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样一种承诺算不算私奔的开始,只是心中碰碰乱撞,兴奋莫名。

莫媛叫人找我过去时,我在半路遇到了别云州,他的笑容十分客气,倒不似莫媛所说的癫狂。

他问:“胭脂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本着心病还须心药医的宗旨,和他一起走向背风的角落,见他一脸为难,便先开口说:“二城主,找我是不是为了尊夫人的病?”

想着眼前这个人也许将要死在莫媛的屠刀下,就难免唏嘘,但我也实在没有阻止的办法,只能自我安慰的想,好在别云州是二城主,死了他还有别云辛,也好在莫珩只让我治好莫媛,并没有说不可以见死不救,这么一想,分外心安理得。

但听一声叹息,别云州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不瞒姑娘说,莫媛……她,并不是普通的心病。我曾试过带她四处游历,也试过陪她聊天解闷,但府内事务也实在……总之一切都是我的疏忽。起先我还不以为意,但最近几个月,她的幻觉越来越多,如今已经和现实错乱,可能她会和姑娘说些不着边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能看在莫珩的面子上多帮帮她。”

我一时没了想法,主要是外界咨询来得太快,快的来不及消化。这和我所知道的事实严重不符,我才刚刚从莫媛讲述的故事中感动过来,这时候却听到另外一个人截然不同的陈述。这种心情就好比当一个女人已经做好嫁人的心理准备,大红花轿将她抬进门,拜堂了,盖头被掀了,交杯酒也喝了,她嫁的男人却突然告诉她说:“我不是你要嫁的那个男人,我是他弟弟。”这样的心情就和我现在一样,感觉被人耍了。

可恨的是,我的情感告诉我莫媛说的才是事实,然而理智又告诉我,像莫媛这样长期受压抑的女人,很有可能会在不知不觉间将事实夸大。但别云州又长的实在诚恳,让我不由自主的认为像他这样一个帅哥,是不擅长撒谎的艺术的,倘若他擅长,就必定是个妖孽,是该被人道毁灭的,否则他将会毁灭更多无知少女。

于是思来想去,我只好去问别云辛。

当别云辛听到我的说辞时,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良久良久,久到我几乎以为要被他爱上了,他才表情复杂的转过头,低叹了一句:“他们夫妻的事,我本不该插手……这件事的内情,我也不甚了解。”

知道在这世界上,比好色的丑男更讨厌的是什么人么,就是眼前这种长得帅但是做事优柔寡断的极品。

眼前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莫媛没有撒谎,但是令她痛苦的恨不得同归于尽的男人正是别云辛的亲弟弟,别云辛爱弟心切自然不能对我证实别云州确实以折磨莫媛为乐,所以只好保持缄默,让我大海里捞针。第二种是莫媛撒谎,别云州没有撒谎,但是莫媛是莫珩的义妹,又是别云辛暗恋的对象,别云辛眼见莫媛痛苦的游走于他们兄弟二人之间不能自拔终于酿成心病而愧疚万分,所以也只好保持缄默,让我大海里捞针。

综上所述,不管是哪种可能性,最忙活的都是我,便让我认为,如此奔波还不讨好之后是有权利生气的。

我看着屋内一角摆放的盆栽,实在看不懂它要表现的艺术主题,但我必须要找一个视线定位点,可以是植物,可以是动物,就是不能面对别云辛那张犹豫找抽的脸,于是就在这样的漠视下,我对别云辛说:“城主,也许你觉得只要两边都不帮就可以粉饰太平,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和瞻前顾后,才会将事情一路推向今日不可收拾的境界?一个是你的亲弟弟,一个是你的……亲弟妹,你自然要不偏不倚,但是事到如今,你还不选定立场,倘若发生了难以挽回的局面,你是不是仍能这样淡定到底?我真不能想象,你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治理好云州城,甚至提议三国对启城见死不救。对一个国家,你尚且狠得下心,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

别云辛打断我:“我提议三国对启城见死不救?”

我看向他:“难道不是么?”

别云辛眼里闪过一丝恍然,半响后道:“哦,是啊,是我提的。”

我说:“我真后悔救了你,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事。”

别云辛扯扯嘴角,苦笑道:“是啊,我是不该被救回来。”

我忍了忍,又想说话,却被身后突然闯入的一到声音打断:“打搅二位。”回头望去,随着清风拂面,师然不温不火的声音正迎了过来:“云兄,我有些事要请教胭脂姑娘。”

我缓缓向别云辛拜别,同师然走了出去,路经花园,师然侧首看向一棵大树,脚下一转,走了过去,我想他可能是想和我研究树龄吧便跟了过去。

走到树下,阴影遮面,师然垂目看我,微眯的眼不见喜怒:“他作为一城之主,很多事身不由己,就算心中有数,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我说:“哦,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该逼他。”

他不语,我又说:“你说身不由己,是说他,还是说你自己?”

