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虽好,却也分能不能用,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我不过觉醒前世记忆,却无守护诸多珍宝的能力,除却以配剑为凭证之外,他的身体与随身法宝,都被我放置在一个颇为安全,却不能再度闯入,否则结界就失去了大半功效的地方。所以,凝光照影镜,暂时还得放在你身边。”曲宁萱见他竟这样舍得,心中颇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初见自己之时,他的言行举止,也就释然。

君千棠颇有上古高士风范,无奈世易时移,清浊颠倒,道德败坏,所行才无可奈何掺杂了世俗的因素…何况,他是聪明人,自然清楚该如何选择。

疏陵上仙的身体安放在远古山脉中,被曲宁萱接连山川地势走向,设下绝对防护的结界,若是贸然破解,就失去通透圆融之势,纵然二次设下结界,也极为不利。是以曲宁萱早早决定,在自己修为达到能开启通天之路,直去仙界之前,绝对不将远古山脉的结界破开,凝光照影镜放在君千棠那里,反倒更加安全。

君千棠轻轻点头,权作默认。

他习惯了凝光照影镜带来的便利,虽知这样做会偏移自己修行的道路,可无奈仇家太多,势单力孤,不得不饮鸩止渴。如今人类与妖族势力大洗牌,反是他的机会,凝光照影镜的使用次数,想必会渐渐减少。曲宁萱拿走它自然最好,不拿走它,凭他如今渐渐转好的处境,以及自身的意志力,倒也能逐渐克服这个隐患。

“最后一件事,君公子,我…”曲宁萱几番犹豫,却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君千棠却轻轻摇了摇头,负手而立,缓缓道,“我这个名义上的师傅,也没尽到什么责任,如今你觉醒前世记忆,不需要人指点,这原本名存实亡的师徒之名,断了也就断了吧!”

他这样一说,反倒害得曲宁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复杂滋味更是难以形容。

当初拜师,是她自己要求的,君千棠先是三番两次恪守君子之道,未曾杀她灭口,成为她师傅之后既又为她炼制飞剑,又赠送珍贵剑匣,若有疑难,还可千万里传音解答。虽说要她开启禹宸仙府第六层,或许会因此性命不保,此时待她好一点算一点的原因占了大半,可他本身的品行在此世之中,堪称高洁,亦是主要原因。自己却由于当了太久的兰泠仙子,这声师傅叫不出口,便…虽说对方一直是放养她这个徒儿,可昔日恩情…想到此处,曲宁萱郑重对君千棠行了一礼,一字一句,缓缓道:“昔年寒微之时,君公子诸般恩情,我永生不会忘记!”

“只记旁人的恩惠,不记得任何仇怨,并非什么好事。”君千棠见她念小恩,不计较自己收留她的真正意图,虽知她没因此受损,反倒受益是一大原因,却也释怀了。

他曾认为,纵然世道污浊,人与妖皆沦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父母之爱,兄弟之情,夫妻之间,却仍旧是情为主,利为辅,情在先,利在后,偏偏…他被所有顶尖势力统计追杀,失却曾经所有光环,颠沛流离,恨旁人,更恨自己,那个心中还存一丝高洁之地,有一缕天真幻想的自己。

当看见澄灵山脉中心山峰崩毁之时,君千棠放声大笑,因为他觉得,连昔日那个为了维护朋友,宁愿与高阶修士对抗,连死亡都不畏惧的小姑娘,都已经变了。若非龙在野与岑玉姬都信誓旦旦地说,沈玉璇一直先人后己,温柔善良,他根本连这一面都不会来见。

今日一见,他才知,曾经的想法,是何等大错特错。

她没有变,真正改变得,是那个被仇恨渐渐吞噬本心,外表看上去依旧光鲜亮丽,内心却肮脏腐烂的自己。

曾经鲜衣怒马,年少轻狂;曾经情深如海,虽死不悔;曾经怀抱美好理想,残留一缕天真,既适应着世俗,直面世间肮脏与丑恶,看不到光明与美好,又对自己充满期望,想成为大帝之后,改变这个世界风气的君千棠,已经不在了啊!

曲宁萱见君千棠神色苍凉,还带了一丝凄惶,原本想说的那些诸如“心怀感恩容易让人心境清明,心怀仇恨容易让人堕入魔道”之类,隐含规劝意味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你说不忘记昔日寒微之时,我对你的恩情…”过了良久,君千棠轻轻一笑,眉眼间虽带着自嘲,但比起平常的深沉抑郁,却多添了三分疏朗之色。只见他亦对曲宁萱行了一礼,缓缓道,“而我亦不会忘记,昔日落魄之时,你的相救之恩。”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 不入轮回

“我说,你们两个这样谢来谢去,有意思么?”一道清朗之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只见叶希晨依旧拎着一个酒壶,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踏入凉亭之中,他就像没骨头一般,将全身都靠在柱子上,浑身上下没个正型,让人见了就生不起尊重的念头,“实在是无聊透顶。”

