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天道秩序的因果关系来说,她这样做毫无任何错处——这个世界的鲛人一族以守护疏陵上仙的身体为代价,得到了灵帝定岚的庇护。关键时刻对方还会神识降临,出手对付敌人。鲛人一族却没有遵循原则,同等付出,理应受到惩罚。可是,从人情上来讲,就连曲宁萱自己都认为,这事情做得挺不厚道的。

不过,这也难怪。几十年的沈玉璇生涯,自然不能与以万为基数的兰泠生活做比,那么多年下来,她早将仙界当成了自己的家,将三大上仙、十三真仙当成了自己的亲朋好友,是以无法忍受对方受到这等对待…说到底,完全因为她依旧是个人,有感情,更有亲疏远近之分。所以,纵然觉得自己做得没错。鲛人女王的大礼,曲宁萱还是不敢当的,因为这对她来说,与讽刺无异。

听见曲宁萱毫不掩饰立场的说法。汐姒以手掩唇,竟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一礼,是汐姒该行的,我必须谢谢您,保住了鲛人全族。”

还不等曲宁萱说什么,汐姒的语气就低落起来,神色也透着无法掩饰的哀伤:“自从失职之后,鲛人一族的王、祭祀与长老们,就在惶惶不安中渡过着每一天。他们一面幻象着早日能找到失物,一面又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认为海皇陛下不会关注这里…这么多年来,这件事都有如大石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我们的心头,让我们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鲛人的足迹踏遍四海,甚至甘冒奇险,去那等连仙魔也避讳的凶险场所,精英战士折损无数,就是为了寻回…可一天又一天过去,曾经的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说到这里,汐姒抬起头,望着曲宁萱,眼中竟有了泪光:“作为一族之王,明知族人陆续减少,也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可我不但不能开战,还得尽力压制族中不满的声音,无论对内对外,都背上数不尽的骂名。甚至,甚至连自己唯一的妹妹多年渺无音讯,猜到她出事了,却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只能偷偷以泪洗面。这么多年下来,我眼泪凝成的珠子,都能堆满一座库房。”

伴随着她轻轻的讲述,难以计数华贵的夜明珠坠落到正殿的地板上,却没发出任何声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汐姒扬起唇角,失笑着摇了摇头,才说:“不瞒您说,若是一开始您就告知我那个讯息,我定会将你们悉数扣下,直接读取你们的记忆,再将你们炼化为傀儡,取回…陛下依旧眷顾我族,仅仅审判有罪之人的灵魂,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比我们一拖再拖,拖到陛下知道这件事,大发雷霆的好吧?”

听闻鲛人女王一言,曲宁萱在心中轻叹,随即默默回以一礼,龙在野闭上眼睛,感慨万千。

无论汐姒这些话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博取曲宁萱的好感,她所表现出来的坦荡气度,都足以折服众人,亦为鲛人一族挽回了许多面子。

所谓王者,手段可以光明磊落,也可以阴狠毒辣,也可以;心计可以直白简单,也可以多虑难测;性格可以豪爽大方,也可以深沉多疑;心胸可以开阔仁慈,也可以睚眦必报。但唯有一点,是所有王者都不可缺少的,那就是——赢得起,输得起。

倘若做不到一点,无论拥有多么辽阔的土地,都不配称之为“王”,因为他没有身为“王”所必须的气度,仅仅是个运气好的地主豪强罢了。

这一点,龙在野的生父,现任的龙族之王,与鲛人女王相比,实在是差太远了。

等等,龙王?

龙在野面色一变,压根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情绪,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不好,龙族有变!”

他不说,大家还一时想不到,听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人心思皆七窍玲珑,哪有不明白的?

鲛人能驱使海中大半生物,哪怕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条鱼,一只虾,都能作为他们的耳目。偏偏在这种情况下,鲛人一族还频频失踪,说没有龙族参与,谁信?

