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出来祭祀我母亲的,正好路过这里,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我是二房的小姐,楚棠,家里哥哥姐姐们都叫我棠儿,或者六妹妹。”
楚云慕没有说话,只是多看了一眼面前粉颜俏丽的小姑娘。
楚棠这才看清了少年的脸,夜色下,他瘦而清俊,眉宇之间略有英气,但总归是个少年,远没有霍重华脸上的戾气和邪魅。他……要面善的多,只是沉默寡言久了,便显得与人不亲近了。
“你不该来这里。”楚云慕开口了,嗓音略显沙哑,像是许久没有饮水的缘故。自古嫡庶尊卑,就算张姨娘再得宠,吴氏想治一个庶子,也是易如反掌。随便寻一个借口,就将将人往死里整。
而且楚居盛是不会为了一个庶子出头的,那样于情于理都不符他这个当朝三品大员的身份。他也只能在其他方面补偿他的庶子,却无权干涉主母治理内宅。
楚棠将食盒放下,取了点心和一盅清茶出来:“二哥哥,我已经摆过祭了,这些东西带回去也没用,你吃了吧,我猜大伯母明日会让你接着跪,我以前被我父亲罚跪祠堂,都是跪三天的。”楚棠伸出右手,可怜兮兮的在楚云慕面前摆出了三根手指头。
楚云慕看着面前精致的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儿,有些不可思议,她这样大小姐,也会被罚祠堂,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还是没有开口,却也没有拒绝。
楚棠知道自己不易久留,“二哥哥,那我先回去了,你吃完这些东西,一定要记得把痕迹抹掉,棠儿说这些,你懂得吧?”她眨了眨大眼,问他。
楚云慕抿了抿唇,因着吴氏不喜他们母子三人,入楚家大门也是悄无声息的,他这一日是滴水未进,能不能熬到天明都是一个问题,他点头:“嗯。”
楚棠莞尔一笑,拎着食盒离开了祠堂的院子,楚云慕看着娇小的身影走远,似有话要说,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几息后才抓起地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因着太饿了,他几乎没有咀嚼,好几次险些呛着。
棠儿……六妹妹……
听娘说,楚家大房有两个嫡出的小姐,另外庶出的还有好几个,这个棠儿妹妹倒是没听说。
作者有话要说:二哥哥会是个好大腿么?
第52章 几旬方休
上房西苑的主间内,暧/昧的声浪终于随着楚居盛一声长绵的低/吟之后,渐渐淹没在晓风残月的夜色之中。
屋内没有叫水,守夜的丫鬟婆子自是老老实实的在外面站着。
张姨娘今日刚进门,楚大爷就歇在了西苑,就算张姨娘只是个妾,连个进门的仪程都不全乎,不过西苑的下人们皆知这张姨娘可非等闲之辈,她不像大房的钱姨娘,王姨娘,就是进门不久的十九岁的柳姨娘也未必能抵得过张姨娘在楚大爷心目中的位置。
这一日楚家上下流言蜚语,后院是藏不住消息的地方,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是人人皆知了。
众人知道张姨娘就是楚大爷心头的一刻朱砂痣,人家嫁了人,成了寡妇,还不是照样给楚大爷生了双生子,就单凭这一对庶子,张姨娘今后在楚家就能锦衣玉食下去,不过是差了个正房夫人的头衔罢了。
真要较真的算起来,张姨娘和楚大爷相好在先,这之后楚大爷才娶的吴氏过门。
内室帷幔垂落,腾起的熏香也遮不住那股子浓郁的石/楠花的气味,楚居盛陷入一片温柔乡里,神志尚未从情/欲中回苏,身下的人娇/体/微动,引的他又是一阵心痒。
到底是与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至过境迁后最想要的人还是她,无论如何,将她圈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心的,楚居盛早就将张媌归为自己的私有物,她的头上怎能冠以别的男人的姓氏?甚至于楚居盛以为他是当真喜欢张媌的。
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在为自己的私心与自私找借口。
张媌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当年他弃了她,后来又不容分说的将她弄到了京城,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对他算不得怨恨,多半另有一层利用在里面。她二人如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需要安稳的依托,而他则渴望年少轻狂时的赤子之心。
张媌的唇/温柔的滑过楚居盛的耳朵,“表哥,云慕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知道自己的存在让夫人不悦了,可是云慕是无辜的,表哥……”说着,就低泣了起来,张媌不似吴氏,时时刻刻将诗书之家女子该有的端庄挂在脸上,就是在年轻时候,吴氏与楚居盛在房/事上也是例行公事一样,没有本分温情。
张媌不一样,她深知楚居盛的弱点,半哭半嗔:“表哥,我能有幸再次陪伴你左右已经是老天垂怜,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几个孩子能安安乐乐的长大,今后绝不会贪图楚家半分。”
楚居盛自然是触动了,睁开眼后,对上了张媌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老了,她却还是当年的模样。楚居盛热切/亲吻/着张媌,安慰她:“你放心,过了这一夜,明日我亲自去找吴氏,让她莫要再责难云慕,你什么也别想,就在府上好好待着,有我在,无人敢欺你们娘儿几人。只是……阿媌也要体谅我一下,吴氏那边不利撕破脸,但我这心是完完全全放在你这里的。”说着,就拘上了那雪白的/软/团,带着兴奋,“再来……嗯?”