由于玉姬之前的提醒,曲宁萱上上下下认真观察了叶希晨一会儿,便轻轻摇头,略带感慨地说:“未曾想到,叶公子你竟与我一样,险些迷失在前世记忆之中,纵侥幸回来,亦不是昔日的自己了。”

听见她这样说,叶希晨扶额,无奈道:“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会知道,我竟转了这么多次世,被封印在魂魄深处的记忆与感情竟有那么多?若非我不甘失去‘叶希晨’的身份,苦苦挣扎,拖延到足够的时间,又因周身真力暴涨,渐有毁灭一方区域之象,引得圣王陛下前来观看,见状便闯入我识海深处,将我此世记忆与感情拉回来,才勉强逃过一劫…真是太晦气了!”

曲宁萱一听便知,叶希晨虽仍旧以今生记忆为主导,可原本被封印的前世诸多记忆与感情,却亦是被解放开来,清晰无比。这种情况,很容易让一个人精神错乱,分不清自己是谁。叶希晨非但没发疯,说话还有条有理,思路明晰,可见其精神力之恐怖,意志之坚定,除非一些高等的仙妖魔,寻常上界之人,定难忘其项背。

想到定岚说得“星耀青龙”之象,以及白衣人说,这个世界与她大有关系的事情,曲宁萱心中一动,便问:“叶公子博学多才,远胜常人。又对此事计划已久,为何会出现这样大的岔子?”

叶希晨闻言。不由尴尬地笑了笑,随之摆摆手,既带了些抱怨,又有些无奈地说:“我年岁尚小之时,孩童之身无法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与记忆。是以封印非常完全,浑然不记得前生之事。可从七岁那年起,我就整晚整晚开始做梦,化身为另外一个人。做出与平日性格完全不相符之事。在梦中,我时而是挣扎沙场,却遭诬陷的大将军;时而是浩然正气于一身。却被奸佞所害的文臣;时而是唯唯诺诺,鼠目寸光的小人物;时而是满面横肉,凶悍残暴的马贼。人间百态,都一一体验,纵醒来之后。都清晰无比,分不出今夕何夕,自己又是谁。由于年纪小不懂事,我将之告诉父母,却被他们认为是妖孽附身。险些将我烧死。幸好,一位得道高僧远游至此。见我根骨极好,又有宿惠,便携我去修行。”

他外表看上去浪荡不羁,性格却极为深沉内敛,行事亦周密至极,纵然旁人察觉出几分端倪,却也难以寻觅痕迹。若非他自己提起,谁都猜不透他先前经历,是这段往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见曲宁萱与君千棠虽没说什么,却隐隐透着“既然跟着高僧长大,你为什么是这幅德性”的样子,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说:“大师说我红尘缘分太过纷杂,无法度化我,唯有日日为我诵经,让我清心宁神。谁料,这些梦是不做了,改做别的梦——曾为修仙者,亦为修魔人,还曾不止一次为禽为畜,运气好就能修炼成妖,运气不好就成了人类餐桌上一盘佳肴…”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笑,却蕴含无限苦涩的意味:“你们体会过那种感觉吗?整日整夜沉浸在无边的杀戮之中,不得歇息。唯有这样,才能一直让自己的神经紧绷到顶点,才能习惯浅眠。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在睡着之后,变成另外一个人,猛地从梦中惊醒,已分不清自己是谁,爱得是什么,恨得又是什么…白日亲近的人,一觉醒来却模糊了记忆,夜晚记住的人,查阅资料,才知如今他们均已化作黄土一杯,好一点的能在史书中得到记载,而更多的…”

他的经历,实在让人不胜唏嘘,可感慨归感慨,曲宁萱亦从中听出了不对。所以她沉吟片刻,方缓缓问:“叶公子,莫非你诸般转世,都是在这个世界?”

叶希晨神色一凛:“有何不对?”

当然不对!亿万生灵的归宿,均为六界之中的鬼界,而鬼界的判官按每个魂魄的前世功德罪行,判定是否需要受罚,来生又是何等身份。魂魄转世,只限定福禄寿,却不拘到底是三千凡间界中的哪一个,基本上是哪里空缺往哪里放,断没有你前世是哪个世界的人,来生就一定能再去那个世界的道理。

三千凡间界,按概率来说的话,一个灵魂能两次转生到同一个世界,都是惊人的巧合,怎么可能次次转生都在一个世界?再说了,过奈何桥,饮孟婆汤,潜藏于魂魄之中的往事就悉数忘却,除非你前世是修真者,又或是像鲛人一族的王者与大祭司这种特殊情况,前缘未断,为了却因果,判官才可能特殊处理,让你饮下稀释过的孟婆汤,又转世到同一个世界,若机缘巧合,亦可觉醒前世记忆。可听叶希晨所言,他前世无论凡人还是修真者,竟记得极为牢固,还都是在这个世界,这怎么可能?

