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一惊，顿时哎呀叫出声。哈士奇动作不停，在她开口的同时旁若无人地将托盘扒拉过来，接着伸爪子把狗盆推给小孩，自顾自地低头吃饭。
凌希：“……”
保姆立刻被这一幕弄得哭笑不得，没有生气，急忙将狗盆端走免得小孩误食，然后又弄来一份饭，静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这才放心下楼。
凌希有午睡的习惯，饭后休息片刻就爬上了床。保镖见状便出去了，反正他上午看了半天，这一人一狗相处得挺融洽，估计不会出事。
卧室快速变得安静，哈士奇在窗前趴了一阵，忽然瞥见椅子上放着保镖留下的报纸，犹豫两秒，走了过去。凌希只觉半梦半醒间听见少许稀里哗啦的声音，迷糊地看一眼，准备翻身继续睡，接着猛地一怔，睡意全无。
等等，这狗在看报纸？
他慢慢坐起身，确认没看错，不由得下床走过去，蹲在面前望着它。
周围没有保镖看守，哈士奇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脸不爽地瞪着这个小屁孩，暗道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抓来，便不客气地将他扒拉开，伸爪子翻过一页报纸。
凌希：“……”
哈士奇不再搭理他，迅速扫完上面的内容，头也不抬地又翻了一页，反正通过保镖的谈话，他得知这小孩是自闭症儿童，根本不需要掩饰。
凌希暂时没和它计较，而是联系一下相遇至今的种种画面，瞬间沉默。
自从进完神爱医院，他的世界观就在不停地被刷新，本以为他和影帝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这还有更倒霉的。
他扫一眼，见二哈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娱乐版块上，便也看了看，发现恰好是那条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故，不禁眯眼，暗道影帝的灵魂进了别人的身体，那娱乐公司的老板……该不会进了狗身吧？
会有这么巧？
他正要想个办法套话，却见二哈猛地将报纸塞到他面前，接着跑到窗前窝着，微微一怔，意识到动物的听觉比人灵敏，心里顿时闪过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房门果然咔嚓开了，沈玄的目光在他和报纸间转了转，低声一笑：“不是在睡觉么？”
凌希：“……”
凌希依然不向他身上瞅，镇定地盯着地面，二哈塞的时候把报纸弄乱了，这导致他看上去更像是在玩报纸，倒也能蒙混过关。
沈玄虽然在笑，眼底却没有太多真实的笑意，他反手关门，拉着小孩走到床边坐下，语气平缓：“知道我刚才去哪了么？”
凌希不答，装作反感的样子试图挣开他。
沈玄增加力道，继续说：“我去了一趟疗养院，”他停顿一下，见小孩的神色波澜不惊，垂眼打量他，“我已经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如果不想让我通知你爷爷，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去的医院。”
凌希很淡定，巴不得这人去告诉他爷爷，然后爷爷或许就会分些注意力给他，他们也就能独处了。
沈玄盯着小孩看了片刻，见他仍是那副样子，慢慢放手摸摸他的头：“中午还是睡一觉的好。”
他说完不再停留，起身离开。
疗养院着火期间，唯一驶离的车辆便是送菜的货车，凌北肯定是藏了进去，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后院在小孩时常散步的路线里，这虽然会让一些人猜测是巧合，但最初发现小孩的他却知道，这肯定是有预谋的。
另外他问过院长，货车要去的方向不是市区，凌北无论在哪里下车，短时间内绝对走不到神爱医院，因此应该带了打车的钱。可据他的调查，凌北的母亲不仅没给过儿子钱，甚至连儿子去了哪都不清楚。
