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长乐还劝:“父皇你别担心,不正嘛,摆正了就行了呗。”

眼看西洋钟又走了一格,紧闭良久的门终于开了道缝儿,一个宫女跑来回禀:“恭喜皇上,娘娘诞下了五公主。”

奚琲湛捂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这口气还没舒完只见又跑出一个脚步踉跄的宫女直直跪到他面前,声音打着颤高声道:“恭喜皇上,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皇子?

眼前似有云蒸霞蔚仙乐飘飘,那些峨冠博带的可不是楚辞里描写的神仙?

玉息盛锦闭着眼,有气无力问嬷嬷:“外头闹哄哄的,怎么了?”

嬷嬷一咧嘴笑答:“娘娘,是皇上听闻您诞下了皇子一高兴晕过去了。”

晕过去?奚琲湛?脑中想象了一下那情景,玉息盛锦忍不住笑了。

82、

姗姗来迟的二皇子无异于为大偃朝的朝廷带来了一片生机,令许多人看到了希望,升官发财荣荫子孙的希望,历来皇位之争虽艰难险阻九死一生,仍旧挡不住官员们的热情,毕竟那“一生”所代表的利益对凡夫俗子来说实在难以拒绝。

这一点,朝廷官员们知道,玉息盛锦更知道,所以她此时看着熟睡的儿子在忧心,有了儿子,那悬了多年的决心也该尘埃落定了,虽然奚麟这几年来对她恭敬有加,但她看得出,那恭敬后面的敌视随着她女儿们一个个的出生不减反增,她知道他是代宁琥珀的恨。

她懂,可她不能手软,不能心软。

上书房中此时正在上早课,一身利落男孩装扮的奚长乐手托着腮望着窗外出神,被严厉的太傅叫回了魂:“我说过念书要专心,你怎可三心二意,伸出手来。”

奚长乐乖乖伸出手,不知何时已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两汪眼泪在眼窝中转啊转:“太傅,不是学生不专心,只是昨晚弟弟哭闹,我陪他玩了会儿所以今天十分困倦,太傅,能不能别打了,学生不敢再犯!”

太傅眼一瞪,啪啪敲了两下桌子:“这个借口,你已经在无忧、安康、永宁公主身上用过了!事情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伸出手来!”

本来上书房是给皇子们念书的,可奚琲湛当年只有一个儿子,因偏疼奚长乐,她闹着要来,奚琲湛就亲自送了她来,还允许她着男装,念了几天,奚长乐觉得孤单,奚琲湛又下了一道圣旨,京中一二等爵府中优秀子弟择年龄相当者进入上书房陪伴长公主念书,当时几乎把胡子花白的老臣子们骇得几乎闭过气去,不过,就算闭过气也得乖乖把子孙送到奚琲湛面前任他为女儿挑选伶俐又顺眼的伴读,还得山呼万岁谢恩,心里不知怎样气闷。

渐渐的,因看到奚长乐和这些公子哥们年龄相当,不知何时开始这些人便心存了一线希望,若自家子孙被奚长乐挑中做驸马,那泼天的富贵还不指日可待?受了家里的教导,公子哥们总是争取着在奚长乐面前表现的机会,可奚长乐一心读书、调皮,视而不见,此时见奚长乐要挨打,个个觉得是好机会,纷纷向太傅求情,太傅气得山羊胡子直颤,奚长乐这打不仅没躲过,还被罚到书房外面壁。

也凑巧,奚长乐站了没一会儿,天空竟飘起了大雪,反正没人看管,奚长乐索性蹦下汉白玉台阶打算玩雪,没留意台阶滑,狠狠摔倒,一路滚跌到青石地上,疼得她正龇牙咧嘴时只听一声淡淡的笑声传来,捂着屁股站起来,奚长乐看见不远处一个十余岁左右的少年正看着她笑,少年并不怎生漂亮,比她的伴读差远了,看衣着应是哪家的小厮,就这还敢笑话她!

“笑话我,别走,看打!”奚长乐那完全随了她父皇的脾气,怎么能容忍别人笑话她!