事实上,鲛人一族大批失踪,就是在海韵全村被灭,汐姮也被人抓住之后,对于女王唯一妹妹的失踪,鲛人一族竟还没有大动作,自然被人识破他们的外强中干,让族人更加凄惨。而从时间来推算,龙在野被公输幽月设计,先是被几乎无穷无尽的追杀弄得差点殒命,被流放大陆,并在龙王与龙后的谈判下,沦为龙族未来的纯血生育机器,恰好在这之前没多久。所以,这位曾经骄横霸道,骄奢淫逸,不可一世的龙族太子,的的确确没碰过任何被抓来的鲛人——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龙族不确定鲛人一族情况如何,自然不敢大肆搜寻鲛人行踪,那时候的鲛人奴隶,可是稀罕物,压根轮不到他享用。

想到这些,龙在野一阵后怕的同时,也意识到,伴随灵帝的旨意,整个大陆会发生何等激烈的变化。而发生巨变,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将弱肉强食实行到极致的妖族,尤其是等级分明之至,下位者早积累了一肚子怨气的龙族。

天命神兽一族,麒麟素来温和,居于山林,与世无争;九尾狐不喜与海族接触;凤凰属火,虽也有部分居住于海岛,却与龙族关系不怎么好。算来算去,会受到灵帝旨意直接影响,并产生剧烈动荡的,唯有龙族。再说了,比起秩序较为混乱的龙族,人族虽也会动荡,但一是禹宸仙府已经折损了太多修士的性命,二是人类社会秩序怎么说也好一点,不至于…等等,他想人族干什么?第一个产生巨变的,肯定是龙族啊!

曲宁萱起先还对定岚的旨意没多少感觉,见龙在野和玉姬的神色都变得厉害,哪还有不清楚的道理——藏污纳垢,不外如是,人族与妖族的高层,怕都卷进了这场是非。不知君千棠、叶希晨还有蛟王,到底有没有享用过鲛人美女?如果有,那么…

这个念头在曲宁萱脑海不过一闪,就被她抛之脑后,见龙在野焦急又担心的样子,曲宁萱不由笑道:“龙族早已放逐水公子,你也自称水沐珩而非龙在野,既然如此,又何必为龙族挂心呢?”

“我…”龙在野知曲宁萱说得极对,却下意识摇摇头,否定道,“不,我还是…”

两种念头在心中交织,两个声音在脑海之中厮杀,吵得他不得安生,更静不下来。

“我…”

曲宁萱见状,缓缓走到他面前,收起眼中的一缕怜悯,柔声道:“水公子,你还是舍不下龙族,对吗?”

龙在野沉默许久,方颓然点头,自嘲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明明是那样狼狈地被赶出来,作为生育工具养着,若非遇见希晨,也不至于有今天的我;明明骄傲宣称,自己是水沐珩,而不是龙在野,可在这种时候,却依旧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担心…”

“既然无法舍下,就回去吧!”听见这句话,龙在野惊讶地抬头,就看见曲宁萱微笑着鼓励他,“若我没有猜错,龙族高层,怕是都卷入了这件事,实力大部分都下降了一个大阶,以致势力大洗牌,曾经的高层与中层为了夺位,不住厮杀。这个时候,谁有你的实力高,又有谁比你更名正言顺呢?”

龙在野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的声音极轻,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碎了:“你的意思是…”

“没错!此世龙族之王,舍你其谁?”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 复杂心绪

此世…龙族之王。

想到这个称呼所代表的一切,龙在野的心与血不仅没有沸腾,反而变得渐渐冰冷,他的神色几度变化,最后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见他这幅模样,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听见他笑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刺耳,好似杜鹃啼血,猿猴哀鸣,满是凄惶与痛楚,令人闻之就忍不住落泪。

龙族之王,哈,龙族之王!

