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大概猜到,那位肃衡长老是什么样的人了。

云出岫见她微笑,更觉得有些尴尬,只得以喝茶掩饰情绪。不过,见曲宁萱高兴,他也不管什么落不落面子的事情,顿了顿,又继续说:“他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辈分与我祖父一般不说,口碑还非常好,加之凝仙宗势大,他又是善法长老…对这位前辈,我一向避着走,接触不是很多…不过,他若见了你,定然极为喜欢,毕竟你的言行举止,都非常符合他心中的标准。”

看云出岫的表情,曲宁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位肃衡长老必定心肠极好,思想却极为古板,性格估计还十分执拗,一点都不圆滑,学不会怎么与人相处,更是极可能当众给过云出岫,不对,应该是当众给过楼景行脸色看,指责他强占百里婉柔的事情多么不当。若是从这种性格来揣度,这位肃衡长老虽不喜云出岫,不过,应该也没像别人一样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才让云出岫给予了一个“厚德长者”的评价。

“凝仙宗的善法长老,与五皇岭的执剑长老,均为门派之中修为最精深者担任,许多时候,他们的实力与辈分都高于该门派的掌门,只是因为性格不大不适合成为一派之主,才…所以,你无需介怀。”曲宁萱组织了一下语句,安慰道,然后适时转移话题。“你今日拜访我,所为何事?”

云出岫点了点头,也脱离了这个令他略显尴尬的话题,讲一些这几日发生的趣事,却不知曲宁萱心中一直在想着凝仙宗的事情。

凝仙宗的善法长老肃衡,辈分极高,心肠极好,连云出岫这种记仇多过记恩之人,都觉得他是厚德长者,但那股庞大到无法忽视的恶意…若非日积月累。短短不可能积攒到如此程度,若凝仙宗之人皆为人类,那么最可能得便是…若是魔族,选择的余地,反倒大一些…

不管了。还有三天,便是龙在野的登基庆典,到时候的宴会。谁都要去参加,自己与凝仙宗的人,定都是坐在前排的。到了那时候,自己估计就得顾着压抑灵魂中的本能了。怎么可能分辨不出谁才是恶意的根源?何况,目前尚且不知原因…若是试探出来。发现对方并无破绽,说不定就另有隐情,比如封印了魔族的通道之类…

若真是如此,自己也可放下心来,潜心修炼了。

与此同时,濯缨宫。

濯缨宫位于龙宫的东北部,亦是这一区域最大的一座宫殿,恰好与东南部的流华宫相对,可见龙在野和玉姬为了安排圣王与蛟王的居所,让谁都找不出抨击的理由。的确是煞费苦心。

汐姒坐于左下首的席位,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妖族中的第一强者,亦是世间最悲剧的强者。只见他一袭玄衣。容颜俊美,气场强大。两道浅浅的法令纹。鬓角的几缕白发,以及双眸中的沧桑与深沉,不仅没有削减他的魅力,反而让他增添了数不尽的成熟气运。想到这些许的风霜,都来源于人类的“恩赐”,亦会让人心中复杂莫名。

鲛人一族属于灵族,非人非妖,又与这两族都极为不睦,是以汐姒能够以颇为客观公正的眼光,去品评两位世间的顶尖强者,而她得出的结论却是——人类作孽太多了。

昔日的蛟王,何等意气风发,为天下苍生,自愿镇守海眼几十万年,又是何等的英雄气概?偏偏被人类的背叛,折磨了这么多年,以致偏离了初衷,让一颗心都浸泡在深深的黑暗之中,无法自拔,宁愿降低修为,也要逃离被镇压的宿命,向人类复仇。