他眼波一转,默默平息。

我说:“也许我是没有立场质问,但是莫媛只嫁过来两年,他们于心何忍。你……你们当初对启城见死不救,又于心何忍。”

说罢,我转过身去:“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脚下刚走出三步,便被一股力道拽了回去,师然握着我的小臂,蹙眉望我,我也不得不回望他。

他说:“若是所有事都能预料到后果,很多悲剧都不会发生。”

我不语,琢磨他话中的含义,他可是想告诉我,倘若他能预见启城的灭亡,便不会见死不救么?这样的预见真是倾一生所有都不能达到的境界。

迟了许久才见到莫媛,莫媛已经心急火燎,她揪住我的袖子央求我嫁给别云辛,我愣在当场,言语不能,脑子嗡嗡的,只能勉强听到她:“若是要师欣颜嫁过来,我宁愿他娶的是你。”

我问莫媛:“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也是个女人,将他交给别的女人和将他交给我,不是一样的么?”

莫媛辩驳道:“自然不同,我是相信你的,也相信他。”

我说:“你的意思是,我们都不会背叛你,是么?”

莫媛坚定的点头。这真是让人莫可奈何的信任,几天之前我还在惆怅如何取得莫媛的肯定,要让病人打开心结唯有先令她将我视为心腹,但不曾想被视为心腹的代价如此巨大,竟要牺牲我的肉体和后半辈子的幸福。

我说:“莫媛,是这样的,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她打断我道:“是谁?”

我清清喉咙说:“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云辛他是城主,我只是个普通人,门不当户不对,这……”

她又一次打断我:“也许可以呢?”接着又说:“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被她如探照灯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实在支撑不住,倘若不硬掰出一个人,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于是只好脱口而出道:“哦,是你哥哥,我也许会成为你的嫂子,你总不会拆了我和你哥哥的姻缘吧……”

她说:“可是据哥哥的来信说,来帮我的女孩儿是个靠得住的人,并不贪慕他的地位,也曾拒绝过他的求婚。”

我一阵干笑:“哈哈,是么,是啊,好吧,我喜欢的人是师然。”

莫媛不语,打量我许久,仿佛在辨认我话中的真伪。

莫媛没有再强逼我,一语不发的呆坐在一旁,我叫了她很久都不做声,只好出门去透口气。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了结,但不出三日,我便被别云辛请去了会客的小厅,进门时正撞见师然的眼神,我心里一抖,莫名的心虚。

卷二 云州篇 〇五

你是否尝试过谎言被当场拆穿的尴尬,亦或者体会过被人误解却用言语难以解释的痛苦?我曾这么告诉自己,如果我有,那我就是个幸运儿,因为只有遭人妒才会被误解,也只有碍了人家的路人家才会被人拆穿,可是时至昨日,我都没能有机会当一回幸运儿,难免为之遗憾。

直到此时此刻,我面对两位城管的双双注目,却首次感受到将被人拆穿亦或是被人误解的危机感,一时百感交集,真不知道该喜该忧,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回望,但他们又实在坐的太开,一东一西,我一时之间也来不及速成眼珠分离的绝世境界,只好东看看西看看,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看别云辛的时候比较多,别问我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正视师然太久。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别云辛,但他看上去并不情愿,也许他终于认为比不过师然惜字如金吧。

他说:“胭脂姑娘,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眨眨眼,不自觉地站起身,对城管的请求瞬间肃然起敬:“城主别这么说,这个,若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若是我做不到的,也请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后半句自然说不得。

我想别云辛是没能理解我话里的意思,他果然提出一个我虽然做得到却万分不愿意去做的请求。

他说:“在下,能不能请姑娘嫁给我。”

顿了一下,他意识到这话太唐突,又说:“哦,只是权益之计,如果姑娘害怕有损清誉,自可换个名字。”