很多年以前,那个又渣又二的龙族太子,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名正言顺,所以那个位置就一定是自己的。由于他的愚蠢,亲近的侍卫与玩伴要么失望离去,要么就露出狰狞的面目;由于他的愚蠢,温柔俏皮的侍女曼儿为救他而死,他自己也被放逐大陆,永远不得回到海中龙族;由于它的愚蠢,原本还有颇为远大前程的卜叔与舍叔为救他,强行提升修为,却永远丧失了前进的可能,寿命也大大缩减。毕竟伪分神期,终究不是真正的分神期,那一条坎,这两位忠仆再也迈不过了。

正因为这一连串不幸,才让他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天家无父子——那个位置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因为他的父亲,现任的龙王,压根不想放弃权力与地位。

可为什么,到他已经不抱希望,完全认命,几乎不将自己当做龙族一份子的现在,龙族之王的位置,离他却只有一步之遥?

龙在野丝毫不怀疑曲宁萱的判断,毕竟鲛人与龙族是世仇,能将仇人压在身下肆意蹂躏,这种机会,谁会错过呢?降一个大阶就意味着分神成金丹,出窍成灵寂。元婴成心动,还永永远远没有提升的可能…

“这是报应,这就是报应啊!”龙在野疯狂地大笑。神情都有些扭曲,可狼狈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玉姬想要上前安慰龙在野。却被曲宁萱按住,朝她轻轻摇头。

汐姒默不作声地走到大祭司穹一边。对着他与身后一众鲛人,比了几个手势,所有鲛人就悄无声息地退下,穹对她行了一礼,亦转身离去。

曲宁萱见状,便不着痕迹地拉住玉姬,向她示意。玉姬会意,便跟着曲宁萱,与汐姒一道朝殿外走去。

大约是为了视线的疏朗开阔,鲛人王庭的正殿外,便是一个放眼望去,难以看到边缘,既肃穆又壮美的广场。三人走在珍珠铺就的地上,却无心观赏一旁千姿百态的奇花异草,奇珍异宝。

待走了一段距离,确定龙在野听不到之后。汐姒方赞道:“龙公子真的非常了不起,只可惜,由于鲛人一族的隐匿与退避,龙族就如同昔日的我们一般。越发骄傲自大,目光短浅,竟将他放逐出龙族,真是…鲛人之幸。”

曲宁萱笑了笑,说:“若非龙族统治者目光短浅,利欲熏心,此时的龙在野,怕依旧是那个骄横又不求上进的龙族太子,又何来今日的水沐珩呢?”

对于龙在野以及龙族,她们两个的看法都是一样的——为了族中安定,龙在野克制住心中疯狂的憎恨与杀意,没有以自己对龙族的熟悉,与人类中的高层联合,让整个龙族都处于腥风血雨,尸山血海之中,这种顾全大局的行为,着实令人敬佩,亦不乏王者之风。

只可惜,龙族受人类影响太深,加之多年前一桩事故,让族中睿智长者死伤殆尽,文化传承后继无力。所以,他们只是冷眼看着“龙在野”的落魄,嘲笑他连拼死一搏的勇气与血性都没有,殊不知,若龙在野那样做,只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罢了。

玉姬听曲宁萱与汐姒都这样说,心中未免更加失落。

被全族放逐,没有未来的前龙族太子,以及这个世间的龙族之王,绝对是不一样的概念。先是闺蜜曲宁萱,现在又是损友龙在野…她与他们的差距,果真越拉越大了。

察觉到玉姬心绪的不稳,曲宁萱轻轻拍了拍玉姬的肩膀,笑吟吟地说:“你可是仙族后裔,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玉姬勉强笑了笑,情绪亦有些低落:“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个苒弱无比的女子,这么过年过去,我已经不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唯独记得她的泪水。就连她唯一的女儿被人欺负了,她都只会抱着我哭,而不会像别的姨娘一样,豁出脸面不要,也要为儿女争一口气。每每想到我体内的仙族血统来源于自己的母亲,我就没什么自信…”

幼年之时的经历与记忆,深深烙印到了她的灵魂中,她曾经一次厌恶过自己的柔弱得无以复加的母亲,心想为什么别人都有生母保护,她却得一人担起两人的担子,还得受母亲的指责,说她内在太尖利,一点都不留情?