张媌没有拒绝,那便是默认的意思。
楚居盛忘情中,张媌的思绪却无比清晰,她知道有了这个男人的宠爱,才能稳住脚跟,好在她与他有情在先,单凭着这份旧情,她就能往前走下去。至于吴氏……若无此人,她又怎会二嫁!
*
第二日,楚云慕被免跪罚的消息在阖府上下传了个遍。
吴氏前一天刚做出了主母的架势,这第二日就被楚居盛给打压了下去,其实众人也知楚居盛在头一天没有制止吴氏惩戒楚云慕,也已经是给了她颜面了,如今夫妻二人各退了一步,算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太平。
楚棠对大房的事谈不上关心,也不会充耳不闻,她有她的小算计,却也知凡事不可强求,楚云慕将来会是个人物,她觉得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故此才有了昨夜的行径。
锦上添花的事不会让人轻易记住,而独独让人念念不忘的是雪中送炭。
多么肤浅易懂的道理,能真正体会者又有几人?
世人多半都是奉迎驱势的!
楚老太太亲自走了一趟,看着娇嫩孙女除了嗜睡之外,也无发热之兆,想来是没有沾染上什么污秽的东西,便安了心,颇为慈祥的笑道:“棠姐儿,你大伯念你小小年纪,勇气可嘉,当着衙门里大人的面一五一十交代了。这不,特意命人从外面给你弄了一只波斯猫回来,听说这玩意儿很有灵性,养久了就跟你熟了,赶都赶不走,祖母听说你买了只会说话的八哥,你这丫头惯是古灵精怪的,你两位堂姐整日可都是要背诗描红的,祖母最近对你可是太惯纵了?”
言罢,楚老太太轻抚上楚棠滑嫩的脸颊,像是欣赏着多年栽培出来的好苗子,楚棠恹恹的依在软塌上,卖乖的在老太太仍旧光滑的手臂上蹭了一蹭:“祖母不疼棠儿,还能疼谁!反正棠儿是不准祖母疼旁人的。”
娇滴滴的女孩儿一句话险些就让楚老太太心软了,这是她的亲孙女无疑,她看着这丫头从襁褓开始,十年一日,才出落成今日的样子,她是当真欢喜的,可……怜惜是一回事,祖宗门庭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丫头!祖母还没说上一句,你就不讲理了,叫你几位姐姐们听到了,看她们怎么收拾你。”楚老太太看似溺宠的笑着,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手腕的楠木佛珠油光华亮,常年累月的礼佛,致使这佛珠自带了一股子檀香,走到哪里,都是香气随行,她看着楚棠,似叹道:“棠姐儿,再过一个月,就是你姑母归省的大日子,你父亲在祖宅监工,宅子也快修葺的差不多了,你可还记得你姑母?”
