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蚀在结界边缘,眼珠由浓稠的墨色渐渐转为令人心生寒意的猩红,与方才别无二致的站姿,却硬生生透着一股邪佞的意味,四周也充斥着狂暴到极点,诡异到让人不住打寒战的煞气纵然这些日子,杀戮仙在松涛城四处奔波,个个身带杀气甚至煞气,仙人们已见怪不怪,可这等诡异霸道的力量,却还是无人见过。

若非知道萧宁是友军,谁人看了都会以为,萧宁不仅是魔,还是魔族之中,血统极为高贵,天生附用有强大力量的那一种。

赵老先前听萧宁信誓旦旦,说至清之气只要感应到他身上的邪煞之气,一定会将他当成敌人,还有些半信半疑。可如今一见到他不过泄出一缕邪煞之气,就完全转变的姿态,赵老不由暗暗心惊,随即又长叹一声,心中复杂难明。

这等诡异霸道的邪煞之气,纵然成为仙人,也只能勉强镇卫压,无法彻底消除若走过多使用,唯有自我毁灭一途,萧宁不可能会不知晓后果,却依旧也不知,这份以命换命的深情,也不知能否修成正果?

靠曲宁萱最近的四十九个仙人停止输送灵气之时,萧宁周身黑煞腾腾,面容痛苦地扭曲,眼珠也有如无尽鲜血汇聚般,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只见他有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冲入阵法中,转瞬就到了转灵阵法的外围,随后右手轻描淡写地一扬,转灵结界的屏障就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

如此直接的破坏行径,自然让阵法的防御措施启动,磅礴浩大的仙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萧宁涌过来。倘若被如此多的仙气包裹住。哪怕只有一时半会,萧宁身上的邪煞之气就会被净化掉。这对别的杀戮仙来说或许是好事,对萧宁却是噩梦,因为他“体司内邪煞之气诞生的根源,是他的灵魂,一旦被净化,他从身体到神魂,都不复存在赵老以及十几个宗师级的阵法大师在阵外不肯离去,全神贺注地观察转灵之阵中的情况整个转灵之阵中,全是未转化的仙气,以及被转化的至清之气,竟没有半丝缝隙。萧宁两相权衡,利用自己的空间天赋,尽量往仙气薄弱,没有至清之气的地方避。饶是如此,他周身也被浓郁到极点的仙气净化的厉害,原本笼罩全身的黑煞,已经稀薄到只剩如烟霞般的薄薄一层。

“不对,有哪里不对。”赵老死死地盯着屏幕,口中念念有词。旁人见状,不由疑惑道:“哪里不对了?”

赵老闻言,不由拧眉:“若知道哪里,老夫还用得着这样头疼么?这是感觉,感觉懂不懂?”

“感觉?可我们都不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啊!萧公子运气不错,没碰上至清之气,还能坚持好一段时间,或许…”

“运气不错?没遇上至清之气?”赵老反复念着这几个词,猛地拍了拍大腿,高声道:“我明白了,兰泠仙子不想萧公子为他白白牺牲,竟强行分出一股神识,操纵转灵阵法内游离的至清之气,让它们别伤害到萧公子!”

听见赵老的话,满场哗然,要知道,曲宁萱的神识悉数覆盖在阵法与结界之上,支撑了几个时辰,已是不可思议。如今竟能再分出一股,操纵至清之气,这简直简直是天方夜榭货老,坝在该怎么办?”一个略微年轻的仙人急缸也问:“若最后,萧公子活了下来,兰泠仙子却真相是瞒不住的,到时候,萧公子该如何自处?”

赵老口气不好:“怎么办?随便去找一个还没离开的杀戮仙,他们之间有特殊通讯方式的,让对方告诉萧公子。无论说什么话,只要让兰冷仙子的注意力反三就行。”

听见他的要求,好几位仙人立即去寻人,曲宁萱在结界内,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露出一丝释然的徵笑。

她是如此地庆幸,关键时刻,世界对自己打开了另一道们,让她能够清晰地看见整个世界,精准地分析自身的情况,对力量的控制更是上了一个台阶。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精神力枯竭,全凭毅力强撑的情况下,精准计算用量,减少不必要的消耗,强行分出一股精神。操控阵法内的至清之气。

曲宁萱知晓,这应该是凌驾于诸般血脉天赋之上,位处世间潜能顶点的“灵魂天赋”。

能觉翼灵魂天赋,能遇上…遇上愿意为自己而死的人,哪怕对方恋慕她,有一部分原因是兰泠的容貌与气质,此生也值了,何况她还有替身娃娃,说不定能保住一命脚所以,曲宁萱不希望萧宁死。因为对她来说,死亡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终结,对萧宁来说,却是百分之百。