玉息盛锦算着时间从大正宫出来绕道上书房,想着听听长乐书念得如何,如何她不得而知,眼前这情景——奚长乐被一个小少年扭着手臂压在雪地上,还没等她出声,陪伴她前来的奚琲湛大步一迈,脸色阴沉就要上前教训那欺负他女儿的混蛋小子,玉息盛锦忙拽住他,悄声道:“难得,你娇惯出来的公主也有人敢欺负!如此难得,让我再看会儿!”

“那是你嫡嫡亲的女儿!”奚琲湛的手上蓄满了力量,玉息盛锦相信,只要自己一松手,他就能过去以大欺小把那男孩子打一顿。

“就是嫡嫡亲的女儿被欺负才要看。嗯,我看这少年胆量不错,你瞧,他下手还是有分寸,还扶长乐起……呃……”眼前的场景又变了,奚长乐一个饿虎扑食将那少年扑倒,再次扭打在一起,玉息盛锦用余光看看奚琲湛道:“奚琲湛,你把长乐教得像个不择手段的坏蛋!”

奚琲湛得意了:“那当然,也不看看她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小孩子间这场打架的最终结果是奚长乐不择地方下口,在少年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两排牙印,少年虽愤怒却不再跟奚长乐一般见识,板着脸紧紧衣领就走了,玉息盛锦才和奚琲湛从躲着的地方出来,装作不知道问她怎么头发都歪了,奚长乐还很淡定的说太傅让她出来看看雪下得多大,自己不留神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奚琲湛点点头:“既然已经完成太傅交代的事情进去念书吧。”

奚长乐表情一僵,随即点点头,理理衣裳转身迈上台阶,风萧萧雪绵绵中,奚长乐的小背影看起来沉重极了。

“又不好好念书又会打架,跟朕小时候真像,果然是朕的好女儿。”有人很感慨。

两人目送着奚长乐小小的身影挤进上书房那高高的殿门才回转身,玉息盛锦蹙着眉看奚琲湛,生生把他脸上的得意看没了。

“你太娇惯长乐了。”

“哪有娇惯你多。”奚琲湛一把扯住玉息盛锦的手,理直气壮说道:“长乐是朕的掌上明珠,千金之躯,怎么能不娇惯着!朕这么娇惯你也没见你长歪了,担心个什么。”

玉息盛锦懒跟他讲,她没长歪是她父亲严厉教导之功,跟他有个什么关系?歪理总是一堆。

雪越来越大,要遮住天似的,自从孩子们陆续出生,他们难得有这样的悠闲时光,侧头看着奚琲湛,他正低头看着雪花,不知在想什么,嘴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笑意。

“奚琲湛,你在想什么?”

“朕在感动。”

“?”

“朕已经一把年纪了,盛锦你还这样爱着朕,每天相守,你还能盯着朕的脸看得这样入迷,朕……”

玉息盛锦悄悄伸出脚,噗通一声,奚琲湛就一屁股摔在了雪地上,一身玄色常服配上这雪倒也相映成趣,玉息盛锦故作惊讶状问道:“哎呀,陛下,你怎么摔倒了?龙体无恙吧?”

忍着笑欲走,不想被某人从后面扯住裙角,玉息盛锦回头看见一张可怜巴巴的脸,某人一脸可怜相道:“女施主,朕已经多日未近女.色,可否行行好给亲近个?”

奚琲湛总是有本事把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题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说出口,玉息盛锦跟他比不了,登时红了脸:“下流。”

“上流的话那是吐了,自然要下.流才能纾解。”

越来越不堪听,玉息盛锦使劲一拽裙子,走了。

奚琲湛当然是闹着玩,赶紧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雪仍旧笑嘻嘻跟着玉息盛锦,刚迈进大正门,就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直直扑到两人脚下,上气不接下气回禀道:“皇上,娘娘,二殿下和五公主不知怎么,忽然坏起肚子来……”

83、

历来宫闱,皇子皇女的病都非同小可,常会引发猜忌和阴谋,在疾步会崇徽宫的路上,玉息盛锦心里也是存了猜疑的,可回到寝宫,听宫女太监说了经过,玉息盛锦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双胞胎出生,原本最小的永宁立刻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大姐姐的责任感,才三岁的她觉得爱护弟弟妹妹就要把自己最心爱的糕点和他们分享,于是就……

好在太医看过之后也并无大碍,永宁躲在奚琲湛身后,手紧紧攥着他的袍子,悄声说道:“父皇,我错了。”

