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豫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哈哈,此乃佛门净地,妖魔擅闯岂非自投罗网?再说,”他忽而又弯下腰来,对着她轻轻吹气挑逗,“朝为白骨夜红颜,艳鬼妖狐,我最喜爱了。”

“呵呵,”华雪颜被他逗笑,敛眉往大殿里走,“我先去上香。”

“嗯,我在这里等你。”

华雪颜挎篮进入大殿,在前方的佛祖像前跪下叩首,接着又绕到后面给观音像上香。

她常来这里也算敲磬小沙弥的熟识了,待到添完香,她正欲折身出去,却听见小沙弥喊她。

“女施主。”小沙弥匆匆放下手中物件,稚气脸庞带着几分雀跃,扬手指着后方一间新簇小庙道:“去年夏天打雷把地藏菩萨庙的柱子打断了,后来有施主捐资重修,那间屋子便一直关着。前一阵刚刚修葺完毕,菩萨彩身也塑了新的,您要不要进去拜拜?”

华雪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望,只见地藏庙檀门新漆,从那方飘来的香火味淡淡,倒是沉木味道颇浓。她想着既已来了,索性便去瞧瞧,上柱香祈福。

兴许是新寺才开的缘故,地藏菩萨殿内并无其余香客。华雪颜也乐得清静,去点了平等香插入香炉之中。只见那新塑地藏王泥像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并不同寻常菩萨那般身着天衣璎珞装饰,而是一副出家僧人模样。地藏王一手持锡杖一手握莲花,身下坐骑乃是一只形似猛狮的大狗,神像庄严中又隐含些许威厉。

她在案前蒲垫上跪下,双手合十阖眸祝祷,唇皮一张一合,依旧听不清说什么。

“你在求什么?”

忽然之间,纪玄微从菩萨像身后走了出来,撩起红色幡幢露出一张冷峻面庞。

华雪颜闻声并未有太大意外,连眼睛也不睁,道:“求报应。”

“哈!”纪玄微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的话,嗤道:“你与其求这个不言不语的泥菩萨,不如求我还来得现实一点。”

华雪颜唇角一抹讥诮:“纪将军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她张开眸子站起来,理了理跪皱的裙子,忽而发问:“你可知道地藏王菩萨有句箴言?”

纪玄微皱眉:“何言?”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华雪颜仰头看向头顶的威严法相,露出敬仰的神情:“大悲观音,大智文殊,大行普贤,大愿地藏。我心中所愿便如地藏,入地狱诛恶鬼…不灭不休。”她回头笑望纪玄微,眼梢一挑:“懂了么?”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来到佛寺的初衷绝非学慈悲为怀的做派,而是找毁灭天地的复仇之路。

再说,吃斋念经的女子总是给人娴静温柔的印象,不是么?

“你…”

纪玄微自然明白她话中深意,心间自是百般不适,表面上口气还是冷冷的,含着讥讽:“勾引男人便是你所谓的报复,长见识了。”

“用不着你管。”华雪颜低头摩挲着腕上的镯子,无所谓道:“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熟门熟路的事做起来更顺手,你说是么?”她大方抬眼与纪玄微对视,说出的话一刀刀割在他的心头:“多谢将军栽培,若非您慧眼识珠,断无我今日之手段。”

凌冽劲风扫过,转瞬纪玄微已经出手掐住她的喉咙。

他五指紧捏,沉声威胁:“不准提这件事!”

华雪颜仍旧笑眼盈盈,表情却出奇渗人,她道:“不提也罢,那你以后别来找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否则,”她的手指沿着纪玄微手腕徐徐滑上,轻抚缓摸,有些挑逗的意味,“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突然她一手按住他的肘窝,另一手握住他手腕狠劲往肩头一折,逼得纪玄微顿时松开铁掌,她顺势转身逃出了钳制。

藕色裙角旋转,开出一朵丁香花。华雪颜退开一丈,防备地看着纪玄微,肩头紧绷仿佛随时准备出战。

她警告道:“离我远点,不然我不客气。”

纪玄微看她犹如炸毛小兽的模样,暗暗一叹。他敛起方才的暴戾,揉着手腕,声音平和了不少:“今日确实有事。有人想见你。”

***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佛像后方传来,一位身着灰色布衣的妙龄少女慢慢走了出来,秀足一点点试探往前迈,双手扶着殿中木柱,一对杏眼望向远处,可却空洞无彩。

她看不见。

“阿姐。”

少女美丽的脸上写满讨好的笑容,口气里带了几分忐忑心虚。她磕磕绊绊朝着华雪颜所站的位置走过去,方才她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她知道姐姐就在那里。

华雪颜定定看着她,沉默良久不愿开口。

“阿姐我过来了。”

少女摸索着往前,地方她不熟悉,眼睛也看不见,四周还静谧得犹如死亡之地。她心里头暗暗发憷,一下就踢中了香案前的蒲垫,直扑扑就往地上摔。

“小心!”

