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苏离拍拍苏瑜肩膀示意要下来,苏瑜将他交给丫鬟穿鞋子。苏文锦此时坐在桌边望着他们笑,苏瑜皱了皱眉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问道,“你准备怎么办,程晨是不会死心的。”
苏文锦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笑容,没有太愤怒也没有太忧愁,倒是有几分狠决,“若是他执意不肯和离,那就去官府走一趟吧。”
“苏文锦!”苏瑜骤然站起,拍桌气结,一时连姐也不叫直呼她名字,“你可知女子请官府做主执意和离会如何!”
自古有多少男子休妻,却极少有女子要和离的。女子和离,,,,坐牢,多则两年,少则也要半年。
“我今日见到他,才真的觉得,我宁愿受那一年牢狱之苦也不愿和他再在一起。苏离现在不小了,又有你和五叔照顾,我也算放心,只是娘那边还得瞒着些,若是让她知道,定是要又哭又闹了。”
“你闭嘴!”苏瑜气急,既是心疼苏文锦又是憎恨程晨,若是苏文锦真的进了牢中,就算真的和离了那以后要如何?她还能再嫁谁?
苏文锦伸手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冲动,叹了口气道,“我本想以死相逼的,但是爹娘苏离皆在,我不可能抛下所有,程晨大抵也是不会信。你知道程晨为什么不答应和离么,因为他对我还有感情,因为他还喜欢我所以不愿意放弃我。但只要他还有些感情,就不会任由我闹到官府看着我坐牢,他虽然对不住我,但本性并不坏。”
苏瑜微怔,目光复杂的注视着苏文锦。
这是一个很残忍的方法,苏瑜甚至能想到程晨被逼疯的模样。但是又能如何呢,程晨因为断定苏文锦喜欢她所以一走了之,如今苏文锦也要因为程晨对她的感情逼他放手。
他没有再反对,只是有些不放心道,“我如今已经完全看不透程晨,他若是气不过任由你去闹又该如何?”顿了顿后,苏瑜站起身来,“我去徐府一趟,让文卿请妹夫帮忙照看一二,有他在你总不会受牢狱之灾。”
“嗯”,苏文锦没有拒绝,无论是五叔还是其他官家的太太,说起徐子越来皆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他这个妹夫,年纪虽小却身居高位,心思深沉程府极深,“不要与文卿太细说,免得她担心。”
苏文锦是指程晨不小心伤到她这事,苏瑜点点头道声知道,这才转身出门。
待苏瑜走后,苏文锦适才还笑着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不想见程晨,根本不想让程晨知道自己在京城,所以这几日凡是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苏文锦都不许她们随意出府。
红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在苏家伺候了七八年,程晨不可能认不出她。程晨在苏府门外,早有婆子进来通报过,苏文锦未曾搭理,却因为红儿突然出府一趟终是将程晨惹了进来。
无论是红儿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苏文锦不想追究,她只知道自己不许丫鬟们出府,红儿却在明知程晨在门外还特意溜了出去。
冷眼看着红儿哭成一团说是为了她好,苏文锦面露讽刺。丫鬟们一些龌龊想法她不想戳破,看着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丫鬟生出一种难掩的厌恶。
苏文锦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没有抬头,“红儿,你伺候了我这么多年,我且为你留最后一分薄面,有些换便不用道破了。以后也不用你再伺候我,你娘这些年身子不好,你也该回苏州去照顾她老人家了。”
