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劲这次不再多说其他,淡淡一点头,便抱着满满,与甄柔离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夜晚

这一天晚上回城太晚,甄柔就和曹劲一起带着满满,一家三口在上林苑歇下。

大概一年没和父母睡在一起,满满这天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甄柔却不知可是陌生环境,或是突然认起卧榻来,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又是一个翻身,从面向里侧翻向了外侧,下一瞬就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

四下漆黑黑的一片,也亏得曹劲的眸子又黑又亮,就像深夜里潜伏的野兽,双眼泛着幽幽的暗光,让人一眼就发现了。

时至今日,彼此都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但乍一对上曹劲那双黑黝黝的眸子,还是忍不住会心头漏跳一拍,觉得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惊心之感。

这次也是如此,甄柔定了定心神,才适应下来,垂眸瞥了一眼睡在他们中间的满满,悄声问曹劲道:“是我吵醒你了么?”

曹劲道:“没有,在想些事。”

甄柔闻言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好奇道:“夫君,我也在想一件事。君候说对不起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求而不得的人,这一听分明就是位女子。可是像君候这样的人物,怎会有求而不得的人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至今都让君候难以忘怀,想来不是巾帼不逊须眉的奇女子,便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毕竟听安内侍所言,此人和阳平公主感情颇好。而阳平公主下嫁君候之前,是养在宫中的金枝玉叶,她的手帕之交,多半是宗姬或贵女吧。”

自古以来,流传最为广泛,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英雄与美人的传奇故事。

几乎历朝历代,总有那么一两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流传下来。

犹当悲伤、遗憾点缀其中之时,更多了一丝哀婉的缠绵悱恻在,让人为其吸引而欲罢不能。

甄柔虽已为人妻人母,但骨子里还有着浪漫柔情的一面,这大概是女子的天性吧,天生较男子更为多情善感,不管到了人生的哪一个阶段,哪一个年纪,都有着对感情的憧憬。

如此之下,甄柔与曹劲说着,就不由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在脑海中猜测着曹郑年少轻狂时的爱恨情仇,以及那位让曹郑至今都难以忘怀的奇女子是何人?又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曹劲却目光深深地看着甄柔,没有说话。

见状,甄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曹劲没有回应,她忙向曹劲看去。

目光已经适应了黑暗,她依稀可见曹劲还微微皱着眉头,随即想到阳平公主乃曹劲的生母,曹劲本就因阳平公主之事对曹郑颇有心结。此外,从安内侍的话推测,他们三人在年轻的时候应有一番纠葛,而曹郑明显更倾心于那位女子。曹劲身为人子,即便对父母都有心结,也不会喜欢生父更念着其他女子吧。

一念反应过来,甄柔随之改口道:“夫君,君候此生有诸多女人,却至今还念着阳平公主,并一直感怀阳平公主当年的恩情,想来对阳平公主的感情也极深厚,并非后来的卞夫人乃至现任君侯夫人可比。”真是心境变了,也彻底看开了,再提及甄姚,甄柔已连丝毫的情绪波动都不再有了。

曹劲却没有为甄柔的改口补救,松开微皱的浓眉,他依旧目光深深地看着甄柔,却终是开口道:“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与你我并无关系,你可知道?”

甄柔没想到曹劲会反问她,其实这与她才是无任何关系,不过虽不明白曹劲为何问她,她也只是愣了一愣,便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甄柔回应,曹劲这才闭上眼睛,缓缓道:“我记忆极好,一般孩童三岁才记事,而且到后来大了也会大部分忘记。我却记事的更早,至今记忆还有些鲜明。从我记事起到我七岁她离世,君候对她还是不错,即使那时已有了卞氏,甚至卞氏已生下曹勤,君候却仍然连妾室的名分都没给卞氏…卞氏并非她郁郁早逝的根本,早在卞氏出现前,她和君候就有了问题,而卞氏只不过加速了她的厌世。”

甄柔若有所思的点头。

原来阳平公主早逝追根究底并非卞夫人之过。

难怪曹劲虽一直与卞夫人母子不对付,但却未对他们如何,便是一年前卞夫人失势,也未落井下石。

估计之所以曹劲与卞夫人一方不睦,一则是为卞夫人指使侄儿卞昂欺辱阿姝,另一则是曹勤可能在曹旭之死上动过些手脚…

就在甄柔一边听一边心绪转动之时,曹劲今晚似乎颇有谈性,一直说着过往的事,“…那时各州大小军阀不下十余人,有时一个郡都为两个不同的人所占领…君侯也不像现在,手下能人异士众多,每一场战役都需要他亲自上阵…四处征伐,兼并地盘,这样一个郡一个郡的打下来,几乎一年难有一个月时间在家中。”

