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过头来看他,发现还是不一样,终究只是个人,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不由得叹了叹。
孟孜妍和纪劭钧是晚上到的,他们的到来,并没有纪念熙想象中的痛哭流涕,甚至也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苍凉。或许是知道没有几天日子了,纪心澄转入了普通的病房。而她的家人都守在一旁。
纪城铭很简单的讲述了经过,很诚实。
可那一对老人,完全没有将重心放到纪祎庭身上。
“我的傻女儿。”孟孜妍轻轻的说了这样一句。
没有生死缠绵,可在老人的眼中,能看到悲痛。他们不是冷血的人,甚至责怪着自己没有好好教育好纪心澄,才让她选择走上了这样一条路。孟孜妍的声音很是苍凉,可对着纪心澄只是说些闲话家常,说纪心澄小时候的一些事,提及一些趣事时,还会看向自己的老公纪劭钧。
哪怕纪心澄,明明什么都听不见。
这种没有用眼泪的亲情,让纪念熙突然有些羡慕,流那么多眼泪,能做什么。
纪心澄一直昏迷不醒,而他们也一直守在这里。
纪念熙突然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什么身份…想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可就是挺好奇,他们怎么就不去责怪纪祎庭那个罪魁祸首?也许是埋怨的吧,可终究是自己女儿选择的道路,他们不会去立即否定,哪怕心底不赞同。
这样的一家人,真的很值得人羡慕。
纪念熙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脸上呈现出一丝凄凉。
孟孜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坐到了她的身边,“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不希望再没有儿子了。”
孟孜妍的声音,说不出的苦楚。
或许是接受了吧,知道纪心澄真的熬不过去了,人就是这样,一旦接受了事实,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她盯着孟孜妍,不清楚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好,孟孜妍也不是玩什么哑谜的人,“我儿子一直赖在烟川不走,有你的功劳。”
“所以呢?”
孟孜妍笑了,充满了危险,“你要么成为我儿媳,要么就消失。”
如果纪念熙嫁给了别人,那她儿子指不定怎么难受,还不如彻底消失,跟威胁似的,但孟孜妍的样子却挺认真。
“如果我都不选呢?”纪念熙抬了抬下巴。
“意外总会很多。”
“像纪心澄那样?”
孟孜妍笑不出来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你这小辈就不能说话让让我?”
“好吧,让我想想。”
纪念熙回到“尙星”,只为了辞职而已,坐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敲打着键盘。纪祎庭似乎一直都很忙碌,反复的从办公室里出来,然后又进去。
从纪心澄的角度上而言,纪念熙会觉得纪祎庭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从一个陌生人的角度上而言,纪祎庭的行为除了无情一点,别的还好,既然不能给予对方美梦,那就什么都不给。
从纪祎庭的恋人的角度上而言的话,纪祎庭的做法,绝对最好,不和任何女人有纠缠,这样忠于自己的男人,难道不应该打满分?