所以这小孩先是通过散步观察货车的进出规律，接着想办法弄到钱，然后利用大火脱身，并且出于某种目的要去神爱医院，但没达到预期，只得离开。
至于是什么能让凌北无功而返，答案恐怕只有两个字：凌希。
可凌北仅仅只有六岁，却能折腾到这种程度。
沈玄最后看一眼床上沉默的身影，伸手关上门，眸子微冷。
——这小孩不简单。
查清事情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凌北这些年都在伪装，以便等待时机除掉凌希，但很快他又不得不推翻这一观点。
且不说小小年纪这么有心机是否合理，单就凌希那一关凌北估计也过不去，毕竟凌希是老爷子一手带出来、外界公认的凌家继承人，眼光和手段都不差，不可能连小孩有没有问题都看不出。
可目前的证据却又都指向那个不可能的推测……沈玄缓步迈上三楼，暗道没关系，反正小孩暂时会住在这里，他可以慢慢观察。
某人走后，卧室重新变得安静。
凌希自然要午睡，不过在此之前他用那张娱乐版块的报纸叠了艘小船，扔在了二哈面前，这狗哪怕能用爪子拆，恐怕也得费不少功夫。
哈士奇：“……”
凌希看一眼它的表情，顿时满意，愉悦地上床休息，只留给它一个后背。
哈士奇：“……”
C市即将进入雨季，上午还有些阳光，而等到凌希睡醒，外面却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房间仍然只有一条二哈陪着他，报纸早已被蹂躏得乱七八糟，不仅缺了一角，还带着几块水渍，估计二哈用牙咬过。
他忍着笑，走到窗前窝着，继续当他的自闭症儿童。
哈士奇同样对他产生了质疑，默默观察一阵，试探地伸爪子扒拉两下。凌希没有理它，抱膝望着雨景，开始思考今后的对策。哈士奇眨眨眼，将毛茸茸的爪子伸到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凌希想事情的时候不太喜欢被打扰，便用一根手指抵住它的头，把它推远。
哈士奇的力气比小孩大，不退反进，差点将他撞倒。
凌希的手在地上撑了撑，很快调整好姿势，看也不看它。
难道真是自闭症？哈士奇迟疑几秒，伸爪子对着小孩的后脑勺便来了一下，但由于没控制好力道，差点将他拍得撞上玻璃，微微一怔，迅速跑到另一边窝着，趴着不动了。
凌希：“……”
沈玄下午或许有事，并没来找他，只是晚饭的时候让保姆将他带下楼。凌希顺从地被她拉起，见她另一只手端着拌好的饭菜，不由得伸出手。
保姆抬了抬，耐心解释：“不，这是喂狗的。”
凌希自然知道是喂二哈的，便站着不动，直到目送她把盘子放到地上才走过去端起来，同时用脚将装着狗粮的狗盆推到它面前，转身出去。
哈士奇：“……”
哈士奇瞬间就想跑过去咬他两口，但凌希已经迈出房间，咔嚓一声关上了门。沈玄就在门口附近站着，将那一幕尽收眼底，笑了笑：“不装了？”
凌希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沉默地越过他下楼。
他之前想了半天，怎么都觉得这次破绽太多，根本圆不回来，所以既然无论怎样都会被沈玄怀疑，他不如让自己痛快一点。
不过他依然不会开口，干脆就这么僵持着。
运气好，沈玄会通知爷爷，运气差，他估计又会被送进疗养院，但那里有盟友，实在不行就让影帝送封信给爷爷，只是这得等迫不得已的时候，因为他不喜欢主动将弱点暴露给不熟悉的人。
当然，除了犯病以外。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无视掉另外一个人，低头吃饭。
陶天瑞望着对面的小孩，好奇地问：“你是谁？和阿玄什么关系？”他等了等，“喂，小朋友，我在和你说话。”
“他是凌北，”沈玄从楼上下来，简单介绍，“凌希的弟弟。”
陶天瑞恍然大悟，看着好友啧啧道：“我看你亲自上去还以为他醒了，谁知道你……”
沈玄打断：“吃你的饭。”
他扫一眼小孩，确认没有看错，这小孩刚刚僵了一下。
凌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快速运转，爷爷要将他的原身运去别处，不能被人发现，而沈玄和爷爷的关系不错，眼前这男人说还以为他醒了……