我皱起了眉,头一次毫不掩饰我这双眉毛对于微表情的诠释,借此表达我脑中的一团乱麻。来前我就听莫珩和连伯委婉的告诉我云州城很乱,却没有说它是治安混乱还是关系很乱,更没有说它是从上到下的乱,还是从中心到四周的乱。如今眼见为实,感叹莫名,却也不得不说,云州城的乱,就是乱在这两兄弟对男女关系的处理上了,倘若我能全身而退定要将此事记录在案,印刷成册,广为传播,告诉那些求知欲望又苦于无卦可八的人们,古往今来,任何当权者都不能以双胞胎的形式出现,这是悲剧。

于是厌恶了这么许久,我终于说道:“哦,城主,您是想我成为第二个莫媛么,我看这事成不了。须知道,男欢女爱要两情相愿,若是有一方不愿,势必你追我逐,分外辛苦,若是两方都不愿,就像你和我这样,折磨别人,又恶心自己,何必呢。”我的口才一定不是第一天练出来的,这么犀利直白,实在不好意思。

别云辛愣了愣,许久不语,找到语言后说道:“胭脂姑娘,我方才说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你也不必反应过激……等事情了解后,在下也不会多留姑娘。”

哦,言下之意就是我想高攀也没门,人家是权宜之计,我是自作多情。

别云辛清清喉咙又说:“虽然姑娘倾心于在下,但在下也实在……”

他的话被我打断:“停,城主,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别云辛说:“不是姑娘亲口对弟妹她说的么?”

所以说,女人多八卦,甭管那妞儿的性子多么孤僻。就好像合欢曾经最喜欢一本启城独家版权的八卦书册,每月一期,一期三钱,合欢一定就是一年,因为有丰厚赠品还有抽奖活动。对此我表示不能理解,直到我在合欢的逼迫下翻开一页,立刻看入了迷,终于明白为什么它可以享誉启城多年而屹立不倒,因为它真的是很八卦。我和合欢都曾预感不出一年它就会涨价,连大葱鸡蛋都不能抵御住物价的飞天,何况一本书册。果然不出一年,它涨价了。于是我们又一起预感在不久的将来,它会第二次打破固有的价格区间,因为第一次涨价后,它依然大卖,这说明区区几钱不足以阻挡群众们对于八卦的渴求,所以尝过一次甜头它必然会奋起直追。两次涨价后,它已经身价八钱,但我们依然认为涨价有理,因为这样一本有底蕴有内涵的经典书籍很值得珍藏,于是不知不觉连定了一年,每月刚收到时便一口气读完,接下来的数日便会倍感空虚,莫名期待下一个月的限量版。

其中有两则八卦我还记得很清楚,第一则是说云州城城主别云辛出外云游,在花楼强/奸头牌未遂,还不给钱,还有一则是说天启城城主莫珩的艳图不慎外流,其香艳程度并不亚于当年的秦小淮。

于是问题来了。无图无真相,别云辛强/奸未遂实在无迹可寻,再说头牌明码实价,也不需要被强/奸,因为若是她四处嚷嚷被人强/奸,不进群众不信,相信连嫖客们也会捧腹。独自辟了这条谣言后,我向莫珩的忠实粉丝合欢求证艳图一事,合欢很愤恨的告诉我她走遍了启城的大街小巷也没能买到艳图的印刷版,这件事一定是杜撰,另外,秦小淮是谁,连启城年纪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曾听闻。

由此可见,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行千里者,因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可是尽管如此,这本书册一样大卖,正是因为它的内容大多不能证实,所以才耐人寻味,人们总爱雾里看花,难得糊涂,并且时刻盼望着生活得比自己好的人终日闹丑闻,而这本书册八卦的便是这些生活的太好太安逸的人,可见,编纂它的人也有一颗老百姓的心,所以往往能引起老百姓的共鸣。

话题扯远了,真的很远。

当我从别云辛爆出的内幕中清醒过来后,说道:“城主,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二夫人见我年纪大了也没找到婆家,就像城主这样,所以便有意将你、我二人撮合,我自知配不上城主,自然不敢高攀,便谎称心仪于‘她的兄长’,但也许二夫人没有听清,以为我说的兄长是你。但实际上,我也并没有心仪于莫城主,一切都只是误会。”

想了想,我觉得这番话破绽甚多,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枉然,我说不曾暗恋两大城管,两大城管自然不会信,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

我微微行礼后,便要转身出门,余光且瞄见师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顺势站起了身,几缕长发轻轻掉到胸前,于是骚的我心中一痒,脚下一顿,侧目望他,只因一直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他也正望着我。

他对别云辛说话时,依然看着我:“云兄,不如开门见山。”

别云辛张了张嘴,好似有口难言。

我问师然:“到底什么事?”

