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搭档要走得远,也是需要成绩支撑的。
只要有一方掉下来, 整个组合就面临拆对和退役。
她近来总是很容易陷入低潮, 即便尽力挣扎,最终还是败在难看的成绩上面。
这世界上最叫人难以接受的, 不是无法企及, 而是得到之后才失去。
路觉吃的心无旁骛, 容诗卉却有点扛不住她那可怜兮兮的目光。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她蓦然开口,夹了颗青豆,飞快地塞进简冰嘴里,“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简冰含着青豆,呆了好半天, 才咀嚼咽下。
清甜爽口,入味非常。
陈辞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个诡异的场景。
——容诗卉和路觉大家长似的坐桌子旁吃饭,简冰缩着脖子,犯错了的小孩般坐在一边。
这样就算了,容诗卉还给她夹吃的。
一个喂得温情脉脉,一个吃得津津有味…
“容姐,”他忍不住开口道,“她正减肥,晚上不能吃东西。”
桌边的三人齐刷刷转过头,犹如被打扰的一家三口。
陈辞:“…”
从等温线出来简冰一直没吭气,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一边后退着往前走,一边认真地瞅着他:“你听说过闯缸鱼吗?”
“什么?”
“爸爸以前养过不少观赏鱼,红红绿绿一大堆。”她认真道,“但在放入名贵品种之前,要先放一批顽强的便宜货进去,测水质、养菌群——那些鱼,就叫做闯缸鱼。”
陈辞“嗯”了一声,凝望着她。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种闯缸鱼——”她踩到了石头,踉跄着转过身,“什么水都能喝,什么苦都能吃,也一定能成功。”
陈辞笑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大家都说发育关艰难,我以前却不那么觉得。”简冰继续道,“一直到今天…”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半天才道,“我才知道,原来人真有无可奈的时候。”
“其实…”陈辞试图安慰,却再一次被简冰打断。
“所以,你们当年不拦着我姐姐,选择孤掷一注,”她有些急促地加快了语速,“也是想要破局,是不是?”
古人说不破不立,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破”代价这样巨大。
破局成了殇局,局中人也成了梦中人。
陈辞站住了,脚步迈不过去,又舍不得和她越来越远。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怎么突然…提这个?”
简冰笑了下,仰头去看天空:“就是想和你聊聊她。”
“她…”陈辞觉得眼睛有些是酸涩,“她把信任交给我,我却没能守护好她。”
简冰这才回过头,眼眶通红,嘴角却还是上扬的,“她现在能听到别人说话了,我们一说话,她就竖起耳朵,特别乖。”
陈辞不由自主往前迈步,张臂将她拥入怀中。
千言万语,满腔思绪,都在这一抱里,如冰雪一般消融了。
***
408宿舍的姑娘们,一大早就收到了个巨大的礼物——一只足有人脑袋那么大的草芒光头强千层。
“都没吃早饭吧,”简冰把光头强往桌上一放,声音洪亮。
龙思思自被窝里探出头,撅着鼻子嗅了嗅:“你买了什么?”
鲁梓涵也叼着牙刷出来:“呀,草莓芒果千层!我喜欢!”
只有洗漱完毕的马可馨追根究底:“你昨晚去哪儿了?你爸打电话找你来着——你不说去你爸那住了?”
“正要和你们说这个事儿,千万别告诉我爸爸哈。”简冰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我今天请客,主要就是跟你们宣布一下:我脱单了。”
龙思思等人瞪大眼睛,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一脱单,就夜不归宿?”鲁梓涵思想最社会,语气也最暧昧。
“你这思想也太黄暴了!”简冰斥责道,“我昨晚是去等温线找咱们国内的双人滑一姐容诗卉,取经学习。”
“所以…”马可馨也想歪了,“你脱单的同时…还打算出柜?”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冰一刀把光头强切成六块,“容诗卉她有路觉呢。”
“那你跟谁脱单?”
