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的吩咐,不许旁人进去是不是?”崔姨娘抬起手,轻轻掰着自己水葱似的指甲,黑暗中响起了清脆的异响。
她笑起来道:“我是旁人吗?”
小厮空出一手挠了挠头。
崔姨娘唇边笑弧如轻舟入水荡起涟漪,一圈圈变得更大:“是吗?”
她是祁远章的女人,是四姑娘和六姑娘的生母,她对祁远章而言,当然不可能是个不相干的“旁人”。
可祁远章的话,并不单单只是这么个意思。
守门小厮年纪小归小,脑子却不糊涂。
他把攒盒放到了一旁,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对崔姨娘道:“是。”
“什么?”崔姨娘一愣,还当是自己听差了,“你再说一遍。”
小厮仰着头,眼巴巴望着她,像是真担心:“您耳朵不好?”
崔姨娘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就想扇他,可又觉得有失身份,怎么能同个当差的小孩子计较。
她咬着牙让他闪开。
小厮挡在门前,压低了声音:“姨娘,万一伯爷歇下了…”
崔姨娘冷冷地笑了一下:“混账东西,你真以为我不敢收拾你不成?”
小厮连连摇头。
崔姨娘猛地伸长手臂,一把将面前的总角小童推到了边上。
她兀自拎起攒盒,推开门闯了进去。
门内灯火明亮,白昼一般。
祁远章赫然坐在那,睁着双眼,一点睡意不见。
崔姨娘唬了一跳,险些叫自己绊倒。
她用力拍了两下胸口,拍得衣衫下的白肉连连摇晃:“伯爷,您怎么也不出声呀。”
妇人的声音娇得要滴水。
祁远章听见了,却还是面无表情。
崔姨娘放下手中攒盒,望着他嘴角翕翕,一时有些慌乱。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不悦的样子,但今日似乎尤为不同。恐怕是因为她闯进来的事生气了吧?
“伯爷?”
祁远章依旧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崔姨娘一颗心扑通乱跳,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拔脚走上前,向他靠近过去:“伯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婢妾?”
她贴过去,想用手探他的额头,却不妨祁远章忽然扬手一挥,赶苍蝇似地打开了她的手。
虽说力道不大,但崔姨娘还是下意识惊呼了一声:“伯爷?”
祁远章皱起眉头,神色不耐地盯着她看,直看得崔姨娘心里发毛。
“您吓着婢妾了…”
她软声说着话,半跪在地上,神色委屈极了。
祁远章终于开了口:“这个时辰,你来做什么?”
崔姨娘轻轻眨下眼睛道:“婢妾听说您回来时淋了雨,是以特地给您送了些吃食和姜汤来祛寒。”
“是么?”祁远章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不变地道,“你倒是有心了。”
崔姨娘从他话中听不大出喜怒,但听意思,应当是满意的,便松口气微笑起来道:“婢妾想着您是应该的。”
“女子出嫁,以夫为天,您就是婢妾的天,婢妾不想着您还能想着谁呢。”
她从地上站起来,再次试图靠近祁远章。
祁远章立时冷笑了一声。
崔姨娘一惊,木在了原地。
他在通明的灯光下微微歪着头看向她,姿势放松下来,神情却是失望和嫌恶的。
甚至,嘴角还残留着先前的那抹冷笑痕迹。
他低声说道:“我何时娶过你?”
崔姨娘看不懂他的眼神,却听得懂他的话,立刻便白了脸。
她一时得意忘形,失了本分,说了僭越的话。
娶妻纳妾,怎能混为一谈?
她是他的女人,却不是他的夫人。
崔姨娘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可心底里又隐隐不服,她夸他是自己的天,难不成还夸错了?
男人都爱听女人的称赞,他祁远章难道就不爱了?
不过看他的样子,今日怕是心情不佳,她原不该来这一趟才对,实在失算。
“是婢妾嘴快说错了话。”她娇笑着撒着娇,“还请伯爷勿怪。”言罢,她又飞快地去攒盒里取出姜汤来,倒在青花小碗上,双手捧着端上来给祁远章。
“您尝尝,婢妾亲自熬的。”
祁远章接过碗勺,却并不喝,只是问:“你熬的?”
崔姨娘笑靥如花:“是呀。”
祁远章盯着她的手道:“既如此,你手上怎地半点姜味也没有?”
姜蒜这等辛辣之物,沾过手后,气味便会附着在皮肤上,哪怕洗过手,这么短的时间里,依然会有残留。
可崔姨娘手上,却一点也无。
她的谎言,像个气泡,应声而破。
崔姨娘窘迫地搓着手,后悔方才该说实话,这姜汤其实是丫鬟熬的。
“这姜汤…是婢妾看着人熬的。”她硬着头皮,讪讪笑道。
好在这一回祁远章没有再说什么。
他端起碗,漫不经心地拿勺子搅动着碗中汤水。
半响,他才尝了第一口,而后便将碗放到了一旁道:“姜氏如今已是大好,你这主持中馈的大权便重新交回她手里吧。”
闲话三两,先给大家道个歉,刀片我都收到了…不过更新虽然渣又慢,但不写了是不可能的…一来《不二》早就敲定了繁体出版,二来更新渣也有底线,所以肯定是要写完的,只是更新这个事儿,避免言而无信,我就不做什么具体保证了。总之,写出来了更,大家可以更了看,也可以养肥到完结再杀,当然,不看也没关系,不管怎样,都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PS:明天是有更新的~
第177章横插一手
崔姨娘原见他终于喝了姜汤,心中正松懈,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只觉是晴天霹雳,炸得她耳朵都疼。
她竭力镇静,可垂在身侧的手还是禁不住颤抖起来。
被她攥在掌心里的帕子哆哆嗦嗦地从指缝间漏出,像是一角投降用的白旗。
“伯爷,您这话可是三思过的?”崔姨娘深吸口气,往前站了半步。
她备了姜汤来寻他,却差点连门也进不来,还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厮说她是旁人,可祁太微那个小疯子白日里不是才见过他?