他对我微微一笑:“诚如云兄所说,迎亲之事只是权益之计,因为一些不得意的原因,云州和明日必须联姻,最起码要让外面的人如此认为。但是小妹欣颜和云兄都无此意,我们希望能找一人代替,只是走个形式,形式一过……”

我打断他道:“咦?形式?那你们是认为我最合适么?”

别云辛说:“你对三城了解颇深,又是莫兄和弟妹的好友,也不算是外人。”

我又问:“哦,原来我这样的出身也可以将就。”

别云辛顿了一瞬,道:“这个,我们可以为你改换一个身份。”说罢便将手边小几上的书册递给我。

我翻开一看,正是一个陌生人的户籍资料,顾阑珊,年十八,明日城人,未婚。

我看向师然:“顾阑珊是谁?”

他说:“一个不存在的人,将来我会收她当义妹。”

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师然也并不催促我,只是静静任我打量,同时也打量我,所以说以眼还眼那都是互相的。

直到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我也终于整理出一番头绪,便说:“我有三个条件,如果你们不能答应,今天的事就当没说。”其实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可以当没说,他们却不能,他们之间的协议被一个不愿意合作的外人知道了,势必要灭口,因为小说都是这么写的,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例外。

这么想时,却见师然好似轻眨了一下眼:“好。”

我仿佛吃了定心丸:“第一,既然你可以认一个不存在的人当义妹,也可以收‘胭脂’当义妹,我希望我能以胭脂的身份嫁进来,等事情了结后我就是顾阑珊,胭脂不再。”

宛如清风拂过,师然笑道:“这条依你,那第二呢?”

我抿抿嘴说:“第二,你能否保我平安。”

他说:“举手之劳。”

我松了半口气:“那么第三,你能否遵照当初的约定,带我去明日城?”接着补充道:“既然顾阑珊是明日城人,就该在那里找到新的开始。”

说话间,我目光炯炯的盯住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我还来不及看到,已经听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好,多么动听的一个字。

那天晚上,当莫媛知道这个消息时,先是震惊的白了脸,接着愤怒的青了脸,最后手中的杯子摔落在地,尸骨无存,尽管她后来告诉我,那只是她一时手滑。其实这样的第一反应总是最诚实的,莫媛口上不能承认喜欢别云辛,心里也不允许自己承认,但是她的条件反射却把她出卖了,快的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会这么快,所以只好归咎于手滑。

我想,她再这样下去是很不妙的。

我说:“莫媛,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场婚姻只是一次交易,事成之后,我会离开这里,你若是愿意跟我走,我有信心治好你的病,你若不愿意……”

后面的话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启齿:你若不愿意,就是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

我想,莫媛自然知道不愿意的后果。

果然,莫媛很决绝的告诉我:“不,我不走。”然后垂下眼,神情难辨:“我就算死,也会死在这里,不悔,不怨,这是我最后的骄傲,再不能失去了。”

莫媛说得真好,听上去很崇高,古来今往多少名流都是死于自己的骄傲。但其实在那些已经为骄傲而死的人里,一定有很多还不明白什么是他们该有的骄傲,于是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就去了,但若是每个人都看得太明白也便不会为此而死,因为只有死的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群众才会觉得佩服,认为这就是神和人的区别。

几日后,别云辛宣告结束单身生涯的消息传遍了三国。群众里有很多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表示愤慨,她们认为她们的出身不输给任何人,也认为明日城城主的义妹一定貌不惊人只是会投胎而已。但我想说,这与投胎完全无关,只是因为我一直记着合欢的遗言,她说叫我做个普通人,不要再做奴婢,可是“胭脂”打从走进启城城府便是奴婢,这就是我的终身注册商标,而师然既然能提供给我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我也理应珍惜,可见,合欢在死前还对奴婢的翻身自救抱有强烈幻想,她不能完成的便希望我完成,幸好这样的移情作用终于有机会被成全。

再后来听说大姑娘们组织了示威游行,在城府门口叫嚣,白布标语上写着:“还我城主。”别云辛没有派兵镇压,师然解释说要不了几天她们就会散去,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姑娘们的白皮肤都变黑了。

姑娘们散去的时候,还很愤愤不平,纷纷诅咒我和别云辛不能白头偕老,主要是诅咒我早死。我非常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就像当初合欢对莫珩的执着一样,她们执着于心中的偶像,自然不会让神话破灭,但我想,要是给她们一人一次取代我的机会,她们都是乐意被诅咒的。

于是这些天,我一直没有走出城府,一来是我很怕死,二来是我以前也懒得走出去,如今便更不想走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师然的棋艺很好,我时常找他下五子棋,他曾委婉的对我表示其实围棋和象棋也非常有趣,而我则认为,我的五子棋不能赢他,别的也不会赢。

下了三天棋,还不见城府内张灯结彩,我提出疑问:“不是说很快要大婚么,怎么没人挂红绸?”

