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言重了,只是… … ”他似乎有点无奈,“我是真有些喜欢一不想害她,所以不敢叫父王知道,否则她必定性命难保。”

老人大笑,语气中疑虑尽去,“就等你说这句话。”又轻哼了声,“还以为你真的翅膀硬了,背地里瞒着我做事。”

他含笑道:“儿子怎敢。”

老人的声音又变得严厉,“再喜欢也不过是个女人,怎能为她耽误大事?江山都握在我们父子手上,将来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糊涂!”

他忙道:“父王教训的是。”

“落崖未死,连谢天海都逃出了命,这丫头果然有些运气,老夫倒要看看,谢天海这回又怎样救她。”老人踱了儿步,语气略显得意,“派人严加看守,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脚步声远去,床上的白晓碧轻轻地吐出口气:老人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能让他叫父王的人还能会是谁?如今果真落人吴王手中,实在是逃脱无望,巧的是又遇上了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担心。

他竟然说喜欢她?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夜看到的情形,白晓碧慌忙闭了眼睛,打消妄想:这话自然是为了去其父吴王疑心才随口说的,他出手狠辣,视人命如儿戏,身边姑娘一个又一个地换,和她们亲热到那种地步,也不妨碍他说走就走,只怕过段日子连她们的名字都不会记得,纵然有着温柔的脸,内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无情。

或者,不是完全无情,至少他是真的不忍杀她:

她看到了那样难堪的事情,如今该用怎样的态度见他?

白晓碧紧张得握起了双手,望着纱帐外的人影,大气也不敢出。

“还要装多久?”一只手撩起纱帐,俊美温柔的脸又出现在上方。

床是个敏感的地方,白晓碧慌得坐起来,“叶公子。”

叶夜心低头看着她,“这么快就见面了,小丫头当真好运气。”

“我说我没什么福的,走到哪儿都背运得很,是你们找错人了。”自晓碧尴尬的笑,很是担忧,“你爹现在知道我还活着,会不会责罚你?”

叶夜心不答,“饿了没有?起来吃饭。”伸手去拉她。

白晓碧敏感地避开,飞快下地,“你爹… … 打算怎么处置我?”

叶夜心没计较,“你该想得到。”

见他这样,白晓碧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渐渐地自然多了,“他想拿我威胁我师父?” 叶夜心反问:“拿你要挟谢天海退兵,能有几成把握?”

白晓碧不答。

叶夜心道:“就要白白丢了性命,怕不怕?”

白晓碧勉强一笑,“我能活到什么时候?”

叶夜心展开折扇,替她驱除暑热,“这里是平州,他们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才打过来,你暂时还不会死。”见她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得过且过,为何不求我放了你?”

白晓碧摇头,“我不想再欠叶公子什么,何况放了我,你怎么跟你爹交代?”两父子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那么亲密和安全。

“现下我不能放你走。”叶夜心在椅子上坐下,“先吃饭,我就住在隔壁院子,想要什么就叫人来说。”

桌上放着封信,信的内容不多,意思却明明白白;温海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好坏,帐内一片沉寂,一将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吕乾怒道:“军中混进奸细,竟无人察觉!”

地上那将碰头,“末将知罪,愿领责罚。”

旁边吕复亦起身上前,“老臣治军不严,才使得白姑娘落人他们手上,有负王爷厚望。”

温海看看他,忽然一笑,“美人易得,良将难求。行军作战,派奸细卧底原不稀奇,谁人没有疏忽之处,吕将军太苛责了。”又转向地上那将,“下不为例。”

原以为这次是要受军法处置了,想不到竟能逃过,那将又惊又喜,更加羞愧,泣而不起。

温海示意吕乾扶起他,“此事不必再提,先卜去吧。”

吕复终是不平,“眼见我们必胜无疑,却因此让王爷退兵,逆贼岂是守信之人,果真遂了他们的意,将来必定又要得寸进尺。”

温海淡淡地道:“那是他的意思,本王却没答应。”

吕复精神一振,“王爷是想…… ”

