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看着洪喜,他冲我点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来处理,便识趣地闭嘴。
“你可能听错了。房主去非洲旅行了,短期内可能不会回来。这家店老板签了长期合同,不转租。”
小正太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如果我们肯出你们两倍的租金呢?”
洪喜送上一个十分灿烂帅气的笑容:“那也不。”
湛澈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茶几的桌面,语气慢吞吞却十分犀利:“所以,洪先生,是以,什么身份,跟我们,对话呢?”他的食指点向我下午才挂在墙上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一字一顿地念着,经——营——者——姓——名——濮——如-——心。”
第三章
这真是女人的悲哀。
是的,知道事情没那么严重,
还可以闹一闹。
————————
旦坐实了奸情,
只能自己独自舔舐伤口,
问都不敢,
怕自己没拿定主意便将事情挑明,
彻底没了退路。
*1*
居然忘了营业执照。
不禁羡慕电视剧中微服私访的皇帝,总是能够深入贪污腐败的臣子家中,似剥洋葱般逐层剥出不为人知的黑暗真相,再“嗖"的一下换上龙袍,这时必然会响起铿锵有力的音乐——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然后皇家侍卫两排站,惩恶锄奸,大快人心。
人家是怎么把住口风,成功掩饰身份的呢?
关键时刻,洪喜扮猪吃老虎,天真地抓着我的胳膊晃来晃去:“哎呀,人家差点忘记了,对哦,明明你是老板。”
小正太冲他翻白眼:“大叔,别演了好吗?”
洪喜最讨厌人家说他年纪大,偶尔路上遇见小朋友叫他“叔叔”,不管手头有什么紧急事,都会先放一放,连哄带骗,直到对方改口叫他“哥哥”。
“你叫谁大叔?你才大叔呢!”他边说边往小正太跟前凑,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俩人你戳我、我戳你,接着噼噼啪啪动起手来,怎么看都像是在调情。
我歪头看了会儿热闹,猛地意识到我是老板这件事儿,并没有必要遮掩。
“没错,我是老板,”我挺身而出,这次直截了当,“店面不转租。”
“原因呢?”湛澈匆匆看我一眼,没有戳穿真相后的胜利感,等着看我难堪,而是换了更真诚的语气,“实不相瞒,这地段,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希望你能,割爱。不论提出,多少租金,我们都在,您提出的,基础上,加20%。”
小正太闻讯住手:“湛老师您疯啦?”
趁人家说话没防守,洪喜当胸一拳打得他直咧嘴,小碎步颠到我旁边,低声道:“划算。”
确实划算。
仅按照市面标准租金,已经可以让我至少过上一年醉生梦死的日子。
“啊啊啊啊,如心,别中了他的奸计,”洪喜想通什么似的大叫,“为什么他肯出这么多钱,一定有猫腻。该不会是……”目光在小正太和湛澈之间来回切换,“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已经勘测到地底下有什么宝藏?有古墓,还是古墓群?黄金还是古董?”
正在喝茶的湛澈“噗”的一声把茶水全喷在小正太身上,可怜的小正太瞠目结舌,擦了不是,不擦也不是。
洪喜扬扬眉毛,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斩钉截铁地:“如心,我们不转租给他们,我们自己挖!”
——自己挖!
到底是我喝多了,还是他喝多了。
猪一样的队友。
我别过脸遮住额头,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湛澈明显忍了又忍,“小兄弟,你想太多。我只是……只是……曾经……”他眉头紧锁,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后,“抱歉,我还没,准备好,不知道,怎么说。”
“哎呀,没事啦,湛老师,”小正太为他解围,“用不着跟他们费口舌。这么丰厚的条件,傻子才不同意!”
洪喜大骂:“你才傻子!”
“如果你,同意转租,”湛澈摆摆手,示意小正太不要再继续争论,“我可以,帮你们,租隔壁的,咖啡店。我出一年,租金。一周时间,考虑下?”
洪喜和我几乎在同一时间回应——
“成交。”
“不!”
洪喜把我拉到厨房开小会:“你傻吗?不过换个地段。一倒手,你梦想的醉生梦死的生活不是就可以实现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小子,倒是真明白我。
他被我看得发毛,迟疑着补充道:“至少一年,总可以吧?”
“我当然知道啊。”我强咽了口唾沫,“只是洪喜,你帮我争取的这个店,我想靠真本事赚钱,而不是当个二房东赚点房租。否则,我挺看不起自己的。”
没说出口的是,尤其被你妈知道后,更没脸啊。
“管它什么,能赚钱不就得了?而且,是谁天天在店里喝得醉醺醺的?现在倒想靠真本事赚钱了?”
“呃……”我惭愧得很,“我不像你,脑子那么灵活。我还在学习和钻研,很多事情急不得的,要慢慢来。”
要慢慢来啊,老祖宗说的,欲速则不达。
他将信将疑。
“好吧,”这谎撒得我自己都脸红,只好豁出去说实话,“……是刚才小正太说的话刺激到我了,什么叫,那些姐姐阿姨奶奶们,得眼睛瞎成什么样才肯掏钱买,我有那么差劲吗!”
损友有时是非常讨厌的,我明明主动砍了自己一刀,原以为对方看到我自残后会退两步。万万没想到,他径直朝前走,以更大的力气,补了我两刀。
于是我看到他认真点头:“有啊,当然有。”
“以前我是随性了点,”我双手握拳,狠瞪着他,“这次!一定给你好看!”