“兰泠仙子,请听我一言”这时候,萧宁的声音在阵中响起。纵然不住左躲右闪,被仙气逼得极为狼狈,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如昔”松涛城绝大部分仙人们,都到达了里仙界,滞留下来的仙人们,身上也都佩戴了特制的法器只要松涛城的守护结界一破裂,法器就会自动起作用,将他们也传送走。可以说,纵然城破,整座城中除了你我之外,大家也都能安然无恙,是你的牺牲,救了大家”

曲宁萱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丝波澜,至清之气依旧漂浮在距离萧宁最远的地方,庞大的仙气也毫不停歇地汇入她的身体,继续转化为阻止魔器污染结界的力量。

萧宁知道这一套没用,只能深吸一口气,按照叶湛交代的说”兰泠仙子,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落入敌手,会遭遇什么?罪恶肮脏如妖魔,最喜欢亵读纯洁高尚的存在,若是好一点,你会成为凉歌的妃子,若是差一点我听说,之前落入他们手中的仙女,都被转手了无数次…魔界最红,最受欢迎的青楼女子,从来不是妖冶惑人的魔女,而是带有仙人血统的…”话到这里,萧宁实在说不下去了,站在结界边缘的叶湛急的跳脚:“我还说了很多呢,继续复述啊!无论怎样不怕死的女性,都会害怕这种情况,你可别将这当成兰泠仙子的侮辱,这是救她的命呢!”

不得不说,对于女性的心理,曾经妻妾成群的叶湛相当有发言权,曲宁萱想到那种可能,也有些不寒而栗,操控至清之气的速度便慢了半拍。萧宁见有机会,竟不管不顾,生生扑入至清之气中!

曲宁萱见状,连忙加大力度,可至清之气与邪煞之气极为不容。

萧宁又是以进攻者的身份出现,加上曲宁萱能分出来的精神力极少。只见至清之气源源不断涌向萧宁那边,灼烧净化着他的身体,不再流向松涛城结界上方。这时候,城外数千面阴魂幡又刷了一次,松涛城防御结界开始产生裂纹,雪妍等妖魔见状,不由面露喜色,不计成本,全力猛攻。

片刻之后,松涛城防御结界,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城中几十余处闪现传送的白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让妖魔吃了一惊。一道清色的屏障,在松涛城的最东方升起,阻隔了松涛城通往里仙界唯一的杀戮。

那划么涛城对仙界的,最后一重守护。

也在同一刻,一股强大到极点的力量席卷整个松涛城,四周空间被圭橄起来,再也没有谁能通过传送阵离开。

曲宁萱倒在地上,无论脑海还是全身都绞痛无比,想到萧宁刚才说过的话,更恨不得此时就死了好,偏生此时的她,连挪动一下小指的力气都没丰。

被至清之气净化得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还保留昔日几分俊朗轮廓的萧宁躺在曲宁萱不远处,由于之前大都是躲闪,没动用多少仙力,此时的他,还保留着很大一部分的修为。只见他右手凝聚银蓝色的光环,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与鲜血混杂在一起,缓缓流下,煞是可怖。

显然,在体内被至清之气与仙气侵蚀灼烧净化的情况下,想要快速调动全身力量,无异于被酷刑加深。

“兰泠仙子,我”萧宁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可时间不等人,知道这一点的他露出一丝苦涩的徵笑,轻声道:“请记住,萧宁已经死在松涛城,您不欠一个死人什么。倘若,倘若有朝一日,您在入侵者的队伍里见到了我,请千万别手下留情,就让他尘归尘,土归土,获得永恒的安宁吧!”