厌恶过,恨铁不成钢过,也曾想撒手不管后,可每到最后,却都化作深深的无奈与柔情。

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岑玉姬的母亲,不是吗?

听见她这样说,汐姒不由咋舌,鲛人一族外表看似柔弱,内里却个个都无比凶悍,男男女女都是强横的战士,所以她根本没办法想象,居然有人懦弱无能到需要自己幼小的女儿来保护。但这种事情,曲宁萱却看得太多,所以她温言道:“一样米尚且养百种人,何况流传这么多年的仙族血脉呢?教训水公子的时候,你倒是振振有词,让他打起了精神,怎么如今却失落成这样?”

“你放心,我就是一个心理的坎暂时有些过不了,没那么重要。”见曲宁萱不掩忧色,玉姬便笑了起来,“若真多愁善感成这样,我还能在岑家活下来,并以庶出的身份,成为周家未来的宗妇么?对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有这些时间,龙在野应该想通了吧!”

曲宁萱见玉姬说得真心,不由微笑:“是我想太多了,我们回去吧!”

三人折回正殿,就见龙在野倚着寒玉雕琢的石柱,衣襟处微微敞开,演绎出别样的风流不羁,见她们回来,便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懒洋洋地问:“出去转了一圈,可有收获?”

“不过来回踱步,谈不上什么收获。”曲宁萱很自然地回答道,“来日方长,不是么?”

听出她的潜台词,龙在野轻轻点头:“这样也好,省得你们卷入混战之中,被小人算计暗害。待我夺了王位,就先举行一次小型的庆贺宴会,邀你们前来,再请四境八荒的强者齐聚,如何?”

曲宁萱本就是不插手龙族内务的意思,闻言自然点头,玉姬有些担心龙在野,便问:“光是你与卜叔、舍叔前去?人手会不会太少了些?倘若有那几个没被降级的分神期高手在,岂不是…”

由于想通了许多事,龙在野眉宇间不复抑郁,神色也不似平日一般,带了些故作的爽朗。此时的他,绝对能称得上意气风发,又有些怅然,是以话语之间,也带了些矛盾的味道:“龙族素来任人唯亲,同等修为条件下,都是以血脉来决定胜负得失。而龙族的血,有太过霸道,连…连本性极淫的特点,也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所有后裔,无论纯血混血。若非被放逐大陆,心灰意冷,我亦不会修身养性…对于他们修为是否全部下降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他这一说,玉姬的确放心,便点点头,鼓励道:“那我恭祝你得胜归来喽!未来的龙王陛下——”

见她与曲宁萱的态度一如往昔,丝毫没有任何改变,原本就看重感情胜过利益,还有些忐忑不安的龙在野好似吃了定心丸,也笑了起来:“哈哈,那是,天降的馅饼,不要白不要!”

汐姒看见这一幕,眸中掠过一丝奇异,曲宁萱知她在想什么,便刻意放低了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不注意,压根就听不到:“无论未来如何,只要他不先变,我们就不会变,鲛人一族,亦可放心。”

“沈姑娘飞升之时,便是吾等离开之时,确实用不着太过担心。”汐姒哂然一笑,“倒是我多心了。”

玉姬见曲宁萱与汐姒在窃窃私语,就对龙在野眨眨眼睛,龙在野很快会意。

想到汐姒实打实的救命之恩,以及她无论心中什么想,行为却实打实表露的豁达态度,龙在野走上前,极郑重地对姒汐说:“陛下的恩德,我一直铭记在心,我成为龙王第一件事,便是打听汐姮的下落,早日救出她,偿还这份恩情。”

救出…姮儿?

