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一家三口从城外而归,熊傲率着五六名侍卫跟在身后。

甄柔独坐在两马骈车上,车顶有盖,前后无遮,左右有卷起的帷幔点缀。车旁,曹劲骑在一匹黑色健马之上,身前是玩得头上两个花苞髻散乱的满满。

傍晚的风徐徐吹来,吹走秋老虎下的燠热,也将满满欢快的童音吹进了耳旁。

“父亲,今日是第一次不算,下次满满也要抓一条大鱼给父亲烤了吃。”满满朝后仰着头,向曹劲立下雄心壮志。

曹劲控制着马速,低头看着怀里一副斗争勃勃的小女儿,宠溺的笑道:“满满今日第一次抓鱼已经学得很不错了,等下回将抓鱼技巧再巩固一下,一定可以抓只大鱼。”

这三日来,曹劲各种显露身手,骑马射箭、抓鱼打猎,简直在满满眼中成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存在。总之,曹劲这个父亲已经赢得了满满的佩服和信耐。

这会儿听到曹劲肯定自己,满满好似已经一下抓到了条大鱼,正兴高采烈的烤起吃了,她的嘴一下子傻笑到耳廓了,“满满还要学射箭,猎…”想了一下,用手比出最大的样子,接着道:“这么大一头老虎,也送给父亲!”

为人父母者,都希望子女比自己强。

见满满不过三岁稚龄,已经有狩猎猛虎之心,而且还孝顺的想到送自己,曹劲不由骄傲的哈哈大笑,“不愧是我曹劲的女儿,才三岁就有猎杀猛虎之心!”欣慰骄傲之余,想到满满上月三岁生辰,自己却遗憾错过,遂愧疚之下又补充道:“等过几日为父再休沐时,就带满满去猎猛虎,补送一张虎皮做满满三岁生辰礼可好?”

甄柔这下真听不下去了。

满满怎么说也是一个翁主,还从祖母阳平公主和外祖母曲阳翁主身上继承了皇室血统,今天下水去抓鱼还不够,居然还想去猎杀猛虎?

可女儿显然和她想的不一样,一听曹劲的话,就欢喜地直鼓掌,“啊啊”地疯叫道:“满满要猎猛虎了!”

甄柔觉得自己不能再放纵曹劲这样教满满了,她忙出声打断曹劲再给满满灌输什么骇人听闻的话,道:“夫君,满满是女君,并非一儿郎,你这样教她,以后谁敢娶她。”

大约天下宠女儿的父亲,都舍不得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突然有一天被其他男人带走,甚至还敢嫌弃,曹劲目光当下一厉,冷笑道:“满满岂是寻常女子可比?她不需要拘泥于后宅之中,生儿育女就把一辈子给耗尽了。所以,她也更不需要普通男子敢不敢娶了,因为我也根本不会将她下嫁!”

一句非寻常女子,又一句普通男子,显然是把满满看得极重,认为天下男子都配不上满满。

孩子当然是自己的好,听到曹劲这样重视满满,甄柔却听得笑容一敛,眼睛斜乜向曹劲,慢条斯理道:“按世子所言,妾这样的寻常女子,就该拘于后宅,为世子生儿育女,耗尽一生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故人

从相识之初,曹劲就习惯了甄柔在自己面前敢怒不敢言。

此时乍然一听甄柔如此刁钻的给自己下套,曹劲一怔,饶是他智略过人,这时也不由语塞。

熊傲及所率的五六名侍卫,都是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好手,耳力过人,目力亦然。他们正跟在甄柔乘坐的骈车后面,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约在曹劲铁面无情下镇压久了,难得看到曹劲也有吃瘪的时候。一时间,对甄柔可谓佩服之极。