曹劲的声音低沉淳厚,好似深藏在窖中的佳酿,让人沉醉。

甄柔其实颇为喜欢曹劲的声音,她听着曹劲如讲故事般将不曾为外人道来的陈年旧事道来,不知是声音太过娓娓动听让她沉醉,还是夜深人静终于来了睡意,她有了一两分困倦。

不过今日委实太难得,谁知道错过这一回,下回曹劲还会主动提及不?

甄柔打了一个呵欠,让自己清醒一下,继续听下去。

曹劲也没有睁眼地接着说下去,“…阳平公主是温室内的花,需要人细心呵护,一两年独守空闺下来,让她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怀疑君侯之所以不归家,是因为心里没有她,还惦记着别人…那时君侯除了她,只有卞氏一个女人,曾让我一度以为君侯心里的女人是卞氏,直到三年前——”

话倏然一停。

曹劲随之睁眼,果然看见甄柔已经手环着满满睡着了,他无声笑了一笑,深深地看着枕边一大一小安然在睡的母女俩,尔后将目光只凝在甄柔的脸上,看了良久,待手环上甄柔,将母女二人都环住,他也跟着阖上了眼,让过去的记忆随着时间淡去,唯有眼前才是该珍惜的…

如此,夜渐深,人渐乏。

曹劲终是睡下了。

一家三口在上林苑酣然入梦。

第三百八十七章 翌日

一夜好眠。

虽睡得极晚,但习惯使然,又是天亮得早的夏日,五更天才过也就醒了。

曹劲自来起得早,夫妻二人不过前后脚的醒了。

起来对视一笑,就极有默契地绕过在睡的女儿,又让了阿玉进内室看着,他们二人则在外间简单梳洗过,便来到外面。

上林苑草木繁盛,四面环水,清晓的空气似乎都透着草木溪水的新鲜气息。

甄柔站在庭院里,闭着眼,深呼吸,只感周身的毛细孔都为之舒展开了,她的嘴角不由惬意地微微上扬。

曹劲一套五禽戏练完,收拳就见甄柔立在廊檐的石阶下,一副神情愉悦的样子。

“很喜欢这里?若喜欢我就陪你再此多住些日子。”曹劲走到甄柔跟前,轩眉问道。

大概是才结束晨练,这会儿东方的天际也染了几片红云,气温略有上升,曹劲身上也出了一些薄汗,他才一走进,就有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过来。

气息霸道而带着侵略,就如曹劲这个人。

这些都是为甄柔所熟悉的,她没有下意识地再生出避开的念头,就立在那里,尔后闻声睁眼,道:“我还是喜欢人多热闹的城里,生活味更浓郁,这里虽是风景如画,不过常住却稍显冷清,偶尔过来小住些时日,修身养性一下便可以了。”说时见曹劲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她俯身,将一旁长案上备的巾帕拿起,递给了曹劲,才又道:“再说夫君可是大忙人,哪能在此多住。就像早朝吧,昨儿在这里留宿,今日连早朝也赶不上了。”

曹劲接过巾帕把汗一擦,就顺手一扔,准确无误地落在长案上的捧盘里,他道:“现在还好,一月总能空出几日来,再说有要事也能立即送到这里。以后等战事结束,百废待兴,农事、商业、人才选拔都刻不容缓地要尽快恢复。其实我早已开始着手此事,但一直收效甚微,而且此事也颇为繁琐,以后一旦正式将此事提上议程,恐真没时间陪你和满满了。所以,我现在每月带你和满满到这里小住三四日好了。”

语气如若闲话家常,极为稀松平常。

其实仔细听来,倒也觉得有理有据,是担心以后忙碌起来,无法相陪她们母女。如是,就趁现在还不算太忙,特意抽出时间陪她们母女。

可是作为朝夕相伴的枕边人,饶是甄柔不特意去思量,也能察觉曹劲这番话有问题。

来洛阳的这一年,曹劲无论有多忙,每月都会抽出时间专门陪她和满满。如今却说恐怕以后更忙,会每月留三四日陪她们到这里小住,这不是和以前无甚区别么?