由于太过惦记着仇恨,较之圣王陛下的洒脱气度与风姿,于心境之中,蛟王略微落了下乘,但这并不是他的错。

对于人类,汐姒并无一丝好感,若非为了族人的性命考虑,她压根不会虚与委蛇,而是恨不得直接掀起滔天巨浪,让人类也尝一尝失去亲人朋友,饱受痛苦折磨。

是的,保持这种状态,就非常好。

蛟王深深憎恨着人类,若自己露出一丝半点的迟疑与怯懦,都会被他在心中瞧不起,更不会全力相助。想想可怜的,至今还没有消息的姮,想想那些被折磨得连同族都不敢碰触,几乎与木头傀儡无异的同族…记住,在龙宫,在蛟王面前,你不能压抑自己的任何憎恨,务必与蛟王一般,恨不得人类灭绝。

唯有如此,方能得到他最大限度的,帮助。

伴随着登基大典的逼近,龙宫来客之间的暗流也越发凶猛,他们最关注的,便是登基大典与宴会之时,自己,抑或是自己代表的宗门,到底能够坐到什么席位,排到第几。

这是在人类与妖族势力洗牌之后,第一次,正式的排位。

不过,理所当然坐在人类修真者席位第一的圣王玉清微,对于自己的席位排行,倒是有些意见。

“圣王陛下,您在说笑么?”听了玉清微的要求,龙在野吃惊地与玉姬交换一个眼神,“您既来了这里,自然不可能居于谁之后,身为天下第一人,您若不坐在修真者首席,谁配坐那个席位的第一?”

玉清微神色淡淡,陈述事实:“君家还有三个合体期的太上长老。”

“问题是,他们修为是否掉落,谁都不清楚…”龙在野疑惑地望着玉清微,“更何况,鲛人之事,君家掺和极大,内部洗牌十分激烈,用不着如此…”

听见龙在野这样说,玉清微轻轻摇头:“圣教修行得乃是巫术,在人类心中,终究不是正统,足不出户倒也罢了…旧友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巫术发展流传下去,我已屠灭他全族,不能不为圣教考虑一二。”

对于圣教的情况,没有人比玉清微更加了解,他当年的复仇行为染红了苍茫雪山,几乎杀尽了与圣氏一脉有关的人,尽管重建圣教,又用了这么多年整合,根基却到底不稳,高手与后备力量也不多。虽说为了好友的嘱托,早在多年之前,他就将好友圣琉尘唯一的嫡亲弟弟关押进了九命关,留他一条命,以此来逼迫他为了复仇,发奋苦修,好将巫术传承下来,继承圣教,但终究需要一个过渡的时间。

玉清微自己扎眼倒没什么,但龙在野的安排却是让他以及整个圣教来人都坐在首席,看在别人眼里,自然就成了巫术凌驾于道法之上,得罪整个修真界…若是没出这件事,他飞升之后,一些老古板和谨慎人碍于他留下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没有足够的势力,修真者定会逐步试探,从而落下他的圈套。可若涉及到道统之争,中土修真者被煽动,集结力量悉数来攻,那就什么疑兵之计都不管用了。

虽说玉清微压根不在意什么座次席位,若非有事,他连来都不会来,但世人就重视这一套,既然来了,他少不得为圣教考虑一二。

龙在野也对玉清微颇为崇拜,安排位置的时候自然没想到这一层,如今玉清微一提,他才猛地想起来,圣教修巫,并非世人眼中的正统,让玉清微一人做了首席也就罢了,若是圣教一同位于修真者之前…确实太拉仇恨了。

“可是,您若不坐人类的首席,那就得…”玉姬微微皱眉,有些不赞同地说,“龙宫列席,分了三大区域,人类一区,妖族一区,鲛人诸灵以及众多散修又是一区。第三区中,以鲛人一族为首,玉璇妹妹与之坐在一起,君公子与叶公子同意,位列鲛人之后,若是…之前湘兮阁的事情,已经…若是再…”

“欲盖弥彰,反而引人生疑,不如落落大方,省得落人口实。”玉清微对此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与曲宁萱都是不足百年就要飞升的人,且不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算流言蜚语漫天又如何?他不会在意,而曲宁萱忙于闭关,一旦结束就开启通天之路,又有何畏惧?

