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劲不在意地地继续道:“但在我看来,周煜根本比不上薛钦。”说到这里,见甄柔脸上尽是不赞同,他复又补充道:“当然,薛钦背信弃义,既与你有婚约,再未退婚的情况下,为了权势另娶他人,确实令人不齿。”说这些的时候,曹劲脸上是不掩饰的讥讽,明显全然未将薛钦看在眼里。
见状,甄柔神色一缓,却不想曹劲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也跟着一沉,掷地有声,“可是没有野心,没有权势,在当今世道,又如何护妻儿平安?”
一句反诘,让甄柔顿时明白过来,曹劲为何会道除了背信弃义一点,其余周煜皆不如薛钦。
见甄柔脸色倏然一白,曹劲知道甄柔已经反应过来,他却不就此止住,而是直言不讳地击入甄柔的内心,让甄柔认清眼前的现实:
“周煜身上有你看中的许多地方,是你选中的如意郎君,可他没有足够的野心和权势,哪怕再爱重你,你又如何中意他,你终究成了我曹某人之妻!”说时黑眸沉沉地直向甄柔迫来,不容甄柔有丝毫的逃避,“而且哪怕心不甘,意难平,你仍然在用心维系我们这段婚姻,想为我生儿育女,与我白头偕老,甚至是成为我身边唯一的女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手上的权势。”说到最后,曹劲直接揭开掩盖在和睦之下的真相。
这样的真相,却也让甄柔异样难堪。
这一刻,她觉得狼狈极了,曹劲的话凸显了她的无能为力。
不过经过前世的悲剧,还有今生的种种,甄柔很快地调剂了自己的心情,她深吸口气,正面回应曹劲的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形势比人强,我反抗过,但既然无效,我自当认清现实。如今和你已成夫妻,我就当往前看,做好自己该做的,没什么可说的。”
听到甄柔这一段识时务的话,曹劲脸上肃穆的神情一缓,黑眸噙笑看着甄柔,赞道:“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却一语赞过,曹劲眼睛忽然一眯,道:“甄二娘子若像你一样识时务,她会知道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选择。”顿了一顿,盯着甄柔,“所以,若有那天,你无需将一切归咎自己身上。这不一定就不好,毕竟甄二娘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可以护她助她的权势。”
话音未落,只见阿丽气吁吁进来,匍匐道:“启禀三公子、少夫人,甄二娘子回来了,现在就在大门口!”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辛秘
甄柔来不及多想曹劲话中有话,就被阿丽带回来的消息转去了全部注意力。
阿丽是甄柔听从张伯建议静候时,被派去三房大门外等候甄姚的。
甄柔脚伤不方便,无法出去迎甄姚,忙又询问道:“阿姐看起来可还好?”
阿丽机灵,挑了好话道:“甄二娘子看起来可好了,还是坐着肩舆回来的呢!身上也不见有什么损伤,和上午走时一般无二。”
说着眼睛一转,又是想到什么,咋呼地“呀”了一声,才继续道:“对了,刚才奴婢回来给少夫人报信时,还借着大门檐下的风灯看了的,甄二娘子笑容可亲切地和送她的人道谢,好像颇为敬重对方,叫‘安内侍’来着,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大门外寒暄呢!”阿丽嘴快,噼里啪啦倒豆子般将话吐了个尽。
阿丽后面看似说得没头没脑,却将“笑容亲切”、“安内侍”等关键点道了出来。
从这几个字眼里,虽无法弄清甄姚为何如此受礼遇,曹郑竟然还派安内侍送回来,但却能知道甄姚应该没出任何差池,不然哪里还能笑容亲切。
甄柔心里大安,松快之下,对阿丽更是和颜悦色,“消息探得仔细,一会儿去姜媪处领赏,现在你拿把伞,代我去接阿姐回来。”
有赏自然不错,但还是比不得讨了甄柔的好,阿丽一下眉开眼笑,年轻俏丽的脸蛋上看上去也越发叫人欢喜了,随后领话而去。
厅堂里,又只有甄柔和曹劲二人了。
甄柔高兴地看向曹劲,道:“夫君,真如你所说,阿姐没事回来了。”
说到这里,甄柔看着曹劲的目光微微一凝,将一直盘亘在心里的疑惑问出来道:“夫君说阿姐是被大人公叫去唱歌,无缘无故,大人公为何会叫阿姐唱歌?不知这中有何隐情,还望夫君告知。”
曹劲没想到甄姚回来的比他预计的要早上一些,他意外了一下,便不予理会,这会儿听甄柔直接问出疑惑,刚才他该劝慰的已经做了,而且看甄柔的反应也并不是一无所觉,有些事点到即止就可以,至于愿不愿意听进去,就不是他再能干涉的了。
如是揭过先前有意引导甄柔劝慰这一茬,又见厅堂里无其他人,曹劲便答疑道:“我与罗神医曾有过命之交,所以罗神医对我甚少有事隐瞒。在君候纳环夫人的时候,我偶从罗神医处得知,君候的头疾发作时,除了罗神医施针可以缓解,女子动听的声音,尤其是歌声,也能缓解君候的头痛之症。”
甄柔愕然,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层内幕。
那世间拥有一副好歌喉的女子如此之多,像府中豢养的歌姬不也是可以…
思绪刚想到这里,曹劲已从甄柔脸上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也不隐瞒,直接回答道:“并非普通歌姬即可,我至今所见拥有一副可称得上好嗓子的人,一位是环夫人,一位就是令姐甄二娘子。”
原来如此,难怪传闻环夫人极其受宠。
日随侍身侧,夜专房之恩,是曹郑五位有名有份的正侧室夫人中,唯一一位在朱雀台得以拥有自己独自住处的。
是否也就说明,环夫人受宠的原因,皆因其有一副好嗓子?