不但无差,反而还不如以前。

以前他们是到洛阳周边游玩,领略各地风光,不时还会在外面住下,如今却据于上林苑一地,如何有以前那般逍遥自在。

可曹劲在她道对这里的喜欢反不如城里时,还要说陪她和满满到此,显然陪她们母女是其一,另一则可不是为了她们啰。

会是为了谁,已然不言而喻。

而世人皆道曹劲冷酷无情的狠戾,更甚其父狡诈的小人行径,可谁又知道他冷情之下的有情有义?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却为了亡兄深入敌军腹地,九死一生。如今,又为了一直颇有心结的生父一再出人意料…想着,甄柔说不出心里如何感受,只是忍不住地想笑,她也这样做了,当下就抿嘴一笑。

曹劲视觉敏锐,几乎同时就发现甄柔在偷笑,他同样不用思索,就知道甄柔是为何,拾阶而上回室内的脚步一顿,他无奈地看了一旁的甄柔一眼,道:“不论他出于什么原因,他待你和满满是少有的真心,你们对他也是在意,不让彼此留遗憾吧,我们就能陪几日就几日吧。”

是了,曹郑的头痛顽疾已经药石无医,如今又日日不得卧,以后的日子是相处一天少一天,能陪就多陪吧。

甄柔的笑意在唇边淡去,她紧抿唇,“嗯”了一声。

这时,室内传来满满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曹劲揽上甄柔的肩膀,轻拍了拍,道:“走吧,满满醒了,我们带满满去君侯处,陪着把朝食用了,也该回城了。”顿了一顿,黑眸仍是掠过一抹晦暗,面上却丝毫不显地道:“回城后,下午我就安排你和薛钦见面。”说罢也没有放开甄柔的肩膀,仍半圈在自己的臂膀中,带着人向内室走回。

一句与薛钦见面,让甄柔的心思骤然一沉,也随之生出一抹心慌意乱来。可当右肩传来曹劲手掌的温度,背后也靠在曹劲坚实的臂膀中,她的心又不觉沉静下来,随着曹劲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向有女儿在的内室。

也在这一步步中,心越发的坚定下来。

今生,甄家已然自立,不再需要仰他人之鼻息。

她更是已有相敬如宾的丈夫,和乖巧懂事的女儿,不再是前世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而他薛钦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楚王世子,已是成王败寇,成为阶下之囚。

是以,哪怕将要见到的薛钦,真的是重生而来,她也不怕。今生种种早已是不可扭转,何况她披荆斩棘走到今日,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现有的一切。

心念之下,甄柔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人也来到内室,就看到女儿已换上衣裙,正在妆台前由阿玉给她梳头。一见到她来,立马给了她一个甜甜的笑脸,奶声奶气地撒娇道:“母亲,今日你给满满梳头吧!”

前方女儿的笑脸,身边丈夫的臂膀,组成了世上最坚实的铜墙铁壁,让她再无所畏惧,甄柔心之所至,无限爱怜的笑道:“好的,今日就我给满满梳头,然后我们再一起去给君侯请安,可好?”

小孩子简单而纯粹,不用人说,也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到她不好,一听就是给极宠爱自己的祖父请安,就一脸灿烂的笑道:“嗯,满满要去给祖父请安。”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进宫

给曹郑请安的时候,又一起陪着用朝食。

大概人上了年纪,尤其是还在病中,多少都会渴望亲人的陪伴,喜欢热闹那种欢愉的气氛。

曹郑对甄柔他们三口小家的陪伴很开心。

甄姚一直陪坐在曹郑身边,也不知是见曹郑对甄柔他们表现出的喜欢,还是昨夜被曹郑说过什么,全程不见一点昨日被甄柔当场下脸的不悦,还对满满照拂有加,将君侯夫人对晚辈应有的慈爱表现的恰如其分,让人挑不出丝毫错来。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当是曹郑的身体,昨日曹劲又和曹郑就甄姚的事上达成了共识,甄柔自也将昨日的事揭过不提,一派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同处一室。

如此,朝食就在彼此默契不提中用了,加之曹郑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还有满满这个小人儿为大家增添欢笑,整个朝食的早上一直欢笑不断,其乐融融。

这样边说笑边进食,等到一切事毕,离开时已经一个大上午过去了。

待回到城里,已是中午了。

小孩子的作息饮食都要规律,便是早上进食慢,一时多食了一些,到这会儿尚未饿,甄柔和曹劲这对父母,与天下大多数父母一样,一切以小儿为重。二人自是先带满满用了午食,又陪着耍了一阵,直至小人儿终于开始揉眼睛了,两人才松一口气,由甄柔抱着拍了两下,小人儿就一下睡得人事不知了。