楚棠忽闪着大眼摇了摇头。
楚贵妃在沈氏病重的时候回过一次府,却也仅待了半个时辰,来的匆忙,去的时候也很急,楚棠就连沈氏的面容都记不清了,又何况这位入宫十多年的姑母。
楚老太太脸上的笑意凝住了,片刻从软塌上起身,并没有再提楚贵妃,对屋里的丫鬟婆子吩咐:“好生伺候姐儿了,要是姐儿身子有个什么不适,立即去请郎中,不得耽搁了。”
童妈妈恭敬的应下,送了楚老太太出了院子,回来后笑脸难掩:“小姐,老祖宗当真是疼惜您,大房两位嫡小姐都没这待遇。”
楚棠脸上的天真狡黠突然不见了,一张簇了婴儿肥的小脸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深沉:“童妈妈,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给湛哥儿缝两床秋被,夜里头开始凉了。”
童妈妈是沈氏从金陵带过来的陪房,也是唯一一个留在楚家的沈家下人,要不是童妈妈一直照看着楚棠,是不是也会随着沈氏的过世,而消失不见?
楚棠对此没有丝毫的头绪,她不懂为何沈管事到现在都没查到沈氏身边原来的那些下人到底去了哪里?
童妈妈自然不会以为十岁的小姐能有多深的城府,眼看就要入秋,是该给少爷缝秋被了,便依言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个婴儿车……阿门。 九儿从未断更过,追文的姑娘们赏个作收吧~mua~
第53章 族学巧遇
秋风初凉,盛夏的酷暑只剩下半丝的尾声。就连长道两侧的梧桐经过秋风一扫,仿佛一夜之间也开始落叶了。
童妈妈让马房的小厮套了马车,楚棠今日难得起了个早,想借着给楚湛送秋被的理由,顺道去看看他。
楚湛是她在世上唯一真心念及的血亲了。
接近大半个时辰,马车才行至林家族学外的巷子口,楚棠下了马车,让护院抱了秋被送去给楚湛,族学里都是附近世家的公子哥,年幼的才五六岁,年长的也有弱冠的,她不便进去看楚湛,就让小厮进去传话,让楚湛出来一趟,她还给他带了不少时令的点心和一些用来打点的钱串儿。
楚棠自从拿回沈氏的嫁妆后,她就成了一个实打实的小富婆,就是楚岫瞧见她平日里的用度,也偶会酸溜溜的艳羡一番。更别提还有表哥沈岳不定时给她寄一些古玩玉器之类的值钱物,惹的楚岫暗地里埋怨过她自己的表哥吴凌好些次。怎么同样都是表哥,出手做派却是大不一样呢。
墨随儿这时小声唤了声:“小姐,您看那是谁?”
楚棠顺着墨随儿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青布澜裳,用竹簪子固定了墨发的清瘦少年走了过来,他明显在此之前就看见了楚棠,只是不知该如何同她打招呼。
是楚云慕!
他背着书生常用的竹篓,身边没有小厮随从,看他额头的细汗,像是徒步走过来的,黑色的布鞋上沾染了一层灰土,他薄唇紧抿,似不知如何是好。
楚棠心里诧异,看楚云慕这样子应该是来进学的,楚大爷怎么会将他安顿在此处?楚宏不是有单独的大儒教授么?细一想,倒也压制住了惊讶,楚云慕现如今并没有展示他过人的才情,楚大爷能这么快安排了他进学,也算是对这个嗣子上了心了。
“二哥哥,你也是林家族学进学的么?我今个儿来看湛哥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楚棠笑吟吟的道。
女孩儿的脸迎着晨起的日光,莹白透亮,那双眼睛里是噘着笑的,不似楚家的其他人,皆是冷冰无情的。
楚云慕高过楚棠很多,他走了过来,点了点头:“六……妹妹。”旁的话也不知说什么。
楚棠看着楚云慕清瘦的身子背着沉压的竹篓,内心微有动容,他估计天未亮就出府门了,否则也不会这个时辰就徒脚赶到了族学,“二哥哥,你是头一次进学吧,那可耽搁不得,你先进去吧,等你回府,棠儿再找你玩。”
楚云慕正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女孩儿,又点了点头,转身入了书院。
童妈妈这时候不高心了,“小姐,二少爷那样的身份,您可不能与他走太近,府上人免不得闲言碎语。烧火的老婆子还是说,二少爷压根就不是大爷的种,他这样的人放在府上岂不是祸害!”
