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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一会儿,才道:“嗯。”

顺着展柜向前走,馆内人头涌动。

她似乎感慨颇多,他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他十八岁的时候好厉害呀,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耳畔喧嚣嘈杂,他俯身在她耳侧,轻声道:“我十八岁的时候,跟你在一起。”

那是他这一生的壮举。

沈稚子认真地想了一阵,反握住他的手,笑嘻嘻道:“好吧,那八十八岁的时候,我们也要在一起。”

“送你件礼物,让王希孟也做个见证。”

手腕传来一阵凉意,一切猝不及防。

等靳余生看清腕间的东西,他脑子里轰地一声。

排山倒海,天塌地陷,就这一个瞬间。

沈稚子握着他的手,摩挲着他腕间那副玉珠手串,轻声补充:“这个东西呀,是古董,跟王希孟一个朝代的。我问过老师,羊脂白玉,男孩子也可以佩戴。”

靳余生不懂:“为什么要……”

“珠子坏了可以换,你不一样。”

她低着头,不停地重复这一句话,像个出了BUG的机器人:“你不一样。”

他独一无二,他无可替代。

靳余生握紧她的手。

她看到了他的日记。

她从来不知道,他对这些东西有过这样的执念。

时光无法倒流,可她想尽他所能地,把所有失去的都补偿给他。

“我向公司提了申请,以后多飞B市的航班。那样也许可以多一些时间,跟你在一起。”

“我很喜欢天空。”她轻声说,“但我也很喜欢你。”

靳余生忍不住,把她按进怀里。

展馆内嘈杂喧嚣,有人停下脚步,小声议论这对颜值惹眼的恋人。

可他听不见其他声音。

十八岁的江连阙在机场里告别年少的恋人,说他想要改变世界,肃清行业规则;

十八岁的沈稚子离开P大独自前往飞行学院,说她成不了英雄,但想做一个不那么无聊的大人;

十八岁的靳余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文物”打交道,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放到广袤的宇宙和漫长的历史里去看,他们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存在。

可他在这个短暂的瞬间里,感受到了奇异的永恒。

他和她都真实存在过,即使百年过后一抔黄土,他也曾经与她并肩,经历风雨,站在人流中,看过世间风光。

他向前修复盛世,她向后创造盛世。

他们转瞬即逝,可“活着”本身,就是一道丰碑。

“靳余生,我现在很清醒,所以我要再说一遍。”

沈稚子抬眼,望着他,一字一顿:“来娶我。”

她可以做纸袋公主,也可以做睡美人

她愿意拥抱天空,也愿意为一个人降落。

靳余生几乎要停止呼吸。

他停了很久,才有些艰难地哑声道:“我以为你不想。”

提到那晚,沈稚子满心懊恼。

“我是真的喝多了……”

“我爱你。”

话没有说完,被他打断。

目光相撞,她在他眼中,再一次看到了那片燃烧的海,疯狂的,浓烈的,温柔的,小心翼翼的。

她踮起脚尖,歪着头笑:“我也是。”

靳余生托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上去。

耳畔响起小小的惊呼声。

唇齿辗转,靳余生想起他更年轻一些时,在寺庙求签。

签文内容他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解签的人告诉他,未来你会遇见她,她会是一个神。

他一直不信。

直到现在,才明白,失去的真的会回来。

后来每当想起那个人,就觉得——

岁月终归待我不薄。

余生也算有家可归。

——END——

60.番外·游乐园

B市入伏后,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从小到大,沈稚子都受不了太热的天气。

气温一升高, 她也跟着变得蔫儿唧唧, 吃不下东西, 饭量减少三分之二。

靳余生很发愁。

他每天看着她在空调底下打滚, 又眼巴巴地趴在窗户前想出去玩, 手指一碰到窗玻璃,立即便被暑气逼退。

想来想去。

他榨了半杯酸梅汁, 凑过去,摸着她的脑袋商量:“要不, 我们找个避暑的地方, 去度假吧?”

“好啊!”沈稚子原本还蔫儿唧唧的, 听见这话立刻满血复活,兴奋接过玻璃杯。

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果汁酸酸甜甜, 冰冰凉凉, 杯子里飘着几块浮冰,叮咚作响。

她喝了几口, 舔舔唇:“你看北极怎么样?”

不仅够冷,还有可爱的石油,驯鹿,和北极熊。

运气好点儿, 说不定他们还能遇见圣诞老人。

靳余生想了想,有些心虚地挪开目光:“……换个地方。”

“为什么!”失望。

“夏天的北极, 没有夜。”

“……”

沈稚子短暂地愣了愣,痛苦地捞过抱枕,捂住耳朵。

她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你不是说,”果不其然,靳余生舔舔唇,说,“不喜欢白日宣淫。”

“……”上帝。

她突然体会到了当年盛苒的心情。

把脸埋在抱枕里,沈稚子一动不动,决定装死到底。

靳余生心里好笑,替她放下水杯,手指落在她发间,一下一下地顺毛。

大四那年为了考试,她连头发都剪短了,还特地发过照片给他看,留着短发站在飞机前,笑容明朗又利落。

后来就这么放着长,竟然又长到这么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头发重新长长的时候……

她也回来了。

他心下微动,想亲一亲。

下一秒,她又猛地抬起头,眼里冒绿光:“等等,你前几天不是告诉我,徐柚送了你两张欢乐谷的门票?”