沉默

“攻城”

第四章逃出生天

自那日后,叶夜心再没出现过,眼见一个多月过去,秋风渐凉,白晓碧竟如与世隔绝一般,外面战况如何,全然不知,园子里的丫餐守卫们都像是哑巴,一个个嘴闭得死紧。这日她实在忍不住去隔壁找叶夜心。

小池塘边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低声说笑。

这样的场景不陌生,白晓碧看得闹心,哪里还会过去叫他,索性转身往回走。

廊上站着个老人,面容本来生得威严,加卜一肠沉沉的锐利的目光,更多出儿分阴狠。

虽然没见过他,那身龙袍却是认得的,白晓碧微嗤,有些事是越性急越难成,还未登基就已急不可待地当众穿龙袍,怎不惹人反感?温海名正言顺.却拒绝众将早日登基的请求,当然他是故意的,博了个好名声,心思与手段显然要高明得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晓碧走过去跪下,“民女叩见王爷。”

吴王冷笑,“谢天海不肯退兵。”

这是旱已料到的结果,白晓碧回答得谨慎,“是王爷高估了民女,其实民女什么都不算,他怎会为区区一个女人就退兵。”

“你的意思,留着你没用?”

“王爷要杀便杀”

“本王会让他亲眼看着你死。”吴王轻哼,负手离去。

白晓碧望着那背影,手心沁出冷汗。

昊王的身影刚刚从园门处消失,叶夜心就从外面走进来,“方才来找过我么?”

心情本来就坏,看到他不免更坏了,白晓碧站起身,面无表情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叶公子费心了。”

白晓碧语气冷淡,“这么晚了,叶公子有事?”原本是横竖都不想再见这个人的,可是至晚上,他又过来了。叶夜心并不计较她恶劣的态度,进门在椅子上坐下,迅速拉过她的手臂,掀起袖子,雪一般的肌肤顿时暴露在灯下。

白晓碧要缩回,“叶公子做什么?!”

“留道疤,就难看了。”他随口说着,将折扇搁至桌上,探手自怀中取出个玉瓶,“这是番邦进贡的精油,是从药草里提炼的,既可去除疤痕,还可润泽肌肤,极是灵验… … ”

“难不难看与叶公子何干,是我求你来看么?”白晓碧恼怒,“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她们再美我一也不稀罕,叶公子要比,拿别人去比!”

叶夜心愣了卜,笑看她,“我并没有拿你和准比,动不动就这么大的火气。”他将她拉近些,语气略显迁就,“先上药,果真留了疤不好看。”

白晓碧强行缩回手臂,“反正活不了多久,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我用不着这么贵重的药,叶公子留着给合用的人吧。”

叶夜心道:“怎好在自己的事情上赌气?”

白晓碧道:“这话奇怪,我赌什么气呢?”

叶夜心道:“受伤总是因我而起,将来叫你师父看见,有些不好。”

原来是担心这个,白晓碧自嘲道:‘他既然不在乎我的命,还会在乎这点疤?何况你不说,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你也不用内疚,我当时救你是想报恩,哪知多此一举。你又放过我一次,算是扯平,不用再这么费心了。”

叶夜心不说什么,伸手拉她。

白晓碧退开,“叶公子拿我当什么人了,还请自重些。”

叶夜心依言缩回手,微笑,“也罢,待你心情好些再用。”边说边起身,将玉瓶搁到桌上,转身出门。

明知道不该有那些妄想,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心里还是禁不住气闷,白晓碧干脆抓起玉瓶狠狠掷出,“我说不川便不用,你烦不烦!”

玉瓶不偏不倚打在他后背,继而滚落在脚边。

叶夜心顿住脚步,侧身。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要死,白晓碧根本忘记什么是害怕了,似乎要把这辈子的火气全部发泄完,她直直盯着他,挑眉,“谁叫你多事!”