尽管他这样说,龙在野与玉姬却还是命人请曲宁萱过来,觉得他们两人当面谈比较好。

听见玉清微的要求,曲宁萱笑了笑,说:“我没意见。”

“玉璇妹妹——”

“正如圣王陛下所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倘若为了世人的眼光,连个朋友都得偷偷摸摸交往,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曲宁萱轻轻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并顺口问,“凝仙宗善法长老肃衡,你们可曾见过?对他是什么感觉?”

龙在野与玉姬都见过肃衡,评价也非常中规中矩,都说对方是个看上去非常古板严厉,实际上心肠很好的长辈,玉清微却说:“我从未见过此人,可是有何问题?”

想到玉清微不同于旁人的识海,以及挺高的凉歌转世可能,曲宁萱对玉清微使了个眼色,才笑着对龙在野与玉姬说:“没事,不过一时心生感慨,毕竟我弱小之时,曾经向往过凝仙宗,却害怕被安排双修,才没去拜师…并无不妥。”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 宴会之间

曲宁萱敷衍性质的解释,自然骗不过龙在野与玉姬,但见她不欲多说,两人也就不追问。龙在野与玉清微商谈座次排序之事,玉姬则拉着曲宁萱讨论节目单以及菜单。

待并肩从宫殿中出来,玉清微才带了些兴味地问:“凝仙宗之人,对你的影响竟如此之大,甚至需要求助于我?”

“我的前世,乃是天地初开时,一株清灵草木得到而成的仙,是以对诸般恶念,都带有极强的反应。”由于玉清微打定主意要去魔界,日后纵不是敌人,亦很难成为朋友,曲宁萱也不敢和他说太多仙界的事情,只是含糊地说个概念,解释道,“你也知道,这个世界的许多高阶修士,皆是行悖逆之法,方达到如此境界。他们尝到了甜头,将歧路当成康庄大道,越发…无论是用眼睛观察,还是用神识感知,都让我觉得污秽无比,更别说这一次凝仙宗的来人,竟有一位让我在极远的地方,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恶意,差点控制不住,露出杀意…我真怕到宴会的时候,众人齐聚一堂,放眼望去,满是黑气与恶念…”

说到这里,曲宁萱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叹道:“若这具身体是我原本的肉身,倒也罢了,可偏偏…我怕到了时候,以自己金丹期的修为,压制不住身为仙人的强大魂魄,露出一丝半点的杀意或厌恶,引得别人警惕,所以才需要请您帮忙…”

仙人与魔族是命中注定的敌人,仙人厌恶于魔族的阴暗污秽,魔族讨厌仙人的清气灵力。别说接触。就算只是远远地感知,都会双方觉得极为受不了,恨不得将对方打个魂飞魄散,别出现在人间,更别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虽然不够资格成为飞升的“魔”,可论心思手段之恶毒,为追求力量,放纵欲念,从而不择手段的程度。也未必会逊于魔族多少。所以,这个世界高阶修真者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死于自己手中之人的恶意与诅咒,就连龙在野与玉姬也不例外。也只有像玉清微这样无法用常理来思考的强者,能以周身之气压制、清除、炼化这些恶意。而不受任何影响。

对于清浊之间的排斥,玉清微亦是知晓,听见曲宁萱这样说。他就点了点头,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曲宁萱感激地笑了笑,道了谢。心中却有一丝愧疚。

属于兰泠的灵魂极度厌恶黑暗与污秽,这个世界的强者却大半都业力缠身。让人极为不舒服,这些都不是假话,只是曲宁萱刻意将情况说得严重了一点而已。

若要论自我控制力,纵然在仙界,曲宁萱都能排得上号,更别说若是开启灵魂天赋了。她之所以先是同意座次问题,又对玉清微示弱,归根到底,都不过是想借着玉清微的势,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以为她是玉清微的什么人,从而客客气气,保持一定的友好关系。