楚棠明白童妈妈的意思,楚云慕到底是谁家的骨血,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吧。
“妈妈,你想多了,我不过是看着二哥哥面相实诚多说了几句,这事以后休要再提。”楚棠话音刚落,就看见楚湛从影壁走了过来。
他长的好看,白嫩嫩的小生,却偏生整日里绷着脸,将自己弄成深沉稳重的样子。
楚棠看着年纪尚小的幼弟摆出一副成人的架势,忍不住笑了出来,“湛哥儿,快过来,姐姐给你带了不少吃食,你一会进去可与同窗分食,还有一些是给夫子的,你待夫子敬重,夫子才能待你好。”
楚湛到底还是个孩子,又不能经常待在家中,书院规矩又严,看见了吃食的确眼馋了,当场就吃了一口桂花糕,然后口词不清的问:“姐姐,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我都看见了,那人是谁?”他回过头,看着朱门内。
楚棠拾了帕子给他擦嘴,心道:这个湛哥儿,现在倒是一点也没大人的样子了。
“是咱们楚家的二哥哥,你今后遇见他,可以同他多亲近。”楚棠记得楚居盛倒台之后,便是楚云慕撑起了楚家,他是霍重华的左膀右臂,具体是在什么官位上,她就记不清了,总之过不了几年就会考中,是与霍重华同榜的进士。
楚湛从不知楚家还有什么二哥哥。
楚棠看着他呆愣的眼神,只能解释了一句:“是大伯父带回来的。”
楚湛便不多问了,他年岁虽小,可也知道楚家的复杂。
没过一会,楚湛就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一些钱串走进了书院,楚棠看着他走远这才上了马车。她却没有让车夫折返楚宅,而是吩咐童妈妈,道:“去茶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买家那般出手阔绰,还非要买下我的铺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商家,拒绝了几次了,他竟然还赖着不走了。
墨随儿也同乘马车,她疑惑道:“小姐,咱们在外面购置铺子的事,要不要同老祖宗说一声,外人要是知道咱们是楚家人,也不敢欺负咱了,如今这样偷偷摸摸的,奴婢担心小姐您会被人骗了。”
楚棠粉唇抽了抽,冷撇了墨随儿一眼:“什么偷偷摸摸?本小姐是做正经生意,不偷不抢,还怕谁欺?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童妈妈这一次很赞成墨随儿的话,“小姐,不是老奴非要说您,您一个闺中千金,做什么买卖!老夫人和二爷最看不起……”童妈妈打住了话。
车厢内气氛陡然冷了下来,楚棠低头把玩了一会腰间的络子,半晌才低低道:“妈妈,这话我说最后一次,我楚棠要做什么事,旁人干扰不得!商贾怎么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在金陵德高望重,常年行善救济穷苦,妈妈也是从沈家出来的,为何就见不到沈家的好?至于祖母和父亲……只要不让他二人知道就行了。”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将她踢出楚家?那倒是最好不过了!
童妈妈语塞,她的的确确是从沈家出来的,不过这些年在楚家备受看低,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世事,士农工商才是天道。
马车在茶庄外停下时,楚棠还未下马车,就从车窗外看见一头长相寒碜的畜生。
这不是霍重华的小毛驴么?
第54章 可怜楚心
楚棠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直到墨随儿唤了一声:“小姐,咱们到了。” 楚棠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铺子外面了。
童妈妈不喜自家小姐经商,这厢见楚棠一双大眼乌溜溜的似乎滞住了,倒也没有催促,小姐要是能打道回府,那才是真的好呢。省的叫老祖宗知道了,准会怪责她没有伺候照看好小姐。
楚棠反复寻思,霍重华现如今不过是霍家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子,就连同为庶子的霍重明也比不上,霍家老爷对霍重华基本是放弃的状态,从不过问他的日常和学业,而且从霍家两位少奶奶那里获知,霍重华除了每月能领到为数不多的月银之外,几乎不参与霍家的任何大小事宜,他基本是个隐形人。
他如何能来她的铺子里?
所以说扬言要购下她铺子的买主肯定不会是他。
对的!