奚琲湛一向爱女心切,因两个小不点无事所以不忍心责怪,雨过天晴。两个小婴儿又拉了两回肚子安生了,小肚子喝得饱饱的睡了,仔细叮嘱好宫人,玉息盛锦才得以喘息歇一会儿,奚琲湛紧挨她坐下给她捏肩膀,不轻不重的力道很舒服,舒服得她眯起眼睛都要睡着了。

“没良心的!”她听见奚琲湛在嘀咕。不理他。

可有些人你是没法不理他的,奚琲湛正属此类,他那两只手渐渐就不安分起来,缓缓的一寸寸的下移,手臂也一点点收紧,在掌握了柔软高地之后把玉息盛锦也成功的抱紧在怀里,他的气息失了条理,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你看,孩子们都吃饱喝足睡了,是不是也该喂喂朕了……”

早先的一点困意都被奚琲湛点的火给烧没了,靠在他怀里,听他这样哀怨的语气,玉息盛锦又忍不住想笑,轻轻握住奚琲湛不老实的手:“不行。”

某人呻.吟一声:“为什么?”

玉息盛锦搬开他的手起身,拽拽衣服道:“你吃东西难道都不洗?”

“很可口的朕不挑洗没洗!”奚琲湛急于表明态度。

“我挑!”

高高的浴桶里,玉息盛锦舒舒服服泡在玫瑰花瓣中,猜着奚琲湛此时应该已急不可耐在床上躺好就忍不住想笑,让他多等会儿好了。闭目养神中听到纱帘窸窸窣窣响了,以为是宫女拿浴巾和衣服进来因此玉息盛锦也没在意,没一会儿,玉息盛锦便因为被定定看着的压迫感睁开眼。

浴桶沿上那张“我就是来偷香”的脸可不是奚琲湛?在她的盯视下,某人泰然自若一步步走上通向浴桶的梯子,把光.裸的身体一点点展现在玉息盛锦眼前。虽然浴桶不小,可挤两个人还是不自在,尤其那强行跳进来的人还占据了浴桶底的座位,在玉息盛锦不满的目光中,奚琲湛一把拉她坐下,还冲她微微一笑:“朕忽然想尝尝边洗边吃的味道,来来来,朕给你洗,朕这祖传手艺包你满意……”

热热的水洗到温温的又洗到凉凉的,奚琲湛不仅施展祖传手艺还新创了不少,把水折腾得所剩无几,玉息盛锦也被折腾得浑身无力,奚琲湛还咂吧着嘴表示通体舒泰容光焕发延年益寿万寿无疆,玉息盛锦此时能做的就是抬起眼皮抹搭他几眼。

容光焕发的奚琲湛待玉息盛锦睡得沉了轻手轻脚下床去看他那一对宝贝,今日之事虽是永宁弄出的意外,伺候的几十个人却都吓得魂不附体,奚琲湛是要将人砍了的,若非玉息盛锦不想给外人想入非非的机会拦下了,恐怕这些人尸体早已冷硬了,是以,奚琲湛推门进去就见到齐刷刷一堆人守着两个摇篮,见他来又齐刷刷跪下,半点声响不敢弄出,奚琲湛又不乐意了,怪她们人多污浊了殿内的空气,于是瞬间又出去了不少,总算清净了。

奚琲湛这个看看那个摸摸,轻轻把小儿子的手握在手中轻声道:“父皇的小龙儿可要平平安安的,是盛锦的指望呢。”

前晚折腾得厉害,第二天玉息盛锦起得稍晚了些,还没穿戴好就见无忧、安康、永宁一窝蜂的冲了进来,玉息盛锦带着孩子们用过早膳,可巧今日上书房散的早,奚麟过来请安,却不见长乐一起回来。

玉息盛锦问了问奚麟近来的功课,奚麟恭敬答了,答过了又问起弟弟妹妹可好了,这一问一答的方式让所有人都不自在,奚麟自己也知道,于是便称要到工部看些文书告退。

走出崇徽宫,冷冷的风扑在脸上,奚麟的目光被远处走来的一大一小吸引,脚步也随之停下,是他的父皇和长乐,奚长乐倒退着走在前面,边说边比划着,他的父皇笑声都传到他耳中了。奚麟想起了小时候,他的父皇只有他一个儿子时,他的父皇也会这样开怀对他,陪他玩闹,容他任性撒野,那时候他是父皇唯一的珍宝,他以为那种快活的日子一直会持续、持续……