听见龙在野这般说,汐姒已经欢喜得快要疯了,可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鲛人一族的女王,哪怕鲛人一族在这个世界不能再滞留多久,她也必须尽一个王的职责,所以她压下心中的狂喜,拒绝了龙在野的提议:“你若初为龙王,就打听姮儿的事情,纵然别人不说,心中亦是有怨言的。龙族事务,你多半不了解,若是因此中了暗算可怎么办?再说了,海皇陛下已惩戒犯人,说不定他们心中害怕,就将我的族人全部放回来呢?龙公子,请以大局为重。”

龙在野苦恼地挠了挠头发,不带喘气地小声嘀咕:“当王这么惨连真心话我不能说我突然又不想当王了”然后,在玉姬带杀气的目光下,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先走了啊!”

“快走!不当上龙王,不准回来!”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 人心不足

血腥味顺着海潮飘过来,海中的山川地脉不住震动,高愈千尺的海浪毫不掩饰其狂嚣,连位于深海,与龙族相距甚远的鲛人一族领地,都能隐隐感觉到地脉的震动,也让玉姬的心提了起来。她急急地走到曲宁萱的院子,见曲宁萱正在练剑,也顾不上什么避讳,就往前走几步。

曲宁萱收了剑势,偏了灵力,这才站定,问:“玉姬姐姐,怎么了?”

玉姬拉着曲宁萱的袖子,有些焦急,似是询问,又好似恳求地说:“不是说,龙族高层全降了一个大阶么?世间已无渡劫期高手,合体期的也仅仅有几位,他们悉数下降一大阶,修为顶多是元婴,动静怎会…这么大?”

“水公子之父,好歹是前任的龙王,手上又怎会没几件关键时刻撑场子的宝贝?”曲宁萱平静地说出事实,“这也是我不同意你去帮他的原因之一,妖族素来血脉至上,强者为尊,水公子两者皆符合,只要熬过最关键的时刻,就能成就龙王。而我们,或者鲛人一族出动,就形同干涉它族内务,反倒对水公子不利。”

说到这里,曲宁萱望着玉姬,缓缓道:“妖族,尤其是这种拥有顶尖血脉的妖族,排外性比人类还严重。”

当然,还有一些话,曲宁萱并没有和玉姬说。比如,在妖族,成王者必须经过一定的考验,这是天道隐隐制定的规则之一。妖皇钧离完美通过了除情劫之外的所有劫难,唯独输在一个“情”字上,终究功亏一篑。而龙在野…若凭着分神期的实力,顺顺当当,什么阻碍都没有就当上了龙王,曲宁萱才会担心他的未来。

“我知道。只是…”玉姬沉默片刻,才道,“人类势力的大洗牌。怕会比龙族更加激烈。”

曲宁萱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这是自然。”

禹宸仙府折损修士无数不假,可众多超级世家与宗派。怎么可能会不留人下来?能够屹立大陆,这么多年不倒的存在。自然一套特殊的制度与体系,可定岚的惩罚,却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

曲宁萱从不会小瞧人类的劣根性,尤其是男人的,鲛人一族拥有魔性的美丽,说让人发疯爱上倒不至于,毕竟修真证的精神力都比较强大。但说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据玉姬的情报,修真者的上层,可是人人以有鲛人奴隶为荣,还将他们当成宠物一般各种攀比的。

想到这里,曲宁萱笑吟吟道:“你说,经过这一场事情,女子的地位会不会提高?”

“我觉得没多少可能。”玉姬摇了摇头,很笃定地说,“自己不努力,又没有当家做主的心思。无论外在条件多好都一样。”

曲宁萱亦是一时异想天开,见玉姬如此肯定,也就不再多言,这时候。被她们遗忘在角落的海韵匆匆走过来,急急道:“出事了!”

玉姬心中一惊,忙走向海韵,问:“出了何事?”

