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虽灯火辉煌,但总有照不到的暗角,灯影摇动之处,黄坡并未见有人追着他,心感奇怪,见那人是月影斜带来的商胜,便走前几步扶住:“怎么啦?商先生?”

商胜浑身发售,见有人,才松了一口气,道:“我的船舱有人,想追杀我!”

黄坡奇道:“你跑过来之时,并未见有人啊?”

商胜满脸的惊慌失措:“不会错的,的确有人,一直跟着我!”

三楼船楼的小小慌乱,并未吵到下面的人,一叶小舟被放下河中,舟山坐的,正是月影斜,陈潜,明言三人。小舟沿着船舷往外驶去,月影斜与明言各执一桨,漾开碧波,水面上有人投放的莲花河灯,灯影处处,星光点点,如天上繁星,嵌镶在墨玉一般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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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晚风吹拂,带着些微的雾气,从鼻尖钻了进来,清爽而润泽,陈潜感觉整个人精神一振,不知道为什么,自上了小船之后,自己原本应该趁机和月影斜加深一下关系,聊聊天上的明月,水里的游鱼的,可不知为什么,却全神贯注的提放着明言,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整盅作怪!很是怕他一不留神把自己踢进了水里。

明言感觉对面矮矬子两道目光像探照灯一般照在自己身上,可自己一望过去,却看见他注视着河边,欣赏黝黑的河底,明言想了一想,假装观看远处飘荡的河柳,却猛一转头,把陈潜的目光捉了个正着,他正想质问,却听陈潜道:“看着我干嘛!贼眉鼠眼,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明言被其贼喊捉贼,平生第一次被人称为贼眉鼠目,一口气从胸膛里转不出来,居然张口结舌。

月影斜笑道:“这小舟甚小,载不动许多争吵,两位可要心平气和才好…”

陈潜莞尔一笑,向月影斜道:“幸而月兄上了小舟,要不然这漾舟观月道成了无聊至极的事一桩!”

明言平日里牙尖嘴利,手里捏住了陈潜的把柄,要说怎么也得报报仇,今儿个却不知怎么啦,一见到两人眉来眼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异变突起,小舟尚在大船旁边行驶,未离开大船丈许,大船上却传来大叫之声,有人在尖声大叫:“有人落水,小心啊!”

只见一团黑影从船头落下,直砸了下来,小船离得颇近,砸向的,居然是陈潜坐的一边船头,直往陈潜身上砸了过去,陈潜再有人大叫之时就往上望,却见一团黑影当头砸下,他不擅水性,小小池塘倒可捏住鼻子蹲下,可现在是在大河小舟之上,又怎么能躲得开?

眼睁睁的看着那团东西直朝自己砸了过来,却感觉身边有一笔伸了过来,把自己往下一按,自己当头撞进了一个仿佛抱着铁皮的毛毯般温暖的怀抱,鼻子撞得生疼生疼,又听见水花溅起,有人咚的一声落了水。

陈潜感觉鼻子被撞得酸痛之极,眼中泪花儿直冒,抬起头,往上一望,泪眼朦胧之中,看见一双黑如点漆的 眸子,满含着关切望着自己,他刚想欣喜,却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把推开他,回头望向河里:“是谁落水?”

明言讪讪的放开了他,好心被当成驴肝的感觉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陈潜这里领教过,懊恼了一会儿,也就放开了,回道:“看起来,真日可真不太平啊?”

陈潜抬头望过去,却见月影斜一个人驾力的操桨稳住即将颠覆的小船,在涌起的大浪之下,却也身姿超绝,小舟几摇几晃,终平静了下来,月影斜这才望向明言:“多的明兄一掌推开那人,要不然撞向小舟,我们三人都会翻入河中了!”

陈潜笑道:“也亏得月兄技艺高超,才不至于小舟在大浪之下反转!”

明言眼眸一闪,露出嘲笑之色,却终什么都没有说,只道:“月兄,落下来的,仿佛是你的朋友商胜呢!”