除非,除非叶希晨他…他的灵魂一直被困在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去鬼界,入轮回的资格。换句话说,就是他的灵魂,并未被铭记在命盘之上!

想到这种可能,纵以曲宁萱之定力,亦忍不住为之色变。

六界众生,皆在天道掌控之下,灵魂铭刻于命盘之上。生老病死,轮回转世,皆有定数。哪怕是天命强者,亦无法逃脱,否则也不会有所谓的神识轮回转世历劫之说。唯有像她、兰静这样的穿越者,是被大神通者以强大力量,将魂魄搬至此处,强行容纳入天道,刻入命盘之中,才勉强算是例外。但饶是如此,穿越者却亦不被天道所容,才有了百里婉柔的魂飞魄散,龙凡的魂魄永封魔器之中,以及兰静一生为衡天者,命主孤煞的命格。就连自己,亦是白衣人三番两次地庇护,又被强行更改了命格,才能侥幸存活。

身为兰泠数十万年,曲宁萱早已知晓天道那令人绝望的强大,以及堪称无情的绝对公平公正。魔皇凉歌身为黑暗之泪的化身,最后的神裔,亦在天道的推波助澜之下,仅留一缕残魂转世。叶希晨的魂魄若没有被铭记于命盘之上,又在这个世界翻云覆雨,为何天道竟迟迟不降罚,反倒容忍他存在?

“我早该想到…”曲宁萱翻来覆去,念叨这几个字,神色激动,竟带了几分狂热的意味。片刻之后,她冷静下来,望着叶希晨,无比郑重地说,“叶公子,禹宸仙府的通天之路,直通仙灵妖魔四界,无论你心意如何,都要选择仙界,否则性命定将不保!”

叶希晨闻言微怔,片刻之后,才正色问:“沈姑娘何出此言?”

曲宁萱知叶希晨极为聪明,若自己不说些真话,定说服不了他,便在极短的时间内想了一套说辞,缓缓道:“我与叶公子一般,都苏醒了前世记忆,对魂魄之事也略知一二。实不相瞒,叶公子这种情况,倒像是生生世世都没有饮过孟婆汤一般。”

听见她这样说,叶希晨不由皱眉,君千棠也陷入深思之中。

“众生灵魂,皆在鬼帝掌控之下,鬼帝性凉薄,喜怒无常,却对本职极为看重。他如今为苍生而承受天罚,自然没空管这些事,可若是历劫完毕,腾出手来…”想到定岚对自己的提醒,曲宁萱顿了顿,还是没说出诋毁沉璧的话,只是说,“六界之中,人界无天命强者,是以没有话语权,妖魔二界本就无序,灵界实力较弱,都无法在鬼帝手下,保住你的安全。唯独仙界实力强横,六界第一,又崇尚法度,颇为民主,若无证据,连天命强者,也对你动刑不得,何况前世的我在仙界…尚有一两分颜面,所以…”

曲宁萱的话,只说了一半。

她担心叶希晨的安全,这点做不了假,但更多得则是为了仙界考虑。

定岚只肯在这个世界停留一时片刻,便证明这个世界的法则尚且在自如运转,没有出现崩毁迹象,既然如此,叶希晨的动静,天道不可能察觉不到。曲宁萱虽不知为何天道察觉叶希晨的存在,却迟迟没有动手,但从这一点也能推断出来,叶希晨的存在是福非祸,既然如此,就断断不能让叶希晨沦落他界!

叶希晨是个不惧生死,唯独看重“自我存在”的人,所以对曲宁萱的一番话,他下意识就想反驳,说些什么生死何惧,逍遥一生便足矣的话,却在看到曲宁萱关切的神情时,将这些话咽了下去。

在这个道德日渐消失的世界,想找到个关心自己的人,还真不容易,纵不打算如此做,却也别明着拒绝,伤别人的心。所以叶希晨摇摇酒壶,听着些微的水声,淡淡道:“这样么?看情况吧!”

曲宁萱亦知过犹不及的道理,也就点点头,转移话题:“你方才过来,可有碰到玉姬不曾?”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 夺舍良方

听见曲宁萱的问题,叶希晨笑了笑,说:“一路过来,未曾碰上玉姬,倒是听见龙宫守卫侍婢议论纷纷,说是圣王陛下亦会前来道贺。我还听见很多人在争论到底是圣王陛下比较强,还是蛟王更厉害,双方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好不热闹。”

人的名,树的影,这句话一点都不假。苍茫雪山作为直面北方妖族的第一道防线,又是北方难得的灵气充盈之地,自然被妖族觊觎多时。

山派妖族很多经不得苍茫山脉的酷寒,势单力孤,倒也没什么,北方海域的妖族却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寒冷,是以圣氏一脉与北方海域妖族的争斗,绵延了不知多少年。虽然两方也曾共举盛事,图谋中土,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激烈对战,各有胜负,却由于圣氏一脉仗着苍茫雪山的诸多天险,才没有被彻底击溃。