由于得到了汐姮的祝福,又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海韵还颇得鲛人们的喜欢。比起不愿见每个鲛人都对自己行大礼,从而天天修行,很少出门的曲宁萱,又或是喜爱观赏收集奇花异草的玉姬,海韵显然与鲛人们混得更熟一点,也能知道许多第一手情报。

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海韵不由咬牙,愤愤道:“人类释放了一些普通鲛人,让他们带了一段影像来,说是鲛人一族如果不解除对他们施加的诅咒,他们就,就将人类世界现存的鲛人悉数凌虐至死!”

海韵话音刚落,玉姬就将拳头砸在一旁的柱子上,怒不可遏:“他们还有脸提这种要求?”

不仅是玉姬,就连素来好脾气的曲宁萱都不由怒了,只见她轻轻地,极慢地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话语虽柔和,却似从齿缝迸出:“我算是知道,何谓人心不足了,灵帝陛下的惩罚,谁能解得开?”

“我就不相信,海…灵帝陛下降临的时候,他们会感觉不到!”玉姬愤愤地接过曲宁萱的话头,想想就一肚子火,“简直痴心妄想!”

海韵对鲛人最有感情,她匆匆赶来,就是求曲宁萱:“沈姑娘,您与灵帝陛下是旧识,能不能请他再下界一趟?先前陛下只处罚了参与者,却忘记了他们的亲友故眷,才…”

“灵帝陛下的那句话,你忘了么?”曲宁萱一拂衣袖,也不知心中何等滋味,“他早早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却压根不打算管被抓走的鲛人们,才会那样说。再说了,纵然我前世略有几分薄面,若非仗着…事情的重要,又岂能见到灵帝陛下?六界之主,天命强者,岂是任由我呼来喝去的?”

海韵心中也隐隐猜到曲宁萱没有办法,却抱着一线希望,才这样急急忙忙地来找她,听曲宁萱这般说,顿时颓然:“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姮姐姐,姮姐姐身份那么高贵,一定是被用来祭旗的…”

“你容我想想——”一时气愤之后,曲宁萱已冷静了下来,她示意玉姬与海韵稍安勿躁,就在方寸之地来回踱步,寻思解决之方。

事情是他们惹下的,倘若不妥善解决,定会成为一辈子的心魔,只是,定岚的诅咒无人可解,这该…如何是好?

利益,归根到底还是利益,只要能拉拢到与对方利益相对之人,说不定还有转机,而敌对…

曲宁萱站定,沉吟良久,方对海韵道:“玉姬,海姑娘,我们去见汐姒陛下。”

听见她这样说,海韵顿时面露喜色:“您有办法了么?”

“不过一个设想,现在还做不得准。”曲宁萱素来不把话说全,所以她只是这样含糊地敷衍海韵,“我们先去见陛下,听听她的看法。”

鲛人王庭,汐姒的书房。

“沈姑娘的意思是,拉拢外援?”汐姒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倦地回答道,“不瞒您说,我一听见对方张狂的言辞,就产生了这等想法,可妖族与人族虽世代血仇,高层却沆瀣一气多年,真正与妖族有怨的,唯有早些年被释放出来的蛟王…我族历史中,亦有蛟王的相关记载,得知他脱困之后,我与穹,还有族中几位长老,曾细细研读关于他的记录,思考若与他打交道,该如何应对。得出结论是,与他交易,无异与虎谋皮,若是为了…我怕将全族都赔进去啊!”

身为王者,必须冷静地权衡得失与利弊,倘若为了救少部分人,需要牺牲大部分人,汐姒绝不会做这种决策。哪怕那少部分人中,有她唯一的妹妹,也是一样。

曲宁萱轻轻眨了眨眼,笑道:“这点你放心,救出蛟王的人就是我,为了报答我的恩情,他与我定下约定,五百年以后,他以分神初期的实力与我打一场,倘若我赢了,他就不发动大战,顶多在修士高层中施展手脚,以报囚禁之仇。倘若他赢了,就要裹挟妖族,发动人族与妖族的倾世之战,可他一定没想到,我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又成为通天之路的拥有者…”