他暗暗吸气，瞬间得到一个猜测。
他的身体……难道在这里？
第10章 试探
凌希的念头刚刚冒出，紧接着就想到如果他们口中的“他”另有其人，并和沈玄的关系不错，这样对面男人的话也能说得通，因此不一定非得是他的原身。
可如今既然已经起疑，他就得尽快查清楚才行。
他默默思考，看一眼面前的青菜，握着保姆准备的卡通小勺想要弄起一根，一次，两次，三次……全都失败，这时一双筷子不期然出现在视野中，夹住一根放进了他的碗里。
陶天瑞扬起一抹好看的微笑：“给你。”
凌希沉默。
他虽然没有严重的洁癖，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在意的，对方不换筷子就给他夹菜，这举动在他眼里和间接接吻没多少区别。
对于要打一辈子光棍的他来说，简直不能忍。
他盯着那东西看了两秒，手向旁边一移，用勺子弄了块土豆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顺便刻意避开青菜周围的米饭。
总觉得好高冷的样子啊……陶天瑞望着他，见他微微垂着眼，模样乖巧而安静，便快速将这抹错觉压了下去。小孩得的是自闭症，情有可原，如果能正常表达，肯定会给自己一个可爱的笑脸哒！
沈玄扫一眼对面的人，知道好友喜欢动物和小孩，压根就不清楚是被凌北嫌弃了。
他忽然心中一动，每盘菜各夹了点，一一放入小孩的碗中，完美地把上层全部覆盖住，嘴角勾起少许温和的笑意：“喜欢什么就吃什么，不够我继续给你夹。”
凌希：“……”
陶天瑞差点呛着，不可思议瞪大眼，沈玄一向对小孩不感冒，而且虽然性格沉稳，但偶尔会有点恶劣，依他的经验，沈玄现在八成没打什么好主意。
可沈玄明明在给小孩夹菜，难道是在欺负人家么？陶天瑞疑惑地望过去，见小孩再次弄了块土豆片，静静盯着碗，似乎根本没有动的打算。
卧槽果然好高冷！陶天瑞沉默几秒：“……他不喜欢别人给的东西？”
“或许吧，”沈玄看着身边的人，“用不用给你换一碗？”
凌希不答，端起一旁的汤慢悠悠地开始喝，接着擦擦嘴，起身上楼，反正他差不多已经吃饱了。
陶天瑞更加不可思议：“他是今天才来的吧？能认识路了？”
沈玄的语气半点没变：“或许吧。”
“我听说自闭症里有一少部分是属于高功能类型的，这小孩是？”
“谁知道。”
陶天瑞看看他，总感觉气氛略有点诡异，忽然问：“对了，他不是被送进那家疗养院了么？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又是老爷子的意思？”
沈玄望着正在上楼的身影，微微眯眼，嗯了一声。
凌希走得很慢，清楚地将那个“也”和“又”字听进耳里，满意地顺着楼梯拐角转过一个弯，继续向上而行。
——已经可以肯定了，他的原身确实在这里。
如果……如果他能够碰到身体，会不会恢复原状？虽说没什么依据，但穿越压根不属于科学的范畴，试一试又何妨？
他犹豫几秒，硬生生忍住了去找身体的冲动，沈玄正在怀疑他，这种时候贸然地跑过去，绝对不等靠近就被保镖按住了。
他在心里叹气，准备回房，这时余光扫见三楼下来两个人，看着不像是保镖，便猜测他们是护工，顿时不由得一僵。
原身现在是植物人，有护工就代表……他……他不仅被看光，铁定还被摸了。
看光……被摸……
看光……被摸……
凌希：“……”
虽说以前隐约有这种认知，但还是第一次从侧面得到印证，凌希的表情霎那间就裂了，手也僵硬地动了动，想要杀人，不过这毕竟属于事后察觉到的，他能维持少许理智，便带着满腔的暴虐，急忙奔回了卧室。
哈士奇饿得嚼了两口狗粮，正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到他，立刻冲过去要给他来一爪子。
凌希关门抬头，表情狰狞，眼神阴森，浑身透出一股狂躁的气息，仿佛在说：老子要吃了你，再去弄点炸药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哈士奇：“……”
哈士奇的动作嘎达一停，迟疑地缩回爪子，默默望着他。
凌希不理会它，大步冲到床前，拎起枕头狠狠地来回摔，接着用力踢了一脚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哈士奇：“口”
