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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阳光总是明亮,窗外的树木永远向阳。光斑从树梢滚落, 花香馥郁的季节, 连少年的笑脸都比别处好看。

也不记得是第几次了, 放学之后,又被堵在教室后门。

那时她和他已经做好了高考的规划, 一切都明朗而可观, 好像只要牵起手, 就能走到一切的尽头。

少年身形高大, 影子一点一点地吞没她, 气场冷冽,声线低哑, 似笑非笑——

“来,我低头了, 强吻我啊。”

沈稚子袖子捂住嘴,拼命地眨着眼后退。

她是个嘴炮王。

虽然嘴上天天逼逼着想强吻他,可等他逼近,她又怂,不敢真的亲。

怕点火, 又拼命地想撩。

所以一直到高考结束,也没亲到第二次。

他一直在她身边, 她也没觉得可惜。

好像这些你那一直是这样, 总想着来日方长, 什么时候不能亲。

可等真正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她好像没有认真亲过他。

如果这次能平安着陆,她一定要亲个够。

想着想着就想哭。

……哭着哭着就醒了。

泪眼朦胧地睁开眼,沈稚子正打算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休克的时间很短,救护车刚刚离开机场,正驶向医院。

她被人抱在怀里,对方双臂箍得很紧,她的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能暧昧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沈稚子默了默,慢吞吞地动了动,想爬起来。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人一把按回去。

“……你还想去哪?”

声音低而沉,像是压抑着怒火,

她微微抬眼,正对上靳余生的眼睛,他的瞳仁明明是浅褐色,此时却黑得像团墨。

沈稚子闭眼缓了缓,回忆。

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

她照常工作、出发前做检查、发消息给父母和靳余生报平安。

一开始很顺利,飞机稳步上升,飞行开始安稳,空乘问她需不需要来杯饮料。

她正想回答,我想要一杯像小姐姐你一样可爱的果汁。

下一秒毫无征兆,像是上天授意要来暴打她的不要脸,耳畔嘭地一声巨响,挡风玻璃瞬间就在眼前消失了。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强风在一瞬间卷入驾驶室,点燃一场可怕的风暴。

风声切断自动驾驶装置,飞机以每小时三百五的速度加速向下俯冲,机舱门掉在仪表盘上,猎风呼啸,空速表催命似的闪红灯。

她耳朵嗡嗡作响,甚至听不清客舱传来的尖叫。

也就短短几秒钟的事。

等她再回过神,机长半个身体已经被吸了出去。

沈稚子想把他拉回来,可她够不着。

两分钟的时间,飞机已经以四百里的速度冲到了一万一千英尺。她向地面发信号,空管中心似乎回了什么话,可她同样听不清。

耳朵里只剩风声。

有什么东西混在风里,飞快地从她脸颊两旁刮过,刺得脸生疼。

沈稚子坐在副驾,脑子里一片空白。一边靠本能拼命控制飞机,一边在心里瞎几把乱想——

娘诶,真他妈刺激。

总算遇见能向子子孙孙代代相传的传奇事迹了。

……如果她能活着下去的话。

第52章 在他怀里

她就这么一路瞎想, 像是凭着求生的本能,也像是借着冥冥之中的好运。

奇迹般地活着着陆在B市机场。

飞机停稳,轮子没有爆胎,也没有冲出跑道,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空乘站在她身后,良久,发出劫后余生的赞叹声。

阳光苍白地打下来, 沈稚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等医护人员把半挂在机舱外的、早已陷入昏迷的机长抬走, 才神思恍惚地走出驾驶室。

劫后重生,踏在地上的感觉都很不真实。她膝盖发软, 很想跪下向天磕三个响头。

往前走了没两步, 余光里一个黑影从救护车旁大跨步走过来, 手用力一捞, 一把就将她按进怀中。

男性的气息铺天盖地,他抱得极其用力, 几乎是咬牙切齿:“沈稚子。”

声音低得吓人, 混杂着担忧,害怕,甚至是浓烈与疯狂。

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想安慰他一下, 手悬到半空, 身体一塌, 又无力地落回去。

她深陷在他的怀抱里, 彻底失去了意识。

须臾,在救护车上重新醒过来。

窗外阳光明亮,光线透过晃动的窗帘,映照到眼睛上。

沈稚子醒过来时,下意识地眯着眼想抬手挡,可稍稍一动手臂,就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绑定得死死的,宛如一个无解的人形锁。

她挣脱不开,待脑子稍微清醒点儿了,小心翼翼地舔舔唇:“我没想去哪,只是有点渴,想喝水。”

靳余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抬起眼,手中的力道丝毫没有放松。

旁边待命的医护人员会意,主动帮忙倒了杯水。

他腾出一只手,接住纸杯,放到她嘴边:“张嘴。”

沈稚子大惊失色。

她赶紧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有没有断手断脚,或者瘫痪。

如果她没有残疾,他为什么连杯水都要喂!

不过好在……

动动手,动动腿,都还是有感知的。

她在心里泪流满面,理所当然地提议:“我自己来。”

靳余生面无表情,伸长手臂,啪地一声将纸杯放回小桌上。

他动作很大,几滴水珠泼洒到杯子外面。

沈稚子一个激灵:“……行吧,你来。”

像只瑟缩的小动物,浑身的毛都跟着抖了抖。

靳余生一言不发,将纸杯拿回来,垂下眼,轻而缓地凑近她。

沈稚子乖顺地低下头,吻住杯沿。

他喂得很慢也很专心,她一松开嘴,他就立刻放低水杯,生怕水渍洒出来,弄湿她的衣服。

他一如既往体贴入微,可沈稚子抖抖睫毛,还是委屈:“我们很久不见了。”

“……”

“但是面对久别重逢的女朋友,你一点儿都不温柔,还凶我。”电视剧里面,劫后余生不应该玩儿命拥吻吗?怎么到了她这里,连亲亲抱抱都没有?“你不仅吓唬我,还控制我的人身自由,连水都不给我喝。”

她说得很认真。

靳余生也承认那是事实。

因为他快疯了。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喉头发涩:“高三的时候,我们做过一个约定。”

“……哪个?”