正因为如此,当玉清微将圣氏一脉屠戮一空之后,不仅中土修真者打着“复仇”的旗号,撕下脸皮围攻于他,北方妖族亦是蠢蠢欲动,率大军入侵,却被玉清微悉数诛灭,狼狈逃生者,十尚不足一二。由于这件事情的刺激,玉清微觉得,若无强大势力做支撑,纵然拥有纵横天下的实力,亦不得安宁,所以他重组圣教,命人撰写编修巫族典籍,开放诸多圣氏一族不传之秘,供自己的死忠份子修行。威仪所至之处,无论人族妖族,皆胆战心惊,提不起战斗的勇气,拥有这样一位强者坐镇,圣教的力量越发强大,北方海域妖族亦是连连退避,再不敢由这个方向踏上中州的土地一步。

由于中州各大世家吃了暗亏,为了不触及他们的霉头,多数人都选择避而不谈此事,加之圣王玉清微避世不出。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修真者中。除却大势力核心人物,以及曾经去过北方草原的修真者外,几乎无人知晓圣王威名,妖族却不然。

妖族素来崇拜强者,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甘心就重新赢回来,赢不了,什么借口都是空话。比起人类,却是简单粗暴了许多。蛟王尚未脱困之前,妖族。尤其是海派妖族之中,几乎全都认定圣王为天下第一强者,更有许多妖族热血青年,违背长辈禁令,偷偷溜到苍茫雪山。只为一睹圣王风范。他们虽一一被圣教长老扔下山,灰头土脸,颜面全无,却只有失望,没有愤怒。与后世诸多追星族一般无二。就连在人间游历许久,闯下偌大声名的龙在野面对圣王时。亦是带了些小心翼翼,以及激动仰慕,时不时在心存偏见的玉姬面前为圣王说好话,可见圣王在妖族的影响力。

“圣王陛下,却是面冷心热之人。”曲宁萱闻得此事,不由笑道,“他这一来,龙公子的王位虽不能说固若金汤,却也添了几分保障。”

纵然当了那么久的兰泠,出众的仙人亦见过不少,如玉清微这般风姿与心性的,却依旧极为难得。仙界素来安逸平稳,不大重功名利禄,倒也罢了,曲宁萱敢打赌,若玉清微去了魔界,不出万年,定能成为最年轻的魔将军。

如此评价,堪称惊世骇俗,却一点都不夸张。

听曲宁萱这样说,君千棠微微一哂:“圣王陛下与龙公子交情泛泛,若无特殊之事,何至于他走这一趟?怕是听说你在这里,又应了龙在野之邀,才顺便前来。”

“我?”曲宁萱略带惊诧,“这又是为何?”

她与玉清微曾同住极乐城王宫许久,共同应对幽篁与绯翎不假,关系亦算得上不错,可也断没有一听她在这里,就走一趟的道理吧?

叶希晨以手扶额,若有所思:“君公子的话,倒也不无道理,圣王陛下以神识探入我识海,寻我此世神识之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导致我因剧痛而昏迷,一月后方苏醒,圣王陛下的神色亦苍白至极,不见好转。能给他造成这种伤害的,唯有上界存在,偏偏他不喜绯翎轻浮的性子,以及摸不清是真是假的话语,或许又不知从何渠道,得知了你觉醒身为仙人的记忆…”

“竟有这样一段往事…”曲宁萱略加思考,便大略猜到前因后果,便笑了笑,问叶希晨,“若是圣王陛下因你而受损,你打算怎么赔偿?”

叶希晨摇了摇酒壶,笑道:“这好办,他指哪儿,我就打哪儿,反正普天之下,几乎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而如今众多顶级世家与门牌,几乎都能算我的徒子徒孙!”

听见他这样说,曲宁萱微微一笑,又与他们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待重回长廊转角处,回望见凉亭,不过一个小黑点,她才轻叹一声,暗道:“君千棠本就对诸多顶尖世家与门派仇恨极深,偏偏又加了个一心寻求刺激,没了生活目标的叶希晨…真是…”

想到叶希晨方才的话语,曲宁萱又是一阵叹息:“叶希晨的识海深处,圣王神色苍白,似是受了伤…看样子,想要了解叶希晨到底是谁,还得去拜访圣王一趟。”

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已有灵巧的蚌女翩然走过来,对她福了一福,柔声道:“这位客人,欲行何处?”

曲宁萱取出请柬,放在蚌精侍女眼前,淡淡道:“请问,我的住处在哪儿?”

