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豫以为她听到刚才的话生气了,正要开口解释,华雪颜却抢先出声问:“他是谁?为什么要给你说亲?”
“他叫肖延,不过是老家伙提拔上来的一条恶狗罢了,不用管他。”孟之豫怒气未消,深吸一气强压下不适,继而小心翼翼去拉她的手,讨好道:“你别生气,我没有答应他,我才不娶别人,我要娶就娶你,我只喜欢你一个…”
“原是赫赫有名的提刑司肖大人。”华雪颜不理他这些,暗自回想着肖延的心机手段,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打听道:“我听说肖大人不常露面,做人很是谨慎。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上了。”
孟之豫没好气嗤了一声:“什么谨慎,他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成日在老家伙屁股后面打转。当了恶狗不算,竟还做起拉皮条的龟奴来了,下贱东西!”他不耐摆手,“不说了不说了,雪颜你真的没生我气?你要是不高兴可不准藏着掖着,省得又是几天不理我。”
“我没生你气。”华雪颜低头盯住自己手腕,指尖在腕骨摩挲一圈,忽然抬眼,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问:“你方才说得可是真话?当真愿意娶我?”
孟之豫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
“那好,我们即刻成婚,就在这里。”
第三二章 洞房花烛 ...
孟之豫只觉得像做梦一般,飘然欲仙的感觉,可总觉得仿佛踩在了云彩上,周围景象虽美,却有些虚浮失真,而且一个不慎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千影楼的下人一听公子爷说要办喜事,惊愕之余也只得匆匆操办。他们不晓得从哪里找来红绸灯笼装点楼院,还买来了凤冠霞帔,忙活一早上,总算把该备的东西备齐了。
“雪颜,”孟之豫看着婢女婆子在阁楼铺上喜被,痴痴愣愣的,“这么仓促…太委屈你了,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不委屈。”华雪颜坐在一旁,手掌缓缓抚上大红嫁衣。鸳鸯盖头针脚细密,做工也算精致,就是没有她自己绣得好,花色也俗气了些。她微微一笑:“聘礼婚书都可以过几日再补,可错过今天,也许你所娶之人就不是我了。”
孟之豫一想也对。老家伙平日不敢拿他怎么样,可他们毕竟是父子。别说父亲安排的婚事儿子不能拒绝,一旦言语稍有违逆,为人父者寻个不孝的缘由打杀了儿子也行,就算闹到官府也无人敢管。况且孟世德什么人?百年望族孟氏的家主,说一不二,再加上有肖延这个恶狗从旁协助,他孟之豫迟早被他们算计得骨头渣都不剩!还不如先斩后奏,米已成炊木已成舟,老家伙也奈何不了他!
思及此处孟之豫下定决心:“好。过阵子我们再寻个黄道吉日办酒席,一定风风光光正式迎你进门。”说完他抿抿嘴,表情有些歉疚,“我是男人自然无妨,可你身为女子如此下嫁,明日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华雪颜并不介怀,而是笑道:“我是爹爹的女儿,他可舍不得怪我。倒是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和他说,横竖要挨打要受罚也该是你,我担心个什么?”
孟之豫托腮苦恼:“你都这么厉害了,岳丈大人肯定更加身手不凡,我可要被打死了。雪颜,到时你得帮我说情!”
她懒懒支手撑头,眼波含情望着他,道:“我被你掳走一夜,爹爹又找了人帮忙,恐怕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如此一来,我也只得嫁你了。你就这般对爹爹说罢,反正你贯来没脸没皮的,说些无赖的话也使得。”
“无赖有无赖的好处。”孟之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知赖着赖着就吃上了。”
“行了,我要梳洗装扮了。”华雪颜挥手赶他走,“我们不请宾客,总要有两个见证人,你去把左世子和王小将军请来。喝一喝你的喜酒。”
“好嘞!今个儿准把他俩吓一跳!”
孟之豫一拍腿兴冲冲地下了楼,华雪颜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转身喊了铺床的婢女过来。
她神情淡淡地看不出欢喜待嫁的娇羞,只是道:“取笔墨来,你帮我找人送封信。”
…
将近黄昏,左虓一脸倦容地打着哈欠,慢悠悠走在去往鸥鹭堂的路上,冷不丁碰上王成尔。
“小虎!”左虓急忙喊他,“你也是去之豫那儿?”