月影斜忽地站起身来,对陈潜明言道:“烦请两位操桨…”一个转身,跳入了水中,而大船之上,也早有两三个擅水的奴仆扑通扑通的跳入水中。

出了这么大的事,再谈赏月已不可能,陈潜与明言只得同心合力的将小舟驶近大船,重回到船上。

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到月影斜合同几名奴仆,齐心合力将商胜救了上来,抬上来之时,经反复查探,在落水之前,他就已经胸前骨头碎裂,身亡多时。

甲板很快被打扫干净,只留淡淡的水迹,虽然这个人并不讨喜,但几个时辰之前还在单晓健共同对付刁蛮的公主,一转眼却生命已逝,任谁都不会感觉愉快。

陈潜见月影斜独自站在船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前进眼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可还好?”

月影斜转过身来,脸上露了苦笑:“如果我不让他来,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并不是你的错,他本来也…”

“不错,他有一些贪,但这样就成了他丧命的理由吗?他有绝佳的技艺,未免沉迷其中,他总是说,玉也有灵性,彷如人类,虽然相貌平凡,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他识玉辨玉的本领本天下无双,只可惜…”

陈潜想不到这外表猥琐之极的商胜还有这么一层,从月影斜的眼中,他看到了他心中隐匿的痛苦,她是真的感觉对不起他…

“你也别太伤心了,并不是你让他落水的!”

月影斜抬起头来,眼眸之中倒映出河水黝黝的暗色,深若寒潭:“你不明白…”

陈潜心中一突,几乎被他的眼眸吸住,却见他掉转头去,道:“夜寒露凉,陈兄还是早些安息吧!”

天上明月依旧明亮如银盘,黑幕中嵌镶繁星点点,他一身萧索的孤行在甲板上,那略略的伤感如雾一般的感染了陈潜。

他的心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别瞧了,人家都走得没影了,还瞧?”

略带讽刺的话语在陈潜的耳边响起,让陈潜伤感一扫而光,腹中升起腾腾怒火,猛一转身,只见明言一手拿了一壶酒,一手拿了个酒杯,坐在船舷之中,斜目望着他。

陈潜哼了一声,一声不响的离开。

明言扔了酒杯,一把拉住他:“别走…”

陈潜心情差到极点,甩开他的手,猛一回头,望着他:“你想怎么样,随便你,老子不奉陪了!”

明言一怔,手持酒壶将就导入嘴里,漫不经心的道:“连你的娘亲,你的兄弟,你的家族,全都不理了?”

陈潜冷冷的望着他,道:“直到现在,你还没有说出去,也向别人隐瞒了这个秘密,自然在我身上有所求,只不过想以此为质,好控制与我而已,你想求什么?不如说个明白?”

明言仰天一笑,垂首望着他,眸如点漆:“原来,你这么想?原来,你眼中的我是这个模样?好,今天我就要求你第一件事!”

陈潜戒备地望着他:“什么事?”

明言把哪壶青花瓷酒递给他:“喝下去,一滴都不准留!”

“什么?你疯了?”

“把它喝下去,我就保你的秘密一个月!”

陈潜气中胃水直往上翻,吐了一口气,却见明言满眼都是认真,月光映在他的眼里,恍惚之间,却感觉夹杂了一些温柔,陈潜心中一突,心中升起荒谬之感,摇了摇头,想把那奇异的感觉摇走,狠狠地道:“好!”

一把抢过他的酒壶,仰着脖子就往里倒,却感觉入口清香甜润,只略带了一些酒味,仿佛饮着前世的果汁饮料。

只道饮完,才略感头昏,陈潜把持着自己不跌倒,冷笑地望着他:“还有什么条件,一并提出来吧!”

明言哈哈一笑,脸上布满气死人的捉弄人成功之后的得意:“暂时还没想到,这么好玩的东西,一次玩尽,那怎么成?”

说完,得意洋洋的拿出那把扇子摇啊摇的走了。

陈潜恨恨的把空壶丢入河内,感觉这船忽然间摇晃了很多,心情忽然间好了很多,很想大哭又大笑,心想这酒后劲如此之强,的快点摸回船舱别丢了大丑才好。

黄坡见自家公子冲入船舱,手里拿了扇子猛摇个不停,面色潮红,仿佛很热似的,奇异地望了望天,感觉冷风灌顶,问道:“公子,你喝多了?”