说罢,他右手一扬,银蓝色的光芒笼罩曲宁萱全身,强大的空间之力竟突破了魔皇凉歌的空间封锁,将曲宁萱安然送走。

做完这一切后,再没有任何力气的萧宁呕出一口鲜血,生生承受破解凉歌结界的痛苦反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即便如此,他的唇角却扬起一丝微笑,心满意足,如此幸福。

正文 第188章

兰静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静静沉睡的曲宁萱,仿佛只要自己一挪开视线,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锦容见兰静几日来一直维持着这午姿势,容色憔悴了许多,心中不忍,便将右手搭在兰静的肩膀上,轻声道:“静儿,跟我出去吧!”石瓶还好,一说话,兰静就忍不住心中的怨愤与委屈,狠狠地将锦容的手甩开,怒道:“就因为你们一直说没事没事,松涛城还能支撑得住,不需要外援,才把姐姐害得这么惨,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出于心中的愧疚,平素心高气傲的锦容耐着性子,低声下气地解释道:“ 静儿,此事也并非我们所想,实在是魔皇凉歌太过狡猾,兰静早就听厌了类似的话,实在没有力气再去争辩,只见她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锦容,疲倦又无力也说: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锦容见兰鼻神色坚决,沉默了许久,方缓缓离开。

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兰静伏在床边,望着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碎掉的曲宁萱,轻声道:“姐姐,你醒过来好不好?静儿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惫懒贪玩,不该顶撞你,不完成功课:不该陪着锦容天南海北到处游玩,却只有在受到挫折的时候,才会想到去织云殿找你静儿知错了求求你醒过来,哪怕你打我骂我,不再对我笑也行,只要你醒过来…”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锦容静静地站在门外,听见兰静如受伤小兽般尽力压抑的哭声。不由闭上眼睛,阻止不争气泪水夺眶而出。

曲宁萱依旧静静沉睡,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更不知道妹妹的忏悔。

松涛城仙人被一批批传送出来的时候,谁知道情况不好,可偏偏承天殿被天雷击中,难以扑灭的天火烧掉了大半承天殿,也染红了整个天空,慕祈上仙前去救场,虬罗岛中,疏陵上仙的地势搬运也才完成一半,根本不能抽开身。兰静无法只能在承渊宫忐忑不安地等待消息,片刻之后纵然在昏迷中,也不住呕血的姐姐,就这样突兀出现在她的身边。

一见到曲宁萱成了这样,兰静当场就懵了,幸好镜越与恒阳两位仙君都在一旁镜越连施仙法,让兰静握住曲宁萱的手,提供至清之气到她体内,恒阳直闯承天殿,才将慕祈上仙拉了过来。

可是,医术冠绝仙界的慕祈上仙,诊断结果是什么?

气血枯竭,寿元殆尽,无论用什么法子治疗,都不过是拖时间罢了。

在那之后所有人都发现,兰静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她再也不任性撤娇,逃避修行,而是将从前觉得拗口生涩的书籍一一捡起来,一遍不懂就看两遍,两遍不懂就看三遍就算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也要将之背下来为了守着自己的姐姐,她从来不闭关,也极少打坐调息除了看书,就是看书竟好似与世隔绝了一般。

宫外战火连天,宫内安度流年,二十余年后,曲宁萱悠悠转醒。

醒过来后,曲宁萱眨了眨眼睛,待脑子清晰一点后,便微微侧了侧头,想看看自己在哪里,却看见兰静坐在靠窗的椅子边,手捧一卷书,正缓缓翻阅,娴雅静谧,竟带了些兰泠的影子,不由心生疑虑。

她,睡了多久?静儿怎么…

兰静察觉四周气氛似是有异,不经意抬起头,见到曲宁萱醒了,顿时木在原地,只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曲宁萱,仿佛这一幕是梦,而非真实的存在。曲宁萱见状,更是确定自己睡了太久,否则对方断不会有这种表情。便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问:“静儿,怎么了?”由于长久的沉睡,她的嗓子无比干涩,声音也有些嘶哑,兰静这才发坝似真非幻,狂喜之下,忙不迭为曲宁萱斟茶,却由于手忙脚乱,椅子倒了,桌子翻了。荼具也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兰静尴尬的对曲宁萱笑了笑,一瞬间,光阴好像流转到从前,她依旧是那个天真无忧,以为自己穿越了就能当玛丽苏,受尽美男宠爱的少女。她顾不上收拾一片狼藉的地面,捧着茶匆匆奔过来,熟练地将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给曲宁萱弄了几个枕头,扶她靠着床,又小心翼翼地将茶捧到曲宁萱面前。曲宁萱见状,不由抿唇笑了笑:“怎么?又惹出事情了?求我帮你收拾残局?”

兰静听见熟悉的声音,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姐姐…”

“若没惹事,你怎么会这么乖?”曲宁萱左手接过茶杯,右手伸出去,揉了揉兰静的头发“静儿,姐姐拜托你一件事,去请慕祈上仙过来,好不好?”