男人帅一点,女人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如果能对别人无情,那自然最好不过。
看吧,当我们处于不同角度看人时,一切都会有改变。
纪祎庭的伤还并没有好,但他可以表现得很好,强大的男人,都擅于伪装。
“去xx。”纪祎庭的声音传来。
纪念熙回头,发现纪祎庭应该看到了自己所打的内容,转身发现,韩蔓又不再,自己只是暂时的蘀代品,便点了点头。
辞职前最后做点事,希望能加点工资,这样的想法划过脑海,觉得自己怎么就那么世俗。
和纪祎庭一起站在电梯里,她本能的离他远一点。
“怕我?”纪祎庭看到纪念熙的眼神,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人,当时,她也怕他吧。
“你值得人怕。”
纪祎庭笑了一下,很难得。
一同走出电梯,纪念熙猜想着纪祎庭的目的,他去苏家旗下的产业,视察?还是为了其他?这个谜一样的男人除了让人看不透就是觉得危险。
离他远一点才好。
才走进本城苏家旗下最大的超市,纪祎庭就念了几句话,而纪念熙则必须将他所言全都记录下来,甚至还有别的一系列东西。终于能体会韩蔓的感受了,写字都能写到手抽筋,而且这人属于不顾别人类型。
下面是生活用品和糖果类,另一边是服装区域,上上了滑动电梯,则是生活食品区域。
纪祎庭看上去,应该挺满意,哪怕他并没有开口做什么。
莫名的,纪念熙,眼睛跳了一下。
手机响了,“你在哪里?”纪城铭的声音。
说了具体地点,她便挂了,因为纪祎庭看了她两眼。
不得不说,这里的规模真让人瞠目结舌,如果她是顾客,也愿意到这里来购物。无论是环境还是服务人员,都让人心情愉快。
一般在这种超市,遇到这种时间,顾客偏多,超市里总有一股儿怪味,而且还有着让人不舒服的热气。这里没有。
纪祎庭仍旧转了转。
只是,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插曲,一个保姆抱着一个小女孩过来,“少爷,小姐她非要来找你…”
纪祎庭眼神很明显的闪过不悦,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接过了孩子。
孩子很漂亮,可以想象她的父母是怎么样一对标致的人。
纪念熙不得不感叹在医院的纪心澄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他的柔情,只肯给这个孩子。
纪祎庭小心的哄着自己的女儿,纪念熙也随意的转了转。
一切是怎么开始的,纪念熙一直回想不起来。突然之间,响起了巨大的声响。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之中,所有人都开始尖叫起来,然后一同向电梯冲。到处都是哭声喊声,纪念熙也被吓到了,她也想跑,人最本能的反应。
货架突然倒下,砸在了她的身上,她浑身无力,爬不出来。
而周围的人,全都冲向了电梯那边,甚至人踩人,人推人,如果不是滑行的电梯,一定会死很多人。
她没有力气爬,有种死亡快要来临的感觉。
刚才的那一股儿冲动,在心中当然无存,她竟然觉得也好,看着周围的那些人飞奔的身影,好像能减轻心中的疼痛。
其实她也看到了纪祎庭,很奇怪,她并没有奢求他会救自己,都是自私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救的当然会是自己的亲人。她看到,纪祎庭将孩子抱在怀中,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她惨白的笑了笑,在这一刻,在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憾。
浓烟传过来,她不停的咳嗽着。
活着其实挺好,只有在面临快要死掉这一刻,才会这样想。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呢,管他什么爱情,管他什么友谊,管他什么工作…能活着真的挺好。
其实还是有遗憾吧。
舀出手机,想发一条短信给最后通话记录上的人。说什么?
如果她真的死掉,能期待活着的人做什么。
收回手机,如果她死掉,唯一期待的就是那些活着的人不用记住她,不用伤心更不会难受,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
她还真的就是这样想的,泪落下来,她已经看不清楚这里了,烟雾太大,而她已经呼吸困难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一直响起,她没有力气去看那是谁。
只是感到这歌,挺好听。
有人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连同着铃声一同呼唤着她。
纪念熙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
她看到纪城铭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我还活着。”不知道说给谁听。
“我们都活着。”纪城铭握住她的手,轻轻用指甲掐了掐她,疼了,活着的感觉。
她笑了,“我知道。”
她能记住,他的怀抱。真的有人,可以拯救自己,不是王子带离痛苦,而是带来生的希望。
纪城铭只是看着她,没有解释那一切只因为纪祎庭的某个仇敌最后的一搏,借机搞些事情出来逼纪祎庭就范,当然还有很多别的目的。如今警方正在破案,而肇事者也抓了出来,很大的官职,说出来能吓死人。
于是,媒体不敢怎么报道,算很隐情,只是苏家这次损失惨重。
“为什么救我?”她盯着他。
她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从自己身边跑走,甚至有人踩上了她的手,人不能去要求别人太伟大,只好不去期望了。
“路过。”他的语气一如既往,“顺便就救了。”
她笑了,她的命,还真好,这样都没有能死。
“心澄还好?”