叶夜心看着她片刻,嘴角微微动了下,缓步走了。

吴王战败,前面城池失守,战火即将燃至平州,城内百姓惊惶,却被严禁出城,白晓碧倒没半点惊慌的样子,照常吃了睡睡了吃,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早起用过饭,叶夜心强行进屋,“一大早关门做什么?”

白晓碧道:“我要歇息。”

叶夜心道:“我不养猪,明日起饭食减半。”

在这个人跟前始终保持冷淡,实在是件困难的事,白晓稗强迫自己板着脸,“那是明日的事,我现在要睡觉,叶公子请回 。”

叶夜心微抿嘴,低声道:“小丫头,我不过无意中说错句话,这么多天还没消气,你打算避我到几时?”

白晓碧听着又不对了,“说谁避你,你当白己是谁,人人都那么在意你的事么?” 叶夜心道:“你师父他们明日便要到了。”

白晓碧愣住。

叶夜心道:“三日后,他们若不退兵,父王便要带你上阵。”

温海怎么可能为她退兵,白晓碧喃喃地道:“你的意思是,我顶多还有三天好活?” 叶夜心点头,“怕了?”

白晓碧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你还说我有好面相,什么大福德,我就知道你们是认错人了,从小到大我真没遇上过什么大好事,很早死了娘,再害死了爹,接着被张家退亲,然后跟着师父,走到哪儿都没见过好事,跳崖没死还能说是命硬,可是磨过去磨过来,现在还是要死。”

叶夜心亦微笑,“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晓碧别过脸,愤愤地道:“什么死地后生,我不过是个寻常小丫头,偏被你们看成什么福星拉扯进来,当真荒谬。”

叶夜心道:“已经长大,就不是小丫头了。”

白晓碧瞪他一眼,复又垂眸,“又不是我叫的:“

叶夜心拍拍她的脑袋。

白晓碧这回没有再抗拒,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

怀抱依旧温暖,让人留恋,至少此刻心是安宁的,可以暂时忘记即将发生的事,忘记恐俱。正如那次雨夜逃亡,他抱着她在山林间行走,头顶是冰凉的风雨,周围漆黑不见五指,她却没有半点不安与害怕的感觉。

半晌,头顶传来他含笑的声音,“我以为你要哭了。”

白晓碧回过神,缓缓从他怀里离开,后退两步,“多谢叶公子告诉我这消息,反正没几天好活,我想清静地睡会儿。”

叶夜心果然没说什么,转身出门走了。

往常无所事事,总觉得口子过得太慢,可从今日起,时间仿佛突然间走得飞快,眨眼间天就黑了,白晓碧静静地躺在床上,直到丫鬟送饭食进来,才替她燃起灯。

“姑娘该用饭了。”

“先放着吧。”

丫鬟依言搁了饭菜,退出去。

温海不可能退兵,也就表示她的的确确只能活三天。在死亡边缘走过一次,如今得知

死亡再次来临,说还能安然人睡肯定是假的。

上次溺水的痛苦经历至今仍如噩梦般挥之不去,不知道被砍头会是什么感觉?

白晓碧怔怔地睁着眼睛,不知望向了哪里。

本朝开国之君谢真,阵前妻儿皆被斩杀,事实就是叶夜心说的那样,做大事的人不能心软。将士苦战追随,真为一个女人退兵,置他们于何地?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选择,也不能怨温海,妥协只会令对方更得寸进尺,他只是做了鼓明智的决定。

“… … 我会保全你。”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承诺不容易做到。

只不过,还是有些失望吧:

若是深明大义的女人,此刻被作为要挟他的人质,必定会一头碰死,成就身后美名,可见她同样也贪生怕死,不配站在他身边:

许久才回神,白晓碧缓缓起身走到桌旁坐下,烛光摇曳,待看清桌卜饭菜之后,她更加无语了。

饭菜真的少了分量,且一块肉也无。

白晓碧哭笑不得,精神反而好了许多,拾起筷子就吃。

有人推门进来。

白晓碧看他一眼,既不起身也不招呼,继续低头吃饭:

叶夜心在旁边看着她吃完,才拉起她,“走。”

白晓碧没反应过来,“去哪儿,不是还有三天么?”