兰静听到曲宁萱要请慕祈上仙来,脸色就变了,她沉默好久,才不情不愿地说: “哦。”见她离开,曲宁萱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痛苦之色,细细密密地汗珠从额头渗出,她却连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由于受创太深,此时的曲宁萱四肢无力,极难动弹。就算凭着极矢的毅力挪动小指,也会造成非比寻常的痛苦,但曲宁萱为了不让兰静担心,便将所剩无几的精神力灌注到双手,做出自己没事的样子。

这也是她为何要与兰静开玩笑,拖延时间,并打发兰静离开的原因。

听见曲宁萱醒来,想要见他的事情,慕祈上仙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务,赶往承渊宫的秀云殿,却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见到曲宁萱的情况,便转过身,礼貌询问:“兰静姑娘,我与兰泠有要事详谈,麻烦你暂且避开一会儿,可好?”

曲宁萱亦道:“静儿,你离开一会儿吧。”

兰静愤愤地瞪了慕祈上仙一眼,终究不好拂姐姐的意,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静儿还是这样,一团孩子气”曲宁萱见状,轻轻摇头,唇边却挂着欣慰又有些的笑容,慕祈上仙缓缓走到床边,连着对她用了好几个仙术,减轻她的痛苦,方道: “若能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孩子气也没什么不好。”

曲宁萱闻言,神色黯然了一些,但晰艮快就调整好心态,轻声道:“今日请慕祈上仙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第一,昭华上仙是否…出了什么事?”

她话语虽委婉,可慕祈上仙如何听不出来那一丝怀疑之意?是以他轻轻摇头,叹道:“凉歌在重塑碧染躯体之时,动了些小手脚,让碧染的存在严重干扰到了昭华的占上,才斜导出错误的信息,他本人并无伤害你的意思,相反,他…他非常愧疚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若非他自恃强大,也不会中了别人的算计,害得你…”

“为碧染重塑躯体?我急的,碧染的魂魄,不是被封印了么?”曲宁萱未曾想到,又是碧染惹出的祸事,不由在心中苦笑,心道女主的小强命和女配的悲催命,果真不能比。

慕祈上仙淡淡道:“凉歌通过沉璧,找到我们,说愿意以封印五成实力为代价,交换碧染的灵魂。魔子不死不灭,只能被封印,偏偏我们又不知晓魔子之间是否有特殊的交流方式,碧染的魂魄留在仙界,始终是个隐患。

“作为天命的魔族之皇,凉歌拥有一项极为特殊的能力他可以将任何土地,变成魔界的领土,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一点一点地蚕食仙界的领土,而非像现在这般,只是暂时占领仙界的土地。”

“凉歌答应,只要我们将碧染的灵魂交给他,他也会将这个能力永久封印起来。若无太初的第二滴眼泪,碧染想要重塑身体,少说得百万年,那时候,她与昭华的联系早就淡了,所以我与疏陵商量了一会儿,就与凉歌订立了契的。”

原来,竟是这样,凉歌提出的条件,果真是无法抗拒的诱惑,若她是慕祈,亦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魔皇凉歌,当真不凡,竟敢做下如此豪赌。”思来想去,曲宁萱唯有苦笑“只是,大家都被他摆了一道,谁都未曾料到,创世神的第二滴眼泪,竟在他的身上。不过,我听说太初之泪必须随身携带,若凉歌拥有黑暗之泪,疏陵上仙怎么没难道说有什么特殊的法子,可以隐匿太初之泪的存在?

慕祈上仙闻言,不由冷笑:“他的确不凡,竟将天下苍生悉数骗过,魔皇凉歌?哼,凉歌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名,他的本体,也非魔界魔呼罗一族的族人,而是父神的第二滴眼泪!”曲宁萱闻言大惊,下意识地否定“不可能!”

“若非推算出了凉歌的身份,窥测天机,承天殿怎会被劫雷天火攻击,几乎毁于一旦?”慕祈上仙面沉似水。话语如刀,魔星的身份,定然是父神的第二滴眼泪,同时也是世间唯一现存的…神裔。

第一百八十九章 情深不寿

纵然清楚慕祈上仙不可能说谎,但对于魔皇凉歌的真实身份,曲宁萱还是觉得匪夷所思。不过,细细一想就能发现,若真是如此,先前一些想不通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比如,名字。

七大天命强者中,三大上仙所用得都是道号,真名无人知晓;鬼帝沉璧与灵帝定岚的名字,六界高层人士清楚读音,却不知到底是哪两个字;妖皇钧离的名字,则是被昔日的妖后无意中泄露出去的,也是他收权行动失败的原因之一;唯有凉歌不同,他是魔界高级贵族中魔呼罗一族的族人,而非其余天命强者那般,是创世之初就诞生,之后独自修行的生灵,这也就注定他的名字,是六界之中流传得最广的一位。

