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你来我往对话之时,碧城已经不露痕迹地把在场的几人细细扫视了一遍:谢则容声势虽大,不过他的手一直是按在剑柄之上的,僵直的手腕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他…很紧张。而尹陵…碧城在谢则容身后半步的地方遥望尹陵,发现他身上穿的衣裳并不是往日她常见的。此刻他身上的衣裳漆黑如墨,宽大的袖口上依稀绣着银色的暗纹,仔细分辨之下依稀可见那是一只银色的麒麟。
这发现让碧城雀跃的心倏地沉了几分。如果她没有记错,麒麟是西昭尊崇之神兽,寻常百姓家日常穿衣不可碰麒麟,达官显赫才可在领口,袖口处绣上麒麟尾,皇亲贵族可以在衣摆上绣麒麟爪牙,而帝王嫡系可用银线勾勒麒麟与身,昭显奉神命而执天下掌乾坤之意。
月色昏暗,烛火也明明灭灭。
碧城看不清尹陵宽袖上的麒麟究竟有多少,忍不住悄悄向前迈动了几步,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谢则容?
“别过去,不对劲。”他轻道。
碧城默默望向尹陵,被谢则容握着的钳制着的手腕如同烙铁,她用力挣扎却甩脱不开,到最后她只得压低呼吸站在他身侧,遥遥与尹陵对峙。
夜色。山林。
尹陵身穿墨色长衫,终于缓缓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露出了凌厉的眼。他的目光划过碧城的纱帽微微一顿却并没有多作停留就移到了谢则容的身上,抿成一线的唇忽然弯翘了几分,居然露出了个微笑。
他轻道:“深夜诚邀谢将军来此,谢将军猜猜看,是为什么?”
尹陵缓步靠近,原本被暗影笼罩着的身躯终于随着他缓慢的步伐渐渐移到了光亮处,宽袖上精细的麒麟终于显出了它的面目。那是一只完整的麒麟,象征着…西昭,皇族,嫡系。
他是西昭皇族?!
铮——谢则容的刀刃出鞘,遥指尹陵:“把碧城交出来。”
尹陵不为所动,只是轻笑:“她死啦,谢将军是要尸身呢,还是要骨灰?”
“你住口!”
显然谢则容也没有料到事态会有这样的变化,他手上力道终于松懈,碧城就趁着这机会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几步朝尹陵跑去。
可是,她还来不及靠近他,却只看到谢则容拔出佩剑足下几点越过数层兵士直指尹陵而去!“陛下——!”燕晗将士莫不惊叫出声,可是没有军令没有一人敢出手阻拦。而谢则容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如同化身修罗,与暗夜融为了一体,所到之处血色一片,哀嚎遍野!
只片刻,剑尖已经直抵尹陵的眼睛。
早就身中一剑的程将军挣扎着起身嘶吼:“住手!这是我西昭太子!”
谢则容却置若罔闻,他的眼里只有尹陵,剑尖又抵近半寸。他嘶声道:“交出碧城。”
尹陵低笑:“她死了,你也要吗?”
“交出来,孤不管你是西昭太子还是什么人,杀无赦。”
“谢将军倒是情深意重,只是不知道公主在天之灵可知晓?”
“左眼,还是…”谢则容冷笑,剑尖倏地朝前又送半寸!
“尹陵!!”
碧城尖叫出声,心跳像要挣破胸口束缚。她用力挣脱禁卫包围跑上前去,却看到尹陵眯起眼睛举起了手,做了个奇特的姿势。刹那间在暗黑的山林中忽然炸开了无数烟火光芒。谢则容的手在抖,他终究没有刺下去,因为尹陵的一句话。
他说:“往东五里,烟火为信,我建议你快些赶去,慢了,你的皇后和江山可就要化成灰烬了呢。”
谢则容的脸转瞬即逝死寂一片,他只迟疑了一瞬间,便翻身上马朝着山林风驰电掣而去!在他身后所有将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有从宫中带来的几十禁卫飞快地跟上了他远去的背影,将士们最终也跟了上去,一时间纷乱的马蹄声踏破了夜色和烛光。
空旷的林间只剩下遍野的尸体和不多的几个人。尹陵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低垂下了身子,忽然用手捂住了眼睛,徐徐跪倒在了地上。
“殿下!”程将军失声。
“先生…”碧城也彷徨起来,她终于到了他身旁,却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山风中,片刻之后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声音,是压低的喘气声。
他在哭。
碧城握紧了拳头,努力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手臂却蹭到了一片温暖潮湿。心,忽然疼得无以复加。
“先生,你…别难过…”
碧城小心地伸手去触碰捂着眼睛的手,第一次为自己的谎言带来的负疚感湮没。变成小越,隐瞒真相,她从来没有后悔过的,因为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个人因为碧城的死而伤心欲绝。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个秘密带来的便捷,可是她真的从未想过尹陵压抑着多少苦涩。从来没有。
尹陵在哭,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僵硬着身体压抑着颤抖,让眼泪通过指缝滑落在草地上。
碧城松开了他的肩膀,绕到他的正面,跪在他身前摘下顶上的纱帽,仰起头轻声道:“先生,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如果这个秘密是她自私的苦果,她现在已经尝到了那最让人酸涩的味道。不论老天爷打算如何收场,这一切都不该由一个局外人来担负的,不是么?