满满一直由阿玉照顾,甄柔这便让阿玉守着午睡的女儿,她则登上已在府门口等候多时的驷马大蓬车,随高坐于马背上的曹劲,驶向洛阳皇宫。

是的,作为朝廷的重要钦犯,薛钦就被收押在皇宫之内。

曹劲在洛阳已经四年了,皇宫里里外外都是曹劲的人,车马大张旗鼓地驶到宫门前,如入自家府邸一般,没有如寻常外命妇入宫需步行的规矩,凡车马所过之处,禁卫军、宫女、内侍,乃至有品级的官员纷纷行礼避让。

外面的阳光很强烈,照在巍峨而庄严的皇宫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的金光。

甄柔眯了眯眼睛,却依旧撩着窗帷,看着窗外的皇宫。

这已经不是甄柔第一次来皇宫了,但在洛阳的这一年,她来皇宫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也就过年来过一次。

犹记第一次踏进这座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宫,她的心里是澎湃的。

一草一木,乃至游廊上的雕花漆绘,都无处不在彰显着无上的皇权。

她自幼可以说是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邳王宫里长大,她习惯了处处透着森严等级与皇权至高无上的宫殿,但一郡之国岂可与泱泱天下相比。

正因为熟悉封国的王宫,再见到天下权利中心的皇宫,她的心才会更为震撼,也怀着崇敬。

那时,所见之人,不论官位大小,也不论爵位大小,即使是曾经与她不对付的长宁公主,见到她亦要恭敬称一声“夫人”。其实与今日并无任何差别,可今日看着依旧巍峨庄严的洛阳皇宫,却不知为何,她再也找不到第一次来时的敬畏感受了。

也许这便是人的势力心作祟吧…

天下大势已向曹家,加之昨天又有曹劲那一番剖心之言,迎她入主后宫么…?

车轮辘辘行驶,甄柔兀自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放下车窗帷幔,亦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稍后的见面。

皇宫很大,约行了两刻钟,马车才缓缓停下,曹劲的声音在车尾响起,“阿柔,到了。”

与此同时,车尾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曹劲伸手道:“下来吧。”

甄柔轻轻“嗯”了一声,将手放在曹劲的手上,随之手上一紧,她的手被牢牢握住,曹劲将她稳稳地扶下车。

待在地上站定,甄柔抬头看去。

与想象中关押钦犯的牢房不同,前方是一座宫院,虽与来时一路上所见的大小宫殿相比,这里显然是俭朴至极,却也是一座整齐的庭院,若不是庭院外有不下数十名黑甲士兵把守,不会让联想到这里关押着朝廷要犯,只会以为是哪宫不受宠的美人儿住在此。

甄柔一眼看过,就不由向曹劲看去。

曹劲看出甄柔眼里的意外,他依旧握着甄柔的手不放,尔后望向院门深锁的庭院,淡淡道:“我虽非常不喜欢他,但他毕竟也算一个人物,当初使我亡兄中埋伏身亡,就是他一手促成,其才智学识倒也不是沽名钓誉。不过我也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他罪行定下后,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只是在这之前应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甄柔点头,她明白曹劲的意思。

他是不喜欢薛钦,和薛钦之间的杀兄之仇更不可调和,但曹劲对薛钦的才智学识是认可的,也鉴于薛钦曾是一方霸主,所以愿意在一切有定论之前,给薛钦与之身份才识相匹配的尊重。

不过她不愿再与薛钦有任何瓜葛,遂听过之后,甄柔直接道:“夫君,现在都下午了,你今日一天都耽误了,你有事就先忙吧,我事后自己回府即可。”说罢,发现曹劲仍握着自己的手,她这便将手抽出来,却不料曹劲仍只握着不放。

“夫君?”甄柔皱眉抬头,望着曹劲不解道。

曹劲回视甄柔道:“不用,我就在外面等你,半个时辰后我们一起离开。”顿了一顿,也不在意立在一旁的众黑甲士兵,又补充道:“若半个时辰后,你没有出来,我就进去接你。好了,你去吧。”说罢松开甄柔的手。

甄柔却听得一愣,只以为自己听错,愕然地脱口就道:“夫君?”