师然说:“云兄希望低调处理。”

我说:“哦,因为是假的,所以准备得太隆重也不好,还是把仪式留给真的那位吧。”

师然却说,别云辛的作风一向如此,他喜欢搞些神秘,越是神秘的事越要大肆渲染,越是大肆渲染的事越要高度神秘,只要一直保持神秘,敌人便不能摸透他的底细,这是兵家的战略,不是我一个小姑娘能懂的。

我皱起了眉,撂下棋子:“其实我懂,这叫障眼法。就算我不懂,你就不能多讲点,讲到我懂为止么?”

师然抬眼看我,轻笑道:“哦,那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我说:“自然有很多,你愿不愿意一一解答?就好比说为什么你妹妹不愿意嫁过来,而你们又必须促成两城的联姻?”

师然想了一下说:“这个,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接着落下一子:“看,你又输了。”

自此以后,我对“又”这个字真是又爱又恨,恨是因为它是复数,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堆积,爱的是它是一次又一次诞生于我和师然之间,这真是让人难以言说的羞涩。

卷二 云州篇 〇六

新婚在即,所谓在即,算算日子,竟然还有一十五天,这个在即可真是急。

师然说,新婚当天就会带我走,但要留下来喝一杯喜酒,粘粘喜气。我却认为这是他非常任性的地方,试想一下,在新娘大婚之前日日见面,从不避忌,嘴上还保证会在新婚之夜带新娘私奔,又嘴馋的说要贪杯喜酒,这种行为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可悲的是,准新娘听后竟也跃跃欲试,真是彻头彻尾的奸/夫/淫/妇。

师然还说,为了让我看上去更像一个明日城人,除了户籍上的改变,还要在言行上彻头彻尾的改头换面。我问他如何改变,他没有回答我,而是从那天起每日给我讲述一个连明日城的小孩子都知道的风俗或惯例。

比方说,明日城的婚礼不似其它而城,由明日城老祖宗就定下来新人要穿黑衣行礼的规定。

我问:“那办丧事的时候穿什么颜色的?”

师然扫了我一眼:“自然是白色。”

我想,我真不该多此一问。

师然解释说,之所以信奉黑色,是因为老祖宗夫妇相遇时便双双穿了一袭黑衣,在那阴风阵阵的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无月无星,黑暗中只能隐隐听到两柄利剑交错的刷刷声,那是同样身为刺客的他们首次交锋,最终打成了平手。

我实在不明白两个蒙面的男女在一个即使不蒙面也看不清对方嘴脸的黑夜里,究竟如何能一见钟情。

当我把这个想法提出来时,师然又扫了我一眼:“谁说他们是一见钟情的?”

我说:“哦,因为小说都会这么写,因为这么写会开门见山的吸引住读者眼球,还因为这么写才能表达宿命是连蒙面都不能阻挡的。”

师然一阵沉默后,继续道:“你再打断我,我也不会再讲第二次。”

我愣了愣说:“那我不是会被急死么?”

他笑笑,眯着眼,第三次扫向我。

我心想,真是要急死我了。

后来我没再打断师然,他也很快将故事讲完。简单地说就是老祖宗夫妇在一年之中连续相遇了十三次,这是个惊人的数字,连后来撰写这段历史的史官也不能相信他们不是故意的,所以还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师X夫妇相约在每月十五,只有一次是不期而遇。”因为历史实在太久远,当时的史官又不敢直呼明日城城主的名讳,所以便以叉表示,时至今日,明日城的创始者究竟叫什么,无人可知。

在多次相遇后,老祖宗夫妇之间产生了暧昧,他们通过肢体交流发现对方的性别,又屡次挑下对方的面巾,以至于后来很多次不期而遇都自觉的摘下面巾,轻轻一笑。

奸/情就是这么展开的,不出三个月,夫人就怀孕了。

为了下一代,师X向夫人保证,他们的日子将会越过越好,于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一片光秃秃的地,在这片土地上搭建了一间木屋,围上了篱笆,养起了猪。