尹陵缓缓松开了手,目光却空洞而黑暗。
碧城在他的眼里找到了漫天的火光和自己的影子,她没有犹豫地环抱住他:“先生…你不要难过,碧城她尚未…”
“殿下,五里路太短,谢则容很快就会发现那是个陷阱,我们还是得快些走啊!”程将军倏地打断了碧城的话。
尹陵的眼里终于又有了一丝光亮,他轻轻推开了碧城,僵硬着手从怀中掏出一支被压碎了的花,缓步朝前走了几步,把它放置在了一片潮湿的新土上。他沙哑道:“我知你不愿意留在宫中,所以带你离开。只是让你不能长眠于皇陵,你是不是会怪我?”
静默片刻,他又道:“我要回西昭了,只有如此,才能为你报仇雪恨。”
“先生…”
“你也回去吧。”尹陵头也不回道,“回到燕晗,回朝凤乐府。”
“先生!你等一等——”
“这世上已经没有尹陵。”尹陵终于回了头,通红的眼睛中泛着冰凉的光芒。他道,“我名商阙,自然,也不再是你的先生。”
他转身就要离开,碧城急躁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豁出去朝他的背影喊:“我是、我是楚碧城——!”
尹陵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碧城在他的身后惊魂未定,急喘了几口气才道:“你别冲动,两国交战死伤太多,对西昭与燕晗皆是大创!我并没有死,我只是…”
尹陵地道:“小越,你的苦心我知晓,你既如今决定帮他佯装皇后,我也…并无立场阻止。只是你若再说一次这样的话,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先生!”
尹陵遥望天际,冷道:“去看看你的皇帝死相如何吧。”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碧城彻底呆滞,眼睁睁看着尹陵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方才所说,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简单说来,谢则容智商高情商低,尹蝴蝶情商高,智商…人艰不拆。
第78章 醋意(中)
你方才所说,是什么意思?
碧城猛然回首,见到的是谢则容阴沉的脸。他的发上沾着一些焦灰的木屑,身上的衣裳有许多破碎的口子,胸口的衣襟倒是一丝不破,可惜像是湿了。看着模样,他大约是已经扬鞭策马去过那五里之外的火场,而且还中了伏,只是并没有如尹陵计划的那样身陷其中,而是飞快脱了困境。
碧城有些冷,山风吹乱了她颊边的发丝,露出完好无损的一张脸。她思绪翻飞,沉吟着俯身捡起了那一顶被丢在一边的纱帽又带回了头上,隔着一层轻纱看谢则容的时候果然觉着他修罗杀场出来一样的戾气减轻了不少。
于是,她低头来到他身旁,道:“我骗他的呀。”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听了有多少,只是看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而不是那片覆盖着残花的新土,大概是没有到多久的。
谢则容却忽然伸手摘下了她的纱帽,钳制住她的身体,目光森然。
碧城低缓着呼吸望着他的眼,低道:“我虽出身朝凤乐府,不过我却师承大祭司,他现在是西昭太子,深仇大恨,恐怕不日就会举兵入我燕晗…孰轻孰重,我分得清的。”
谢则容眼角露出一丝讥诮,执剑的手却忽的一个翻转,扣住了碧城的脖颈,逼近一寸,剑锋划入脖颈,扯出了一丝血线。
碧城痛得皱起了眉头:“我死了,天上地下,你找不出第二个越歆来替代楚碧城。”
夜色渐渐抽离,东方天际浮现出一线白熹。山林间的虫鸣悄然而逝,第一声百灵的叫声送来了黎明的光辉。暗夜终于淡去,黑色的森林翻涌出接天无穷的绿,晨曦崭露出第一抹黎明的颜色,照亮了山岗、森林、燕晗江山,还有谢则容带血的脸和脏乱的发丝。
清晨,越歆跟随谢则容还朝。
一回到宫中,整个御医苑的御医就把谢则容重重包裹了起来,有人手忙脚乱搀扶,有人背着药箱疾步跟随,只有一人面色呆滞站在原地,直到所有人都已经远去也没有半点动作。那是御医苑的执事,年纪轻轻就已经功勋卓著的沈御医。他愣愣看着碧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道:“不可能…明明已经衰竭…”
碧城朝他笑了笑,道:“沈御医,你在发抖做什么?”