楚棠给自己吃了镇定剂,这才由墨随儿和墨巧儿搀扶着下了马车,她经过铺子外的那头小毛驴时,发现它脖子还挂着两只铜制的铃铛,有婴孩的拳头那么大的巨铃,上面还绑了七彩的缨穗,样子看着古怪又可笑。
楚棠不由得噗哧一声,笑过后却又极力忍住,她迈入了铺子,掌柜立马迎了上来。这掌柜是楚棠表哥沈岳指派过来的,之前在沈家的商铺里做活,也算是个老手。
“表姑娘,您可算是来了,那位小爷等的不耐烦了。”掌柜已有半百,是沈家商号中德高望重的人,自是知道楚棠在沈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心目中的地位,故而十分恭敬这位表小姐。
要不是楚家一直不将沈家放在眼力,加之金陵与京城陆路不通,沈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说什么也要来看看自家的宝贝儿外孙女和外孙。
掌柜话音未落,楚棠的小脸已经开始不自然的抽了抽。那坐在厅堂内,品着清茶,正与自己对视的人不是霍重华,还能是谁?她觉得,就算霍重华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出他来了。
霍重华轻笑,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斜飞入鬓的剑眉,无一不向楚棠展示他此刻的傲慢和得意。
他得意什么?又傲慢什么?
楚棠不信他真有银子与她抗衡!她虽算不得富甲,可此刻的霍重华也没有跟她叫嚣的实力,她还真就不信有些人当真有天庇佑,事事顺遂!
“表姑娘,这位小爷提出了这个价。”掌柜在楚棠面前伸出了右手,四根手指高高竖着。
这是行内的规矩,四万两白银。
楚棠也学着霍重华的样子勾了勾粉唇,只是她如今尚且稚嫩,这个表情看上去却是让霍重华乐了,要不是用功憋住了,他估计会喷出来。
霍重华无意识中想,怎么能有人这么好玩?!
而殊不知楚棠笑的是,霍重华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她这间铺子虽然没有占据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但四周皆是文人雅士时常会光顾的纸笔铺子,书屋,玉器堂……故而茶庄的生意很好,而且她刚出手做买卖的时候,还是沈岳在背后支持和指点,否则她单单是拿出沈氏留下的嫁妆,也不足以同时经营了几家铺子,沈岳借着参伙的借口,在钱庄给她拿了不少银子。她每月所挣的钱还要还一部分给沈岳。
楚棠记得上回与这人见面时,他说过让自己就当从未见过他。
那好吧,她真希望从未见过他,“是你要买我的铺子?”楚棠走了过去,在圆椅上坐下,童妈妈这厢却是皱了眉,女儿家岂能抛头露面和男子见面?
楚棠装作不认识霍重华,那张已经可见清媚却略显稚嫩的脸上是比霍重华还要冷傲的神色,看着霍重华品着自己的茶,还一脸嫌弃的样子,真想骂他。
霍重华又是一阵清越的笑声,“我还以为这家商铺的老板会是一个半百的男子,小姑娘,你爹爹知道你整日里乱跑,就没想到打断你的腿?”
闻言,楚棠没忍住,跺了跺脚,“你!”
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是个正常人,不能和霍阁老这种怪物一般见识,“请你不要每日来我铺子一趟,还赖着不走,总之,这铺子我是不会转手的,你请回去吧,否则我要逐客了。”她还惦记着那痛失的五百两呢!
霍重华没有生气,反倒拿了杯盏,给楚棠倒了杯茶,他那倾长的身子却是突然凑了过来,以旁人没有预料的速度,道:“沈氏的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否则对你不利。”
童妈妈见势,立马上前阻挡霍重华的轻薄,而此刻,这人已经端坐着,甚至说可以是严肃稳重的,再无半分纨绔之态。他本就长的冷峻,这种态度一摆,愣是平添了几分肃重和不太真实的威严。
童妈妈登时语塞,只能又离着自小姐近了一切。
而楚棠根本无心在意霍重华的变化,她的所有心思都在那句话上。
“沈氏的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霍重华怎会知道她在查母亲的事?