话音刚落,他已拉着她出了门。

白晓碧惊道:“去哪里?”

他不回答,忽然揽住她的腰,悄无声息掠起,很快便避过守卫,落在院外。

街上行人寥寥,不时可见往来巡逻的兵丁。

被拉着匆匆走了段路,白晓碧终于明白他的意思,眼眶顿时热起来,鼻子有点酸,她立即挣扎着再不肯走了,“不行不行,你放了我,到时候怎么跟你爹交代?”

叶夜心示意她看,“我虽有心放你,走不走得了还难说得很。”

白晓碧随之望去,只见前方城门口灯火高挂,黑衣女带着数十名守卫等在那里,眼睛望着这边,显然正在等待二人。

叶夜心没有躲避,反而拉着她上前,“七娥在这里?”

黑衣女表情没有变化,垂首回道:“七娥奉主公之命看守城门,外头情势紧张,无卞公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城。”'

叶夜心微笑,“我正是要出城。”

黑衣女道:“请少主出示手谕。”

叶夜心道:“没有。”

黑衣女沉默片刻,道:“主公有命,少主还是带她回去吧。”说完挥手。

纤手一挥,数名兵丁自两旁涌出,手执劲弩,齐齐对准二人,整个城门都在射击范围内,再加上旁边十几个高手外加守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二人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白晓碧紧张地拉他,“我不走,我们回去吧。”

叶夜心道:“既出来了,岂有回去的道理。”

黑衣女面色微白,“ 上次隐瞒这丫头的事,主公已经不再追究,少主何必叫他老人家失望?”

叶夜心道:“七娥也要对付我么?”

黑衣女垂眸,“少主待七娥不薄,可主公之命实难违抗,如若少主果真一意孤行,七娥只好得罪了。”

叶夜心叹了日气,忽然抱着白晓碧斜斜掠出。

黑衣女没有意外,咬牙挥手。

弩箭如雨发,夹带着风声向二人射来,速度比寻常弓箭快了一倍不止。

身在半空,白晓碧知道凶险,生怕引他分神,大气也不敢出,任他带着闪避。

一片惨呼声。

叶夜心带着她落回地面,将手一扬,剩下的几支箭也嗖嗖飞出,紧接着又有数名兵丁应声倒地。

可惜吴王早有防备,很快又有一拨弓弩手上来顶替。

这样下去身手再好也是枉然,对方很快就会得信,增派人手过来,白晓碧都能明白的道理,叶夜心自然知道,所以这次他将手上的箭掷向了黑衣女身旁几名高手,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

众弓弩手正要发箭,立刻又发现不妥,如今他已混人自己人中,真要动手,岂不是连间自己人也要被射死?

高手们纷纷挡箭招架,连声喝骂。

黑衣女挥手命众弓弩手退下。

不比往日,叶夜心出招极其凌厉,他先反手自一人腰间夺过长剑,再倒转剑柄击向另一人胸口,动作奇快,手法巧妙,众人竟闪避不及,很快便有几人应声而倒。

“七娥,还不动手!”有人喝道

黑衣女迟疑了下,拔剑。

白晓碧虽不懂武功,但叶夜心轻微的喘息声她却听得清楚,只是暗暗着急,他既要与这么多高手周旋,又要保护她,已显吃力,这七娥武功必定不弱,真插手的话,

今日二人是万万走不了的,而他必定会为此受责罚。

他这回救她,还是利用么?

白晓碧忽然大声道:“别打了,我跟你们回去!”

众人身形果然缓下来。

叶夜心笑道:“我却不答应。”

“少主执迷不悟,七娥只有得罪了。”冷冷的声音,伴随着剑光闪动。

眨眼之间,有人无声倒下,不止一个。

叶夜心带着白晓碧落回地面,长长吐出口气,微笑,“多谢七娥。”

她出手太快,白晓碧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紧接着又有剑光一闪。

叶夜心这回变色,“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