“你…你冒充…”
沈御医战战兢兢四顾,却怎么都无法把一句话说完整。碧城凑到他身旁,含笑替他补上了:“冒充皇后?”
沈御医面色惨白,手里的药箱噗通一声跌落在了地上,里头的药材散落一地。碧城俯□替他一件一件捡回药箱,收拾齐整了,递到呆若木鸡的沈御医手中,轻声道:“沈御医,这是我与陛下的秘密,现在被你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呀。”
沈御医的眼睛陡然睁大,忽的跪倒在她面前连连磕头:“皇后饶命,皇后饶命——”
碧城满意地露出一丝笑容,扶起浑身战栗的沈御医,撩开面纱露出完好无损的容颜。她盯着他的眼睛轻声细语:“本宫听闻沈御医出身御医世家,家中曾有祖传神药可以恢复陈年旧伤,是不是?”
“皇后…”
“本宫脸上的疤痕已有四年,十分有碍观瞻,沈御医想必是有方法另本宫恢复容貌的吧?”
沈御医呆呆看着碧城无暇的脸上那一道根本不存在疤痕的区域,身上的颤抖渐渐归为了寂静。他道:“是,微臣遵命,定不负皇后所托。”
碧城满意地笑了,转身朝谢则容离开的方向走去。
旭日已经高升,谢则容寝宫中来来去去的御医脸上神色终于渐渐平缓了下来,沈御医是最后一个为谢则容诊脉的。他仔细查看了谢则容的伤势,思索了一刻钟才落笔写下一张药方,命御医苑的人去煎制,他自己则来到了在外殿等候的碧城身旁,轻声回报:
“陛下伤势颇重,特别是胸口所中一刀,需要好好调养,切忌操劳,否则容易留下顽疾,经年累月不愈。”
“退下吧。”
“…是。”
碧城在外殿静立了片刻,缓步进了谢则容内寝。寝殿中所有的御医都已经离开,只有一两个零星的宫婢还在辗转忙碌,见她来,宫婢们也纷纷请辞离开。寝殿中就只剩下她和昏睡不醒的谢则容。
碧城慢幽幽坐在了床侧,冷然望着他。她收敛气息,从怀中抽了出发之前就备下的匕首出来。杀了他!内心有无数尖锐的声音在嘶吼,杀了他,血债血偿,一切就都了结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牙用力,却在最后的关头生生停止了动作,僵硬着撤回了匕首——她不能。即使现在他毫无防备是绝佳的机会,可是如果他今日身死,这燕晗势必大乱,她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后还不可能稳固得住这局面,更何况姜梵的延寿药还在他手中。不论她有多么想,他现在还不能死。
显然昏睡的谢则容并不知道他已经经历了生与死的转瞬,他闭着眼睛,脸上也有零星的几道小伤口结成的痂。他像是跌入了梦魇,额头上忽然冒出了许多细碎的汗珠,原本平坦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脖颈上的青筋突兀地梗起——
抽搐?
碧城犹豫着朝门口望去,想看看是否有宫人守在外头,却没注意到床榻上的谢则容骤然睁开眼。所以等她回过头来,还没看清眼前事物,忽然被一股力道用力环抱住了——谢则容?!
温热潮湿的触感,大约是他身上的汗。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的束缚,双手却被他钳制住掰到了身后,耳畔是谢则容激烈喘息着的声音:“碧城…碧城!”
“我不是,你放手!”
“你还活着是不是,火里的尸身不是你对不对…尹陵不可能下得了手,他怎么会用火,他怎么下得了手让你烈火焚身尸骨无存…不会的…碧城…”
温热的怀抱带着潮湿粘稠的触感,浓重的血腥味一丝丝入鼻。碧城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死死抱着,等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了,她才在他耳畔道:“陛下,我是越歆,您忘记了么?”
果然,谢则容缓缓松开了手,眼神迷离:“越…歆?”