拥有了良好的开端之后。以曲宁萱的本事,自然能与凝仙宗搭上线。去探一探那股庞大恶意的来源与究竟。毕竟,若凝仙宗混进魔族,倒也罢了,可若这些恶意,来源于死去的人类…做出这种事的人,可就只能用丧尽天良来形容了,这种人渣,怎能让对方活在世上,祸害众生?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在美貌侍女的引领下,各方使者乘坐龙宫提供的各式马车,到达龙族王庭的“迷金庭”,亦是龙族最好的歌舞宴会之所。

七层台阶之上,是龙王与龙后的席位,阶梯之下是诸多大小不一,风格各式的舞台。舞台之后,便是来客的席位。

这些席位被划分成了三个区域,居于左右两边的两个区域占据了约莫八成的位置,最后一个小区域居于正中,席位却远远少于一旁。明眼人一见风格便猜到,这应当是为了避嫌,同时也哪方都不得罪,才刻意用一般来说,都颇为八面玲珑的散修来隔开人族与妖族,同样,也不至于让那些怪里怪气的散修生气。

苏越卿优哉游哉地坐在人族席位之中,按风光来看,应是排名第五的席位,手摇折扇,优哉游哉。

这般闲适的姿态,却惹得一旁的红衣侍女不快:“主上,这都是什么位置啊!您还高兴得起来?”

“哦?红绡,这个位置,哪里不好么?”苏越卿故作不知,笑吟吟道,“我婆娑教自初代苏教主创派至今,从未有如此风光的时候,竟能位列前五呢!”

名唤红绡的女子轻轻跺脚,不高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咱们左边是宋景雯那无耻的女人,右边是明幽宫的云…总之,都,都…封公子离咱们还差好几个区域呢!”

苏越卿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哦,原来红绡是在想阿奕啊!我这就去拜见知微真人,请他将得意弟子暂借我一时片刻,如何?”

一听他这样说,红绡一张俏脸顿时涨的通红,一旁的青衫侍女嗔怪道:“公子,红绡素来心直口快,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就别拿她开心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自小长在女人堆中的苏越卿最看不得美女受伤,连连道歉,待红绡缓过神来,他才摇了摇折扇,语带玩味,“你们都说,这不是什么好位置,但在我看来,这可是绝好的位置!”

说到这里,他折扇轻轻指了指左边,笑道:“明明做下令人不齿到极点的绝情之事,如今却痴痴地看着对方,仿佛对方负了自己的,祁连宗新一任威仪长老…话说,祁连宗的掌门真没与宋景雯有深仇大恨么?这个位置,怎么听怎么讽刺…”

“主上!”红绡不满道,“能不能别提那个姓宋的无耻女人?”

“好好好,不提不提。”苏越卿略感无趣地耸耸肩,又指了指右边明幽宫所在,说,“与宋景雯想比,我倒更感兴趣云出岫的变化,你看如今的他,神色柔和,气质也比平日少了几分冷凝,眼神更不像平常一样,冷得像刀子…”

青衣顺着苏越卿的折扇方向看过去,又扫到云出岫目光所落之处,不由微微咋舌:“云出岫…果真有胆量…”

苏越卿闻言,不由笑了起来:“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别说他,在场的绝大部分目光,不都落在哪里?鲛人一族,本就是出了名的美貌绝伦,圣王陛下气势更是凌人,更别说还有…不过我方才观察了几次,那位姑娘,应也认识云出岫,时间却不是太久。偶尔望向这里之时,皆会给予礼貌微笑,实在有意思。”

“那位姑娘能与圣王陛下自如聊天,实在了不起…”红绡语气中带了点向往,又有些钦羡,“我一见圣王陛下,就被吓得不敢动,就算在这么远的地方,也,也不敢望向那边,感觉只要一看见圣王陛下,灵魂就会被冻结…”

鹅黄衣衫的少女听他们聊得高兴,亦来凑个热闹:“相传圣王陛下待人冷淡至极,可如今…听说圣王陛下初来龙宫之时,连流华宫都没去,就直接去等她…云出岫倾慕于这位姑娘,可真是…”

苏越卿折扇一合,笑道:“不错,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主人,什么有意思?”