几个月后,来了一些受难的陌生人,夫人便将些许空地送给他们,再让他们立下字据,在此地上安居乐业后要每年上缴他们夫妇一笔感恩钱,后来逐渐发展成赋税。

一传十十传百,迁居于此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形成了村落,村落之后就有了城,又挖了池,并以夫人的名字“明日”为名,便形成了现如今的明日城。

故事讲完后,我久久不能言语,径自沉浸在师X夫妇白手起家的传奇故事里,便不由自主的也希望自己能遇到同样的浪漫,但转念又一想,三国圈地严重,西秦再无空地,即便我遇到那个人,也难以创造那个国,除非我们起兵造反,但又难免被冠上千古骂名,所以空想到此,只是一场白日做梦。

师然接着说,师X以后第三代,终日荒淫无道,好色成性,终于应验了那句“富不过三代”,但此人有一好处,便是好色好的专心,说不问政事便一句都不问,全都交给他那望族出身的嫡夫人,夫人天生劳碌命,不爱吃醋爱江山,对于政事一手包办,省了丈夫的心,圆了自己的皇帝梦,如此下去几十年倒也相安无事,直到他们的亲生独子终于长大成人,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好色以及母亲的专政,也终于忍不住夺走了母亲手中的政权并抢娶了当时一个村子里的村花。三代以后再见曙光,新继任的少年城主励精图治,偶尔好色,竟将明日城一路发扬光大,执政短短三十年,领土扩张了三倍。

我感叹道:“为什么当权者一定要好色呢?有没有一个明君是既专一又勤政的?”

师然说:“明日城历代城主里,但凡对社稷贡献颇丰的,皆非一夫一妻。”

我说:“哦,那么你也会这样么?”

师然笑道:“我对社稷毫无建树,自我以来,并无拓展,也没有值得史官记录的政绩。”

我眨眨眼说:“你谦虚了,打江山者未必能坐江山,江山稳固无事便是好事,便是建树,更值得史官记上一笔。”

他侧首望我,眼底竟然融入笑意。

如此被普及知识数日,我已经将明日城的历史听了一遍,暗暗记在心里,并时不时思索一个问题。万事都有起因,师然说故事的起因在于要我尽早认识明日城,但不知为什么他所说的故事大多来自明日城城府内部,其中还掺杂不少不为外人道也的秘辛。请容我大胆的假设一下,假设师然对我有意,势必要知己知彼,他熟悉我的过去,却又怕我对他一无所知难以进一步培养感情,所以便有意无意的对我灌输他的生活背景。

合欢说过,在任何一段幸福的爱情故事里,男方都一定是用心良苦的,因为女人本就心细,所以总怪罪男人粗心,说些“你不爱我了”、“你对我不上心了”、“在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类感情用事的话。就像启城城主对夫人用心多年,最终造成膝下无子的晚景,倘若他稍微分心,说不准早就开枝散叶,所以古往今来,多少当权者的子嗣缘都毁在了专一上。

于是,这可以直接解释为,师然在不动声色的对我用心,我要珍惜,但为了防止我和他将来无子送终,最好在年轻时积极受孕,以免晚景凄凉了再感叹为何明君多好色的历史意义。

想了这么许多,不知不觉的,我竟然已经规划了我和他的未来,可见爱情来得如此迅速,真是如滔滔江水挡也挡不住。

若你要挖掘我对师然上心的具体过程,我只能说好似因为最初的一笑,因为一年当中最美的景色莫过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而一个男人身上最美的景色则莫过于清浅一笑时眼波流转,让你沉浸在他到底是勾引你还是在暗示你去勾引他的混沌领域里,甚至回头一想连他是否笑过也不确定,真是笑不留痕,涟漪却漾在心坎里。

于是,在心里确认未来走向后,对于师然要在新婚之夜带我离开云州城一事便不再羞赧,我开始将此视为理所当然,只可惜有人不这么想,那人便是莫媛。

莫媛对我将要嫁给别云辛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对我的态度也愈发冰冷,我想这是因为婚期越来越近了吧。

当我将别云辛和师然的计划告诉她时,她神情难辨的望了我许久,而后才吐出一句:“若是你走了,他们又将如何对外解释新夫人为何无故失踪?”

我说:“自然有个说法,反正百姓计较的并不是政府给的答案真伪,只是一场热闹罢了,热闹过后,他们茶余饭后闲聊几天,很快便会淡忘。”

莫媛仍是半信半疑:“你就真的不稀罕这个位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