天空透着明亮的蓝,蓝得让人心烦,奚麟紧抿着唇转身沿廊下走开。转个弯,和迎面的人差点撞个满怀,是普兰,奚麟比普兰年纪小一些,个头却高了不少,两个人从小打到大,一见之下互相不屑的别开目光擦身而过。

这惊鸿一瞥的照面让奚麟颇为震惊,那个敢打他的蛮女一不留神竟长成这副模样,美得不像真的,那双灰蓝的眼睛让他想起《山海经》上描写的昆仑山,神秘,冷漠。思及此,奚麟不屑的哼了声,再美也是蛮女,在宫中养了这么久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琴棋书画更别提,甚至不如比她小许多的招娣。

想着招娣,招娣就在前方出现了,一身宝蓝衣裙,蹦蹦跳跳跑过来,除却脸上因天花留下的几个白麻子,招娣也是个美人坯子,和小时候比一点没长歪,长大了些,知道美丑,时常便用白纱覆面,不给人瞧。

奚麟以为她这个时辰是去请安,招娣却摇摇头说今日不去了,明天随贵妃娘娘去,反正皇后娘娘那里人又多,不在乎我这个义女的。招娣的语气带着些不在意,虽之前奚琲湛不许宁琥珀把招娣抱回南薰殿抚养,但逐渐长大的招娣因为喜欢和奚麟一处玩的关系仍旧和南薰殿十分亲近。奚麟无意中听母亲叹息过,她可怜招娣小小年纪已察觉自己不过是这宫中的外人,所以才和南薰殿亲近。外人两个字让奚麟心中的刺瞬间站立起来,疼得很。

普兰进崇徽宫的时候正赶上一幅团圆景象,早已被她埋葬的记忆又开始蠢蠢欲动,暗暗握拳才压制下去,玉息盛锦走来仍旧亲热的把她抱一抱,扯着手过去坐下,看普兰欲言又止的模样,玉息盛锦极心疼,自从父母早逝,普兰几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跟随她到皇宫的这几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也从未开口求过什么,玉息盛锦便一应的奴才、物件等俱按照长乐的规格照顾她,今日见她主动要说什么,玉息盛锦很高兴,不成想,普兰开了口,却是要年后回玉宁去。

见玉息盛锦怔忪失神的脸庞,普兰双手捧住玉息盛锦的手诚恳说道:“阿娘,你记得吗,我小时候就说过将来要回玉宁的,我想回到爹娘身边,他们在那里,祭日里去陪他们说说话的人都没有,阿娘,我想回去。”

漂亮的脸孔上满满的坚持,玉息盛锦思考片刻同意了:“过完年暖和了,阿娘送你回去。”

普兰正要回绝,一旁听了半天的长乐和无忧忽然异口同声道:“我也要去。”

另外两个还小的安康、永宁,虽不明所以,仍旧奶声奶气附和:“我也要。”

奚琲湛看着妻女,这是要抛弃他离家出走的意思吗?

等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到御花园玩雪,奚琲湛牵着玉息盛锦的手缓步跟在后面,小声嘀咕:“朕觉得还是朕送普兰回去比较妥当。”

“什么?”玉息盛锦专注在孩子身上,没听清。

“玉宁就是你温柔乡,你一去就乐不思蜀,要是你不打算回来怎么办?”

玉息盛锦哭笑不得,都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这些不必要的担心。

某人还在盘算:“嗯,把小五和小六扣下,你若不回来……”

“便怎样?”玉息盛锦微笑着问道。

“朕就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去寻你。”

那画面美得玉息盛锦都不敢再想一遍。

很快便到了年下,虽宫中没那么多人,玉息盛锦仍旧忙得很,只因正巧近双胞胎的百天,奚琲湛要给小皇子奚凤梧,五公主奚凰桐庆生,据奚琲湛说,之所以取了木字边,乃是两个小家伙五行缺木,玉息盛锦噎他,那不如直接叫奚木森,奚木林,奚琲湛说没有意境!