“这个嘛!不可说,不可说啊!”

修真之人,耳力目力均是一绝,通晓唇语者,更是数不胜数,是以大家一边看歌舞,一边谈天说地,却都是以神识互相沟通。饶是如此,强大之人却依旧能监视旁人的神识,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

对于这一点,曲宁萱与玉清微自然是不惧的,玉清微见曲宁萱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放在桌子下的手却暗暗握紧,通过神识传过来的感情也略带不耐,想了想,还是没贸然传输什么灵气过去,只是问:“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曲宁萱点点头,问:“圣王陛下,可曾看到人类席位第三席,凝仙宗所在,那位须发皆白老者身后的中年人?”

玉清微何等记忆力?早在他入场的时候,略微巡视一圈,就已将在场所有人的面目记了下来,听曲宁萱一说,他看都不用看,微一回忆,便点了点头,说:“此人面目阴沉,眸中却闪烁精光,眼底透着暗火,可见是火属性修士,观其修为,不过元婴后期,可再看凝仙宗诸位弟子的态度,对他却颇为尊敬,可见此人定在某一方面有过人之处。都说相由心生,此人修为到如此境界,面貌却未曾被半分气质浸染,产生改变,依旧如此不讨喜…想必此人在凝仙宗的职责,若非炼器,便是炼丹。”

炼器,炼丹,皆是可以不怎么接触人,却无比重要的职位。在如今的世界中,能到分神期的,已是能够开宗立派的顶尖强者,一个元婴后期的炼丹师或者炼器师,确实分量不小。

听见玉清微与自己的判断一般无二,曲宁萱笑了笑,又说:“圣王陛下果真高见,不知您能否从此人相貌之中,判断出他心肠善恶?”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 观人之约

“以貌取人,乃是人之本性。”听见曲宁萱这样问,玉清微淡淡道,“此人性格阴沉,从面相来看,十分不讨人喜欢。可观其眼神,坚定明晰,定不是心思阴暗歪斜之辈,恰恰相反,他应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专注之人。若我没猜错的话,世人评价他,定是皆道其大器晚成。”

曲宁萱先前已不动声色打听到了凝仙宗的情况,做足了功课,此番一一见过凝仙宗众人的精神面貌,又细细观了他们的面相,总算放了心,神态也轻松了许多:“圣王陛下所料一点不错,一开始是我多心了,此人身上无与伦比的恶念,皆是从前为治疗旁人,而将凶煞吸纳入自己的身体,之后又另辟蹊径,吸纳一切病气煞气毒气,宁愿拼着折寿的代价,将自己做成一个天然的毒人,也要寻求医道,医者仁心,合当如是。”

玉清微点了点头,赞同道:“他的身上,的确缠绕着不同寻常的‘气’,第一眼见到,非常容易让人心生恶感。”

“无论如何,只要这人不是沾染无数性命与怨气,我就放心了。”曲宁萱拢了拢鬓发,望着高台之上的玉姬,叹道,“只是…玉姬的情况,似是有些不对…”

玉姬强作淡定的伪装,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曲宁萱下意识地望向龙族的座次上,身着华裳,美貌优雅,眼底身处却带了一抹怨毒之色的公输幽月,不由犯了嘀咕。

手下败将,将死之人而已,应该不至于惹得玉姬忧愁吗?莫非…她心底深处。依旧留有残念,希望飞升仙界?若真是如此,那自己为了仙界的情况。打算快速修行,早日飞升,不兑现承诺。等她一起的行为,可真是…