龙在野赠与她的请柬,规格仅次于对蛟王、圣王二位顶尖强者下的特殊请柬,为以示亲近,又在请柬上绘制了特殊的图案,让人一见请柬便知道,持有请柬之人,不仅身份极为尊贵,还是新任龙王的朋友。是以蚌精侍女这张请柬,态度更恭谨了三分,声音也越发温婉柔和:“请您随我来。”

对于住宅的安排,玉姬亦是费尽了心思,曲宁萱的住宅在龙族王宫的东南方,左边便是鲛人使团的住处,右边就是圣王的居所。不远处,叶希晨、君千棠的临时住宅,也在其中,四邻就没有她不熟悉的人,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曲宁萱见鲛人使团忙忙碌碌在搬运东西,圣王的居所又暂时是空的,便来到新居“湘兮阁”的卧房中,一头倒在床上,却没有休息的想法,只是想着方才听闻的诸多事情,体会许久不曾有的热血沸腾之感。

她当了太多年兰泠,无论心境还是心性,都有了极大的不同。若是拥有兰泠的记忆,却回不去仙界,她或许会狂躁不安,可如今通天之路又在她手上,回仙界指日可待。对这个道德日渐败坏的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众人,她便带了一种俯视,甚至是有些轻视的心态,却用温和的表面伪装得极好,谁都不曾看出来。

玉姬说她先人后己,处处忍让,太过温厚,却不知曲宁萱只是因为自己前途光明,加上在仙界练出了极好的养气功夫,才不愿咄咄逼人,斤斤计较。毕竟与六界之战比起来,什么变动都好似小儿科一般,丝毫不显惊心动魄,更何况与她切身毫无相关呢?尤其在得到定岚的保证之后,就连唯一担心的事情,都已放下,就更不会在意什么。

在如今的曲宁萱眼里,仙界才是她的归宿,人界不过是旅途的一站,可以流连,却不会投注太多的感情。直到今日听闻叶希晨的事情,曲宁萱才重新燃起斗志,所以她轻轻扭动手镯上的素凝优鼎,开启了精准计算的灵魂天赋,将许多消息抽丝剥茧,反复揣摩。

与天道不容,却能安然活着,还活得非常好的叶希晨相比,操控在天道之下的六界之战,都成了不足一提的小事。

【任何魂魄的开始与终结,都有如一支蜡烛,燃尽了,便除了几许凝聚的泪水,什么也不曾留下。】曲宁萱闭上眼睛,想起了当年在珈蓝宫中做客时,沉璧对自己说的话。

【魂魄之力的强弱,直接决定蜡烛的大小,多得自然能点得久一点,少得自然过不了一时半刻,就会直接熄灭。所谓高等仙、灵、妖、魔以及鬼的不死不灭,只不过是在那支蜡烛外面,套上了一层挡风的薄膜,若是外力侵扰,依旧可能身死魂灭。】【既是如此,敢问鬼帝陛下,正常死亡该如何,枉死又如何?】【枉死嘛,业力自然加在害他死的那人身上,至于正常死亡…你若去三千凡间界一趟,就能发现,魂魄之力快要消散之人,与寿命即将到尽头之人,完全是不一样的。寿命将尽之人,眉宇间透着得是青气,这象征着他还有轮回转世的机会,而魂魄之力即将消散之人,眉宇间则泛着带了几分黑丝的灰气,一旦身死,魂魄就消散于天地,再没有轮回的可能。】【我们…能分辨出来?】沉璧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淡淡道:【这是自然。你从未去过人界,自然不知道,妖族想修行有成,远远难过人类,尤其是那些曾经造过杀孽的大妖,所要面对的劫雷更是可怖至极,一千个里能活两三个,都算祖上积德。为削减雷劫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他们就想了个法子,寻一魂魄即将消散之人,以利诱之,让那人在寿命将尽之后,心甘情愿将身体给他们。这种夺舍方法,乃是六界之中,最为温和,也是唯一被天道接纳,不会算入因果之中的良方,只是能不能找到魂魄将散之人,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想到此处,曲宁萱猛地坐起,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两口,才轻声呢喃:“唯一被天道接纳的…夺舍方法…”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 崇拜之情

曲宁萱放下茶杯,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让自己被冷风吹拂片刻,这才让沸腾的心绪彻底冷静下来。

猜到叶希晨的情况又如何?她总不能对叶希晨说:“请你死一次,让我看看你的魂魄是不是自动寻找魂魄即将消散之人,以最温和的方法夺舍”吧?且不说背地里下黑手这一做法太过无耻,对上叶希晨,难度也非常大,就算侥幸成功又如何?能被天道优容的存在,岂会没半点本事?若是折了一个叶希晨,却引来一个难以应付的敌人,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呢!只是…越被天道优容,一旦越界,惩罚就越发严重,比如疏陵上仙。若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叶希晨带到仙界,判断却产生了错误,又或是他被旁人反过来利用,害了仙界,那该如何是好?