还意境……玉息盛锦其实挺满意这两个名字,虽然有招人恨的嫌疑,但有奚琲湛这爱子女如命的,她也不担心。百天那日来了位极金贵的老夫人,就是奚琲湛那位如今已经八十高寿的外祖母,老夫人慈爱的看了看两个小曾孙,又为她那苦命的先皇后女儿抹了一回眼泪,玉息盛锦直觉这老夫人今天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哭过叙过,老夫人提起了她那远嫁北狄的亲孙女,又听说她那亲孙女如今也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女孩儿和长乐一般大,也七岁了呢,根据老夫人上次进宫推荐亲孙女为妃这事儿玉息盛锦觉得这回八九不离十是要给奚麟说亲的,心中好笑,便看奚琲湛,奚琲湛一脸津津有味聆听的模样,手指却在她手心轻轻画着。

老夫人见奚琲湛不接话茬,索性便直说了联姻意图,一来亲上加亲,二来也有利于两国和平,三来她年事已高,都说七十三八十四熬不过,她在有生之年还想看看再下一辈的曾孙,一直点头的奚琲湛终于开口了:“外祖母时时为朕忧虑国事,这是朕不孝,不过,祖母但请宽心颐养天年,无须为此挂心,祖母所命之事原本该应承,但我偃朝与北狄定要开战的,若联姻,将来开战必令表妹和外甥女为难,表妹只身在北狄已是不易,朕不想她日子更加难为,祖母您如今神清目明,定能长命百岁,您的心愿一定能达成,不必忧虑。”

真是一个坏外孙!一再拒绝外祖母的好意。

第八十四章

过完年,雪还未融时,玉息盛锦依约启程送普兰回玉宁,虽路程不远,但天寒地冻又要换水土,安康、永宁、凤栖、凰桐这四个小的就被她留下给奚琲湛哄着,长乐和无忧大了,长乐又是奚琲湛的心头肉,她要去,奚琲湛便痛快应允。带了侍卫便闹哄哄出京了。

越近玉宁,普兰的脸上才稍稍流露出笑意,长乐、无忧更是一路新奇得叽叽喳喳个不停,第二天下午抵达玉宁时,长乐很感慨的问玉息盛锦:“母后,这座城真是你的吗?”

“玉宁是百姓的。”玉息盛锦告诉她。

“母后,你看,城门口好多人。”无忧正朝外探头探脑看新鲜,立刻跟玉息盛锦回报。玉息盛锦撩开帘子看了看果然,黑压压的百姓正翘首望着这边。从怀了长乐开始到现在每一年从头到尾她好像都处在怀孕状态,其间回过三次玉宁,每次都不能久住,好在玉宁这几年风调雨顺,百姓生活还富足,说到这个,奚琲湛还曾邀功说玉宁富庶他也有功劳,有他在,北狄不敢骚扰玉宁,有他在,偃朝没有向玉宁收取赋税,虽非假话,但这自大的态度让人不屑!然后此人把她拥进怀里,话头一转说,她在他便保玉宁平安,一脸求人夸赞的表情,玉息盛锦觉得如果他有尾巴,肯定要猛摇的。

受到玉宁百姓的夹道迎接,玉息盛锦很开心,回到城主府,几位长老早已在等她,细细将玉宁的情况说与她听,果然与奚琲湛号称的一样,听他们说完,玉息盛锦说出自己的决定,她要普兰现在开始进入长老会,将来承继城主之位,长老们面面相觑商量了半天,玉息盛锦知道他们的担心,普兰确实还小,但早些懂也是好的,在偃朝,作为太子的奚麟已经开始行走各部了。

普兰没有反对,长乐很兴奋,无忧觉得很无聊,不管怎样,普兰同意了就好,夜深人静,女孩儿们都睡着了,玉息盛锦来到那仍旧悬挂着的地图前,偃朝很大,北狄也不小,即便玉宁被刻意画得大了些仍旧不起眼,若偃朝是虎北狄是狼,玉宁只能算是一只野兔,虽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终究还是被吞食入腹的下场,这样的玉宁做谁的靠山也是必败。

伸出手,玉息盛锦沿着偃朝的疆域细细描画了一遍,这里才是最安稳的。

普兰已离开玉宁七年多,玉息盛锦不可能把她一个扔在这儿就走,况且她还有事情要安排,不会这么快回去,于是坐下提笔修书一封天亮了命呈送奚琲湛,半夜时分,信使便带着奚琲湛的手书回来了,展开信看一遍,不出意外看到了一篇怨妇文字,指责她抛夫弃子乐不思蜀。