纪玄微抱手冷眼旁观,华雪颜终是忍不住,赶紧跑上去接住跌跤的少女,嗔道:“乱跑个什么,仔细摔坏了。”

少女激动抓住臂弯上的素手,紧紧牵着,说话语无伦次:“我、我高兴…一下忘了自己看不见…”

华雪颜苦笑一下,尽量把声音装得平淡而无动于衷,她帮少女把鬓角一缕落发束到耳后,柔柔道:“在一起了十几年还不够,这才分开多久?有三个月没?不好好在家待着就喜欢乱跑,跟个小猴子似的…”

“两个月又二十三日。“少女抿唇偷笑,好像偷了糖被抓住的小孩子,虽然被训心里却还是甜蜜蜜的。她撒娇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阿姐你又不在,他们当然管不住我了。”

“呵呵,”华雪颜看向少女的眼里并无丝毫怒气,反而温柔成一片汪洋,她无奈叹道:“不吭一声便悄悄跑来,你先斩后奏这招学得倒好。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接你来京,只待这里再稳定些…罢了,来便来了,在我眼皮底下谅你也不敢不老实。”

少女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头靠在华雪颜肩上,小猫依赖主人般蹭了蹭:“我想和阿姐在一起。”

“乖。”

华雪颜反手摸着她的头,憎恶不屑的眼神投向纪玄微,仿佛在说他竟然卑鄙到以盲眼之人作为筹码要挟。

纪玄微轻轻瞥了少女一眼,话中有话:“是她自己要过来。”

华雪颜嗤笑:“你就不晓得出言相劝?”

就算主意不是他出的,但在背后推波助澜这种事,可是纪玄微的拿手好戏。

“阿姐我们回家好不好?”少女怀着满腔期盼,失神的眼眸竟然也带上几分光彩,赧然道:“我一早就来了庙里,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肚子饿了。”

华雪颜犹如宠溺孩儿的慈母,轻声应允:“好,先去吃东西,然后我送你回去。”

少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回去…我不能跟你住一起么?”

虽然眼前之人看不见,可华雪颜好像很怕被她窥穿心底的隐秘,转开半边脸,她道:“我那里不大方便,有些事要办。”拒绝后她又安慰道:“我一有空便会去看你,我保证。”

“哦。”少女依然难掩心中失望,恹恹应了一声,回首指向纪玄微大概所在的方位,道:“我住的地方是将军安排的。阿姐,我晓得你要帮将军做事,切记爱惜自个儿身子,莫要太辛苦。”她又笑得宛如邻家天真无邪的小妹,昂起下巴对纪玄微道:“常言道怜香惜玉,将军可不要累着我阿姐了。”

纪玄微目光始终落在华雪颜脸上,闻言扯出一抹冷笑,嘴里却爽快答应:“好。”

就在三人结伴出了地藏殿意欲从寺庙角门离开的时候,在外等得不耐的孟之豫居然绕过大雄宝殿,径自寻了过来。

“雪颜?雪颜?”

华雪颜闻声一滞,少女牵着她的手掌也随之一顿,茫然侧首:“阿姐怎么了?”

远远瞧见那人湖蓝色的衣裳上沾了几瓣梨花,仿若碧空下的雪云,纯澈美好得让人心神向往。

“没什么。”华雪颜松开了牵着少女的手,“你和将军先走,我去去就来。”

掌心登时空落落的,少女面庞划过惶恐,急迫道:“你要去哪里!”

华雪颜不作答,再次重复:“你们先走,我晚一点追上。”

她匆匆抛下二人,莲步急迈,主动朝着孟之豫过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叶子。”

纪玄微唤这名盲眼少女,他站在一丛十里香后面,翠郁树枝隔绝了俩人的身影。透过花枝缝隙,他瞥见孟之豫伸手摸上华雪颜脸颊,甚至还俯首下去,两者大有亲吻之势。

胸中腾起愤懑怒火,纪玄微扯住一条树枝攥在掌心,手背青筋爆出。他冷冷一笑,突然对着叫叶子的少女说:“她现在是华雪颜,知道刚才是谁在叫她么?”

“那个男人叫孟之豫,是上京最出名的好色之徒。”纪玄微脸色阴沉,幽邃的眼睛里写满报复的欲望,“同时他也是你仇人的儿子,是他父亲——灭了你严家满门。”

第十四章 遗音残声 ...

华雪颜飞快摸下耳环,随手往身旁草丛里一扔,主动开口叫孟之豫。

“孟公子。唔!”