救下蛟王的事情,曲宁萱一直没有,或者说忘了对玉姬说过,先前是小心谨慎,后来是遗忘了这件事。所以,此刻才知晓事实的玉姬怔怔地望着闺蜜,不知该说什么号好。

汐姒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沈姑娘的意思是…”

“没错,以鲛人一族憎恨人类的行为,愿意与蛟王联手,对人类复仇为理由,请求蛟王的援助,毕竟鲛人一族,不能踏上陆地。”曲宁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说话自然也越发条理分明,“蛟王言出必行,答应五百年,就是五百年,顶多中途做些手脚,害得人类高层不得安生,但这与鲛人一族无关不是?你们答应得,可是‘战争时期,全力参战’啊!”

倘若换做从前,五百年晋升分神期,对曲宁萱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现在的她,有这样的自信。

只要五百年内,借助通天之路回到仙界,这个世界的鲛人一族也就得全部回到灵界,自然不会损兵折将。

“不过,既然答应下来,又打算遁逃…”曲宁萱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鲛人一族的宝物,少不得均出一些,甚至是悉数奉上。”

对于这一套,汐姒比曲宁萱还熟练,所以她点点头,笑道:“为族人不得已欺瞒蛟王,已是不该,唯有将众多宝物送与对方,才能算得上足够厚道。”

海韵不清楚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却看得出她们的心情渐好,便问:“求助蛟王,便能救回姮么?”

汐姒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这位鲛人一族的女王沉默了片刻,才道:“姮儿是人类手中的一张王牌,只会最后才…无论如何,我先派人送信给蛟王,邀他商谈事情。”

“蛟王的实力,高出女王好几阶吧?”曲宁萱下意识提醒一句,见汐姒看过来,便笑了笑,才说:“贸然干涉你们一族内务,是我不对,但我亲眼见过蛟王,所以想告诉你,如今的蛟王,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苍生黎民,甘受数十万载孤寂的盖世英豪…出于谨慎的考虑,最好的谈判场所,不应该是鲛人王庭,更不应该是蛟王的宫殿,而是…龙宫。”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 新的困扰

曲宁萱、岑玉姬与海韵留在了鲛人王庭,这一住,就是七个月。

这天,曲宁萱练完剑之后,便捧着一卷星帛纱制成的书卷,缓缓阅读。

星帛纱的原材料在密布雷云与漩涡的死亡海域,生长的年份又极长,十分珍贵难取不说,工序也极为复杂,更需要实力高强的鲛人才能将之裁剪纺织。据汐姒所说,偌大鲛人之城中近百万的女性鲛人,能制出星帛纱的,却不足寥寥五人。

如此珍贵的东西,无论卖相还是实用性,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将星帛纱缓缓摊开,仿若见到璀璨星河,熠熠生辉,令人目眩神迷。何况此纱薄如蝉翼,透明轻巧,纵然负在身上,也完全感觉不到一丝重量。偏偏就是这个看上去一撕就碎的东西,却能在此世最强的劫雷之下幸存,纵在见惯了好东西的鲛人之中,都属于一等一的珍贵物品。

若是换做人类,自然会将之炼制成护身法宝,以希冀多一条命。当然,鲛人的价值观,与人类差别极大,在他们眼里,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能用来记载知识,而且是极为深奥的知识。

曲宁萱好不容易与汐姒打好了关系,又借着帮助他们,出谋划策一番的机会以及鲛人贵宾的身份,才得到长老们的一致允许,能翻阅鲛人一族的典籍,焉有不抓紧时间阅读的道理?要知道,鲛人一族虽不似龙族一般,风雷水火全系精通,可论对“水”的掌握,纵然龙族,也要甘拜下风。

至于初步与蛟王的洽谈,以及随后的准备工作…这些事情。自然全是由汐姒处理,自己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曲宁萱在织云殿呆惯了,早就对时间没多少概念。非常沉得住气,玉姬却不似她一般沉稳,虽面上不说。心中却有些焦急。

七个月来,龙在野都没传一丝讯息。而海域的动荡,却在五个月前就早早平息了,如此清醒,实在不能让她不担心。

龙在野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为何迟迟没有音讯?纵然递了个平安口讯回来,让大家放心,都好过…到底是怎么了?