照理说,若换了别人,指不定用什么特殊的法子,将名字改了,也省得被人做手脚。谁料凉歌没事一般,我行我素,众人惊讶的同时,也极为佩服他的胆色,谁料他根本就…就不是真正的凉歌。

“我还是有些不理解。”曲宁萱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父神化身成无法生出灵智的万物,就是因为它们蕴含父神掌握的一些法则,若生出灵智,定会惹得世间动荡。倘若能化形,疏陵上仙手中的太初之泪早就化形了,怎会与凉歌差这么多?再说了,一人灯下黑,这还情有可原,所有人都…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慕祈上仙闻言,不由叹息:“你对魔界知之甚少,自然不清楚魔呼罗一族的强大——这一族生来就拥有不凡的力量,男俊女美,冷酷好杀,更因人而异,觉醒各种特殊的血脉能力。是以在魔界雄踞一方。作为族中长老之子,凉歌不仅身体很差,精神力弱小,还没觉醒任何能力,与废物无异。你也知道,魔族是何等看重实力,他的日子着实不怎么…美妙。”

说到这里,慕祈上仙微微勾起唇角,似是嘲讽,似是不屑。语气很是微妙:“也不知是在一次试炼还是战斗中,魔呼罗一族的年轻人遇到极为强大的凶兽,求生无门。雪妍也是个杀伐果断的,毫不犹豫将自己亲哥哥扔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力,谁都以为,凉歌必定活不下来,谁料万载之后,魔皇诞生,万魔伏拜…”

话都说到这地步,曲宁萱哪还有不明白的?任何生灵在魔界孤独挣扎万年。再怎么大的变化都不夸张,何况魔呼罗一族昔日对凉歌太差,见凉歌登基,战战兢兢,忙着讨好他都来不及,岂会在意那么多?再说了,察觉他不是又如何?凉歌的存在,让魔呼罗一族的地位生生拔高了一大个台阶。谁会和权力地位过不去?

想到真正的凉歌,曲宁萱轻轻摇头,略带惆怅地说:“他不是没觉醒能力,而是能力太过强大,是以被剥夺走了旁的一切。我猜,他的能力大概是‘赋予生命’。纵然不是,也必定与之类似,才会…可叹魔呼罗一族,竟没有一个目光长远之人,察觉到事有反常必为妖的道理,否则也不至于…现在想来,凉歌之所以留着雪妍,估计是他的肉身有什么问题。比如时不时就需要她的血来延续封印之类,才让她活到今天。”

想到这里,曲宁萱又摇了摇头,推翻自己方才的想法:“不对,若真是如此。只要杀掉雪妍,凉歌就…以他的心智,定不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除非,他不再需要肉身。逐风蚀柳王说,凉歌看上去很奇怪,似乎没有感情,我先前以为,他算到了碧染的特殊能力,才这样做。现在想来,区区一个碧染,实在不要他如此重视,毕竟只要不见到她,也不会受多大影响…”

创世神的第二滴眼泪、魔呼罗一族、特殊的能力、封印感情、碧染、雪妍、昭华想改变凉歌的命运,为仙界增强气运,却受到重创,妖魔那边却好没什么动静…纷乱的信息在曲宁萱脑中渐渐清晰,串联成线,最后,曲宁萱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边摇头,一边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慕祈上仙:“他根本就不想入侵仙界,而是想…成神?”

慕祈上仙轻轻点头,掷地有声:“正是!”

“这,这真是…”曲宁萱连连摇头,不住苦笑。

她早该明白的,说是妖魔大军联手入侵仙界,却只有魔界倾巢而出,妖界至少滞留了一半以上的生灵在原本的世界,凉歌却丝毫不在意吃得这点亏,更不在意魔界死多少人。更何况,这几次大军攻城,若说凉歌不能与钧离协商,拼着被反噬的代价,强行打开一道豁口,那简直就是开玩笑。可偏偏凉歌除了封锁松涛城之外,什么都没做,好像,好像故意将仙人们逼到绝境,看他们的反应一般。