红儿蓦然抬起头来,苏文锦却根本不曾看她,抬抬手让站在远处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将人拉了出去。红儿的哭喊声久久不绝,许是有人塞了她的嘴这才再次安静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孟凡同苏长明一同过来。苏长明一进府,有人已经将今日府上发生了什么告知于他,苏长明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顿时结了几层冰霜。
简直欺人太甚。
程晨不过因为些战功做了个千户,就敢如此在苏府横行霸道,苏长明一气之下,不许程晨再踏进苏府一步,就算赶也要赶出去。
孟凡没有听到下人们同苏长明说什么,只是看苏长明的脸色大抵猜到不是什么好事。
自苏离一病后,孟凡与苏长宇徐子越等人倒是越发走的近了些,苏离认了孟凡做干爹,孟凡每隔七八天总会来苏府一趟。看看苏离,与苏长明苏瑜下下棋,再与苏文锦说说话。
孟凡救了苏离的命,苏家人不把他当外人,但是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告诉他。孟凡不动声色的让苏长明先去处理,他则同苏瑜去看苏离。
待快走到苏文锦的院子时,坐在门口嗑瓜子的两个婆子没瞧见苏瑜同孟凡过来,正在激动的说今儿发生了什么。孟凡听到的并不多,只听到那婆子唏嘘道,“那姑爷长的人高马大的,脸上还有道疤,吓死人了,听说是打仗留的…”
苏瑜忙咳嗽两声,那两婆子顿时魂儿飞掉一半,喊了一声少爷孟大人转身就跑。苏瑜心情也不太好,这种家事被孟凡听见,有些尴尬的看了眼孟凡,孟凡已是迅速从适才的话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道,“走吧。”
孟凡每次来苏家总是要替苏离,苏文锦诊脉,今日苏文锦有些推脱,最后无法只能伸出左手。
她皮肤细嫩,程晨抓过的地方退了红,现在看起来青红一片。苏文锦怕若是孟凡看见,问起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提起程晨。
孟凡没有说什么,诊了脉后没有说什么去哄苏离玩,苏文锦这才松了口气。
苏文锦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哄苏离,苏瑜也在,但是苏离还是更喜欢孟凡,只要看到孟凡哪里还看得见苏瑜。分明苏瑜才是苏离舅舅,分明苏离早就认得苏瑜,但是苏离就是与孟凡亲近。
至于原因,苏离如今也不过十七岁,孟凡却已经二十七,有着苏离没有的耐心与成熟。就算是苏文锦,也不得不承认,与孟凡这样的人相处实在太过舒服。
怔愣间孟凡已经走了过来,将一青瓷小瓶放在她眼前。苏文锦抬头看他,孟凡声音浅浅的,“可以消痕,晚上用手指晕开抹一些。”
苏文锦这才发现手腕间的衣袖滑开,露出了青紫交错的手腕。
苏文锦慌忙缩回手。
孟凡定定的看着她道,“能与我说是什么回事吗?”
苏文锦沉默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孟凡没有强求,只是临走前道,“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苏文锦蓦地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孟凡分明没有说什么,关心他的人,五叔苏瑜文卿都是关心她的人。
孟凡,也是关心她的人。
苏文卿得知此事已经是第二天,苏瑜来府上与他说了昨儿程晨来府上的事情。虽然没有说程晨失控伤了苏文锦,但只要将那些话说出来,苏文卿已是气极。
程晨去了西北两年,浑身上下多了匪气,这是苏瑜现在所担心的。
苏文卿知道了情况自是答应,等徐子越回来后便将这事与徐子越说了,“程晨死活不同意,三姐姐是一定要与程晨和离了,就怕程晨现在有了官职,三姐姐在他跟前讨不到好。”
徐子越喝着苏文锦亲手斟的茶,果然一如既往的好手艺,示意苏文卿再来一杯。
“三姐可是已有打算?”
“嗯”,苏文卿将茶杯递过去,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道,“向来都是男子休弃女子,女子若是强行与男子和离,待如何?”