明言一手挥开了他:“说什么呢?你家公子千杯不醉…咦,我说你管东管西还管起你家公子的闲事来了?”

黄坡想起自己的担忧,便想劝劝公子,道:“公子,其实那陈潜小公子…”

刚开口说出一句话,惊奇的发现公子吞了一口口水,扯了扯衣领,仿佛更热了,面上潮红之色更深,仿佛夏天中了暑一般…

“公子,您怎么啦?”

“没怎么,别提这矮矬子的名字!提了老子就生气!”

黄坡吓了一跳,心想公子一向自诩为风度气度绝佳的佳公子,平日里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儿,今儿个,是怎么啦?可看起来也不想生气的样子啊?不过听到公子爷不准自己提陈潜小公子的名字,黄坡心里还是高兴了一下,说明公子爷显得还不是很深,又或许自己眼花看错了?

把恶狠狠杀人的目光看成了猫儿闹春了?

黄坡不敢再提,见公子爷衣服不耐烦的样子,只好走了出来,特地关好了舱门,就听见里面哐的一声,有东西摔破了!

黄坡吧耳朵贴在门上,咣了一声后,却无声无息,想是休息了吧?

明言恨自己,为什么见人饮壶酒,心情也起伏不定,眼前老浮现出那壶酒的壶嘴被他红若樱桃的嘴含着,青瓷若翠,唇如艳霞,漏出的酒沿洁白的嘴角而下,流进洁白的颈脖,薄薄的衣裳有几处被酒浸湿,衣随肌肤起伏不定?

进而想起那柔滑如脂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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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进而想拥之入怀?

他摔碎了床边的杯盏,听到杯盏摔落地碎裂声音,终平静下来,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玉师傅帮他斟上了一杯酒,看着他一饮而下,脸上却越来越悲伤,那样的悲伤像雾气凝结于琉璃器皿,想溢出眼眶,却不能留下,她想抚着他的头,劝他:算了罢,我们回去。

却知道这句话依然不能说出口,燃起的仇恨火焰只有等它烧尽一切,才有可能停下,要不然烧毁的,只有可能是自己。

“玉娘,我不想要他死的…”

玉师傅想缩回手,却最终将他一把拉住,她叹了口气,狠了狠心道:“既已开了头,就别想着再回去,公子,你早就算到他会死,又何必事后感伤?”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了的,就连公主腰间的那块玉,也是他派人托转了送入了宫中,他知道,这位有点小毛病的玉痴见到了这块玉,一定会有所行动,会趁机接近木秀林,而那人却为惊弓之鸟,却只以为商胜接近贵人,迟早会把当年那件案直达天听,因而,商胜终会死。却让她加快了暴露行藏。

年纪大了,到底不如当年,又或是,居于富贵中时间太长,因而失了往日的精明?

月影斜倏地抬起眼,黑色的眼眸中散出点点寒星,指望着她,玉师傅没有避开,回望于他,良久,他道:“玉娘,你在同情我?”

“公子要做的事,自然会尽力将它完成…”玉师傅回转眼眸。

“他死的时候,留下的线索?”

玉师傅点了点头:“他被那老太婆一掌打落水时,正好陈潜的小厮阿元以及明言的近身侍卫看见,那老太婆被那黄坡扯下头巾,而我在甲板上丢下了那老太婆常戴的翡翠耳环的一只,被阿元拾了去,迟早会交给陈潜!”

“如此一来,她的疑心会越来越深,像附骨之蛆般腐蚀她的心,她最怕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人的出卖,正如几十年前一样!”

玉师傅用银签挑了挑灯芯,道:“主子,既要做的彻底,其实有另外的办法,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月影斜手一颤,茶盖撞上茶杯,几滴茶水溅了出来,染了衣襟,良久,才道:“好吧,既有如此良机,我就好好利用一下!”

玉师傅松了一口气,红烛摇影,把他的身影投在墙壁之上,静如魔影,她轻声道:“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可加快不少!”

他笑了笑道:“我即成魔鬼,不如成的更彻底一点!”