忽然自头顶树枝掉下一粒东西,恰巧落尽了华雪颜眼眶里,异物咯得眼球发疼,她赶紧停下来用手揉着眼睛,想把小碎屑弄出来。

孟之豫两三步就跑了过来:“怎么了?”

“有东西掉眼里了。”

“别揉,越揉越疼的。给我瞧瞧。”

孟之豫拉开手捧起她的脸,俯首下去仔细看了看,瞥见如米粒大小的褐色树枝碎屑。他轻轻吹了几口气,想把碎屑弄出来,可华雪颜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碎屑却还是沾在下眼睑内。

华雪颜抬手揩去脸颊的泪水:“算了,我自己再揉揉。”

孟之豫看她泪流不止眼眶通红的模样心疼得不行,想也不想就覆唇盖了上去:“我帮你弄。”

温软的嘴唇遮住眼帘,湿濡的舌尖抵过来舔上眼角,含着股微淡的茶汤香味,幽幽入腑。华雪颜忽然背脊一僵,原本要推开他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片刻后孟之豫撤回嘴唇,弯腰把脸凑到她下颔,仰头关切地问:“好些了么?还难不难受?”

“嗯。”华雪颜眼眶内一股热流涌出,她抬袖拭着眼角,说话有些鼻音:“不疼了。”

孟之豫见状赶紧掏出手绢递过去:“用这个擦擦。”他又笑:“这个法子不错吧?以后渣子掉进眼里可千万别用手搓,舌头一舔就出来了。”

华雪颜一看手绢,桃枝绯瓣,正是她绣的那块。她默默接过来,漫不经心一问:“你怎么会这法子?经常帮别人弄眼睛?”

孟之豫抿抿嘴,笑道:“哪儿能啊!我记得小时候有次被风沙迷了眼,好半天也没把沙粒揉出来,疼得我直掉泪,后来隔壁家的小影子见了,过来帮我舔了舔眼睛,这才不疼的。印象很深,所以我便记住了。”

不知怎的华雪颜手掌一松,绣帕便掉在了地上,她蹲下捡起,抬眸迷惘:“小影子?”

“是呀。”孟之豫有些回味感慨,“小影子以前住我家隔壁,水灵灵一个小丫头,她父亲也是朝中官员,可惜后来获罪抄家…”他伤感之余又摇摇头:“十年前的事了,不说也罢。对了雪颜,你怎的一人在此?拜完佛了?”

华雪颜拿出一早备好的说辞,摸摸耳垂:“我出来发觉耳坠子丢了一只,于是来这里寻寻。”

“我帮你找。”

孟之豫说着就猫腰在草丛里翻找起来,桃花眼睁得大大,全神贯注不肯放过一寸地面,就差眼珠子没掉地上了。

华雪颜见状嘴角不觉扬起,她伸手扯了扯孟之豫袖子:“不过是颗小珠子,不值钱的。算了别找了。”

孟之豫瞪起眼挥挥手:“那怎么行!我几次见你都带的这幅耳坠子,定是极喜欢的。千金难买心头好,一定得找回来才行。”

华雪颜略略惊讶他如此心细,见他坚持己见也就不再多说,由着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耳坠子成心躲着孟之豫,他一个人在附近草丛里扒拉半天愣是连颗珍珠的影子都没看见,反而热得满头大汗,洁净鞋面沾满了污泥,袍角也爬满草屑。

“哪里去了…”孟之豫弓着身子许久腰都酸了,他直起来撑撑后腰,回头看见华雪颜站在树荫底下,手里握着一方绣帕,略有怅然地望着自己。

他笑着安抚道:“等等啊,我再找找。”

“找不到就算了,何必白费功夫。”华雪颜走了过来,手捏绣帕给他揩去额上汗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丢了的东西总不见得都能找回来。随它去罢。”

孟之豫享受着美人温柔,心间淌过一股甜滋滋的暖流。他笑眸微垂,赫然看见那双嫣红之唇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他喉咙滚动一下,舔了舔嘴唇,眼神躲躲闪闪:“雪颜我、我想…”

“什么?”华雪颜头也不抬,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

“我想亲你!”

喉间燥热犹如火烧,孟之豫索性大声道出自己意图。他也顾不得是否会挨打,迅速捧住雪颜的脸就狠狠亲了上去。

猝不及防之下被人含住唇瓣,华雪颜下意识举起手刀要给他一掌,却在靠近他后颈时又把手落了下来。

她睁着眼,自然看见他的眸子闭着,眉心微蹙显得他有几分忐忑,却不乏认真情意。她的唇皮一开始被磕得有点疼,现在只觉得柔软的吻如蜻蜓点水落在上面,好比早晨的那一片花瓣。

孟之豫总是温柔多情的。

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觉,华雪颜终于也阖上眸子,覆掌轻轻落在他的背上。

孟之豫被一亲芳泽的渴望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冲动强吻。其实在他衔住华雪颜嫣唇的一刹那,他就做好了被狠揍一顿的准备。只是他嘴里尝着这份甘甜柔美,深深沉溺其中,只觉就算落个手断脚残也是值得的。他一向自诩风流,却不承认自己是美色当前就会失了神智的人,不过今日他脑海里只久久回荡了一句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死就死罢!