滞留下界,信息严重跟不上的害处,又一次显现在曲宁萱面前。上次可以请灵帝神识暂且降临,可这一次事关仙界,就算是能见到灵帝定岚,曲宁萱也不会将这件事情和他说,偏偏慕祈上仙又在闭关修行,自己不可能等一万多年,到他出关。

太初结界是仙界最彻底的一道防御,同时也是最完备的一道锁链,防住了外界,也困住了内界,所以啸月天狼王可以放一缕神识在这个世界,十三真仙却不行,因为他们对太初结界的具体情况毫不知情,更谈不上寻找漏洞,得到破解之法。禹宸仙府的通天之路,还是那位白衣的大神通者为了帮助自己,才特意留下的…正因为如此,曲宁萱唯有以自己的判断,来做一场攸关仙界的豪赌。且与上一次知道六界之战的结局不同,这一次,她可什么后手都没有。

想到这里。曲宁萱眉宇间不由染上几分忧色,她抬起头,眺望远方。龙宫位于深海。却不似鲛人一般,仅以天然夜明珠之光作为点缀。而是取诸多特殊海洋生物的油脂,每隔十五步,便设长明灯台,油脂可燃烧千年万年不灭,暗夜亦如白昼一般光明。远远望之,竟有回到现代社会,眼观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不夜之城的感觉,也让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曲宁萱,更是平添了一缕惆怅。

这时,曲宁萱隐隐听见绣楼之下,水族侍女们兴奋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圣王陛下的车架已经进了龙宫。”

“还有还有,圣王陛下的居所,就在湘兮阁右边的流华宫!”

“竟是流华宫?那咱们离圣王陛下不是很近?原先以为,咱们只能对着左边讨厌的鲛人,却没想到…真是幸福啊!”

“得了吧!听说圣教众人。无不视圣王陛下为神祇,别说圣王陛下不喜人服侍,纵然他需要服侍的人,也只是用他们自己带过来的人。而不会挑到咱们。说不定我们水族的侍婢,连流华宫都不能踏入一步,就好像鲛人那边…防咱们和防贼似的。”

“去去去,小肚鸡肠的鲛人怎么能和圣王陛下比?”

“…”

圣王玉清微的车架…到了?

曲宁萱走到书桌前,取过一块墨,正打算细细研磨,书写拜帖,求见玉清微,旋即却又放下。

圣王威仪深重,无论是出于礼貌,想要试探,还是出自内心的崇拜,待他一入住流华宫,拜访之人定是络绎不绝。别说自己只是写一份拜帖,就算直接过去求见,都很可能见不到人,毕竟沈玉璇之名,在此世太过不显。当然,若说自己是“圣王挚友”之类略为惊悚的名头,又是另外一回事,但此法绝对不可取。毕竟她一不清楚玉清微怎样想,二是…太引人注目了。所以,还是暂且缓一缓吧,也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想到这里,曲宁萱推开房门,缓缓走下楼,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的侍女见了,忙不迭下拜。

曲宁萱无怪罪之意,反柔声道:“我素来喜爱清净,凡事皆亲力亲为,本就不需要旁人照顾。若你们想去看看圣王陛下的英姿,就一起去吧,无妨。”

由于顶尖强者修为骤然掉落,中层拔刀而起,龙在野赶来之前,龙宫已是一片腥风血雨,被卷起战斗,无辜枉死的侍卫宫女也不知多少。才短短几个月,就要举行新任龙王的登基大典,人手上有些紧,再正常不过了。为不得罪诸多势力与盟友,训练有素的侍女们都安排到了重要的地方,玉姬知曲宁萱的性子,所以备给她的,都是只培训过几个月就临时上岗,尚存了几分妖精天真烂漫性格的侍女。是以听见曲宁萱这样说,这些侍女非但没有诚惶诚恐,眼睛反而亮了起来,最活泼也是颜色最俏丽的那个侍女笑靥如花,却还带了几分不确定:“您真的同意让我们去看圣王陛下?”

曲宁萱微笑着点点头,说,“这是自然。”

“太好了,您真是大好人!”众侍女欢呼雀跃,打算去围观,有一两个略显稳重的想要劝解,见曲宁萱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们,没有丝毫恼怒与责怪的意思,便有些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念头,加之同伴召唤,便对曲宁萱福了一福,也跟着跑出去了。

见她们这样兴奋,曲宁萱亦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样天真纯粹又热烈的好感,让她亦生出几分向往。所以她想了想,竟也跟了上去,打算看看热闹。

流华宫必经之路的两旁,已是站满了面色通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水族侍女与侍卫,甚至还有诸多山派妖族。大概是受他们这种狂热气氛的影响,许多人类修真者不明就里,在请示了长辈之后,也跑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曲宁萱顺着出湘兮阁的路没走多久,就遇上了鬼鬼祟祟的汀妧,见她艰难地甩着滑不溜秋的鱼尾,想要将之缠着树,以爬到一棵位于路边的树上去,不由扶额,轻声唤道:“妧儿,你在干什么?”