情侣们恋爱中做过的约定,宛如天上的星星。

不给点儿暗示,她怎么可能猜得到。

“我允许你报考飞行,”他沉声,“唯一的底线是,不能受伤。”

沈稚子恍然大悟:“哦……这个。”

她十六岁的时候就觉得,他无理取闹。

天上会发生什么,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但她天真地以为,自己有生之年不会玩儿脱。

何况正在热恋,谁嘴里没两句鬼话。所以当年随口一扯,就答应下来了。

但是……

她狡辩:“我没有受伤呀。”

受伤严重的是机长,高空两万英尺,零下十九度,他半个身体悬挂在外,面临着严重的缺氧和冻伤。

可沈稚子很走运,她被牢牢固定在座位上,从始至终坐在驾驶舱内,身上最厉害的伤,也只是脸和手臂上的擦伤。

靳余生一言不发,垂眼看她,唇崩成一条线。阳光从背后落下来,勾勒出青年流畅的下巴线条。

一段时间不见,他好像更白了。远离了学生时代,气场变得更冷,有股无言的威严。

沈稚子没忍住,抬头亲亲他的喉结。

靳余生触电一样,全身绷紧。

“我好想亲你。”沈稚子小小声,“在飞机上时就想,要是等我下去了,我一定要好好地亲……唔。”

他吻住她。

他嘴唇很热,带着无法压抑的浓烈,深情而用力,毫无章法。

几近贪婪地感知她的气息,也无声地加强一种认知。

——她还在他的世界里。

——在他怀里。

***

下了车,靳余生一路抱着她进医院。

飞机备降不是大事,但挡风玻璃碎裂,就成了一场飞行事故。

媒体们闻风而动,迅速聚集到医院门口,长.枪.短.炮不一而足,救护车一停稳,就立即蜂拥上来。

靳余生皱了皱眉头,将沈稚子的脸转个方向,按进自己的胸口。

沈稚子陷进一股清爽的薄荷味:“……你不要掩耳盗铃,我还穿着制服。”

是个人都能认出,她是MK航空公司那架失事飞机的副驾。

何况机长现在神志不清,那所有的问题就理所当然地,会集中向她。

靳余生皱皱眉头,挡着她的脸走下车,大步穿过人流。

一堆记者和医护人员跟在后面追着他跑。

沈稚子窝在他怀里,小声偷笑:“明天标题党们就会危言耸听地登:‘震惊!MK航空迫降,竟是因为副驾在飞机上跟男朋友做那事!’”

靳余生梗了一下,加快步伐:“……你闭嘴。”

他抱她上楼。

除了沈稚子和昏迷的机长,有几位客人在客舱内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撞伤,连上整个机组,都要做全身检查。

本来就拥挤的医院,一瞬间变得更加拥挤。

等待检查的时间里,靳余生竟然还神通广大地帮她申请到一间单人病房,沈稚子惊奇极了:“你怎么办到的?”

他避而不答,把她放到床上,揉脑袋:“你先睡一会儿。”

“可我不想在这儿睡。”沈稚子拍拍床,嫌硬,“我想去你的公寓,睡你的床。”

靳余生有些为难,不太放心。

她现在看起来的确生龙活虎,可高空的冲击很大,谁也说不清,会不会对身体机能产生隐患的副作用。

他哄她:“你先在医院住两天。”

“可是住院很没有意思啊,而且我真的没受什么伤!”沈稚子是真心嫌烦。

她现在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如果她住在医院,肯定每天要面对一波又一波的领导慰问和采访邀约。

而且……

“为什么百般阻挠,不想让我住你家?”

“我……”靳余生刚要开口解释,手机突然震起来。

他安抚地摸摸她,“乖乖等我两分钟,我接个电话,马上回来。”

沈稚子郁郁寡欢地点点头。

结果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一个矮个子,偷偷摸摸打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沈稚子眼皮一动,转眼看过去。

是个年轻小姑娘,唇红齿白,脖子里挂着工作证,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马尾高高扎起,利落又干净。

“不好意思,打扰啦。”小姑娘走进病房,先规规矩矩地给她鞠了个躬,“我是新娱传媒的实习记者,叫阮南星。”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偷偷溜进来,因为我之前给靳老师发消息,问能不能采访您,被他拒绝了。所以只好趁他出门时……偷跑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知道能不能短暂地耽误您一小会儿,做个采访?”

沈稚子捕捉到一个词:“靳老师?”

“啊,是这样。”阮南星笑着解释,“先前那档文物修复的综艺走红之后,我做靳余生的稿子,就采访了他。”

沈稚子踌躇着,心里头有点儿别扭。

他不是不喜欢记者,也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么。

***

白术费尽口舌,最终也没说动靳余生。

他很抱歉:“我尽力了,他就像一个无限循环的拒绝副本。”

傅千霜勉强地笑笑:“没事,他那个人,嘴硬心软。”

这话说得很巧妙,仿佛她比日日跟靳余生朝夕相处的白术还要了解他,彰显大度之余,又想再等等。

徐柚忍无可忍:“你别等了,靳余生不可能来的,他要来了,才不正常。”

与席间这些小师弟小师妹不同,徐柚跟靳余生同级。

她比白术和傅千霜更靠近靳余生,可两个人做了四年多同学,她从没见他多看过哪个女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