玉师傅掩好舱门,走了出去,外面月影偏斜,眼看天快亮了,她心想,如果你能放下对那小子莫名的慕虞,我们的计划会进行得更快更好。

而你终究是放过了他,而选择了她!

玉师傅望着月影,慢慢的微笑起来,不管怎么样,这一切,终会结束。

直到第二天中午,陈潜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阿元站在门外,焦急地望着他,见他无事,才吐了一口气,道:“公子,我都敲了好几次门了,总不见您起来,不是发生了什么是吧?”

说完低了头,目光却从敞开的门往里扫。

陈潜皱了皱眉头,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事吗?”原来外出也有不自在的地方,在府内的时候,屋子被嬷嬷守得密不透风,但凡有个人接近,她马上知道,到了这里,却挡不了旁人随随便便的目光。

阿元感觉陈潜心情不好,忙把目光往回缩,却道:“公子爷,我可以入船舱跟您说件事吗?”

原来他探头探脑的望着舱内,是这么回事?自上船后,陈潜便要他无事别来打扰,他倒也听话,当真连递个毛巾都不服侍自己,今儿个怎么啦?

倒主动了起来?

陈潜点点了头,让阿元进了船舱,屏风后面就是一张睡床,想想自己被子未叠,忽然间闺房里闯进一个陌生男人,把室内一切尽览一样。

阿元却未感觉主子的不对,自动自觉的给他收拾了起来,见室内整齐了,才道:“主子,昨天发生了那件事后,我就想来找您了,想不到您睡得死,怎么敲门都敲不开…”

“怎么啦?”

“商先生被那蒙面人一掌击在胸前打死的时候,我和明公子的护卫黄坡正好瞧见了,他上前和那人过了几招,拉下了那人的蒙面巾,可那人行动迅速,却马上以衣袖蒙面,极快的跳入河中遁走,虽瞧不清楚,但是…公子…”

阿元脸上露了疑色,吞吞吐吐起来,陈潜不耐烦的道:“您看见了什么?”

“那个人,头发竟然是花白!”

“就是这样?头发发白的人多着呢!”

陈潜从未让男仆给自己收拾过屋子,今儿个却让阿元做了,想想自己睡的床被一个男人摸来摸去,满肚子都是邪火,却又不好发作,因而没好语气给阿元。

阿元却仿佛没有听明白他语气中的火气,皱着眉,仿佛被什么困扰,最后才下定决心,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陈潜:“公子爷,这是我从地上拾到的,怕是那人留下的…”

陈潜接过那物,触手沁凉,那是一枚如水滴般的翡翠耳环,用金镶嵌,精巧无比,却不是年轻女子的式样,陈潜平日里只在年来的嬷嬷耳上见过。

陈潜脑中电光一闪,却又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

午后阳光颇盛,照进舱内一览无余,阿元小心的问陈潜:“公子爷,怎么啦,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白?”

陈潜把那耳环藏在手心,道:“没什么,阿元,这枚耳环就留在这里,这件事千万不要再同任何人讲起,知道吗?”

阿元见陈潜神色严重,点了点头,道:“公子爷,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陈潜抬起头来,却见阿元的神色有些闪躲,心中一突,问道:“你见过这副耳环?”

“公子爷,我也不能肯定…”

陈潜苦笑:“你既见过,便知道其中的利害,就算乱在肚子里,也不能向其他人提起!”

阿元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潜推来舱门,一股冷风从舱外吹了进来,河边杨柳飘拂,远处天边云彩时聚时涌,幻出如水墨画般的色彩,陈府,是否也一样?

龙舟赛自然是激烈非常,可陈潜心里有了事,却看的心不在焉,加上木秀林老惦记着她未曾得到手的东西,是不是隔了几个座位朝他阴狠狠的瞪者观望,看的陈潜老不舒服,堤防了又堤防,如坐针毡。

也不知木秀林被谁提醒了还是怎么样,后来倒并没有再来找麻烦,龙舟赛后她匆匆地回了宫,这才让陈潜稍稍喘了一口气,这个麻烦一去,她依旧容颜未展,侧眼向月影斜望过去,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光洁如玉,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仿佛冬初的初雪,皎洁而纯净,让人望而去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