念头闪过,就听曹劲说道:“当初君候行军途中头疾忽然发作,环夫人及仆从则路遇匪寇抢劫,环夫人受惊之声恰逢被君候听见,发现可缓头疾之痛,便带回府中纳为如夫人了。”顿了一顿,补充道:“而令姐嗓音之妙,尤甚环夫人。”
甄柔正怀疑环夫人受宠的动机,便听曹劲的话语差不多肯定了她的猜疑,却不想下一句就转移到了甄姚身上。
是了,环夫人只因嗓音入了曹郑的眼,就直接纳入府中专宠至今。
那么,甄姚呢?
比环夫人的嗓音尤甚的甄姚,岂不是…
甄柔深吸口气,不愿再想下去,只一下子瞪大眼睛望着曹劲,似乎想从曹劲那里得到答案。
曹劲明白甄柔的意思,他道:“君候不是拘小节之人,在德行方面也并不在意世俗眼光。”
甄柔点头,确实如此,若是在意,曹郑又岂会认阉人为养父。
“所以,”曹劲皱眉,“按理说,那日在朱雀台闻甄二娘子声音对他有益处,就应该有所行为。但君候却一直无反应,我原以为甄二娘子的声音对他无用,也就放开了此事,没想到今日君候头疾突发,罗神医又随我去了城外,还是将甄二娘子召去了。”
说人人到,曹劲才说到甄姚,只听厅堂外有脚步声传来。
曹劲不是甄柔这等养尊处优居于后宅之中,他行军打仗中,常于夜行夜袭,目力非常人所及,他闻声看去,只见茫茫夜雪之中,甄姚一袭锦裘由左右侍女一人搀扶一人打伞簇拥而来。
如是停下话,见甄柔还在定睛细看,他说道:“是令姐回来了。”
未几,甄姚出现在了视线里。
正如阿丽回禀的,一身装束还是上午离开时的样子,贵女们素来高挽的发髻也一丝不乱,行止间袅袅娜娜,神色也从容自若,不见有任何异色。
甄柔看得长舒了一口气,但适才曹劲道出的那番辛秘,还是让她心中不安,下意识就问道:“阿姐,你没事吧?”