“……”

差点儿磕到下巴。

“嗯。”靳余生默了默,没忍住,“可你昨天还说,这种天气进行室外活动,会死。”

那她也不想天天在家白日宣淫……

心理活动,沈稚子没有说出口。

他垂眼看了她一会儿,捏捏这儿捏捏那儿,还是很想把她藏起来。

半晌,亲亲她的额头,低声道:“周末阴天,我们周末再去。”

然而遗憾的是,天气预报骗了他们。

真到了周末,气温一点儿不见降低,太阳火辣辣,直逼四十度。

沈稚子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热浪,忧愁到呕吐:“太残忍了。”

刚一张嘴,口中塞进来一小块菠萝。

天气炎热,烤鸭店送的果盘淹没在半盆冰块里,白烟袅袅向上,带出清浅的白汽。

靳余生放下牙签,擦了擦手:“还去欢乐谷吗?”

“……去。”

她不甘心。

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真的好想出去玩。

菠萝冰镇了很久,放到嘴里甜得令人发指,沈稚子一边慢吞吞地嚼,一边放任注意力四处游移。

观察了半天,她低声说:“你看,这家烤鸭店可以表演现场片鸭肉。”

“很多店都能。”

会大老远跑来吃烤鸭的,大多是外地游客和外国人。

时间一长,食物也别赋予了别样的文化特色,许多店都自带表演。

“我是不是也能叫一个?”沈稚子舔舔唇,有些紧张,“有几个片鸭肉的师傅,也长得好好看。”

靳余生张了张嘴,有些无力:“……你消停一会儿。”

主食未上,两道甜品先端了上来。

杏仁豆腐是店内招牌,口感比布丁更软,杏仁的香味渗在奶黄色的豆腐里,香气清淡而诱人。

沈稚子低着头,勺子刮在小陶碗的内部,把第一口递给他:“给你。”

面前突然出现一把勺,她表情认真,动作自然,靳余生微怔,心头一热。

低头接过来。

好吧。

他想。

屁大的事啊,原谅她。

然而下一秒,厨师就推着小推车停在了两人面前。

北方的小哥,身形高大,皮肤难得地白。脸上表情清淡,微微低着头确认桌号,睫毛在眼下打下小小的阴影。

他低声问:“48号桌?”

“对对对,是我。”沈稚子兴奋极了,“我叫的鸭。”

靳余生:“……”

小哥没有赘言,微微点头,开始片鸭肉。

各行各业熟能生巧,他手中握着把小弯刀,下手很快,手法干净利落。须臾之间,整只烤鸭便只剩骨架,摆盘也漂亮得不像话。

沈稚子感动极了。

“我,我刚刚点菜的时候,问那个小姐姐,能不能让他们这儿最好看的厨师来给我片鸭肉。”她扯着靳余生的袖子,语无伦次地,想为这家店的服务爆灯,“天呐,天呐,B市这么多好看的男生,他们为什么不出道啊?”

靳余生:“……”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移话题:“吃饭。”

沈稚子“哦”了一声,缩回去。

顿了一会儿,没忍住,她又做贼似的,摸摸他的手:“可是我觉得,他们都没有你好看。”

靳余生没有动弹,看着她。

她低着头,神情认真,嘟嘟囔囔:“B市风水养人,这里的菠萝和这里的你,都比别的地方甜。”

靳余生凝目看她,很受触动。

然后趁她不注意,偷偷打开评分软件。

找到这家店。

给了个一星差评:)

***

靳余生一直都觉得,沈稚子对游乐园有种奇怪的执念。

大学时他们一起去厦门玩,她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找方特;再后来同路去上海旅行,她看旅行攻略时,第一个看的也是去迪士尼的路线。

“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公主……”

欢乐谷游人如织,小孩子们抱着巨大的棉花糖跑来跑去,阳光劈头盖脸。

她兴冲冲地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有些无奈地笑着,牵她的手:“你慢一点。”

一个小时后,这冷静自持的四个字,变成了颤巍巍的:“你……慢……一点……”

沈稚子收住腿,打消了第五次去坐海盗船的念头。

手掌攀上他的背脊,她来回摸了摸,忧心忡忡,小心翼翼:“你还好吗?是不是中暑啦?”

靳余生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也就仗着天气热,仗着今天欢乐谷里的游客不算太多,仗着排队时间不长。

恨不得长在海盗船上。

“我给你买杯饮料吧,你坐一会儿。”

他来不及拦,她就松鼠似的蹿了出去。

冷饮店离长椅不远,她飞快地跑出去,又飞快地端着柠檬水跑回来。

午后绿树成荫,耳畔落着悠长的蝉鸣。

沈稚子折身回来时,身形颀长的青年坐在树影深处,婆娑的光影摇晃着落到他眉眼间,阳光被筛成圆形的光斑。

他长手长脚,轮廓疏淡,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起来安静而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