“放心。她不过是先前与自己的大哥吵了一架。”叶希晨放下酒杯,懒洋洋道,“岑玉姬不喜父亲,更不可能对嫡母有什么感情,唯独对嫡出的兄长尚存几分敬畏与服从。毕竟,这么多年下来,若是嫡长子真心要与她计较。多少个她也死了。我听说,对她能成为龙后的事情,她父亲很大喜过望,觉得找到了大靠山,兄长却不那么认为。说对她而言,这不仅是完完全全的高攀,甚至还不像周家那样,对方不仅有顾忌,双方还有利益纽带,万一龙在野变心了。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心思虽好,可惜却晚喽,若是没人尽皆知,倒有几分退路。至于现在…”说到这里,叶希晨把玩手中的酒杯,露出一个带着些微讽刺的笑容:“现在说出这种话,似乎…天真了一点吧?”

听见是玉姬的家事,原先打算去询问一二的曲宁萱立马收了参合进去的心思,叹道:“乱七八糟的事情还真多,我也不该太过插手,还是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修炼,以求早日到达分神期。”

“是啊,你不到分神期,我们谁都没办法飞升。”叶希晨顺手摸出几瓶丹药,扔给曲宁萱,“供你积累灵力,顺带冲击元婴期的,君千棠友情提供,与我没半点关系。”

曲宁萱接过药瓶,望着君千棠,君千棠无奈地看了一眼叶希晨,见他的目光流连在美酒之上,顿时对他的恶趣味不报任何期望,只得无奈道:“祁连宗受创极重,却无路可退,为保持地位,已是底牌尽出。如此良机,我定不能错过,必要他们这一宗高层死绝,沦为二三流宗派不可。这些药物,反正我也用不着,就顺便送给你了。”

能够冲击元婴的药物,纵然在君家亦颇为珍贵,岂能说送就送?君千棠这样说,怕是已经心存死志…曲宁萱见君千棠神情从容,没半分旁的态度,沉默了半晌,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这到底是…别人的事情,与她,毫无干系。

这时候,叶希晨突然放下酒杯,认真地对曲宁萱说:“我说,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

“不错,我总觉得,你身边萦绕的麻烦太多了,估计这一次,依旧不会安生。”叶希晨饶有兴趣地望着曲宁萱,语带玩味,“要不,怎么这次赌一把,你能得到多少年清净?”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无奈扶额。

一定是因为她当兰泠的时候,日子过得太清净冷寂,所以一来到下界,旁人几辈子都未必能遇上的事情,都被她给赶上了。

“这个赌,我不和你打。”

叶希晨微微挑眉:“怎么?没勇气?”

“不,单纯觉得无聊而已。”曲宁萱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在下界的事故体质,却有不愿意服输,便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叶希晨的要求,叶希晨也没有沮丧,继续提议,“既然你不想赌这件事,咱们就换个题目,我见你方才见凝仙宗人之时,情况有些不妙…你们两人,可是在谈论凝仙宗的蕴丹长老弥衡?”

曲宁萱早习惯了他与君千棠的敏锐洞察,闻言便轻轻点头:“不错。”

“那么,得出什么结论呢?”

虽有些诧异叶希晨为何如此有兴致,曲宁萱还是如是说:“外貌看似阴沉晦暗,实则一心专注医道,大器晚成,可见世人以貌取人之举,多有谬误不公。”

听见她这样说,叶希晨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妙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哦?是这样么?”

曲宁萱见他神情,不由奇道:“你不赞同?”

“你们的评论,却是无比中肯,却到底是站在‘人’的角度,而我,则嗅到了同类的味道…”叶希晨扬了扬手,神色惫懒,却饱含锐利的锋芒,“我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情绪,也越来越…要不,我们就赌一赌,他何时会彻底失控?”