纪城铭停顿了下,“活不过明天了。”说完这句话,他拉着她的手更紧了。
他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对于在乎的人,也会心疼,也会很难受。
“让纪祎庭来看看她吧!”纪念熙在以为自己死的时候会想看到…那纪心澄也会想看一眼自己的爱人吧,不管这个爱人,如何对待自己。
纪城铭苦笑。
纪祎庭那种人啊,能要求他做什么。
“苏家。”纪念熙吐出两个字,笑了下,“苏家的底肯定不怎么干净,用苏家去和纪祎庭说。”
“什么?”纪城铭不太明白。
“纪祎庭不会让苏家垮掉。”她不愿意多说了,那是属于别人的秘密。
在超市中,纪念熙看到了那样一幕,纪祎庭的女儿在不远处玩耍,可当响声想起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向另一边冲去,手中拉着一个女人。人太拥挤了,女人看上去那么娇弱。
“带筱筱走,快。”女人要求着纪祎庭。
纪祎庭拉住女人的手不放,他一次带走一个人,但他不会选择放开女人的手,“孩子没有了,我们可以再生,你没有了…那谁也不用救了。”纪祎庭说完这句话,拉着女人跑了。随后才回来救他的女儿。
纪祎庭那个男人多爱他的女儿啊,可那个女人似乎比什么都重要。
谁说没有克星。
只是不要去奢望那个人会是自己。
如果让纪心澄看到那个画面,会是如何?心痛吗?
可纪念熙哭了,是感动啊,如果一个男人是这样对待爱情的话,她觉得感动,单纯从爱情上而言。
可她不愿意说出来。
纪城铭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确定她话中的意思。
“我没事,你去吧。”她对他笑笑,现在终于可以放下的睡,不用担心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哪个集团没有些猫腻,既然这样一步一步走来,一定有很多事。
纪城铭不太确定这样做,会不会太…如果他现在抽走投资的那笔资金,苏家一定会运营有困难。
所以他有两手准备,纪祎庭出了事,家中大部分文件被盗,路少珩截住了那些文件,而有一份,关于苏家。
纪城铭找上门来,一言不发,就放了两份文件在纪祎庭面前。
任何一份,苏家都有大麻烦。
纪祎庭看了看,“想让我做什么?”
这么容易,纪城铭轻笑,“去看看她吧。”
纪心澄是在第二天早晨死去的,醒来过,在纪祎庭来的时候。人或许真的有感应吧,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清楚。
纪祎庭走了,纪心澄离开了。
不知道纪祎庭会不会记住那个叫做纪心澄为他而死的女人,谁也不知道了。
纪城铭很快便将纪心澄送回南城,那里才是他们的家,也是纪心澄该去的地方。纪心澄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哭了。
纪城铭拉住纪念熙的手,“还害怕吗?”指的是超市那次。
“恩。”
“那一起吧。”就这样,她跟着他回到了南城。
葬礼很简单,自家的亲人,但还是办了好几天,让人复杂的一系列事。
不过,纪祎庭来了,亲自来的,在灵堂很郑重的拜见了纪心澄。
纪念熙看到,在纪祎庭的车上,有一个女人,还是那个女人。而孩子,在那个女人怀里。
抛开一切,也是幸福的一家,不是吗?
看吧,对于别的,都是局外人,无论你做了什么。
纪念熙有点感伤,她好想也当一次局内人。
不知不觉的看着那一辆车,直到那一辆车走远。她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着。
后面响起了脚步声,“你去哪里?”
“恩?”她诧异的看着跟上来的纪城铭。
“去哪里?”
“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可他那表情,好像她不再回来似的,“我要是一直走,你会来追吗?”
上次他没有。
这次呢?
“会吧。”他开口,“问你为什么走。”
可她要的只是那个会字,“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来追。”
“说了会的啊。”
“不一样,你那是有目的的。”不是因为她走才来追。
“哦。”好像是,“是不是走远了点?”
“恩?”
“该回去了。”
“哦,那好吧。”
夕阳下,两个人,渐行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