“是啊。”碧城轻道,“我是越歆。皇后已经不在了。”
谢则容的眼神迷茫,大约是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只是眼圈却红了。他低声道:“我不关你了,你别生气。”
碧城沉默。
谢则容却缓缓伸出手,触碰到她的脸颊。他道:“那时候…我终于得偿心愿报仇雪恨,可是见到你的时候你却已经视我为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谢氏从未有过叛逆之心…凭什么你楚家杀人就是稳固朝纲?我全族被诛却落得乱臣贼子的下场…我想,关你两年,你就知道轻重了…”
“可是,你却冥顽不灵,我便想,不听话…就罚…第一次之后,我去看过你,你那时候浑身都是血,我都不知道能碰哪里…那时候,我才忽然发现回不去了…”
“后来,我就想,你死了就好了…死了,我就不会日日夜夜,如坐针毡,生不如死。”
“可杀令写了无数遍,却没有一次真正送抵天牢…”
谢则容的眼神空洞,神志不清地诉说着一些早就过去的事情。碧城坐在床边,忽然有种想笑却笑不出来的感觉。这些事情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这世上她已经记不清那两年究竟承受了多少刑罚。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刻入骨髓里的刀痕,如今被他说起来,竟然像个笑话。
少顷,谢则容又缓缓得睡去了,睡梦中,他的汗水仍然不断地冒出来,几乎要把整床被褥都濡湿。等到黄昏时分,他才终于安静了下来,然后睁开了清醒的眼眸。
那时候碧城已经不在他寝宫之内,她在外殿与久候的寻药人谈话。寻药人犹犹豫豫推脱说等陛下醒来的时候,谢则容披着一件衣裳缓缓踏出了寝宫的门,到了外殿。
“替神官府送去吧。”他道。
寻药人一愣,道:“那皇后…”
“皇后…”谢则容淡淡看了碧城一眼,道,“皇后她,已经不需要这个药了。”
“是!”
碧城被他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眼看着寻药人行礼告辞,她略略思索也想跟上去,却被谢则容拦下,他道:“你不能走。”
“为什么?”
谢则容捂着伤口慢慢坐在殿上的主座之上,眼神倒是比刚才清明了许多。他盯着碧城的眼睛,低缓道:“孤也是重伤在身,皇后哪有去照料旁人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年三十,更新得早一点,免得耽误大家吃年夜饭。
祝大家新年快乐!
其实细算起来,我已经停笔好几年了,毕业忙碌停笔到13年9月回来,时间过去很快,居然已经快有半年了,谢谢各位一路陪着我的妹纸(留言中有好些09年就在的妹子,其实我都还是记得ID的),也谢谢不断新加入的妹纸们,无以为报,只能以更加稳定的更新来答谢了。
这半年我更新时间很…鬼斧神工,给各位等得长出黑眼圈的妹纸道个歉。我日常会上班,拖延症又已经到晚期,所以常常…到12点哭着更新完毕。新的一年里,我会努力扭转这个局面(你够了),新文争取做个存稿党!
每次到年关我总是容易话唠(…),其实千言万语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码字是件寂寞的事情,我很感激有你们陪伴的日子,希望新的一年里,我们还能在一起。
祝妹纸们来年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工作顺利,家庭安康,幸福美满!
第79章 醋意(下)
孤也是重伤在身,皇后哪有去照料旁人之理?
谢则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很轻,他微微低着头,褪去了帝服的身躯露出一些难言的柔软来,吐气用词间带着几分缱绻。他挥手遣退左右侍从,大约是见碧城不为所动,又低声笑了一声,吃力地从座上一步一步挪到了距离她一尺之遥的地方,停下了,静静看着她。
“孤,伤口有些疼。”他低道。
碧城狐疑后退几步,谨慎道:“陛下伤势未愈又与人动手,难免撕裂伤口。不过御医既然已经重新包扎,应该只需好好休息就可痊愈。”
谢则容略略低头,伸手抚上自己的伤口忽然用力一按。少顷,血又翻涌着染红了雪白的亵衣,他抬头微微笑道:“你看,御医包扎得似乎并不是非常完好。孤,希望你留下照看,以免伤口有变,祸及国本。”
“你疯了…”
“是么?”
“我不能做什么。”
“孤不需要你做什么。”
“陛下应该去找御医。”碧城警觉地望了一眼身后,却发现身后的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阖上,泛红的宫灯把昏暗的殿堂照得通亮而奇异。更加奇异的是谢则容,他明明已经气喘嘘嘘,额上又冒出了许多汗珠,可是嘴角却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让他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神采。
“来,跟孤回寝宫。”他轻道。
碧城不动。
谢则容原本已经缓步走在前面,又回头:“宫闱距离神官府有一个小时车程。你猜,那药能不能顺利送到神官府?”
“你!”
“来。”谢则容遥遥地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碧城的脊背出了汗,她的心头盘桓着无数嘈杂的猜测,却无一能说服她自己对谢则容的行为泰然处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说,他压根就没有相信她方才所说?
最终,碧城还是跟着谢则容去了寝殿。
寝殿中,谢则容身上的汗珠已经慢慢干涸,胸口红艳艳的血迹慢慢凝结成了一块。他坐在案台前批阅着厚厚一叠的奏折,明明留下了碧城却又似乎把她给以往了,只是在大约三四份奏折的间隙略略抬头看一眼僵立在窗边的身影,又低头。再批几份,再抬头。如此往复,一个时辰悄然而逝。
“陛下究竟想做什么?”被莫名其妙盯了无数遍的碧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谢则容轻轻搁下笔,道:“孤在尝试,看几次,你才会消失。”
“什么意思?”
谢则容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孤,怕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