“你…”

“我与你赌。”玉清微缓缓道,“五年。”

叶希晨笑了笑,问曲宁萱与君千棠:“你们呢?”

君千棠沉吟片刻,说:“我就凑个热闹,七年好了。”

听见他的话,叶希晨点了点头,再度望向曲宁萱:“你呢?”

“我?我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曲宁萱虽惊讶于刚才判断弥衡品行不错的玉清微竟参与了进来,并略有动摇,可想了想,却依旧坚持判断,“我赌他不会。”

叶希晨缓缓斟了一杯酒,笑道:“是么?那你输定了!”

“是么?”曲宁萱听他如此肯定,心气也上来了一些,“你说,怎么赌才好?”

“很简单,以凝仙宗的宗门为核心,方圆八百里外,你住东南方向,我住西南方向,既然赌注最长是七年,那就以七年为期。”叶希晨漫不经心地说,“这七年里,你虽闭关,却不能长久,需得隔一段时间就下山一次,最好是能在东南到东北这段地方转悠,为村民诊治也好,采药炼丹也罢,总之,要做能接触得到人的事情。”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狐疑道:“你的意思是,打听情报?”

叶希晨点点头:“正是!”

“什么情报?”

“很简单。”叶希晨伸出一根手指,异常利落,“失踪!”

汐姒听见他们凑起来聊天,亦来了兴趣,好奇地问:“失踪?我不是听说,在你们人类的世界,失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情么?”

“不错,修真者之事,凡人无法干涉,自然也就只能咽下心头的悲伤,权作没有这回事。倘若运气好,几十年之后,自己的孩子拥有一身高强修为,回来认亲,可大多数都是被…”叶希晨见话题越说越歪,便止住话头,对曲宁萱说,“世俗界的孩子丢了,很正常,你不需要关注。真正该关注得,是修真者,以及妖族有没有失踪者。而且,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失踪之人的修为,应是逐层递进,越来越高,频率也越来越高的。”

听他说得这样笃定,曲宁萱心中也有点犯嘀咕,可想到自己自从成了兰泠,又多有长进之后,看人已经很少出错,她又自信满满。

若说从前,自己比不过叶希晨,可当了这么多兰泠,她还比不过叶希晨不成?赌就赌,谁怕谁啊!想到这里,曲宁萱重重点了点头,说:“离开龙宫之后,我就住在凝仙宗八百里之外的山峰,闭关修炼,但每隔三倒四个月,都会下山进城一次,为期大概在一周到半个月,如何?”

“如此,甚好。”叶希晨望着玉清微,笑着问,“圣王陛下呢?”

玉清微想了想,说:“圣教之中,尚且有些事情未曾处理,待线索得到之后,你们告诉我一声即可。”

大概猜到他是在挑选继承人,曲宁萱与叶希晨也没做过多要求,汐姒与君千棠的心思都放在与蛟王的联盟,一救出族人,二以求报仇的身上,也不过就是凑个热闹,见他们定下此事,也就将之记在心中。

“对了,叶公子,你还没说,你赌得是多少年呢!”

“我?”叶希晨笑了笑,异常笃定地说,“十八个月。”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 凝仙鬼踪

但凡修真者的宗门,必定建立在山清水秀,灵气充盈,地脉走向为吉,气运悠久绵长的风水宝地,凝仙宗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与修建在崇山峻岭之间,普通人根本无法到达的诸多超级宗派不同,凝仙宗的宗门就在中州极为有名,以“奇”“险”“峻”“美”著称,文人墨客极为推崇,喜爱到此游玩的洞仙山之上。他们穷尽数十代人之功,开辟出一方洞天日月,掩盖了凡夫俗子窥探的目光。