他毕竟是曹劲,不会让自己处于下风太久,会一时怔住,也不过是意外甄柔的转变。

是以,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也不管还有一众手下在身后看着,他这就一本正经的对甄柔道:“普通男子,配不上满满,自是不配让满满为之生儿育女。但你我却不一样,我能够给你足够的自由,让你不必拘于后宅之中。而且我也从未将你看作寻常女子,否则怎会再三求娶你?再则你我二人生下的孩子,必然也如你我一样出类拔萃,和该多生几个像满满这样聪慧的孩子。”

甄柔嘴角一抽,再次无语凝噎。

她又脸红的看了看四下,这会儿虽然已经进城了,但好在已是傍晚之际,城里来往的行人车马只剩稀疏的几个,应该听不到曹劲这等自信到狂妄之言。

不过她实在不明白曹劲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尽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好吧,即使在世人眼里,曹劲如今确实也算出类拔萃,非寻常男子可比拟,但不是常言道“谦谦君子”,君子当谦虚谨慎。另外,哪怕不是君子,时下人情往来,人立于今世之中,亦都要求自谦。所以,哪有自己夸自己的道理,夸也当留给他人才是。

心里想着,不由又去看曹劲的神色,但见一脸的冷峻严肃,甄柔深吸口气,看来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就是曹劲面黑太过厚颜。

既然如此,自己还是闭嘴,不与曹劲在外多说好了。

甄柔如是做好心里建设,不再理会曹劲,却忘了她还有一个和曹劲长得相似的女儿,而且就这三天相处下来看,估计性格也多半遗传了曹劲。

当下只见女儿满满粉嘟嘟的小脸一仰,一脸骄傲道:“就是,满满可聪慧了!”

曹劲本性就不拘小节,少年时期又混迹在边关下层士兵当中,对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自信,且性子爽朗明快,可谓欣赏之余,又十分为之骄傲,遂高兴的肯定道:“对,满满就是最聪慧的小童。”

人都渴望得到肯定和夸奖,小孩也不例外,甚至因为心思简单,更容易为父母的肯定而高兴。

满满一听父亲又夸自己,高兴极了,立马回夸道:“父亲也是最厉害的!”

天已经有几分暗色,落日红似火烧,落在归来的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上,尽是红霞,也尽是笑容。

甄柔看着一旁马背上开心相视的父女俩,尤其是很少见到女儿这样开心的笑脸,她忽而又觉得,其实这样莫名自信也挺好的。

乃至觉得,她今世的重生,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幕。

前所未有的满足在心里漾开。

甄柔在车中扬起微笑。

也在这时,车马正要驶入公主府前面的巷口,却突然一停。

甄柔随之往前看去,只见前方是一车骑队伍在过路。

这支队伍颇为浩荡,车马众多,最前面已有两辆车驶入巷里,后面竟还有三辆车。

举目一望,可见当头一辆是一斧车,上一着小吏服侍的男子立乘之上,为后面的车马做引导。第二辆是一辆驾四马拉的华盖大车,饰以姜黄色的帷幔遮挡,应是供主人乘坐。最后三辆车则是辎车,用来放置衣物。另外车前还有执棨戟的伍佰四人,骑吏卫护二十余人。

这一细看下来,便知其主是有爵位的当权之人。

而且放衣物的车就有三辆,可见是一爱美之人,那么这辆华盖大车上坐着的人多半是一女子了。

正暗忖到此,这车骑队伍中就有一人小跑过来,似乎没想到曹劲会抱着一粉衣小女童骑在马上,不过一看小女童与曹劲的容貌极为相似,加之稍微有心都知道曹劲已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这两处一对照,尚不用思考,就知粉衣女童便是曹劲三岁大的独女——平丘翁主。故也就怔愣了一下,便忙在曹劲跟前站定,毕恭毕敬地道:“小的乃长宁公主身边的内侍,不知曹将军要回府,小的立马让他们让道。”