甄姚在门外宽下犹带寒气和雪渍的锦裘,又脱下脚上的鞋履,这才随阿丽跨过门槛,进入厅堂。
听到甄柔担心的声音,念及进院子的一路上,阿丽已经给她说了甄柔如何的担心,她心中有数,也知曹劲在场,这便走过厅堂当中的三足大火盆,来到主位的基台之下,向曹劲欠身一礼,方对甄柔歉意道:“阿柔,让你担心了,也累三公子跟着操心。”
先表态一番,想着路上阿丽不经意透露出张伯对甄柔说她要不了多久就会平安归来,料想曹劲在府中当有耳报神,应当已知道她在朱雀台的事,加之她心中也对今日之事纳罕,便将今日在朱雀台发生的事情如实以告。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发话
甄姚告知详尽。
“今日君候召我于朱雀台,起先由安内侍引我至内堂,并告知我君候就在屏风后,让我隔着屏风即兴唱歌即可。”
“当时堂内并无其他人,十分安静,我依稀可听见屏风后有些声响,好像是君候的呻吟声,听上去像是在隐忍什么剧痛一般。”
说到此处的时候,甄姚神上流露出几分不安,目光慌乱之际似不经意投向曹劲,见曹劲正犀利地盯着自己,猛然一惊,忙不迭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
不过正好这一受惊,到跟着她接下来的话不谋而合,甄姚也就没有掩饰脸上的惊惶之色,继续说道:“我那时不免有些害怕,好在见安内侍镇定的站在一旁,也只好静下心唱歌了。”
“也不知道唱了几首,第三首,还是第四首,屏风后的呻吟声渐渐小了。等又唱了两三首,屏风后就传来了君候的…”微微一顿,小声斟酌道,“君候打呼噜的声音。安内侍也听见了,却没有让我停下来,等又唱了两首,估摸着君候已睡熟了,才让我停下来。但是也没让我回,就让我到一旁的侧室稍作休息,用些温水润润喉咙,说是等君候醒了可能还需要我唱歌。”
听到这里,甄柔已经听得再明白不过了。
看来真如曹劲所言,曹郑头痛顽疾发作时,除了罗神医施针以外,还有就是女子动听的声音,尤其是美妙的歌声可以缓解。
这件辛秘被证实,甄柔不由转头去看曹劲,眼中仍带着难以置信之色:谁能想到割据整个北方的霸主——曹郑,竟然有这等荒谬之极的病况?
在甄柔看来的一刹那,曹劲感受到甄柔的目光,他转头与甄柔四目相交,然后微微点头。
见曹劲再次给予肯定回复,甄柔心下一叹,不再纠结曹郑这样的大人物竟有这等病况,只能暗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正好就让甄姚遇上了。
甄柔默默收回目光,继续听甄姚说下去。
因着甄柔和曹劲的互动并未有所遮掩回避,甄姚清楚看见他们夫妻的互动,她又对甄柔太过熟悉,隐约猜出他们夫妻应该知道今日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甄姚就立在原地接着说道:“这时卞夫人的暖寒会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我想着我被带到朱雀台,阿柔你该是会担心,可君侯的住处守卫森严,当时我连阿簪被带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也就无法给你递消息。”
说着就歉意的看了甄柔一眼。
甄柔能理解,向甄姚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甄姚这才面露几分松活,将后面的事细细说来。
“在侧室,我大约待了有一个时辰,眼看天都黑了,正是着急,安内侍终于来了,说是君候醒了,让我一起用晚饭。”
说起共进晚饭,甄姚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席上,君侯态度很亲切和蔼,与我闲聊了颇多。不过都是他问我答,问了我不少以往在彭城家中的事。”说着想到曹郑对她露出的善意,且并没有那种贪念她美色的恶心感,甄姚不由微微一笑,对心中的猜疑又多了一分肯定。
只是很快笑容又是一淡。
甄姚垂下眸道:“哦,对了,最后君侯还问了阿柔你的事,感慨你幼时失怙,孤儿寡母应是不易。我就回说,阿柔你有一位好母亲,因为曲阳翁主在,你并不比父母双全的有差。君侯接着就又问了一些你和曲阳翁主生活琐事,便让人送我回了。”
终于将在朱雀台上的事说完,甄姚没先顾及自己,反第一时间为甄柔高兴道:“阿柔,看来君侯极为满意你这个儿媳妇,才会连你以往旧事都关心。”
如此一番,甄姚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似确定阿簪等侍人应是听不见,她才不安的看向甄柔,也当着曹劲的面将心中的疑惑道出:“我临走时,君侯还说,以后会经常请我去朱雀台唱歌,让我多担待。”咬了咬唇,“阿柔,我知道君侯有头痛顽疾,可我怎么觉得…今日君侯在屏风后未露面,是因为当时头疾又发作了,然后好像听了我唱歌之后,他的头疾就好了。”
说完,甄姚就直望着甄柔,也不收回目光。
甄柔没想到甄姚如此敏锐,才第一次为曹郑唱歌,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不过曹郑无缘无故让甄姚单独为他唱歌,已然够匪夷所思,其实能猜出也是意料之中。
可这到底是一辛秘,甄姚就这样知道了…
那么,是让甄姚继续怀疑下去,还是直接给甄姚肯定答复…
这件事事关重大,甄柔不能自作主张,她转头询问地看向曹劲。
甄姚看着一直对自己表示她们是剖心之交的姐妹,如今却还是得询问过曹劲之后,才看是否吐露实情,不由默然垂眸。
曹劲接收到甄柔的意思,也不让甄柔为难,他径直看向甄姚,道:“此事乃涉及君候的辛秘,你就这样说出来,欲以何为?”