拈着信纸凑到烛火边,看跳跃的火光吞噬掉纸张,差点烧到手,玉息盛锦没写回信,她知道奚琲湛一直深觉愧疚宁琥珀,她能理解,也尽量体谅,但事关自己儿女的生死她便不能退让,这些年来,奚麟虽对她恭敬有加,宁琥珀也看似看开了不再怨恨,可她知道,这只是表象,奚麟还没成熟到可以完美的隐藏情绪,她相信,奚麟登基一定不会让她和儿女们好过,一山二虎,必不能相容!

半个月后,深夜,崇徽宫。

公主睡了,皇子也睡了,值夜的宫女太监也开始迷迷糊糊了,元宝揉揉眼睛偷偷掐掐腿清醒清醒,老喽,精神不济喽,眼看那位还在聚精会神研究那一页书,时不时朝殿外看一眼,明显在等人。

元宝小心翼翼凑过去剔灯花,小心翼翼说道:“皇上,娘娘飞鸽传书,有事耽误,要明天午后才到,您还是洗洗睡吧!”

某皇上一脸郁郁啪的合上书,语气不善说道:“洗你爹,朕都洗了两回了。”往后一靠倒在大迎枕上,元宝轻手轻脚拉过被子欲为他盖上,只听他主子又说道:“朕天天想着她,她倒一点不想朕,不想朕也罢了,儿子也不想,女儿也不想,心可真是大。”

虽埋怨满腹,某皇上还是睡了,元宝放下帐子,熄了两盏烛火退出去,刚伸展了下腿脚,却见玉息盛锦推门入殿,正要请安,玉息盛锦摆摆手,免了,瞧寝宫门关着,灯火不明,知奚琲湛睡了,于是小声问元宝:“是不是又在骂我?”

元宝呵呵两声道:“娘娘您说笑,呵呵,娘娘一路劳顿,奴婢去……”

“去歇着吧,一把年纪了。”

既然都睡了就都安稳睡吧,玉息盛锦让宫女拿来被子打算在榻上将就一夜,刚刚躺好就见寝宫门无声无息开了,奚琲湛环着双臂倚门而立:“哟,朕当是谁呢,原来是皇后娘娘回宫了,天寒地冻,皇后娘娘怎么赶夜路?”

玉息盛锦紧紧裹着被子笑着看奚琲湛:“因为,我想你了呗。”

奚琲湛手掩着嘴假咳两声:“少跟朕甜言蜜语,朕是那么容易哄的么?”

正说着话,响亮的啼哭声骤然响起,玉息盛锦刚坐起就见奚琲湛飞一般冲进西阁了,疾步跟过去,只见奚琲湛怀抱着凤栖轻声摇着,一边柔声细气安慰着:不怕啊,不怕,父皇在呢,乖龙儿放心睡吧……

在玉息盛锦惊讶的注视下,奚凤栖那小子很快又睡着了,还在奚琲湛怀里拱了拱,奚琲湛动作熟练的放下儿子拉着玉息盛锦出了西阁,一脸得意收都收不住道:“安康、永宁、龙儿凰儿现在真是一时都离不了朕,愁啊!”

“陛下真是无所不会,臣妾钦佩不已。”

“你刚才是不是说想朕才赶夜路回来的?”占着身高优势,奚琲湛睨着玉息盛锦。

“是啊!”

“那来证明给朕看看多想!”也不顾还未进到寝宫,一把将玉息盛锦按在门上,狠狠亲下来,“出了宫就心野,还想甜言蜜语糊弄朕,哼……”

为了证明他生气似的,奚琲湛毫不温柔体贴,像只积蓄了力量却无处发.泄的猛兽,又撕又咬,生生把玉息盛锦胸前肩头弄得一块块红红紫紫,原本赶路就疲倦不已,被他这么一折腾,差点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趴在他身上一口口深深的呼吸。

“盛锦。”

“嗯?”

奚琲湛不轻不重的揉着她的后腰,好歹舒服了些,于是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了。奚琲湛停下动作,一下下抚着她披散的长发。

“这么快就睡了,朕还没抒发情怀,真是……不解风情!”