汀妧一听,吓得直接从树上掉下来,好在她精通水性,鱼尾漂亮地打了个旋儿,就轻轻巧巧落地。见一旁已有人看过来,她顿觉尴尬不已,连忙拉着曲宁萱快速地跑,直到奔至两人都不认识的僻静之处,汀妧才喘了一口气,小声说:“我…我想看圣王陛下,可惜他们不肯给我让空间,我只有爬树…”

“这个暂且不说。”曲宁萱沉默片刻,方缓缓道,“我且问你,到底将我…拉到哪里来了?”

汀妧一看四周景物,顿时傻了眼:“我…我也不知道…你等等,我去问问!”说罢,她鱼尾一摆,一溜烟不见了。

纵然能在水中自如行走,却不意味着曲宁萱的速度就能快过身为鲛人王族的汀妧,所以她连拉着汀妧都来不及,只能站在原地,等这位前鲛人公主回来,外加在心中吐槽,哀叹汐姒与鲛人大祭司穹的不容易——想分辨汀妧什么时候真小白,什么时候扮猪吃老虎,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吧?

龙族王宫纵然设了诸多结界,到底还是在海中,鲛人天生就有优势,汀妧以极快的速度,在周围转来转去,想找人问问路。可鲛人一族与龙族的仇恨太深,导致旁人一见到她,要么什么装聋作哑,要么指错误的道路。吃了几次亏之后,汀妧嘟起嘴巴,愤愤道:“龙族、水族妖精,都不肯给我指路是吧?我找人类总行了!可…姒说过,除去玉璇姐姐,岑姐姐那样的好人之外,人类大部分都是坏的,若将我抓去就不好了,何况玉璇姐姐长得那么漂亮,人类会…嗯,见色起意,就是这个词,不行!”

但很快,她又咬咬下唇,喃喃道:“那个林子很是古怪,若待久了,怕会出什么事,玉璇姐姐…还是得找个人类问问路,找个没战斗力的!对,找个就算使法子弄昏了我,也把我带不走的。”

汀妧素来是个实干派,想做就做,她在诸多亭台楼阁,水榭花园之中晃荡了几圈,恰好见一白衣男子坐于造型古怪的椅子之上,手执白玉箫,吹奏悲凉至极的乐曲,竟让素来浮华喧嚣的龙族王宫,增添了几许秋风萧瑟的悲凉意味。

从汀妧的方向望去,这位男子容颜精致到可与鲛人贵族媲美,却少了些许血色,仿若冷玉做成的雕塑,毫无半点人气。洁白无瑕的美玉制作成的洞箫,与他纤长的手指一比,竟是后者更加白皙透明。

鲛人喜爱好容色,更狂热爱好音乐,这位白衣男子恰好两者皆符,汀妧歪了歪脑袋,随即又笑了起来:“没错,就是他了!”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迎上去,见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白玉箫,便轻声道:“请问,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婆娑教教主苏越卿循箫声来此,恰好见汀妧上前询问,不由笑道:“果真是不知者无畏。”

“教主说得是。”婆娑教素来女多男少,苏越卿身后跟着的一个红衣女子闻言,语气便有些古怪,“鲛人一族不谙世事,天真烂漫,才会为色相所迷,接近云出岫,不知我们…”

苏越卿折扇轻摇,转过身去,对她笑了笑,便优哉游哉地原路返回,神色自若又蕴含几许风流之意:“我婆娑教之中,并未有人因此而出事,又为何要在如此关头,接近鲛人,引得万众瞩目?”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 相见如梦

世人谈及云出岫,往往不会给什么好话,纵然称赞他的才华,却也会或酸溜溜,或万分感慨地加一句“性格太毒”。唯有一点,却是他们谁都没办法否认的事实,那就是——云出岫是个孝子。

这一点听上去非常不可思议,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喜欢百里婉柔,就应该讨厌害她如此的楼景行才对,可事实就是如此出人意料。所以云出岫明知接触鲛人,会引来诸多势力的瞩目,可他自恃才高,加之身上污水太多,仇人遍布天下,不在乎多一桩少一桩。

云出岫取出丝帕,擦拭着白玉箫,淡淡问:“何事?”