预料中的反抗并未如期而至,孟之豫得寸进尺,并不满足于这一点点浅尝辄止,于是伸舌想探入小巧檀口之中,汲取更多的甘美。

察觉到他想突破牙关,华雪颜张开眼转过头去,搡了他一把。

孟之豫的嘴在她雪腮上擦过一道长长划线,他从忘我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如梦初醒。

入目便是华雪颜清冷的侧脸,美人低眼看着脚下,唇角紧抿神情似有嗔怒。孟之豫有些慌了,出口就要解释:“我不是…”

岂料不等他说完,华雪颜便甩袖而去,急匆匆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若无其事一问:“你不走?”

她面色如常,只是若雪的脸颊泛起隐隐红晕,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孟之豫见状也很知趣,只字不提刚才的孟浪之举,他一对桃眼熠熠,灿然笑道:“来了来了!”

两人并肩出了寺庙,孟之豫不由分说一下就抓住了纤柔素手,紧紧握住。华雪颜挣了挣没挣脱,转头看见他脸上挂着得逞的偷笑,不觉也微微含笑,便大大方方让他牵着了。

“不是说吃斋菜,怎的往这里走?”

孟之豫带着华雪颜往普寿寺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走去,华雪颜看这条胡同口长了好大一笼竹子,心想里面也许是百姓房屋,从前经过这里都没有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岂料走进胡同才发现两侧粉砖黛瓦,地上铺着打磨平整的青砖。再往前几步就到了胡同底,这里开了一扇普通大门,两侧站着衣衫整齐的迎客小二。

“孟公子请。”看得出来孟之豫是这里的常客,小二见他就唤得出名号,热情邀他进去。

孟之豫回头朝华雪颜解释道:“这里是个酒楼,酒菜极好。不过一般只做熟客生意,寻常人进不来。这东家以前是江湖中人,性情豪爽日子却过得落魄。后来我家那老头子借了些银子给他做生意,他生意做大了,就在这里开了酒楼。”

“嗯。”

华雪颜提着裙摆跨进门槛,留意了一下门口嶙峋奇石上的刻字,月扬楼。

进了间雅舍,只见脚下铺就波斯地毯,食桌座椅皆是金丝楠木所制,坚固不朽。舍中琴桌上置古琴,华雪颜过去一看,黑漆古琴神农式,造型浑厚,翻转过来,琴背作圆形龙池,上方刻有行草——遗音。

华雪颜嘴角噙着笑,指尖抚过这两个字,喃喃道:“此琴仿得倒好。就是不知弹起来音色是否同样出挑。”

铮——

“月扬楼古玩皆是真品,此琴应该不是仿得。“孟之豫凑过来伸指一拨琴弦,弦上顿时流出一抹沉朴琴音,他道:“你试试音色,要是喜欢我买下来送你”

华雪颜微笑摇头:“我不大会弹,就不暴殄天物了。”

孟之豫想想,提议道:“要不我叫个琴师进来弹一曲?”

“罢了,随口说说而已。”华雪颜转身坐下,略微撒娇地对他说:“我都饿了。”

“那我去叫人布菜。”孟之豫即刻出门,忽然回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叮嘱雪颜:“你不要乱跑啊,我很快就回来。”

华雪颜端庄坐在那里,浅笑颔首:“我等你。”

屋内点了雅香,沉烟袅袅,孟之豫走后没一会儿,华雪颜又站在了名为遗音的古琴之前。这次她用指划过琴弦,拨出一串略带煞气的乐音。

“翘思慕远人,愿欲托遗音。”华雪颜自言自语叹息,“一别十年,物是人非。以前的遗音琴,如今真成了故人之物…月扬楼?岳晋阳…呵呵。”

她低低笑着,双眸里美好与悲痛的回忆滚动,怀念与恨意交织,使得她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还有少许哀戚。

指尖弹跳,仿佛身体脱离了意识的控制,华雪颜静立琴前,抚弦悲歌。

“谁在里面?”

一名中年男子经过雅舍,听见琴音有些诧异,于是询问在外伺候的婢女。

“是孟公子和一位小姐。”

这男子年岁不到四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衣着也是京中富商的惯常模样,腰间挂着一个赭色香囊。可惜他走路不快,一瘸一拐的,看得出腿脚不大方便。他正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岳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