“妻告夫当,判两年监禁”,徐子越开口道,“若夫妻双双同意,这才可谓和离,程晨既然不答应,看来已是不可再用和离的法子。其余两种,一为七出,一为义绝,诸妻无七出及义绝之状而出之者,徒一年半;虽犯七出,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
苏文卿手不由一抖,她听过太多男子休妻的可笑理由,因为妻子衣服不合适,男子便责怪她因此休妻,妻子却无可奈何。如今程晨欺骗苏文锦两年,苏文锦伤心之余想要和离,竟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三姐大抵并没有真正去朝堂请官府解决的心思,只是想借此逼迫程晨罢了。我若是没猜错,三姐甚至想过以死相逼的办法,只是她不是毫无牵挂之人,程晨心存侥幸不相信也是极有可能。三姐借程晨之心相逼,程晨一定会同意,所以不用担心,若是程晨真的气极任凭三姐去闹…”
徐子越笑了笑,“那也是无事。”
无非一件和离的小事,徐子越只消说一声,不说苏文锦不会有牢狱之灾,甚至还会偏帮苏文锦。
苏文卿闻言睨了徐子越一眼,官大一级压死人,心中也不不由放心。
“我倒是觉得与其担心和离,倒不如担心以后该如何?程晨迫于逼迫允许了和离,但三姐以后该如何?她年纪还轻,理当再寻一个夫君寻一门亲事,程晨自是不会任凭她再嫁二家。”
苏文卿点头,程晨本就对苏文锦有情,被逼和离后许是不会放弃,若是再生了恨意更加不好。苏文锦是二嫁,若现在再想找个比程晨更好的倒是难,但若是不如程晨,程晨若是抱负又该如何?
抬眼去看徐子越,却发现徐子越一副悠闲模样,苏文卿知道他早有法子故意不说,苏文卿暗笑徐子越幼稚,但还是乖乖开口顺着徐子越的想法道,“那该如何?”
徐子越眯眼一笑,眼尾的红痣也随之一动,眼中情丝流转还透着几分笑意,“亲我一下我告诉你。”
苏文卿无奈的拾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徐子越嘴边,“喝茶!”
徐子越哈哈大笑,借着苏文卿的手将茶一饮而尽这才道,“你且让三姐放心便是,只要能和离,程晨便会外调京城,大抵几年内是见不到他了。”
苏文卿诧异,“这不是枢密院的事务,表哥你怎知道?你插手会不会惹人非议?”
“无妨”,不过一个武官外调罢了,已有上一世的记忆,再若仅仅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徐子越倒是白活了一世。
徐子越既然说无事,苏文卿也不再过问,打发人去苏府回了话,苏文锦放下心来已是开始准备。
几日后安庆派人来接苏文卿过去说话,她如今身子以显怀,出行颇为不便,总想有人陪她聊聊天。
来接人的还是林嬷嬷,来回这么多次已是相熟,林嬷嬷是个极爱说话的性子,一路上与苏文卿说安庆这些日子胃口极好,肚子里定是个皇孙所以才这般爱吃。
待到了三皇子府上,苏文卿熟门熟路的走着,本以为同往日一样安静,不想待走近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人是安庆,另一人却是个男子,苏文卿走近后才瞧见那人是齐光。
安庆是定国公府的女儿,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齐光与安庆一同长大关系极好,所以齐光出现在这里苏文卿并未太惊讶。
倒是安庆颇有些不自然。
齐光不是个什么事情藏心里的人,当初苏文卿来定国公府,齐光就从未在安庆面前隐藏他对苏文卿的喜欢。
她想在齐光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想看他是不是因为得知苏文卿要来所以特意提前过来。但是齐光俊朗的脸上也是微微露出一丝诧异,甚至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安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大抵就是个意外,再者,如今苏文卿已经嫁给了徐子越,齐光也去了西北两年,如今的齐光比起两年前沉稳了太多。
那些情窦初开的一些小情愫,大抵也随着苏文卿嫁人烟消云散了。
齐光唇边勾出一抹笑容看向安庆道,“我不知道苏姑娘要过来,你们可是要说什么需要我回避?”