“为什么?”女孩儿倔强的问,清澈的瞳孔应着霍重华的俊脸,二人相视,是霍重华先移开了视线,许是不忍看着她的天真被磨灭。
霍重华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目光只是看着楚棠那小小的三寸金莲上的绣花,“没有为什么,你现在还小,今后会明白的。”
霍重华言罢就要离开,他甚至后悔今日的举动,可还是寻了这个法子见到了楚棠,并提醒了她一次,只可惜女孩儿的倔强超出了他原本的认知,他刚要走,楚棠就起身挡在了他面前,展开双臂,不让他走。
可能霍重华还不知道,沈氏的事一直是楚棠心里头一根刺,一日不除去,一日不休。
霍重华当然不会与楚棠纠缠下去,更别提童妈妈已经上前拉住了楚棠,“小姐,您这像什么样子!”
童妈妈上了年纪,身子开始发胖,力气又大,是那种强而有力的妇人,这一拉就将楚棠给拽了回来,而霍重华趁着机会,脚步平稳的离开了茶庄。
楚棠眸底染上一层湿润,在霍重华背后喊了一声:“你不准走!”沈氏的事是她的底线,人一旦超越的底线,便什么也不顾了。
可回复她的只有铃铛渐行渐远的声音。
第55章 少年混账
楚棠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一张出尘的脸蛋此刻苍白的不似真实。
霍重华是何等的人物?楚棠上辈子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时,他就已经是一个传奇了,她不知道这人具体是如何发迹的,又或是如何的了得,可是她指派沈管事出去查的事,怎会让霍重华知道了?
他为何会知道?
又为何,自己调查母亲的事,会对自己不利?
楚棠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挖空了心思也是想不通为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霍重华口中获知一些细枝末节,可是心思曲折如他,又怎会告诉自己呢?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那不是霍家四少么?咱们怎么又碰上他了!”墨随儿对霍重华印象尤深,眼看楚棠身子不稳,就上前扶住了她:“小姐,您……”
碍于童妈妈在场,墨随儿适时止了话,童妈妈却是瞧出了什么,没有当面说楚棠什么,却是用眼神狠狠剐了一眼墨随儿。
墨巧儿是个心细的,上前扶住了楚棠,“小姐,咱们先回去吧,您那几位堂姐还约了下午去咱们院里吃茶呢。”
楚棠尽量收敛了情绪,对霍重华今日的举动却是一知半解,很明显他是来特意告之她的,可到底是出于好心奉劝,还是变相的警告?这二者皆有可能。
“走吧,回府!”楚棠撇开墨随儿和墨巧儿的搀扶,兀自迈出了铺子,看着沿街而去的霍重华的背影,心绪极为复杂,她原以为沈氏的死与傅姨娘脱不开干系,可是傅姨娘根本没有母族可依,她不过是扬州勾栏里的女子,没有那个能力掩藏沈氏的一切。
而令楚棠最为想不通的是,霍重华似乎知道了什么,事情超乎了她原本的认知和想象,她需要重新好好的思量一番了。
回府后,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大房几位嫡庶小姐都来了楚棠的院里,楚岫和楚莺是被丫鬟簇拥着,楚莲和几个庶出不过是来撑场子的,因着楚棠这阵子从茶庄子里带了不少花茶回来,楚岫和楚莺就眼巴巴的瞅准了机会,过来讨要一两罐。
楚棠本来是想命人给楚家小姐们每人皆送一些的,可想想还是作罢,嫡庶分配不合理,也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嫡出的看不惯庶出的,庶出的又总是自怜自/贱。
“棠儿妹妹,你这花茶入口味甜,比我父亲上回从岭南带回来的还要好呢。”楚岫暗示了好几次,却不见楚棠开口送她一些,愣是急的恨不能自己张嘴要了。
楚岫和楚莺打扮的花枝招展,金簪玉镯,黛眉巧画,在一群未施粉黛的姐妹当中,就数最突出的,宛若群芳中的花蝴蝶,只是太撩人眼了,未免庸俗,就连独属于少女的清媚也被胭脂水粉掩去了。
其实,大房这几日并不太平,吴氏因为张姨娘的事,还在盛怒之中,楚岫和楚莺难得寻了借口,从上房逃离,几人聊着,又说起了新进门的张氏。
楚岫:“我看张姨娘也就那样,她若不是祖母的内侄女,我母亲可容不得她在府上,还有那个楚云慕,一看就是下贱的胚子,好笑的是府上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说那嗣子长的与我父亲相似,简直是笑话,就他那个穷酸样,岂能跟我父亲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