“无论怎么强大,作为创世神憎恶世间黑暗肮脏与罪恶,从而流下的黑暗之泪,凉歌是没有任何正面感情,也不会产生任何正面感情的存在,但若要成为神明,就必须心怀仁爱,至不济,也得体会过人性的光明与美好。”慕祈上仙见曲宁萱猜到了大半,便将前因后果娓娓述来,“正因为如此,他将自己的感情悉数剥离,放到一缕神识之中,在三千凡间界转世轮回,体会世间种种美好的感情。在这期间,魂魄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干系,所以,为了防止融合之后,自己庞大的记忆冲刷走神识的感情,他做了第二手准备,那就是入侵仙界,故意将仙人逼到绝路,以求观摩在危难关头,仙人们绽放出的人性光辉。”

说到这里,慕祈上仙微微一笑,本应如沐春风,却由于带了一丝杀气,生生将四周弄得风雪冰天:“你也应该知道,在魔界,看不到美好,只有丑陋。”

曲宁萱轻轻点头,沉默了许久,才用极轻极轻,却带了一丝颤抖的声音问:“第二个问题。萧宁他…如何了?”

慕祈上仙闻言,神色中就掺杂了一些悲悯:“兰泠,你是否能走动?若能的话,可要去…看看他?”

“我不能走动。”曲宁萱见慕祈上仙的神态,心中便有不妙之感,所以她抬起头,直视慕祈上仙的眼睛,“但是,请您带我去看他!”

慕祈上仙轻轻点头:“但是,也请兰泠仙子。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

得到她的肯定答复后,慕祈上仙随手拈了一片树叶,将之化为人形,轻手轻脚地抱起曲宁萱。然后,他异常熟练地划了一个传送阵,光芒笼罩之后,两人已经来到一处绘满防御符文的空间中。

曲宁萱一见竟是慕祈上仙独立开辟出来的空间,心中就隐隐生出不妙之感,慕祈上仙一扬右手,一层封印掀开。

那是一只。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姿态,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改造成了最适合的战争兵器,丑陋到令人没有办法形容的恐怖巨兽。

明明被重重封印困锁,照理说不过去除一层封印,根本不可能有反应的凶兽竟似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般,嗷叫着扑过来,纵然被符文灼烧得厉害。却依旧不改凶残本性,当它猩红到滴血的眼睛扫过来,意志薄弱的存在,只怕当场就会崩溃。

曲宁萱怔怔地看着这只凶兽,泪水不自觉地滑落,慕祈上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却觉得那么飘渺,那么不真切:“萧宁身怀绝世凶煞之气,又拥有极为强大的空间之力,凉歌与钧离见猎心喜,联手将他改造成这般模样。此后,他作为妖魔攻城略地的先锋,生生撕开了仙界好几道防御,造成仙人死伤无数。我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他生擒,断了他与钧离凉歌的联系,又说服了众多势力主,暂且留下他一条命,等你醒来再做处置。毕竟他是你的恩人。若不还下这份因果,你也…”

“他早就猜到,自己会面临这样的命运,却还是选择送走我,而不是自己逃脱…他还对我说,萧宁已死在了松涛城,若日后遇见他,定不要留手,让他尘归尘,土归土…”听见这些话,曲宁萱更加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她不自觉地走上前几步,狰狞强横无匹的凶手一开始还冲她咆哮,后来竟渐渐安静了下来,猩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曲宁萱。

慕祈上仙见状,半是惊讶,半是感慨地说:“他的灵魂被凉歌与钧离彻底污染,煞气之源也被激发,神智早失,六亲不认。未曾想到,他,竟然还认得你…”

若不是铭刻于灵魂深处的深情,怎会在滔天的血火与杀戮,满目的残垣与断壁,四境的尸体与苍痍之中,保留最后一丝清明?失去了记忆,忘却了曾经,放下了坚持,被操控着,身不由己造下滔天杀孽,纵然成为野兽,却唯独记得你?

想到这里,慕祈上仙撤了结界,却随时准备援护。

曲宁萱感激地对他点点头,走进牢房中,站在凶兽面前,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却依旧微笑:“萧宁,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话么?”

已变成凶兽的萧宁静静地望着她,眼神之中,竟透着温和的意味。

“我知道,你记得…”曲宁萱顾不上擦拭自己的眼泪,伸出右手,郑重地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说罢,她汇集所有的力量,汇成长枪,直直朝凶兽的煞气之核刺去!