原来是长宁公主。

看来自己猜测不错,车骑队伍的主人不仅是一女子,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想起三年前在陈留与长宁公主交往间,长宁公主行事颇为大方,又有一连数月共同救灾的情谊,她们两人也算得上有几分交情,甄柔故扶着右手边挂起的帷幔,探头道:“夫君,长宁公主的府邸也在这里么?那我以后在洛阳也算多一个可以走动的人了。”

不过随意一语,未落一语甫落,那三十出头的内侍脸色微有异样的看了自己一眼。

甄柔心中一疑,欲待细看,只来得及看到他眼里惊艳之色一闪,便是低下头去。

甄柔眼睛微微一睨,见曹劲神色不变,她于是也不动声色,只似不经意地往后面的熊傲一众人等扫过。

然,她不过刚看过去,熊傲等人还不及对上她的目光,便已心虚的相继低头。

甄柔看在眼里,依旧不显露丝毫,只状似什么也未察觉地看着曹劲。

听到甄柔要将长宁公主当作在洛阳走动的人,言语间还颇有几分熟络和好感,曹劲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回应道:“恩,长宁公主的府邸就在我们隔壁。”说完,略一思忖,又补充道:“不过长宁公主不是在宫中陪陛下,就是在白马寺为已逝的太后祈福,寻常不在府中,夫人去了也见不到人。”

看来还不想自己和长宁公主多接触。

甄柔听得笑容越发和悦了。

然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曹劲旋即对那内侍吩咐道:“无需让路,你们先走即可。”

第三百二十八章 姊妹

“诺。”那内侍极为忌惮曹劲,闻言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躬身应道。

他依言而行,躬身倒退数步,方转身退下。

却一步还未跨出,一直低垂在地上的视线,只见一条秋白色的百褶留仙裙晃过,接着就见露出一双东珠遍缀的粉白丝履。

他是长宁公主的亲信内侍官,对长宁公主的每日穿戴必要铭记于心。

如是一眼即知,他的主人长宁公主亲自过来了。

知道自家公主的心思,他抑制住、下意识欲去看骈车上那位姝色照人的美妇人念头,恭敬的退到一边,为自家公主让出路来。

甄柔便透过无遮挡的骈车车头,看到亦有三年未见的长宁公主施施然走来。

晚霞红似火,逶迤在大汉权贵府邸聚集的青砖巷道上。

长宁公主一身杏黄色的广袖长袍,留仙裙迤逦在地,行步间环佩叮当有声。

一个晃眼,远远看去,长宁公主仿佛身披紫红色的霞光而来,风姿高贵而绰约。

有凤来仪,大概便是这样吧。

而三年的时光,也让当年有些彷徨无助的少女,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仿若时光打磨过的珍珠,绽放着柔和却独一无二的璀璨华光。

是了,今年长宁公主也该有十八岁了,正是韶华待嫁之年。

不过似乎至今还未听过长宁公主有何婚配的对象…

甄柔看着尽显皇室风姿走来的长宁公主,心如电转,以上种种念头刹那在脑海中闪过。

但是她不愿意因为擅自的揣度去草木皆兵,是以此时她仍愿以母亲曲阳翁主之故,怀着对刘氏皇族应有的臣子敬意,也带着曾经与长宁公主共同救灾的友好情谊,然后径自从骈车走下,略快行了两三步,赶在长宁公主行来之前,率先迎上去,向长宁公主欠身一礼,“臣妇见过公主。”哪怕曹家有不臣之心,但她觉得至少在自己这里,尽量保持对刘氏皇族的体面,即使这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长宁公主没想到甄柔一如既往地敬自己为公主之尊。

可她三年前还怀有少年意气,觉得自己乃皇室公主,不当给底下的臣子见礼,却仍旧不敢受甄柔的礼,何况如今的少年意气早已磨平,她又岂会接受甄柔的礼?尤其是还在曹劲的面前。