曹劲一本正经道:“我没有说笑,让你跟薛钦私下见面半个时辰,已经是我的极限,我不可能再容许你与他多处任何一时。”

他没打算掩饰,声音虽不大,却足以周边人听见。

甄柔不知是不是自己敏感看错,她看见院门口一众士兵都不约而同地更屏气敛息的低头了。

没心思理会其他人,甄柔一霎间心思还是回到曹劲身上。

是的,她都觉得在现任丈夫面前,会见以前的未婚夫,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想来也没有男子会允许妻子这样做吧。

甄柔重新审思了一番,她点头道:“夫君稍候,我很快就出来。”

言毕,甄柔望向庭院大门,目光冰冷而坚毅了下来。

“开门。”她淡淡一声命令,向宫院缓步走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梦境

一声令下,“吱呀”一声,紧锁的院门应声而开。

甄柔平静地目视前方,徐步穿过院门,耦合色的宽大裙幅逶迤身后。

薛钦应该早得知甄柔会出现,他一直立在方砖百步的庭院里,束发玉冠,褒衣博带,衬着一张英俊的面孔,眉目温和,气质儒雅。

公子温如玉,翩翩世无双,大抵就是薛钦这个样子吧。

即使身处囹圄,依旧风采如昔,仿佛他还是扬州建邺城里让人倾慕的楚王世子。

此时,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紧锁的院门,看着院门应声而开,然后…终于看见那一抹让他魂牵梦绕的倩影。

多少次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个午夜梦回,在他梦里出现的人,却在梦醒时分只留他独自面对满室孤寂的人,终于真真实实地站在他的面前。

不再是一场梦,不再是他幻想出来的人,不再是…

太多太多,他只知道,他从小呵护长大的女孩儿,他终于见到了。

太久又太强烈的思念,让薛钦在见到甄柔的那一刹那,再忍不住心底那一份牵动,急忙地向甄柔阔步而去。

“锵——”

薛钦不及迈出一步,他身后两名近身看守的卫护已经骤然上前,随之两把雪亮的长剑拔出,毫不留情地一左一右挡在薛钦的跟前。

薛钦一怔,想到二人如今的地位,他不再强行上前,就立在当场,目光一反平时的温和,如熊熊烈火一般灼热,痴痴地看着甄柔,“阿柔,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曾经说的那样清楚明白,而且也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薛钦怎么还像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何况是早已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二人?

甄柔不喜薛钦这样灼热而深情的目光,尤其是还当着曹劲的一众亲信属下——强势如曹劲,已经让步同意她和薛钦见面,将心比心,她又如何能置曹劲的颜面于不顾?

是以,对于薛钦投来的痴情,甄柔当下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多计较薛钦过于亲昵的称谓,她只想尽快与薛钦说清楚,故开门见山道:“薛钦,你我早无关系,今日我会过来,你知道是为何。我的丈夫正在外面等我,有什么事就直说,至于叙旧之类就免了。”

冷静地将话说完,甄柔看了那两名揽在薛钦前面的侍卫一眼,二人也是早得了吩咐,一人“哐啷”一声还剑入鞘,对薛钦道了一声“得罪”,便径自将一直拿在手上的铁链给薛钦双手拷上,另一名侍卫如法炮制,将手上的铁链在薛钦的双脚上拷上。

事毕,两名侍卫方向甄柔抱拳一礼,尔后远远地退到院门口,面向庭院里而站,以防薛钦对甄柔有任何不利,他们可以及时冲上前阻止。

薛钦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侍卫,随之举起双

手,手腕上的铁链顿时一片“当啷”作响,他却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即仍痴痴地望着甄柔,道:“阿柔,我即便再权利熏心,可又怎么会伤害你。哪怕你纵火烧了我的世子苑,烧了可充当二十万大军一年军饷的财帛,我也不曾怪过你,只悔恨怎能让你葬身火海,你可是最怕疼的。”

他温声细语的说来,说到后面,一惯温润有礼的面孔却随着话语露出痛苦之色,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甄柔却听的心中猛地一紧,饶是来之前已经做好准备——现在的薛钦有很大可能和她一样,从前世重生而来,只是他们一个重生在命运既定之前,一个重生的太过晚了,可真当薛钦说出前世临终前的种种,她还是忍不住一惊,目光也愈加防备的看着薛钦,几乎一字一顿地将话从唇齿间咬出,“薛钦,你已经成为阶下囚,到底还想做什么!?”

薛钦毕竟是曾雄霸一方的军阀,即使楚王的位子只坐了不过一年而已,却足以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