“陈、陈辞。”简冰说出口的时候,还有点小害羞。
然而三位室友却一哄而散,纷纷表示毫无惊喜,争先恐后把魔爪伸向光头强。
这一天简冰的心情,都像在云端跳舞。
解开了心结,放开了眼界,她突然觉得发育关,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正如容诗卉所说,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不过是和时间比耐心而已,她又不是大树,不会永无止境的长高,
又到了草长莺飞的4月,燕子回来了,新的赛季也即将到来。
她哼着歌到了陈辞的公寓,平常总是紧闭的房门竟然半开着。
她觉得有些奇怪,推开门,客厅空荡荡的,浴室那边隐约传来水声。
简冰走到浴室门口,叩门:“有人吗?”
水声更大了,几分钟后才归于平静。
陈辞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开门出来,露在浴袍外面的锁骨上也沾满了水汽:“来了?”
简冰“嗯”了一声,指指门口:“你怎么不关门?”
“你没带钥匙,手机又关机,”陈辞道,“我怕你进不来。”
“忘了充电——但我可以敲门呀。”简冰抱怨道,“这样多不安全。”
陈辞没应声,只是伸手抱住她,把还滴着水的下巴轻抵在她头顶,“那也不管,我只是不想你在外面等。”
那声音温柔而低沉,又无赖又护短,听得她心都酥了。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回抱住他,搂了一手柚子叶的清香。
“你这沐浴露的香气实在太重了,”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嘀咕,“简直像我们美学老师可怕的香水。”
两人正歪腻着,浑不知房门已经再一次被推开。
一声熟悉的尖叫震天响起,宛如被扼住喉咙的鸟雀悲鸣。
第97章 闯缸鱼的勇气(三)
简欣是在医院血液检查科门口的候诊大厅电视上, 看到女儿参加花样滑冰比赛转播的。
初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导播将女儿的名字和“陈辞”两个字一起念出, 她才猛然惊醒。
说是惊天霹雳也不为过!
大女儿还躺在病床上, 小女儿居然也走上了这条绝路!
并且,还是和同一个男孩一起!
简欣找了孟彬远暂时照顾舒雪,连夜买了机票,直飞B市。
出了机场,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女儿学校的全名,更遑论什么专业, 哪一个班。
她给简冰打电话, 总是提示关机。
她只得去找舒问涛,一半为了联系到女儿, 一半为了指责他这父亲的不负责任和肆无忌惮。
如果没有舒问涛在中间帮忙隐瞒, 简冰是决计不可能去参加什么花滑比赛的!
最叫她绝望的则是舒问涛居然也找不到小女儿。
好在简冰的室友提供了一个线索:
叔叔,简冰昨晚不是回您那去了吗?
她最近很少住宿舍呀。
这一回, 连舒问涛也不淡定了!
十八岁的大姑娘夜不归宿, 还不止一回!
搁哪家的父母都坐不住。
他又开始打电话, 霍斌、江卡罗、杨帆…但凡有点相关的,全部都没放过。
最后,他避无可避地想到了自己唯一没存号码的陈辞。
“他们是搭档,关系…关系似乎还好…”舒问涛几乎不敢去看妻子的眼睛,“可能知道一些情况。”
简欣根本不想听他废话,向霍斌问来地址, 直奔loft公寓而去。
现实总是要比理想骨感的,推开那扇房门的霎那,简欣目眦尽裂。
那个记忆里的可恨男孩长高了一截,正衣衫不整地抱着自己的小女儿,熟稔而亲昵。
白布染尘埃,明镜已蒙尘!
***
“妈妈,爸爸…”简冰有些慌乱地松开陈辞,讶然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回应她的,是简欣毫不客气的一个巴掌。
“啪!”
“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简欣瞪着她,眼泪自从脸颊滑落,“不要走姐姐的后路,不要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荣誉,不要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混一起——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简欣抬手还要再打,被陈辞一把拦住:“阿姨,您有话好好说。”
舒问涛也忍不住劝阻:“骂就骂,你打孩子干吗?”