他语气平淡,不见任何起伏,似在说稀松平常的事般,但一双黑眸冷冷地看着甄姚,目光逼人,仿佛能一下子看到人心里去,让一切小心思小伎俩无处遁形。
甄姚心中猛地一跳,惊惧之感尤甚先前窥视曹劲却被发现时,她慌忙错开眼睛,半晌才强制镇定下来,将大部分内心话当解释道出来,“我没有想做什么…就是觉得此事稀奇才说出来…而且阿柔是我的嫡亲堂妹,我也是依附阿柔才得以寄居曹府,有任何事情自当要先禀于阿柔。”
似满意甄姚解释的,既然依附于他们,自当有事就先禀告。
曹劲略敛下眸中厉芒,道:“你知道这点就好。在府里,众人都将你看作阿柔的人,君侯既然后面还要找你为他唱歌,自是不担心此等辛秘被你发现,继而被我与阿柔得知,但若我还从其他地方听到相关传闻——”
话语蓦地一停,目光随之一凛。
甄姚心下生寒,立时表态,道:“我知道三公子的意思,定不会将此事再与第三个人说。”
曹劲颔首,又不由疑惑地看了一眼完好无损归来的甄姚,终是未多说其他,只是“嗯”了一声道:“就这样吧,以后若君侯再让你去唱歌,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只唱歌就行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小性
甄姚依言应话。
只当时,姜媪脱鞋入内,询问可是摆饭。
曹劲点头,黑眸向甄姚淡淡一瞥,虽未言语,但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
甄姚当即会意,低头在下唇上不觉用力一咬,就借着在朱雀台用过晚饭的话顺势告辞离开。
如此,甄柔来不及与甄姚单独说上什么,就被曹劲一力隔开了,也将甄姚去朱雀台唱歌的后续定了。
这天晚上,他们如常在内室外间一起用晚饭。
大约是姜媪为了让他们先谈正事,就让庖人慢些置办晚饭,好尽量留出时间给他们说话,这晚饭比起平时倒格外丰盛精致。
甄柔心有旁骛,就有些食不下咽,但今下午让郑玲珑的到访误了吃小食的习惯,又见曹劲大快朵颐地吃得好不欢畅,隐约有将案上的食物扫荡一空的势头。
想着曹劲一贯食量颇大,还有不剩食物的习惯,甄柔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也不再任曹劲一个人独享美食,她也动了勺箸,将鹿肉咸鱼羹和炙烤的猪肉羊肉等大菜逐一尝遍。
见甄柔又恢复成了入冬以来的好胃口,曹劲薄唇一勾,仰头,一碗米酒下肚,继续进食不谈。
这个时候,日常饮品还是以米酒为主,茶虽早已出现,但也只在上层世族流传,以及西南一带较普及到布衣百姓当中。是以,米酒不仅于日常饮用,还是每顿饭食必备之物。
甄柔也有吃饭饮酒的习惯,不过她脚伤未愈,又在服用汤药,恐冲淡了药性,或不利于脚伤恢复,也多日未在进食时佐酒。
不过好在今天有曹劲前两天从外面带回来的胡瓜,据张伯说是曹劲麾下一将领从西域弄过来特意孝敬的。
一连吃了好些切成小块小块的胡瓜,等清甜爽口的滋味下肚,甄柔自觉占了曹劲的便宜,心里才顺气一些。
倒忘了以往在彭城的时候,因着曲阳翁主嫁妆丰厚,她兄妹日常生活极是骄奢,冬日这些西域来的瓜果别说吃上一口了,那是多得在室内当香薰在用。
实在感觉好些时候没吃过了,甄柔一吃起来不免贪嘴,眼看一个瓜都下了小半,还停不住嘴。
看得曹劲当下停了吃食,隔着长案训道:“胡瓜性寒,你还在调养身子,又服温补的汤药,吃几口也就可以了。”
说罢,见主食差不多用完,曹劲径直将甄柔跟前剩下的胡瓜端过来,三下五除二地用了干净。
甄柔再次看得叹为观止,忍不住感慨,阳平公主在曹劲小时候,应该颇下了一番功夫教导曹劲礼仪,才使得曹劲现在即使进食速度惊人,也不会让人觉得狼吞虎咽。
这样最后一样饭后水果没了,晚饭也就食毕。
甄柔虽有前世那一段遭遇,但真正省事,也是被迫送去建邺与薛钦为妾的时候,算上行路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两个月顶天了,她性子里还有曲阳翁主怜惜她自幼失怙的娇惯,以及嫡亲兄长甄明廷认为长兄如父,他当为甄柔承担起如兄如父的责任,对甄柔更可谓是千依百顺也不为过。
有句话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甄柔天性大胆散漫,后天培养上也多是娇生惯养,周边人都围着她团团转,奉迎着她的喜怒哀乐,今生因着重生免不得多有收敛自己的小性子,但如今总算度过了最难的坎,精神为之一放松,又这些养伤的日子委实过于闲散了,小性子不觉就起来了一两分。