长宁公主忙向一旁让开,然后亦是欠身一礼,语气着急道:“夫人岂能给长宁见礼?应受长宁一拜才是,夫人快是请起。”语气真挚,不见作伪。

似曾相识的一幕,与三年前一样。

甄柔起身,带着几分熟悉的笑道:“公主还是和以前无二,这样礼待臣妇。不过您与我有君臣之别,受臣妇一拜,理所当然。”

长宁公主听着甄柔熟稔的语气,她也想起在陈留的那段时光,不拘于公主之尊的与甄柔一起齐心救济灾民,还有教导那些失去恃怙的孤儿读书识字,虽是辛苦累人,却让她在忙碌之中忘记内心的彷徨,那确实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日子。

心之所至,长宁公主亦不由露出笑颜,道:“夫人也与以前一样,柔慈和善,让长宁倍感亲切。不过——”

话一顿,吟吟一笑,露出人前少有的俏皮,端是巧笑俏兮。

那俏生生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真是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这便是未成婚的少姑,与已为人妻人母的少妇,二者之间的差别。前者充满了灵动的朝气,后者更为内敛温婉,这是人生两种不同阶段的美,说不上谁优谁劣,只是朝气往往浮于面上,更容易引人注目。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被长宁公主一笑的风姿吸引了注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甄柔的目光亦不由随长宁公主一笑一顾眸之间转动,然后只见长宁公主微微一偏头,便接着笑道:“——不过夫人还真是客气,这也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变!其实长宁与夫人本就是旧相识,在陈留也多亏夫人照顾,在长宁的心里,早将夫人视如阿姐了。夫人以后不要再这样折煞小妹了!”

言语之间,不仅毫无嫡长公主的架子,更甚至直降身份尊甄柔为长,其对甄柔的善意、交好之心,可谓溢于言表。

不说周边长宁公主的一众侍从听得诧异,不约而同生出愤怒又不甘的情绪,就是熊傲及其所率领的众护卫也听得诧异,只不过对这样的长宁公主却不禁生出一分好感。

甄柔身为当事人,自是感触最深。

长宁公主的交好之心,自三年前在陈留就已显露,并一直以阳平公主这层关系论亲疏,尊称她为表嫂。

只是那时长宁公主再心存交好的念头,也仍带了皇室公主的矜傲,交往间更是会不经意透出几分上位者对臣下的俯视,可现在转变未免太大,居然直降一层身份,以小妹自称。

长宁公主当她的妹妹…?

这个身份在心里转了一转,甄柔也不管有没有多想,先一刀斩了再说,遂婉拒道:“长宁公主忘了?您与臣妇便是不论君臣,可还有表亲这层关系。记得您在陈留时就称臣妇为表嫂,以后也这样便是。”

自己都已经屈尊纡贵迁就甄柔了,没想到甄柔竟然丝毫不为所动,长宁公主一愣,不由怔怔看着甄柔。

只见甄柔笑容如仪,脸上的神色便是宫中最挑剔的女官,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再见甄柔一身不逊于自己的风仪气度,长宁公主这才想起,甄柔出自四世三公之家的徐州名门,母族亦是刘室宗族。

念及此,长宁公主微微咬唇,又见一时也从甄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便分不出甄柔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于是只好茫然看向一直高坐在马背上的曹劲。

甄柔将长宁公主向曹劲求助的动作看在眼里,她心里一默,尔后在默念了一声很好,心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曹劲竟给她了一个如此大的惊喜。

不过一切未揭开之前,甄柔还是让自己稍安勿躁,她便一派风轻云淡的也看向曹劲。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打岔

对长宁公主投来的询问目光,曹劲黑眸一垂,没有与其交汇,就移目看向甄柔。

待见甄柔嘴角噙笑,十分澹定,也不见任何异样,他却鬼使神差的心觉不安。

身为上位者,多少有几分看透人心的本事。自认识甄柔之日起,他就将甄柔的性子心思,不说全摸透了,但也至少掌握了七八分,现在却连三分的把握也没有。不过曹劲一贯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也让他早年在战场上,数次得以逃生。