人类见到鲛人,无不目眩神迷,绝大部分人连仪态都保持不住,并因贪恋鲛人的美貌,让许多鲛人沦入无边苦海,受尽折磨,鲛人一族对此早痛恨万分。所以,汀妧一见云出岫的态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自己找对了人。

她聪明归聪明,却也知道外面不同于鲛人王庭,亦不知自己是否失礼,便有些不安地绞着双手,好奇之中带了些腼腆:“我…我一时欢快,跑得太远,不认识回去的路。偏偏龙族与鲛人一族有矛盾,不肯给我指路,所以…”

听见这么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云出岫终于微微侧过脸,汀妧好奇地打量这个无论正面侧面,单论轮廓,几乎能称得上完美无缺的男子,赞叹的同时,下意识露出几分惋惜。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云出岫的双脚,根本不能行走。

在她观察云出岫的时候,云出岫也同样在观察着她,这位顶尖的智囊略扫一眼,就能从她的穿着佩戴中,看出她在鲛人中的地位极为不凡。并看着她天真娇憨,却无比清明的眉眼间,心中暗暗有了个数,知道她并不似外表显露得一般无害。当然,以云出岫目光之利。自然也将她眼中的怜悯尽收眼底。

他神色依旧淡淡,清冷如高山冰雪,心中却已是一片森冷。

人类、妖族、鲛人…看似不同,在许多方面却相似得惊人,他们总是这样。喜欢居高临下地评判别人,自以为是地给予同情与怜悯…这种行径,何其可笑?

比起那等由于心生嫉妒。从而口出恶言,诋毁他声名的人,云出岫更加厌恶的,反是“好意”给他怜悯的前者。为何?因为出言诋毁对方,完全是弱者才会做的事情。自己又何必与一群弱者计较?而所谓的怜悯,却是将云出岫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上,只因自己健康,云出岫却残疾,以云出岫之高傲,又如何受得了?

云出岫是什么人?楼景行为他远赴四境八荒求医之时,不知多少人嗤笑这个因悖伦而出生,从而受到天罚的孩子,说他活不长,说他本就不该出生。等等等等。为动摇明幽宫的声誉,夺得明幽宫的地盘,诸多势力的主事者商定之下。将云出岫当做“证据”,大肆渲染。丝毫没想过尚且年幼的云出岫听了这些流言,在这些流言中长大,会是什么心情,可现在呢?听见云出岫之名,一大半人噤若寒蝉,小部分人咬牙切齿,唯有极少数人态度尚能自若,却亦不敢当着他的面,直接说他的出生就是错误。

世人百般诋毁侮辱,说我心狠手辣,那又如何?我活得好好的,无人敢惹,何须你们施舍一丝半点的同情?

汀妧不知自己已触了云出岫的霉头,还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轻声问:“可以吗?”

“鲛人一族的使团居住哪里,我并不知晓,若你知周围有什么显著的建筑,我倒可以为你指路。”云出岫压下心中的厌恶与杀意,将视线移向远方,不再看她,心中却想着别的事情。

享用过鲛人身体的修真者,身体均定岚被下了禁制,纵然拥有分神期的实力,却也只能使出金丹期的修为,更别说提升实力了。

定岚这一举动,算得上极为温和与人性化,毕竟金丹元婴都与灵魂息息相关,若是强行摧毁,本身的魂魄也会受损,后果不堪设想。定岚念在很多人不过一时贪恋美色,不想罚得那么重,才只是下了禁制,却未曾想到,正因为如此,才让诸多人类怀了一丝侥幸心理。

倘若暴力摧毁修为,没了就没了,以这些世家与门派的财力,用药将一些掉落修为的高手堆起来,再简单不过,也就不会想到什么用鲛人奴隶来威胁的法子。当然,若真是如此,鲛人奴隶的命运,也未必会好就对了。

汀妧听云出岫松了口,大喜过望,忙道:“我虽然不清楚咱们一族暂住哪里,可玉璇姐姐知道啊!你随我去见玉璇姐姐,好不好?”

云出岫的目光落在汀妧的脸上,轻轻重复道:“玉璇?”

汀妧点点头,又绕着云出岫,好奇地转了两圈,才说:“你认识玉璇姐姐?对了,听说她问姒姐姐,若是天生双腿残疾,可有治疗的良方,莫非就是给你找的?”

云出岫闻言,轻轻摇头,缓缓道:“我们走吧!”

玉璇,找药…云出岫,纵是日有所思,你自己也不用白日做梦吧?

三生石上的缘分,此生真正的良人,那又如何?他不愿前生的情感以及所谓的天命影响到他,她听闻他的名声,对他厌恶至极…何必一听见类似的名字,就马上想到她呢?他们,终究是…

云出岫跟着汀妧绕来绕去,终于到了一处幽静的林子中,曲宁萱静静地站在树边,凝视枝桠上盛开的一朵粉红小花,温和沉静,又带了些不属于这个世间的飘渺疏离。

时间为留住她,而凝固定格在了这一瞬。

汀妧见云出岫俊秀的容颜上浮现一抹惊讶,便献宝一样地说:“玉璇姐姐很漂亮对吧?我从没见过像她一样美丽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画儿一般,她收姒姐姐邀请,参与我们的节日,然后姒姐姐唱歌,她跳舞的时候…我们只恨眼睛耳朵生少了,时间过得太快了,连大气都不敢喘呢!”

云出岫没有听见汀妧的话,事实上,这一刻,他的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玉璇…姑娘?”他的声音极轻,轻到若不是贴在他唇边,就几乎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