凶兽不躲不避,静静地迎接她的攻击,眼中只有说不尽的怀念、留恋、倾慕与解脱。

清晰的魔核碎裂声响起,凶兽突然抬起右爪,直着慕祈上仙,积攒全部的力气,艰难地说:“请…请…照…顾…”

慕祈上仙心中感慨,是以无比郑重地承诺:“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兰泠仙子。

凶兽闻言,心满意足,终于散落成灰,不复存在。这一刻,曲宁萱突然出手,捕捉那黑红相间的小珠子,毫不犹豫地将之狠狠地镶嵌进心脏!

“兰泠,没有用的。”见曲宁萱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心中想着她实在太乱来,慕祈上仙连忙上前,施加了好几个治疗术,才无奈地说,“萧宁被改造得太彻底,杀孽又太重,被天道不容,纵然你以灵魂来温养修补他的灵魂,也无济于事。”

曲宁萱早有成算:“若我诛杀五位魔子,滔天功德与漫天业力相抵,不就行了?”

慕祈上仙一听,便知她要做什么,不由皱眉:“兰泠,你的情况虽然不好,可慢慢研究,总有办法,莫要…”

“魔子不死不灭,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他们就能恢复过来。”曲宁萱毫不犹豫地打算慕祈上仙的话,只见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我觉醒的灵魂天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叫做‘推演’,所以这些事情,你瞒不过我。魔子一死,魔界士气至少得崩溃三成,仙界的胜算也能高两成,不是么?”

说罢,曲宁萱转过身,望着萧宁消散的地方,右手则按住心口。她的语气虽平静无比,神色却极为黯然:“我这一生,欠他太多,唯有用残余性命,换他煞气尽除,灵魂清明。”

“此后,生生世世,轮回无尽,亿载之内,难有仙缘。”

“我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转世之后的他,或许会求仙问道,却由于此番功过相抵,被我净化成一个全新的,清白的灵魂,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无法成仙。”

“他或许会焦虑,或许会不安,或许会堕落,或许能依旧保持本心。这些,我都管不了,因为保住他的灵魂,已经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我不会学习别人,允诺什么来生一定嫁给你,如果真要我许什么愿,对他做什么承诺…”

说到这里,曲宁萱仰起头,阻止泪水再一次滑落。

“若有来生,我只求,他…不要再遇见我。”

第一百九十章 尊重本心

承渊宫,琳琅殿。

“以丹丘城为防御中心,敌人呈四面包围阵形,分别由魔子中的月魔与三位魔将带队,方阵间隔距离六十米…”慕祈上仙不紧不慢地念着众位参谋分析出的第一个方案,枯燥乏味的数据与长篇大论由他念出,平添了音律般的美妙韵味。琳琅宫列席众仙的目光却毫不例外落到一直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的曲宁萱身上,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倘若防守仙人三十万,其中有一万杀戮仙,五万高等仙人,守城最高统帅是中级势力主,如何?”

曲宁萱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以极快地速度回答:“三天之后,城破,城主与相关要员悉数战死,杀戮仙存活率不超过五百,高等仙人存活率不超过八千…敌方月魔轻度受损,魔将会有一到两位重伤,一成概率阵亡,敌人折损率不超过三成。”

听见她的判断,众仙神色各异,大多有忧无喜,慕祈上仙却不以为意,继续说:“以丹丘城为防御中心,敌人呈扇形攻击队形,间隔距离五十米…我方杀戮仙人数变为五千,高等仙人数量变为八万,雷徵前去守城,情况如何?”

曲宁萱闻言,毫不犹豫道:“五天之后,城破,雷徵上仙重伤,存活率不超过两成。城主与相关要员悉数战死,杀戮仙存活率不超过三百,高等仙人存活率不超过一万五…敌方月魔中等程度受损,魔将会有一到两位重伤,三成五概率阵亡,敌人折损率不会超过四成。”

这一次,就连慕祈上仙都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雷徵乃是十三真仙之中,在近战方面。能与锦容打平手的存在。为了让他适应节奏,我特意撤走一部分杀戮仙,换做能够辅助他的高等仙人,为何伤亡率还是如此高?”