于是直觉之下,曹劲立马做了决断,抱着满满翻身下马,没有犹豫的走到甄柔身边,方对长宁公主道:“正如内子所言,公主与我夫妻本就有表亲关系,即便不论君臣,也当以表亲称之。是以,公主唤我夫妻表兄表嫂更为妥当。”

态度明确,言语直白,意思再清楚不过。

除了初来乍到的甄柔,还有小儿不知事的满满,在场众人都是听得一愣,似乎不明白曹劲这是为何。

熊傲作为曹劲的得力部下,甚至还兼曹劲的卫护,对于曹劲的各种事可谓知之甚详,一听更是忍不住出声道:“将军,肖先生不是说——”

犹言未完,曹劲头也不回,仅是未抱满满的那只手一示意,熊傲一怔,便明白自己僭越了,他声音戛然而止,立马低头垂眸,不再言语半句。

然,这样半含半露,反倒是欲盖弥彰,让人不怀疑也难。

甄柔回头看着在马背上一副知错样儿的熊傲,她心里便有了想法。

原看曹劲这会的态度,还以为是自己多想,看来却是并没有。

不过既然曹劲现在表现尚可,她还是继续保持冷静,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好了。

甄柔如此从熊傲身上移开目光,转回头时,还心情颇好的对女儿满满笑了一笑。

曹劲余光见甄柔还有心思对女儿笑,他不觉心下一松,旋即又觉好笑,在战场上面对敌军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他都不曾这样紧张过,如今反而对甄柔一个小女子紧张成这样,当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却也正是这一心思转变,又念及长宁公主与他生母阳平公主到底属血缘近亲,故又说道:“不过未免他人闲言碎语,公主与我夫妻,最好还是恪守君臣之礼为好。”声音冷漠,又是一贯的铁面无情。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这下彻底明白曹劲的意思了。

一时间,目光都或多或少的向甄柔看去,显然将曹劲的态度转变都归功为甄柔的到来,眼神不由变了又变,重新掂量起甄柔这个从信都才上来的原配夫人——若曹劲刚才那一番话,只说明在乎甄柔这个正室,言语间其实还留有一丝余地。那么现在,竟是为了甄柔,连生母的那点血脉亲缘也置于不顾,要直接与长宁公主撇清关系。

看来甄柔这位正室夫人的位子是固若金汤,就可怜了长宁公主堂堂一介皇室公主,还是当今天子的嫡亲长姐,都愿意俯首居于一臣妇之下,居然还被当面拒绝。

长宁公主青春扑面的脸上霎时惨白一片,她难以置信的望着曹劲,不过到底还顾及自己的公主之尊,也不愿在甄柔面前太过狼狈,她广袖下,双手紧握成拳,掌心传来的疼痛,让自己隐忍下来,这也是她自记事以来最为熟练的一件事了。

如此,长宁公主很快冷静下来,向曹劲欠身一礼道:“可能表兄尚未与夫人提及,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长宁会择一日亲自上门与夫人解释,定不会让夫人误会,让表兄为难。”

快速自圆其说的说完,长宁公主停了一停,仍是一派敬重的向甄柔一福身,当真是将嫡长公主之尊视为尘埃,“长宁改日再登门拜访夫人,告辞。”

说罢,与来时的款款而行不同,似恐曹劲再说出不留情面的话,长宁公主转身便是疾行离开。

大概有了长宁公主的吩咐,不一时,他们浩荡的队伍就重新行进起,为曹劲和甄柔一行人让出进入巷道的入口。

满满被教得很好,大人有正事说的时候,她再是好奇也不会莽撞出声。

不过到底还是没耐性的孩子,一见长宁公主登上车走了,就急忙问道:“父亲,她就是公主么?公主是不是比满满这个翁主大?”

女儿稚嫩的话语传来,曹劲为长宁公主微蹙的眉头一松,他笑答道:“公主当然比翁主大。满满想当公主么?”