凭什么到了她这,便半点不能通融了?
实在是过分。
崔姨娘越想越觉得自己碰了一鼻子灰,黏在脸上,难受得要命。
她立在祁远章跟前,心里气鼓鼓的,却不能露出端倪:“夫人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依婢妾看,还是再养养为佳。左右那些琐事婢妾素日也是做惯了的。”
“琐事?”祁远章垂着眼帘并不看她,口气听上去有些古怪,“我方才的话,你是没有听见?”
崔姨娘愣了一下。
祁远章道:“我前脚说是大权,你后脚便说是琐事,你是觉得我眼皮子浅说的话不对,还是怎么着?”
崔姨娘没想到他会这般揪着自己的话找茬,登时乱了阵脚。
“伯爷,奴不是这个意思…”
慌慌张张的,崔姨娘飞快换了个自称。
祁远章总算抬眼瞥了她一眼:“你回去吧。”
崔姨娘才听了这些话,哪里敢走,急忙道:“伯爷,您…”
“我乏了。”祁远章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你将东西也一并带走吧。”
他将边上碗勺向前推了推,示意崔姨娘走人。
崔姨娘无计可施,只得离开,一颗心狂跳得似乎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
然而出了门,叫夜风一吹,她莫名又镇定了。
虽说祁远章想让姜氏掌权,可这府里头的事省不得还得过一过老夫人的眼。只要老夫人护着她,那姜氏就还是抢不走她的东西。
崔姨娘如此一想,神清气爽,火灭了,怕也没了。
她洗漱更衣好好睡了一觉,翌日起来去鸣鹤堂请安,顺道便将祁远章的意思同祁老夫人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
祁老夫人听罢,果然火冒三丈,连声说祁远章是胡闹,又说姜氏绝对休想管家。
崔姨娘因而很是欣慰。
她上前去,支开鸣鹤堂的丫鬟,亲自给祁老夫人捶腿,边捶边道:“老夫人,您说伯爷平素何时管过这些事,他如今好端端的突然提起来,会不会是夫人…”
话说到一半,崔姨娘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老夫人冷笑:“不是姜氏作祟,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厌极了姜氏,连带着提起姜氏的名字也觉得舌头僵直。
冷哼了两声后,祁老夫人抬手制止了崔姨娘为自己捶腿的动作,望着她道:“但不管怎么说,远章已经提了这事,我若仍旧叫你管事,只怕说不过去。”
“老夫人!”崔姨娘心知不好,骇然拔高了音量。
祁老夫人瞬时皱起眉头:“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崔姨娘连忙低下头,跪在她脚边上道:“婢妾知错!”
“可是老夫人,您难道真要叫夫人管家不成?”
祁老夫人闻言面露厌恶之色,冷声道:“自然不会。”
她姜氏疯疯癫癫的,只怕连自己也管不好,如何能管好内宅?她是绝不会准许姜氏掌权的,可倘若继续让崔姨娘管事,又未免显得她过于偏袒崔姨娘。
碍着儿子,这事必须得寻个折中的法子才好。
既不能叫姜氏掌权,也不能由着崔姨娘继续。
祁老夫人便想到了赵姨娘。
赵姨娘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
至于是不是真老实,并没有那般重要。
祁老夫人便让人去寻了赵姨娘来说话,可赵姨娘一听,立马便说近日身上不适,只怕是担不了这等重任。
她装病推脱,说什么也不愿意接手。
哪怕祁老夫人再如何摆出器重她的姿态,她也仍旧不肯。
祁老夫人不觉有些恼火。
可赵姨娘不管,她心知太微母女并没有祁老夫人想象中的那样不中用,这潭浑水她实在没有必要去趟。
何况她只三娘一个女儿,如今也已嫁人,她委实不必再去同人争宠夺权。
赵姨娘明明白白地推掉了这份“美差”。
祁老夫人只好再寻人选。
可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平素唯唯诺诺半点不堪用的白姨娘。
她又实在瞧不上。
于是她思来想去,将主意打到了二姑娘祁樱身上。
美名其曰,是时候该好好地学一学了。
然而祁樱是个什么性子?冷冰冰的便罢了,听说祖母要让自己学着管家,当场便道,不学。
两个字吐出来,硬邦邦的跟冰块一样,砸在脸上,听得祁老夫人都傻了眼。
她大发雷霆,训斥祁樱。
祁樱却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您不是指着我入宫么?既然如此,我还学什么管家?”
“府里的事,您愿意如何便如何,但孙女不想搀和。”
祁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当场按倒了祁樱让人上家法才好,可这个孙女是她养着的“宝贝”,不论如何也不能动手。
她怒火中烧,咬牙一思量,索性决定自己来管。
消息传出,崔姨娘躲在屋子里气得摔了盒香粉。
死老太婆!
她心道此事如此荒谬,祁远章一定不会答应,可没有想到,祁老夫人提了以后,祁远章竟是一句反对没有,高高兴兴地便赞了好。
崔姨娘顿时恼得半死。
另一边太微听说了这事,却抱着本书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