“玉姬姐姐。你若没心思绣花,就没糟蹋这上好的鲛绡吧!”玉姬的情绪波动实在太过明显,曲宁萱不察觉都不可能,她一抬头,就看见玉姬自顾自想着心思,不知不觉将手上的帕子拧成了麻花,不由以手扶额,打趣道,“咱们可是客人,经不起这等浪费。”

玉姬见都这时候了。曲宁萱依旧有心思开玩笑,不由白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女王陛下为了感谢你的恩惠,特意开了一趟她的私人宝库。让你任意挑选东西。大钱都有了,你还在意这些小钱?”

听见她这样说,曲宁萱不由笑了起来:“汐姒这一招玩得才叫高明呢!她开宝库让我挑东西,我就好意思一股脑将东西全拿走?我不过取了一些特殊的材料与种子,以及一段上好的梧桐木,一块风灵玉髓,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后应该会用到,压根没你想想中的那些稀世珍宝。别忘了,我还欠水…龙在野一大笔的债呢!”

“梧桐木,风灵玉髓?”玉姬对曲宁萱的性子,早了解了七七八八,知她对外物看得很淡,加上天赋之中并没有或,挑材料八成不是用来炼器的,而且这两样材料…她眼珠一转,扔下手中正在绣的帕子,笑盈盈地凑过来,“我听说,女王陛下还请鲛人中手工最好的存在,帮你制作好几件衣服,甚至还有舞衣?我与海韵出去玩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姬说得,自然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汐姒与蛟王通过使者进行初步谈判,达成一定协议,汐姒将鲛人宝库中的财宝取出一部分,奉给蛟王,蛟王则投桃报李,释放出成为妖族奴隶的鲛人,以示对盟约的重视。为了欢迎族人的到来,在汐姒的命令下,鲛人一族举城欢庆,曲宁萱是鲛人一族的贵客,又与定岚相识,便跟着汐姒去了神殿,玉姬与海韵则在城中游玩。

曲宁萱放下手中的书,笑了笑,说:“没事,鲛人能歌善舞,纵然祭神亦是同等方式,我受不住他们的盛情邀请,加之又有些手痒…”

玉姬闻言,便嗔怪道:“能让他们事后巴巴地挑好东西出来送你,可见你定是惊住他们了…你可真不够义气,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此,曲宁萱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作为兰泠的时候,活了那么多年,纵然琴艺不好,随着时光的推移也渐渐好了,以几千几万年的所学,与别人几十年几百年的经历相比,她自己都觉得脸红,是以染上了唯有独处之时,才喜欢弹琴吹箫鼓瑟的毛病,自然不会将这个当做卖弄的资本,便淡淡道:“没有趁手的物件,加上又是在别人的家里,我自然不好太过卖弄。”

听她这个理由,玉姬不由吐了吐舌头,嗔道:“就你心思重!一丝话柄都不肯落。”

曲宁萱唇角微微上扬,神色便有些怅然。

这些为人处事的哲学,一半是跟着温瑜与北辰星岚学的,一半是在与慕祈上仙、锦容仙子一道巡游仙界十洲之时,暗自模仿慕祈上仙,一点一点偷师来的,可如今…物不是,人已非。

玉姬见曲宁萱这般,不知哪句话触到了她的心思,刚要安慰两句,就听见有人轻轻敲门,打开一看,不由惊喜道:“卜叔,居然是您亲自赶来了?请进——”

“沈姑娘,岑姑娘,老奴匆匆赶来,是想请两位救急的。”卜叔也不愿坐下,站在书桌旁,就开始叹息,“少主他…”

想到某件事,卜叔就不住摇头,玉姬见状,刚想问到底怎么了,曲宁萱便极为笃定地说:“可是桃花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