她设身处地想过,知道曹劲所做没有错,但就是不大舒服。
本来民以食为天,爽快吃过沁甜的胡瓜,让自己心里舒坦一些,理智也就回来了。偏生又叫曹劲给破坏去了,一口气就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却委实在曹劲身上找不到下气的地方。
不大痛快用了晚饭,又与曹劲如常度过了饭后时光,他们一个坐卧在榻上看书,一个跪坐着处理相关政务,隔着一方长案互不打扰,如此过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就寝时间。
一灯如豆,微黄的光透过屏风,从外间照到内间来。
感觉到曹劲掀被上了床榻,让人忍不住靠近的灼热气息立时传了过来,甄柔眼睛在漆黑的里侧眨了一眨,随即翻身向曹劲靠了过去。
就着屏风外透来的暗光,能看见曹劲微微一惊的表情。
总算将那张处变不惊,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的脸变了颜色,甄柔心里那口气顺了,冰凉的脚丫忍不住动了一动,觉得曹劲热乎乎的小腿上一根根有些粗硬的腿毛,似乎都被这突然冰一下冻得倒立起来,心里越发满足,几乎舒服地喟叹口气,两只手也情不自禁地伸了过去。
也在这时,手腕倏然一痛,紧接着一个黑影欺身上来,手脚也被固定在两侧了。
尝试挣扎着动了动,委实身上是蛮人蛮劲,如何挣扎也无果,只得正视眼前的人。
黝黑近古铜色的皮肤,在漆黑的夜里更是隐匿了起来,唯有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
被这双眼睛盯着,仿佛漆黑的冬夜,在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被一只饿慌了下山寻食的野狼盯着般。
甄柔只感后颈生凉,脸上露出一分不知觉的惧意。
下一瞬察觉自己的害怕,心里不由暗自生气,又觉庆幸,眼下这么黑,曹劲应该没看见吧?
甄柔心里不着边的想着,曹劲却看得勾唇一笑,只是黑眸仍泛着冷光。
“夫人,又是脚又是手的扒来,可是觉得近来为夫过忙,没有满足到你?”曹劲擒着甄柔的双手置于两侧,好整以暇的问道。
甄柔到底还是大家女公子,便是较寻常女郎大胆些,但对这男女方面的教诲还是以拘束为主,自然在床帏上还是有些抹不开脸。
她主动去撩拨曹劲之类,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在平时说话间时不时冒一句,哪里惊得住曹劲这般狂言浪语。
“我才不是!”甄柔抑不住脸上的红潮,只能似赌气般撇开脸,低声斥道。
“呵,不是这样。”曹劲目光锐利,冷笑道,“那是不高兴我对你阿姐的态度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欢心
闻言,甄柔眼睛转了转,忽然明白自己不痛快的地方。
甄姚是其一,但曹劲只说对了一半的一半。
这其一,不仅有他对甄姚的态度,还有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的,甄姚已经不是以前淡泊名利的阿姐,甄姚想得到足够的权势雪恨报仇,也需要权势给自身寻求庇护。
她当初以为甄姚那一番雪恨的话,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逝,然后重新过好自己的生活,但最终甄姚还是陷入了仇恨的纷争中。
她很了解甄姚,就像了解她自己一样,她清楚感受到甄姚在讲述曹郑邀约共进晚饭时,甄姚抑制不住的喜悦。
至于其二,就是曹劲了。
分明感受到她郁郁寡欢了,一口郁气憋在心里不快,曹劲却当做不知,任她在那里不气不出一晚上不说,还在吃饭时惹她不快,连吃个胡瓜都不能尽兴。
其实说到底就是曹劲没有纵容她心情不快时的无理取闹。
而人就是这样奇怪,一旦有了亲密关系,就会不知不觉地开始肆无忌惮,觉得很多事都变成理所当然,尤其是会催生一种期待。
像父母对孩子不可能没有期待,夫妻关系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