“滚开!”简欣狠瞪了舒问涛一眼,一把推开陈辞,“你害了我一个女儿不够,还想害另一个?”
陈辞被她推的一个趔趄,怔忪地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
七年过去了,当年未出口的责难,终于还是明明白白落到了他身上。
那年他十五岁,还算年幼,还有父母教练护在身前。
简欣的怨恨隐晦地藏在眼神里,不曾拔鞘直刺向他。
如今,他长大成人,她却已经年华苍老。
而她的女儿,仍旧在承受当年的痛楚。
陈辞没办法在这样的简欣面前辩解,握紧了拳头,低头道歉:“阿姨,对不起,我…”
简欣看也不看他,拽着简冰的手:“你跟妈妈走,我不准你再滑冰!”
简冰犹豫着退了一步,简欣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冰冰,你是要妈妈死吗?”
“妈——”简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瞥了舒问涛一眼,舒问涛也是一脸无奈。
“我明天还要上课,”简冰解释道,“怎么跟您回去?”
“你…”简冰赶紧趁热打铁道:“而且,你到这里来了,姐姐怎么办?”
简欣沉默。
简冰悄悄拉了拉舒问涛的袖子,舒问涛掰掉她的手指,到底还是站到了小女儿前面:“阿欣,你放心回去照顾小雪,冰冰…冰冰我看着,不让她再乱来了。”
“你看着?”简欣的声音再一次高了起来,“不就是你看出来的事?小雪还躺在医院,你就把冰冰往邪路上带,”她抬手指向陈辞,“还、还让她跟他搅在一起,你忘了小雪…”
“妈妈!”简冰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阻止道,“我们都知道姐姐的事…并不能完全怪陈辞哥…”
“那怪谁?怪我吗?”简欣冷笑,“你也是谈恋爱谈昏头了,他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让你…”
“我只是说不能全怪他,”简冰打断道,“你永远都在指责别人——姐姐当年为什么非要做四周抛跳,你知道吗?我为什么想要去比赛,你明白吗?爸爸…爸爸和陈辞难道不也和我们一样,都是半个受害者吗?”
“你说什么?”简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冰冰…”舒问涛想要阻止,简冰却已经停不住话头。
“姐姐出事,大家都很伤心。可是,只有您,在不断地借着这件事情来反复伤害别人——我们一家人走到现在这一步,难道和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
“冰冰!”舒问涛再一次开口,语气严厉,呵斥一般。
简冰终于彻底闭上了嘴,握着拳,固执地看着对面的简欣。
预期里的尖叫和哭闹并没有到来,简欣初时气得发抖,听着听着,渐渐就变得茫然:“我伤害别人?”她身体晃了两下,“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我…”简欣咬紧了牙关,没有否认。
“我确实不能算个称职的母亲。”简欣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嘴唇抖得几乎说不清楚话,“可我做这一切,也不过是想要你们能过得更好,更安稳一些…我在电视里,看到你摔成那样…看到小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还只能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来…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的人与事也似在不断远离。
身体向后倾倒的时候,简欣突然就觉得一阵轻松。
不用再想小雪是不是又需要更换褥垫了,不用再去看小雪的输液是不是要结束了…
7年了,她也很疲惫,也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第98章 天地为谁春(一)
“阿姨好点了吗?”
陈辞的声音自从电话那头传来, 有些含糊,有些低哑。
简冰“嗯”了一声, 关上热水开关, 将灌好的热水瓶拎起来,“她就是太累了,加上受了点刺激…”她停顿了下,转移话题道,“你在干嘛?”
“训练,”陈辞想了想,又加了句, “听歌。”
简冰撇嘴:“到底是在训练, 还是在听歌?”
手机那头没了人声,悉悉索索似乎是插拔电线的声音。
几秒钟之后, 她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是那首《兄弟》:
Кто знает закон Бытия,
有谁了解万物的法则?
Помог бы мне найти ответ.
请帮帮我寻找到答案。
Жестоко ошибся я:
我犯下了弥天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