安庆瞪了他一眼笑道,“没什么好回避的,我们也就是说说家常,就怕你一个大男人听着无聊。”
安庆没有注意到齐光依旧叫苏文卿苏姑娘,只要想起徐夫人这个称呼,齐光墨黑的眸子已是涌出几分怒意。
倒是苏文卿注意到了,但是看到齐光与安庆兄妹两说笑也不好打断纠正,也便这么罢了。
齐光用余光一直紧紧锁着苏文卿,没有错过苏文卿在听到苏姑娘时一闪而过的锁眉,但转眼而过已是不见。
她还是与以前一模一样的习惯,说话时总是喜欢用右手手指摩挲左手掌心。因为左手掌心有一个小小的伤疤,那是她还小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从此便留下了一个痕迹。
她若是心情还算不错,手指抚摸过的动作就会很轻柔;若是动怒有了心事,使劲按压后那道伤疤就会比以往深刻很多。
而此时,苏文卿的手指在很轻柔的拂过掌心。
她此刻心情不错。
再看她与安庆说话的样子,亲昵而又轻松,两人应是关系极好。
上一世安庆与她也是极好的,这一世两人依然极好,只是当年是因为苏文卿是他的妻子,而如今苏文卿是徐子越的妻子,想到这儿齐光不觉生出几分荒谬。
他是安庆的兄长,而徐子越是安庆的弟弟。恍惚间再去看苏文卿,她今日一身红色宫装,金丝刺绣,容貌妍丽依旧美的不像话。
他知道苏文卿的身体并不好,她天生心疾,上一世也不过陪他走过了二十载。嫁给他时她是在最美的年岁,待她离开时依旧美的惊人,却比当年添了更多风韵。
记忆扑面而来的不只有两人一起的甜蜜过往,还有剩下一人时的漫漫无望,再看到苏文卿年轻的面容,齐光只觉得心口钝钝的作痛。
若不是安庆还在,下一刻甚至就会难以压抑。
第104章
徐子越的真实身份, 如今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除去徐子越苏文卿, 安庆与三皇子, 这世上再知晓的人也只不过定国公一人。定国公连长公主也没有告知, 更不会将此事告诉齐光, 不是信不过, 而是此事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苏文卿与安庆一同说话时时常会提起徐子越,如今齐光在跟前倒是不再好提及。外人皆知三皇妃与徐夫人关系甚好,徐子越也因此与三皇子走近几分。
但又有谁知道, 正是因为徐子越的原因, 三皇妃与徐夫人这才异常亲近。
安庆与齐光之间更胜一般兄妹,在齐光还未回来时,安庆也时常会提起齐光, 说起这位如今战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年少是如何模样。
安庆与徐子越是血缘上的亲近,是一种剪不断的联系, 但与齐光却是这是一种从小一起长大打心底的亲近。苏文卿不由去想,若是徐子越也能同齐光一样,正大光明以韩家后人的身份出现,又该是什么模样。
安庆说过段时间便是长公主寿辰,到时候定是要宴请京中一众贵女夫人到访。齐光一手撑在桌上拇指摩过茶杯浅浅的应了一声,罢了转头问苏文卿道,“苏姑娘可会来?”