“雷徵上仙心高气傲,战斗之时一往无前,豪气干云。这等气势足以感染大家,让所有人激发前所未有的热情,近战的实力大幅度上涨,却也得考虑魔族遇强则强的情况。”曲宁萱淡淡道,“月魔乃是五大魔子之中。辅助性最强的一位,只要杀不死他,情况就对我方非常不利。”

慕祈上仙深深地看了曲宁萱一眼,仿佛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念出第三份方案:“以丹丘城为防御中心…”

兰静在琳琅宫的宫门前走来走去,焦躁不安,陪着她来的嘉怡与苏婷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嘉怡暗自扯了扯苏婷的衣角,示意她说两句话,省得自己嘴笨舌拙。老是表达错意思,苏婷点点头,便走上前,柔声道:“兰静,你也莫要担心,兰泠仙子好歹是十三真仙之一,慕祈上仙也在里面,一定不会有事的。”

曲宁萱的身体状况被瞒得极好。除了三大上仙十三真仙,外加兰静,以及一些负责打理兰静生活起居,被困在宫殿中不能出去,也无法传递消息的宫娥侍女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位衡天者之首已经快不行了。

兰静知道轻重缓急,无论怎么抱怨,都没对嘉怡说这件事情,可见到今日,两位不知情的好友如此安慰自己,兰静沉默了成就,才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道:“我只是担心姐姐。她一醒来就与慕祈上仙密谈了好久,然后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就急急去翻阅这些年仙界的战况,又与三大上仙交谈了好几天。我还来不及细细询问苏醒之后的姐姐身体如何,她就进了琳琅宫。整整七个月没有出来…”

说到最后,她脸上的忧色已无法掩盖。

嘉怡冰雪聪明,一听兰静的描述,就知事情不对劲。照理说,在生死来回走了一遭的人,都会特别珍惜亲情,可兰泠仙子的行为,却有点像知道自己寿数不长,所以拼尽余生,尽最后一份心力…

尽管心中已有了不详的预感,嘉怡却不会傻到说出来吓兰静,所以她安慰道:“听说兰泠仙子觉醒了灵魂天赋,对战局非常有帮助,这些日子仙界连连胜利,兰泠仙子的功劳要占大半,她定是极为高兴的。毕竟仙界若不好,我们谁也不…”

说到这里,三个女孩子都沉默了。

仙界的情况,的确不怎么好。

若说妖魔没入侵之前,仙界的居民们只是凭着相像,或是从下界飞升上来,曾与妖魔有过接触的仙人们的话语中,勾勒对方的形象,而妖魔大举入侵之后,什么美好想想都被推翻了。

纵然是飞升上来的仙人,也被魔的残酷,深深地震撼了。毕竟极大多数的下界都与天界之门勾连,卑鄙自私无耻的人还是少数,人们也普遍拥有足够正确的道德观,堕落者一定会被人指责,纵然是穷凶极恶之人,偶尔也会良心发现,或者有某一条底线,可魔不一样。

魔界,是能够将圣徒变为魔鬼的炼狱,当这群无道德无底线,只知道放纵自己**的生灵来到仙界,对仙人们的冲击是强烈到无与伦比的。何况,堕落与放纵的诱惑,永远很有号召力,战争越是进行到后来,堕仙以及自愿蜕变为魔的存在,也越来越多。他们反过来残害自己的同胞不说,在面对指责之时,还狞笑着说什么“早就看不惯仙人虚伪的嘴脸”“天天假正经”“抑制自己的**,活着像个苦行僧,哪有现在来得痛快?”之类的歪理,这一切都让自小生活在安宁幻境中,对仙界充满了爱,渴望保护它的嘉怡和苏婷接受不了。

“我说,你们别听那些混球胡说八道。”兰静是三个女孩中唯一没上战场的一个,却也是对这些东西接受度最高的一个,见到嘉怡和苏婷不好受,她倒反过来安慰她们,“堕落还是坚守,都是自己的选择,就算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可以选择英勇就义啊!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过是给自己的懦弱自私、贪生怕死,以及卑劣的内心找借口罢了。”

“静儿说得没错。”由于能力使用过度,曲宁萱有些不舒服,慕祈上仙很体贴地让她出来走走,散散心,待会再继续会议。谁料一出琳琅宫,曲宁萱就听见兰静的话,不由欣慰地笑了笑,出言道,“无论看上去多么惹人同情的理由,都是为自私找的借口,你们大可不必受这些言论的影响。”

听见曲宁萱的声音,兰静大喜过望地转过身,却在看见曲宁萱的那一刻呆住。

七个多月未曾见面的姐姐,脸色依旧苍白到近乎透明,宛若水晶,一碰就碎,带着别样的病态美,却少了沉睡之时若有若无的青灰之色。曲宁萱望着妹妹与妹妹的好友,莹莹微笑,唇色粉润,眼如秋水,微微流转便能触动人内心最深处的那一根弦,整个人犹如江南烟雨一般,飘渺朦胧,诗情画意,美到惊心动魄,可在兰静眼里,却好似晴天霹雳,噩梦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