王成尔老实点头:“是啊,你也去?之豫他有啥事儿,急吼吼的。”
“我还想问你呢!”左虓捏捏肩膀,哈欠连天,“我正睡得香就被喊起来,天知道这混蛋想干嘛。搞不好又被人家姑娘伤了心掏了肺,要死要活的。”
“真的?”王成尔握拳愤慨骂道:“没骨气的娘娘腔!他这回要是再哭我就揍他!”
二人边骂边笑走进鸥鹭堂,曲曲绕绕去了千影楼,看见门廊上挂着的红绸子,还有贴着的大红喜字,皆是一愣。
左虓拍拍王成尔的胳膊:“小虎我们是不是走错门儿了?”
王成尔一脸憨相:“没啊…就是这里吧…”
这时孟之豫从里面出来,见到二人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招手。
“快进来快进来!就等你俩了!”
摸不清状况的两人进了花厅坐下,见到丫鬟婆子忙忙碌碌还在布置,房里的摆设都换成红色,对门的案台上供奉了逝去孟夫人的牌位,檀香袅袅,熏得此处流滚着变幻莫测的迷雾。
“我说之豫你要干嘛?好端端怎的把你娘的牌位都请出来了?”
左虓一问,孟之豫便拿乔起来,斜眼看他:“不如你猜猜?”
王成尔看着满屋子红彤彤的,脱口而出:“好像是要成婚啊…”
“嘁!”左虓翻个白眼,没好气嗤了一声,“婚什么婚?昏头了还差不多!”他一指孟之豫,瞪着眼道:“你难道还不清楚这小子?拈花惹草四处留情的,他成婚?脑子又没进水!”
孟之豫难得没有和左虓斗嘴,他唇角挂着甜蜜笑意,认真道:“小虎说对了,真的要办婚事。我今日成亲。”
左虓还是不信,把下巴一昂:“你骗鬼呢你!成亲是吧?我怎么不记得收过你的喜帖?”
“呵呵,事出突然也来不及了。所以才差人去请二位。”孟之豫忽然站起来朝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诚挚道谢:“若无两位帮忙,小弟何来今日的福气。请受在下一拜。”
“诶诶诶!起来起来,你给我说清楚!”
孟之豫正经的样子可真是把左虓王成尔吓住了,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人一边儿拽着他,审问逼供。
“真是成亲?”
“真是。”
“现在?!”
“现在。”
“在这里?!
“在这里。”
“和谁!”
“华雪颜。”
…
打听清楚来龙去脉,左虓和王成尔又一屁股摔坐回凳上,双目痴痴久久回不过神来,可瞧被吓得不轻。
左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才好。王成尔兀自挠着头,自言自语:“我没做梦?之豫要成亲了…没做梦…”
孟之豫笑眯眯看着他们,歪着头眨眼:“兄弟我大喜的日子,你俩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不为我高兴?”
“不…不是。”左虓终于唤回心神,眉头微蹙,道:“我晓得你中意华小姐,不然昨日也不会央我和小虎替你绑人了,你说要娶她我们也信。可是,今天就成婚、还是在这里?!你爹知道不?她家里人知道不?之豫,你别因一时糊涂而犯下什么大错,强抢民女要不得…”
孟之豫哭笑不得:“你想哪里去了!我像那种人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昨儿个我请你们带雪颜来也只是想和她好好说说话,我可没强迫她。实话告诉你,成亲一事是她主动提出的,是她,华雪颜,自愿嫁我为妻。”
左虓惊愕:“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三书六聘?这亲怎么成得!”
“好说好说,这些以后再补。”孟之豫豪气挥挥手,“她有情我有意,既然都已两厢情愿了,何必还等以后?人生最是无奈无非错过二字。我不想错过她,她亦愿成全我的一腔真情。所以我们决定今日在此成亲,请你们来是想做个见证,讨声祝福。”
他话才说完,左虓还怔怔儿的,王成尔却已经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称好。
“好!说得好!”王成尔使劲拍着孟之豫肩头,口气怀着钦佩:“不愧是我兄弟,有气魄!够男人!之豫,我支持你,喜欢就娶!”