安庆这才发现齐光对苏文卿的称呼,转头瞪了他一眼,加什么苏姑娘,眼中的责备毫不掩饰。齐光唇角一勾, 看不出是笑还是讽刺道,“人人皆知三王妃与徐夫人交好,看来是不会缺席了。”
当初苏文卿只是一介商人之女,现在却是堂堂大理寺少卿的夫人,又因为她与安庆交好,这个帖子一定会有。
安庆这才觉得顺耳了些,点点头道,“母亲三十五寿辰整,前些日子皇祖母说要好好庆一庆,凡事五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姐能收到帖子,文卿自是会来。”
提到长公主,安庆顿时又记起一事道,“对了,昨儿我回了趟府上,母亲说你又将夏江王嫡女的亲事拒了。那位郡主我倒是见过,相貌百里挑一品性也是极好,身份也不低,你竟连她也不满意。你如今已经不小,可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齐光垂眼,将茶杯搁放在桌面上看着安庆笑道,“你倒是长大了,如今做了王妃,连哥哥的亲事也开始过问。”说罢微微转头,余光正巧可以瞧见苏文卿的一举一动。
苏文卿静静的听着安庆说话,并未有什么其余的表情。
“我只是担心你”,安庆也有些发愁,齐光如今已经十八,京城里其他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哪个还没成亲,就算没有成亲也定了亲,“你如今已经封了将军,但到底是个武将。如今西北战事稍微安定些,你些许有些喘息时间,但若是战事又起呢?你若是像其他文官一样,能过安安稳稳的在这京城,不用母亲整日提心吊胆的替你烧香拜佛,你就算迟几年也无妨。”
苏文卿点点头,定国公府就这么一个嫡子,如今人人皆称他为战神,但他并不是神。长公主担心齐光,也担心齐光不成亲无后。
齐光的余光从头至尾没有离开过苏文卿,没有忽视掉苏文卿轻微的点头。
她大抵也是这么想的,齐光记起当年与苏文卿一起的二十年,其实有七八年时间他一直奔波在外。他有他的抱负,也有他的责任,无法为了儿女私情弃万千百姓于不顾。每次离京时苏文卿都会站在城楼上目送他离开,齐光策马很远,依旧能看到城楼上那一抹红色。
她也是不舍的。
只是苏文卿是这世上最不会任性的人,所以她从来未曾提过。
她只是从来也不说罢了,如今安庆一番话后苏文卿默默的点头,她分明也是觉得如此。那上一世呢,她其实也是更喜欢这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的一个人。
齐光蓦地生出一种难掩的愧疚,许是这份愧疚,齐光没有反驳安庆的话。他转头注视着苏文卿,苏文卿微微一愣,以为齐光问她意见,于是开口道,“世子的确该娶亲了。”
齐光上一世到底娶了谁?苏文卿没有一丝印象,她死后被困在徐府,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像齐光这样的天才将军,能嫁给他的人,许就是像安庆所说的夏江王嫡女那样身份的女子。
齐光眼中一黯,转过头时俊朗的眉头浮过一丝不耐烦,闭上眼睛遮住眼中的烦躁道,“再说吧。”
安庆也不再提,她如今有了身孕便比旁人多穿了一件袄子,早晨春寒料峭有些寒意,现在渐渐到了晌午也有些热,白皙的皮肤上微微出了薄汗。生怕出汗又间风受凉,这便转身回房换衣裳。
苏文卿其实不大想与齐光待在一处,她与齐光并不熟悉,当年因为程晨一事还有些偏见。这两年因为安庆的原因渐渐去了芥蒂,但她不是安庆,没有与齐光一同长大的十余年。与京城寻常夫人们一样,提起齐光,除了敬佩他非凡的军事才能再无其他。
苏文卿一口一口喝着茶,只想安庆能快些回来。
她微微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就算不去看齐光,苏文卿也能感觉到齐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种灼热的不安。
好一阵子,苏文卿听到齐光的声音,“徐子越待你好不好?”