由于讲究与自然相融,心神合一,内外兼修,凝仙宗自不像寻常宗派一样,刻意扶持在人类中的势力,为自己的利益,经常挑得世俗界腥风血雨,不得安宁。相反,凝仙宗历代掌门都经常派弟子下山,救苦救急,降妖除魔,常年行善,日积月累,树立了极好的口碑。论起名声,修真界诸多超级宗门大派,没有一个比凝仙宗名声更大的。也正因为如此,日日流连往来洞仙山,渴求遇见仙师,拜入仙门,又或是有苦有难,渴求得到治疗,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等,一样望去,竟是难以计数。

这几天,前往洞仙山的人,又多了几分。

“师兄,你说那些人说得话可信么?”一个娇俏的少女望着领头的俊朗男子,语气十分微妙,既有些不屑,又带了点好奇,更多得却是骄傲与自豪,“天下谁不知道,这洞仙山方圆千里之内,都是我凝仙宗的势力范围。略微厉害一点的妖魔鬼怪都不敢踏入其中,浑然不知的,唯有那些刚刚修炼成精的小妖小鬼,若真是这种程度的家伙,随便派一两个外门核心弟子打发即可。哪用得着我们内门弟子出马?”

这个少女的话委实有些不中听,遇上神经大条之人还好,若是心思敏感的人。定会因为这几句话而浑身不舒服。可她周围的几人却毫无异色,一点都没觉得她说错了,甚至还有两个人频频点头。以示同意。

这一行七人都是凝仙宗的内门弟子,个个都有金丹期的修为。若是刚刚化形的厉鬼妖怪,随便拉一个人过来处理,都是分分钟的事情。谁能料到,师门长辈对此事竟如此重视,巴巴地派了七个内门弟子出来?想到这里,他们就有些大材小用的不自在,只是无人会像这位少女一般。毫不顾忌地说出来罢了。

被少女称为“师兄”的男子轻轻摇头,无奈道:“希悦师妹,长辈的意见,我们怎可妄自揣测?记住,谨言慎行。”

希悦不情不愿地地“哦”了一声,对他的话语十分不高兴,却到底还是听了,希致见状,唯有叹息。

越是顶尖的门派,等级与规矩就越发森严。好比凝仙宗,内门弟子个个资质出挑至极,早一些入门得,都成了金丹修士。已经能算得上绝对的精英主力,但他们一见到诸位长老与掌门的嫡传弟子,无论对方年纪,哪怕是个几岁小童,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口称师叔。

凝仙宗虽极为注重修心,提倡内外兼修,齐头并进,但修真者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尚有人类的心性。为了嫡传弟子之位,内门弟子虽不似旁的门派一般乌烟瘴气,什么手段都用了出来,但表面一团和气,心中暗暗都在憋着劲却是免不了的。

凝仙宗这几代的道号按顺序排下来是“肃弥夷希微妙玄通”,内门弟子多为“希”“微”两辈,后者见到前者,无论修为如何,都必须行礼。希悦修为不甚拔尖,能成为希字辈弟子,不过占了好父母的便宜,早有人心怀不满,偏偏她自小生长于凝仙宗,被家人宠着长大,一路顺风顺水,自然养成了有些骄傲,又口无遮拦的毛病,实在是…见几位师弟师妹如希悦一般,看似听从自己的话语,实则,满心不以为然,希致在心中轻叹一声,摆起师兄的架子,教训道:“虽说我凝仙宗声名在外,妖魔鬼怪闻风丧胆,却也不排除出了意外的可能。那些人身上的伤口做不了假,几位长老也判断说,对方恐有金丹期的修为,才派了我们下来,你们断不可掉以轻心,明白么?”

希致是个厚道人,对师弟师妹一向照顾有加,纵然对方超过自己,也不惊不恼。长辈喜他稳重平和,同辈敬他细心温和,后辈也觉得这位毫无架子,时不时指点他们的师兄是大好人,是以凝仙宗掌门毫不犹豫地点了希致做领队,心想若无旁的事,他定能极好地指导师弟师妹,完成这次历练,若真出了什么事,以希致之能,也定能将情报传回来,让大家有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