凌希站了两秒，跑进浴室干呕几声，洗了把脸，迈出来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抱着枕头沉默不语。
哈士奇心有余悸地打量一阵，凑过去左看看右看看，伸爪子试探地戳了戳。凌希瞥它一眼，继续坐着。哈士奇来回走了走，本想再戳一下，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急忙跑到一旁窝着。
沈玄端着零食开门进来，在小孩身边坐下：“看电影么？”
他虽然是问句，却根本没想过要答案，说完便拉上窗帘，打开卧室的投影仪，连接电脑开始放映，这是一部3D动画冒险片，很是经典。
凌希已经恢复理智，静默地望着前方，漂亮的眼珠在黑暗中被染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
思绪渐渐飘远，他的身体在这里，至少证明爷爷信任沈玄，如果自己主动坦白说想见爷爷，沈玄会不会帮他？
只是他对沈玄的印象还停留在许久以前，算不上熟悉，尤其穿越的事太邪乎，谁知道沈玄会是什么反应，根本没办法保证结果。
凌希犹豫了。
沈玄垂眼看他，见这小孩似乎在看屏幕又似乎没有，便将零食推过去，转回了视线。
哈士奇就在旁边趴着，见小孩伸手翻吃的，立刻戳戳他。凌希回神，看了看它。哈士奇和他对视，再次戳戳。
凌希剥开包装递过去，在它要吃的时候快速缩回，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哈士奇：“……”
凌希扫它一眼，心想忘记穿成狗了么？巧克力竟然都敢吃，不知道狗吃完会死么？里面的灵魂难道是二货？
哈士奇不明真相，简直怒了，在沈玄看不到的地方控制力道狠狠地给小孩来了一爪子，接着忽然意识到小孩要装自闭症，便趁机阴险地又给了他几下。
凌希：“……”
沈玄不清楚旁边的暗涌，他能来陪小孩看电影，一是为了耗时间，二是想遮盖住楼上装监控器的声音，因为小孩恐怕已经猜出凌希在这里，晚上搞不好会偷溜过去，他想知道小孩到底想干什么。
他耐心看完，简单收拾一下东西：“早点睡吧。”
凌希听着房门开启和闭合的声音，看一眼时间，发现才八点多，沉默两秒，乖乖洗漱睡觉，接着在凌晨时分醒了过来。
他慢慢坐起，下床向外走，见二哈望着自己，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哈士奇不爽他很久了，斜他一眼，在他要开门的时候顿时大叫出声：“汪汪汪——！”
凌希转身看它。
哈士奇还嫌不够，长长地“嗷呜”了一声，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果然是个二货啊……凌希心想，慢悠悠回到床上，对它勾勾手指。
哈士奇暗道一声老子怕你呀，噌地跳上去，霸气地拍了他一下。凌希及时抓住它的爪子，狠狠按住开始揍它。哈士奇不料他竟然动手，微微停顿半秒，立刻反击。
一人一狗展开了殊死搏斗，凌希时刻注意着它的动作，在察觉它要逃离时便一把掀起被，快速将它罩在里面，接着向床上一躺，闭眼睡觉。
哈士奇急忙跃起挣开，本能地甩甩毛。
于此同时，房门咔嚓开了，听到动静的保镖齐齐赶了过来。
哈士奇看看他们，又看看“熟睡”的小孩，最后看看凌乱的大床以及抽风般站在上面的自己，默默反应了一秒。
哈士奇：“……”
妈蛋，作为一个小孩子，你怎能丧心病狂、卑鄙无耻到这种程度？！
保镖们自然不清楚它的内心是如何的悲愤冤枉，而是心想卧槽这二哈是精分么？白天挺乖的啊，晚上怎么这么凶残？幸好来得及时，万一伤到小孩可就糟了。
他们冲上前合力抓住它，拖下楼用在宠物医院买的链子锁好，免得半夜伤人。
凌希听着那一串销魂的嚎叫渐渐远去，满意地翻过一个身，继续睡。
哈士奇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放回来，默默看一眼小孩，暂时老实。沈玄昨晚并不见小孩有行动，同样早早地到了这里，沉默地望着窝在窗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