苏文卿几乎没有犹豫的点头道,“自是极好。”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徐子越这般待她,他连对她大声说话都舍不得。她猜不透齐光问她这个问题有什么原因,许是随便寻个话题罢了。
齐光握着茶杯的手倏然一紧,好?有多好?齐光甚至有些荒谬的想,徐子越那样无情无爱的人能有多好。但苏文卿答得太快,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又让他侥幸的想法毁于一旦。
在遇到苏文卿之前,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会那么喜欢一个女子。他知道这是一个如何善解人意甚至让人怜惜的女子,徐子越若是喜欢上她,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文卿看他脸色不佳,实在琢磨不透齐光到底是什么想法,她觉得齐光太难交谈,比当年的徐子越更加难对付。与徐子越不同的,她与齐光没有太多可以交谈的东西,唯一的联系点也许就是安庆。
还不如不开口的好。
苏文卿静静喝茶等安庆回来,却听到齐光突然道,“你可知安庆与三皇子是青梅竹马。”
“知道,王妃与我说过一些。”
安庆与她讲过许多她与三皇子之间的点点滴滴,三皇子大了安庆八岁,安庆说自己很小的时候,三皇子便抱着她到处玩。那时她还那么小,却极喜欢跟在萧沈君身后,萧沈君经常笑她小不点却宠溺的将她抱起,半大的少年与只没过他膝盖的小丫头,一起走过了很多年。
苏文卿甚至羡慕过这样相伴一起的感情,她与徐子越相识太晚,她总是心存遗憾。
齐光提起这个又是为何,苏文卿心道难道是齐光也羡慕这样的感情?想起齐光说起成亲时的反感,也不是没有可能。身边若是有这样令人艳羡的感情,谁又不向往也有这样一段感情有这样一个喜欢的人。
“安庆从小便认得沈君,她从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沈君,沈君就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齐光缓缓开口,“因为早就知晓,所以如今在一起才别无遗憾,”
苏文卿微微怔愣,精致的眉头甚至有些微微蹙起,“…世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光定定的看着她,她就坐在与她不远的地方,苏文卿一抬头甚至能看见他幽深的眼眸。黑色眸子中的感情太过复杂,悲伤,愤怒,不甘,压抑,就这么用目光锁紧她道,“那若是本该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却要与他人共度一生,那该如何?”
什么叫本来应该?
况且齐光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苏文卿从未从安庆口中听说过齐光曾经喜欢过什么样的人。能让齐光痛苦如斯,让他求而不得的人,苏文卿甚至想象不出这样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她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阵子才道,“世子为何会断定那就是要与你共度一生之人?”
苏文卿想去反驳“本应”这个词,但是若是将两个词语用在安庆与三皇子身上,苏文卿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安庆本就该嫁给三皇子,就像齐光说的,三皇子是安庆从小就得知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
这是这个本应是为何断定?是因为两人从小到大一起的感情,是定国公长公主甚至皇帝早就默许的一门亲事。种种条件将两人绑起来,这才勉强将“本来应该”这个词语印证。
但是齐光呢?他又有什么理由说有一个是他本应共度一生的人?
“徐夫人可信前世今生?”
苏文卿顿时心中狂跳,一瞬间毫不掩饰的诧异,齐光没有忽略它,他紧紧锁着苏文卿的目光继续道,“我若说我看得见前世,看得到那个伴我一生的人,你可信?”
苏文卿哑了哑,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她却不能不信。
一瞬间苏文卿明白了齐光的痛苦,因为看见了上一世,知晓了那个人是谁,所以在那个人阴差阳错与他人在一起时,齐光才会这么痛苦。
但是又如何呢?
苏文卿想起了公主,上一世那个嫁给徐子越的女子。如今徐子越娶了她,而公主也已经赐婚嫁人,苏文卿还曾经与安庆打听过,安庆说公主与父母感情甚好。
公主是徐子越本该共度一生的人吗?因为上一世在一起,所以这一世依旧要如同上一世一样重复一次?
江澄说苏文卿只不过比她更早的认识了徐子越,她没有输给苏文卿,她只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缘分。但是又如何呢,就是因为一些小小的变动,许多人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
齐光说那个本该嫁给她的女子如今已经嫁做人妇,于齐光而言确实是一种痛苦,但是又能如何?将人抢过来?那对于毫不知情的那女子,又何曾无辜。
她有她的生活,她没有所谓的记忆,这不是她的错。
“世子…”苏文卿终于开了口,她深深望着他的眼睛道,“错过就错过吧。”
也许这一世你们无缘无分罢了。
“什么前世今生,你又如何能断定那是你的前世而不是一场梦。”
齐光心中狠狠抽痛,他甚至苦笑出声。他知道苏文卿是相信的,她甚至明白自己的意思,因为她本就是从前世涅槃重生的那个人。那是他一起二十年的人,他知道她的所有,知道她有一段长达十七年的记忆。
当年徐子越灭徐家满门,徐子玉却是死在他的手中,只因他知道苏文卿曾经喜欢了徐子玉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