”
阿岚生气地说:“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您怎么可以这样?”
爹爹难受地道:“阿岚,你冷静些,可……你要想,这不是为了爹爹,这是为了全族人啊。若能和宇国结亲,我们不但不用受其他游牧民族的骚扰,连其他国家,也轻易不敢动我们,这难道不好吗?牺牲一个人,换来大家的平安幸福……多好啊。”
我虽然开始也吓到了,但听爹爹这么说,还是接受了,我点点头:“这样的话,也的确没办法……”
阿岚却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道:“你当然这么说了!我和你一起去,那个皇帝又不会选你!”
我嗫嚅道:“虽然的确是这样,但阿岚你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吧……我会伤心的……”
阿岚不屑道:“伤心什么!难道你想嫁给那个皇帝吗?他已经四十多了哎!就比爹爹年轻一丢丢(一点点)而已!”
阿岚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个缝隙出来,我道:“呀,那是年纪挺大了……”
我看了爹爹一眼,道:“那个皇帝,也有和爹爹一样,长长的胡子吗?”
阿岚翻了个白眼,道:“哎,不提了,越提越伤心!早知道,我就先嫁了。”
我道:“阿岚,你别这么想,万一,万一那个皇帝很帅呢?男人四十,一枝花哎。而且,宇国环境那么好,能当上皇妃,应该是锦衣玉食吧,嫁给我们族里哪个男人能有那样的待遇呀,听说宇国皇宫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哎,我们平日得到的,不过是劣质,都那么好看,若是皇宫里的,天啊,我都不敢想象了。”说到后面,我都有点羡慕了。
阿岚一顿,道:“哼,最好是这样。”
阿岚似乎是被说服了,我赶紧道:“那,阿岚,你以后当了皇妃,记得给我送一点什么好看的丝绸呀、首饰呀,这样,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打扮一下,也就好看啦,人家不是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吗。”
阿岚笑了起来,捏了捏我的脸:“我的好妹妹,我说过,你长得很可爱,什么不好看呀,你想太多啦。”
哎,阿岚安慰我的技术,还是那么那么差。
收拾好行李和包袱后,我们便去往宇国,因为路途有些遥远,所以只有我和阿岚还有爹爹和娘四个人,连下人都没带,只有两个轮流赶车的车夫。爹爹说,反正我们是去求别人的,要那些排场也没用,我深以为然,主要是,我们轿子坐四个人,已经不宽松了,再坐个下人,应该会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