孟之豫也大力拍了拍他后背:“谢了。”
左虓见状微微一叹,纵使仍有疑虑却没再说出来,而是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当然没反对的缘由。之豫,恭喜。”
“同喜同喜!你们先坐,我去换身衣裳就行礼了。”
长眉始画,胭脂初开。阁楼上的妆镜前,华雪颜对镜描妆,抿唇含住一方红纸,须臾松开。
其实唇脂红纸皆是多余,她的唇已经够红了。不过她还是想完成这套新娘妆扮的步骤,不落一样。
“姑…夫人,吉时已到,该拜堂了。”
婢女来催,华雪颜再次审视了镜子里完美的面庞一番,拿起盖头搭上,把手递给她。
“走吧。”
孟之豫在阁楼下等待,见到盛装而来的新娘子顿时灿然一笑,赶紧过去牵住她。
“娘子小心。”
华雪颜听到他改了称呼,步履微滞片刻,松开五指把手放进他的掌心,轻声回应:“嗯。”
这是一场略显清冷却充满暖情的婚礼。王成尔充当司仪,围观宾客都是院子里的下人奴仆,孟之豫和华雪颜在响亮的吆喝下拜了天地和孟母的牌位,之后相对鞠躬。
“礼成——”
随着王成尔一声喊,两人完成了婚仪,本该入洞房了。谁知此时周围众人在左虓的鼓动下,纷纷起哄要看新娘子。
孟之豫自然不让,把华雪颜护在怀里,装出凶恶的样子唬人:“去去去!哪里有让你们先瞧的道理?我都还没看呢。”
左虓堵在了楼梯口:“不给瞧就不许洞房!看是你能耗还是我们能耗?哎呀呀,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呐呐…”
“…”
孟之豫被折腾得头都大了,华雪颜蒙在盖头底下虽看不到周围状况,却也听出对方没那么好打发。她扯扯孟之豫袖子:“罢了,不就是揭盖头么?你快揭吧。”
最后孟之豫不情不愿当众掀起了鸳鸯盖头,只见红巾底下美颜若雪,朱唇似玫。华雪颜低低垂着眸子,唇角噙着浅浅笑意,眼梢风情略显娇羞。
他一时间都看呆了,犹如被定身般站在那里,只顾傻笑不说话。左虓赶紧从后面推他一把。
“亲一个!”
孟之豫冷不丁被这一搡,一下就扑了过去抱住华雪颜,两人险些抱作一团摔在地上。
华雪颜费劲稳住自己和他,抬起手戳了他脸颊一下,嗔道:“傻瓜!”
“嘿嘿,我都看傻了,娘子你真漂亮。”孟之豫急忙站好,回过头恶狠狠举起拳头要揍左虓:“臭小子!”
“喂喂喂,大喜的日子不能动粗!”左虓忙不迭躲到王成尔背后,笑嘻嘻道:“你当心力气用完了没劲儿洞房!”
孟之豫又羞又恼:“…你、你等着,明日再跟你算账!”
闹闹哄哄一阵,两位新人终于在众人簇拥下上了阁楼,进了新房。左虓和王成尔也没走,叫一群下人搬了桌凳到前院中央,摆上酒菜大肆庆祝。
双鸾帐下粉黛新。
华雪颜坐在床沿,双手交握搭在膝上,笑靥浅浅。
孟之豫喉咙吞咽了一下,紧张得手心里头出了汗。他缓缓靠近床边,试探着坐下来,眼梢余光不断瞟着华雪颜,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好像…还可以再近一些?
他坐下以后深吸一口气,暗自壮了壮胆,往她那方挪了挪。
嗯,靠在一起了,那么…先牵手再说?