他继续揶揄我:“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只有在吃亏和倒霉后才认真过。”
“嘿嘿,”我心虚,“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心理素质是最好不过的。好事不能都占,占多了,就该倒霉了。”
“歪理邪说。”
从厨房出来,我走到湛澈身边,诚恳地说道:“湛先生,虽然您的条件很有诱惑,但真的很抱歉,我确实不转租。它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小正太忍不住咂舌,“天哪,你比湛老师还疯。”
湛澈的表情有惊讶又有谅解,继而垂下眼皮安静地站着,不说话,也不看任何人,似在处理被拒绝后的失望情绪,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尴尬的进退不得。
我有点不忍,拒绝别人时,看到对方失望的表情,便觉自己是罪人,每每对方黏着又哀求几次,不管我有多么不情愿,也就委屈自己老好人地退让了。
委屈别人,我下不去手。
委屈自己,就简单多了。
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脸色。
等看到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的真正需求时,大势已去。
但这次不同。
终于,他说,“尊重你的,决定。打扰了、生意兴隆。”
洪喜看着他往外走,“奇怪,这个人说话,为什么老停顿,跟给逗号代言似的。”
小正太经过他身边时回了他一拳,接着迅速跳到湛澈身后:“大叔,我这个人比较健忘,所以仇是当天必报的,你多担待啊。”
这俩活宝。
洪喜拔脚要追,人家迅速钻到车里,哪追得上。
*2*
“孕妇姐”,如意在家里舒服地当太后。潘羿除包办所有家务活外,连水果都是削好皮切成块摆在盘子里,叉好了送到她嘴边。
太后有什么要求,连嘴都不用动,小眼神一瞟,再微妙的情绪,他都能捕捉到,跳起来做选择题:
水果不好吃吗?
是不是沙发太软了?
肩疼?我给你揉揉。
啊,电视进广告了是吧?来来来,老公帮你换台。
……
惯得实在不像话。
在我这里哪有这待遇,一进门便被我当小时工使唤。
“眼里有点活儿,扫完地拖两遍。”
她自然不干:“姐,别闹,我是孕妇。”
“孕妇怎么了?”我不为所动,“生孩子很痛苦的,不运动搞不好会难产。”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她傲娇地坐在沙发上,往后一靠,光着两只脚放在茶几上,“我可以无痛分娩,不行就剖。”
“我建议你没事的话,去看看孕妇论坛里的帖子。无痛分娩,可能吗?不过暂时不疼,生完了麻醉劲儿一过,孩子都不能抱,肚子那儿还得用镇痛泵压着。”
她有点慌:“真的假的?”
“废话,我骗你干吗?”然后吼她,“起来干活!”
吼是吼,可我并不指望她能移开她的“贵臀”,真帮我做点什么。
不过是看不惯她作威作福的样子,发泄下出口气,摆摆当姐姐的威风。
等我从后面一间充当库房的小屋拿衣架出来,看到她拿着扫帚在扫地,着实有点惊讶。
阳光透过落地窗注入柔和的光,连屋子里的微小灰尘都被照亮。她本来就瘦,怀孕后小腹微隆,不细看仍是平平。弯腰时耳旁的几缕长发垂下,最普通不过的将垃圾扫在簸箕里的动作,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她独有的妩媚。
唉,妖精就是妖精。
说吧,”换我坐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什么事?”
她装傻:“什么事?哪有什么事,不是你说,这样有利于顺产?”
既然她装,我也装。
于是我说:“是是是。你继续。”
她假模假样地又扫了一会儿,才蹭到我旁边。
“姐,我明天去‘达人秀’,你陪我呗。我一个孕妇,没人照顾太不方便了。而且,你还认识Noah,没准到肘拉拉关系,说几句好话,还能帮我走走后门。”
这几句话听得我心惊肉跳,自从那天我把Noah来过店里的事情告诉她,她便兴奋得上蹿下跳的,逼着我反反复复讲,逮谁跟谁说我跟Noah很熟,连进店的客人都冲上去神侃一番,听得我恨不得打脸。拜托,并没有啊。
“你是他下了舞台后唯一一个让他肯开口讲话的陌生人,”如意说,“除了经纪人,不是躲,便是沉默。就算几个字地蹦,好歹说了。你说,他是不是待你跟别人不一样?”
她对人和人关系的界定,真是简单。
我暗笑,就算像如意所说“不一般”,有什么好处?尤其是他有那么多黑粉。明星艺人里,他跟谁有互动,谁不急于撇清关系?
“那个神经病?”“禽兽哥”听如意炫耀时嘲讽道,“人格分裂,舞台底下才是他真实面目吧?动不动黑着一张大驴脸,跟别人欠了他万八千似的。还男神,如意,你放弃我们家老板就已经够脑残的了,啧啧,真是。”
连他都知道洪喜追如意的事儿。
如意最听不得别人提她和洪喜,又侮辱她男神,追着“禽兽哥”便打,逼得对方进了男厕所才作罢。
“首先,”我诚恳地抓着她的手,“他只不过想租这个店,我没同意。别在外面胡说八道。其次,我陪你去,咱妈知道,不削死我?最后,我想问问你,都要当妈的人了,为什么不能消停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