满满才多大点的人,哪里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只一听公主比翁主大,就立马点头道:“翁主比不上公主,满满要当公主!”忽又想起姜媪她们一个劲在自己面前叨念,她和其它小孩子不一样,她是有爵位的,而且都是曹劲这个父亲为她挣来的,于是又忙问道:“父亲,公主也是爵位么?爵位需要父亲挣来,那满满还能当公主吗?”

没想到满满还知道爵位需要他挣来,曹劲浓眉微微一轩,低头看着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眸,正天真好奇的望着自己,他黑眸微眯,道:“我能给满满挣个翁主当,就能让满满成为公主,还是嫡长公主。”

语声未落,甄柔再听不下去,“世子!”

曹劲如何不知甄柔的顾及,他却毫不掩饰野心,黑眸如星辰熠熠地看着甄柔,低低笑道:“我也让阿柔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好?”

曹郑和曹劲这对父子的野心可谓昭然若揭,可现在到底还是大汉天下,这条街巷上住的也全是达官显贵,如何能将这等不臣之言随意吐露?而且也不过才入驻洛阳,凉州、交州、益州未拿下,还有薛家和陶忌在虎视眈眈,委实不当过早言这些。

甄柔忙四下一顾,见并无外人,只熊傲他们,这才大松口气,却也还是微恼曹劲得不谨慎,遂没好气道:“隔墙有耳,夫君当慎言!”说完,见女儿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她这便抱过满满,又道:“满满人小嘴不牢,以后别再满满面前说这些,走漏风声总归不好。”说着心思转到女儿身上,见天色已晚,当用暮食,忙带满满登上骈车,让回府用暮食。

看着让自己言语忌惮到的甄柔,已经忘了长宁公主这件事,显然他算是打岔过关了,曹劲薄唇微勾,随即翻身上马,与母女俩回府。

第三百三十章 调教

这一天又是纵马,又是下水摸鱼,还上树掏鸟蛋,饶是甄柔作为成人,且多半是在一旁观看父女俩嬉闹,也觉得累得够呛。

满满一个小人儿更是精力有限,回府还活蹦乱跳,等暮食一吃,便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母亲”,也不管甄柔还席地坐着进食,就一下扑了过去,一个劲地在甄柔怀里蹭脑袋——这是闹瞌睡,意思满满困了。

眼下秋老虎正厉害,还在郊外野了一天,身上又是汗又是泥,怎能不洗漱就睡呢?

甄柔只好停下进食,赶紧带满满去浴室,三下五除二快速给小人儿沐浴濯发,又连诓带哄让满满先坚持着别睡,她便忙将懒躺在身上昏昏欲睡的满满擦拭干一头软发,这才微松一口气。

低头再看怀中的小人儿,已然酣睡,甄柔看得会心一笑,然后一边轻拍着满满,一边抱着人从南窗下的榻上起身,转过屏风,将女儿轻轻放在里间的卧榻上。

甫一起身,背后袭来一个坚硬厚实的胸膛,一双有力的臂膀也顺势环上她的腰,曹劲低沉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不是说在信都已经单独睡了么?怎么今夜还是放到我们的卧榻上。”说着滚烫的薄唇咬上耳垂,让人不禁微微一颤。

感到怀中温香软玉的身子传来的回应,曹劲满意一笑,继续游说道:“她都睡在我们中间三日了,我明日又要早起上朝,就让阿玉带她到侧室睡吧。”

说时灼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颈项,本就是敏感的地方,顿时又是一阵轻颤酥麻。

甄柔情不自禁地嘤咛了一声。

曹劲一听,细密的吻顺着甄柔小巧玲珑的耳垂、白皙修长的颈项流连起来,空气里弥漫着旖旎的味道。

然而,有了孩子的女人,尤其是在孩子尚小的时候,母亲这个身份时常会凌驾于身为女人、身为妻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