孟之豫此时觉得后背热烘烘的,一把火都烧到了喉咙,他下意识扯了扯衣领:“真怪,四月的天儿也这么热…”
华雪颜低低笑了两声,主动伸出手去给他解开盘扣:“我来吧。”
灵巧纤细的手指一下解开了束缚,可孟之豫觉得更热了,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嫣红嘴唇,想也不想便凑上去衔住。
“咚”一声两人搂着倒在床上,孟之豫闭着眼狂吻一通,终于稍微缓解了口中干涸。他撑起身子,俯首又亲了华雪颜脸颊一下,继而低头去解她衣裳。
“之豫,”华雪颜忽然捉住他的手,睫羽扇动遮掩了瞳孔,低声道:“我不是…”
“嘘——”
孟之豫用嘴唇堵住她欲说的话语,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我知道的,没关系。”
他抚上她的脸颊,多情花眸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喜欢一人,钟情一人,爱慕一人,珍惜一人…与这些无关。我能拥有此刻,已是死而无憾。”
…
此夜子时,一人一马出了上京内城,去往京郊的一座尼姑庵。
庵外的红枫树下,纤柔清瘦的背影若隐若现。枫叶仍青,女子一袭碧衫,几乎与之融为一体。
纪玄微下马走近,步伐踏在地上亟亟有声。他靠近了她,从后一把抱她入怀。
“影子…”
他因为得到邀约而心怀希冀,暗想自己也许得到了原谅。于是想低头索取一个柔吻。
谁知怀中娇躯瑟瑟发抖,埋着脑袋不肯抬起来,良久才唤:“将、将军…”
纪玄微一听这个声音,脸色唰得一变,捏住她的下颔强迫她昂起头来。
“叶子是你?影子呢!”
叶子锁着脖子极为害怕,想要逃离却被钳住了手腕。她打着颤道:“我、我不知道…是阿姐叫我在这里等她…”
第三三章 伴花而眠 ...
孟之豫见雪颜依偎在自家身旁,登觉一股幽香沁鼻,自然也往她那边靠过去,抵住她温软的身子,已然醉了。
华雪颜却显得略微警备,底气差了些许。她暂且推开孟之豫,指着桌上道:“先喝合卺酒。”
没有鸳鸯杯,只得用釉里红的官窑瓷杯代替。不过也无妨,华雪颜与孟之豫举臂交擎,各自饮下满满一杯后,她又接二连三灌了几大口。
绵长醇厚的喜酒入腹,惹得她脑中混沌了几分,胆子也大了许多。
“别喝太多,当心醉了。”
孟之豫见状夺过酒水,扶着微醺的华雪颜躺下,替她除去鞋袜。
“平日饮茶水解渴,今个儿用酒,别有一番趣味。”
华雪颜咯咯笑着,纤足在他肩头踩了踩,撑着头媚眼如丝,娇柔唤道:“孟郎,过来。”
孟之豫埋头为她解开繁复的礼服,笑道:“怎么还孟浪孟浪地叫?现在该改口叫相公了,娘子!”
“不不不,”华雪颜摇着头,扯了扯紧束的衣领,露出小巧的锁骨,纠正道:“世上夫妻千万,人人都有相公,人人都有娘子,此等称呼流于大俗。我还是叫你孟郎,郎君之郎,亦、同、浪。”
孟之豫花眸凝视于她,见她双颊泛绯十分娇艳,眼里因醉酒而染上薄薄雾霭,遮了惯常的冷淡清明,倒显格外可爱。
他凑上去问:“那我叫你什么?娘子不好,不如…爱妻?”
“哈!”华雪颜笑着打了个酒嗝,用手捂住耳朵,嘟嘴娇憨,“这么肉麻!不要!”
“雪儿?颜儿?”
“难听!”
“美人儿?”
“去!不正经!”
…
饮了酒的华雪颜明显话多了起来,人也活泼了一些。孟之豫为她褪去衣衫她也没反对,反而坐起来去扯他的衣裳。
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坦诚相见”。
孟之豫捧起华雪颜的脸,倾身过去亲吻,迷情呢喃:“都说美人红颜是英雄冢。我大抵算不上甚么英雄,却也心甘情愿埋骨入冢,只为你…”
他的吻并不强势,温柔中带着点点小心。华雪颜阖眸回吻,手臂环上他的脖子,宛如藤蔓一般紧紧缠上了他。
须臾,孟之豫挪开嘴唇,沿着她修长优美的玉颈轻蜿蜒而下,直奔白馥馥的香乳。
“嗯…”
当翘立的桃红被含住,华雪颜情不自禁仰起头低吟一声,高昂的下颔画出一抹优雅弧度。她本来已经渐渐沉沦在铺天盖地袭来的情、欲之中,下一刻却十根手指倏然收紧,猛地按住了孟之豫的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