没人听他直抒胸臆,奚琲湛觉得很寂寞,于是自言自语:“都说了让你和朕好好过日子,安安生生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就是,总是瞎操心,难道朕不能护你一生安稳么?傻蛋。”还轻轻戳戳她脑门,玉息盛锦只皱了皱眉。

第八十五章

自从送普兰回玉宁,玉息盛锦回玉宁的次数明显多了,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月,孩子们她是完全放心交给奚琲湛的,以致于凤栖和凰桐刚刚开口喊出的第一声是“父皇”,此事让奚琲湛着实得意了许久。

此时,殿外阴雨连绵,殿中,长乐抱着一盘葡桃不大优雅的吃着,一边百无聊赖正哄凤栖和凰桐玩的奚琲湛。

“父皇,我要加个伴读。”

“哪个?年纪几何?人品怎样?家世如何?”

“童家的,比童济小点。”奚长乐简单回答。

奚琲湛大致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童济那个异母弟弟,虽出身差了点,但……看眼长女,她的伴读找了各种理由走得七七八八了,就算补一个庶子,算了,能忍受长乐这等淘气女孩儿的庶子就庶子吧。于是,金口一开,允了。

问题是,过了两天,奚琲湛召见顾太傅的时候顺便问了嘴童家那孩子怎么样,顾太傅一脸茫茫然说童家少爷童济托病在家已两月了,怎么样,脑子转得倒挺快,人品……然后哼了两声,奚琲湛觉得不大对,换个方向问起奚长乐的新伴读,显然顾太傅这个是知道的,好生的夸,稳重、踏实、认学、不娇气、不卑微、相貌清秀,只是最后颇惋惜的说,可惜是个家养奴才出身,否则必定前程无限。

所以说,他那个特立独行的长女挑了个童府中的家生奴才做伴读?奚琲湛来了兴趣,借着检查长乐功课的旗号赶着还没散学的时候去上书房溜达,一眼就看见端坐窗下位子,神色淡然的男孩子,恍惚觉得眼熟,一细想,可不是几年前在书房外头敢和长乐打架的那个?

样貌倒不错,在他严厉的注视下竟没有筛子一样抖起来,眼神都不曾闪躲,好小子,奚琲湛心里赞一声,这等不卑不亢的好孩子才有资格陪他女儿读书嘛!出身什么的……虽是奴才,将来若成大器能堪重任也是国家之福嘛。

奚琲湛故意唤他来问了几句,又赞几句,知道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带考验嘛,就要从小开始!午膳时,奚长乐说“父皇,你这招没用哦,我不会让你赶走蔺牧白的。”

原本没想歪的奚琲湛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问道:“长乐,你别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长乐一副鄙弃模样:“我的眼光会和母后一样好,比父皇您还是要高出一截的,您就别疑神疑鬼了。”

明晃晃被鄙视的某父皇放了心:“那就好。”

南薰殿。

宁琥珀和儿子奚麟也正用午膳。宁琥珀看着儿子,满脸慈爱的笑容,已经十五岁的奚麟身形颀长,几乎快要有他父亲高了,只是神情太过清冷,不似那位笑容满面,想到那笑容,心里猛然疼了一下。

“母亲?”

“没事,最近天气炎热,偶尔会胸闷。”

“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别中了暑气。”奚麟关切说道。

“不用,倒是你,学着朝廷上的事,别太累,你还小,史书上的那些看着记在心里就罢,还不到年纪,别思虑过甚,凡事,有你父皇呢。”宁琥珀语气轻轻的,手下也轻轻的夹了菜到儿子碗里,“麟儿,我知道你近来在忙着什么事做着什么打算,仔细想想,可否有漏洞,可否轻易便让人查出?”

奚麟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蓦地抬头看向宁琥珀。

“知子莫若母,但是我要提醒你,麟儿,在这件事情上,先下手不会为强反会遭殃,只要你有动作,那后面别人做什么来针对你都师出有名,所以,要忍耐,忍耐到别人按捺不住出手,那时候我们才有正大光明的理由,知道吗?”宁琥珀语气严厉了些。

奚麟有些不服气的抿着嘴,思忖半天,终于点头。

“还有件事,你如今也十五岁了,按照规矩,十八岁你就要纳妃了,兹事体大,你要多多上心,还有招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