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皇上想悄无声息地把这件事按下去。
马三立马道:“皇上,要不,我代您去趟真武庙?”
皇上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马三立刻狼狈地爬起来给皇上磕头,出了乾清宫。
皇上盯着刚才马三磕头的地方,冷冷地笑了笑。
*
马三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就算他之后的差事当得再好,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人越老就越怕死,特别是如今正是他一生中活得最滋润的时候,他怎么舍得死?
是寻求清平侯府庇护还是寻求镇国公府庇护?
前者太老实木讷,后者没有诚意不讲信用。
或者,请江川伯帮着拿拿主意?
他这么多年“扮猪吃老虎”,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来的。
马三一面寻思着,一面匆匆往外走。
*
二皇子那里,双眼通红,像只暴怒的山猫,却被庆云侯拦在了屋里。
“二皇子,你这个时候必须要冷静,一定要听我说完。”他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己外甥,“你这个时候既不适宜去见陈珞,更不适宜去见大皇子。若是皇上问起来,你准备怎么回答?万一皇上怀疑你结党,你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受够了。”二皇子的眼睛更红了,他咬着牙低声道,“我就算不是二皇子,我还是大皇子的弟弟,我去看他怎么了?他受了伤不是事实吗?他被人围杀不是事实吗?既然敢做,为什么不敢当?阿舅,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听您的话,战战兢兢不敢逾矩半步。可这样,皇上就喜欢我了吗?就认可我了吗?”
没有。
皇上还是不愿意封二皇子为太子。
庆云侯沉默下来。
他早就应该明白,在他们薄家扶持皇上上位成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皇上没有用了。皇上不会允许薄家坐大的。
二皇子的出身,就是他的原罪。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一
屋里一片死寂。
庆云侯的一个幕僚见状就轻轻地咳了一声,轻声道:“侯爷,大皇子和二皇子是手足,大皇子遇险,二皇子去探望,既是手足情深,也是人之常情,何况还有小陈大人在那里。他们兄弟正好谈谈心,把从前一些误会解开,未必不是件好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是彼此要夺产罢了。所谓的解开误会,不过是看能不能结盟而已。
屋里人彼此心中都明白。
庆云侯想了想,微微颔首,问二皇子:“你意下如何?”
二皇子心里最恨的其实是陈珞。
大皇子从小和他不对付,他们之间你死我活原本是应该的,可陈珞不应该一去不返,到了大皇子身边却连句话都没给他递。
他与其说想去和大皇子“冰释前嫌”,不如说更想去问问陈珞是怎么想的。
“好!”他红着眼睛道,“阿舅借我一队人马,我要去真武庙。”
皇子出行,自有亲卫护卫,可如今这情况下,谁又敢真的把性命交给皇家亲卫?
庆云侯点头,自去安排不提。
王晞这边,则已得了大掌柜的信,知道陈珞躲在真武庙,她不禁双手合十,朝着西天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想着等事情过后,她一定去真武庙捐香油钱,去云居寺还愿——永城侯府内宅小佛堂是从云居寺请回来的观世音菩萨,她自然得去云居寺还愿。
白果几个也跟着都松了口气,白果还问王晞:“要不要给陈大人捎点东西过去?”
“不用!”王晞道,“真武庙的逍遥子医术高明,陈大人若是受了伤,他都不能治,别人去也没用。陈大人若是平安无恙,我们还去送东西,万一被人发现了,弄不好就成了陈大人的把柄。我们还是在府里等他平安归来就好。”
白果几个点头,可私底下不免议论:“大小姐越发像老太爷。当年大老爷遇险,老太爷就是这么办的。可惜大小姐是女子,不然肯定能助大爷一臂之力。”
王嬷嬷正好端了盘桔子进来,闻言轻斥道:“少在这里说混话。大爷原本就不想把大小姐嫁出去,你们再这么一起哄,大爷要是真的铁了心给大小姐招赘可就麻烦了。”
几个人笑着一哄而散。
王嬷嬷担心儿子,把桔子放到了案前供了,朝着那观世音像也合手揖了揖,暗暗念了几句“保佑我儿平安”的话,这才去了王晞那里。
等到下午,大家都知道大皇子被刺杀的消息了。
人人心里都有本账。
——————
如今太平盛世,在京城,居然有皇子被刺杀,要说这件事没有阴谋,谁都不会相信。
这个消息在永城侯府后院传开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不管是主子还是仆妇,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施珠更是如晴天霹雳一样,拽着单嬷嬷就道:“这件事不会连累到施家吧?”
她只知道有她爹从前在大同总兵府任职时的下属调防来了京城,这些人里有在大皇子身边当差的。
大皇子被刺杀,他身边的人肯定会被清算,她担心施家会被连累。
单嬷嬷知道的并不比她多,急急忙忙地道:“我这就去问问黄先生。”
黄先生,是施家前些日子从榆林送来的一位幕僚,住在施家从前的大宅子里。
施珠点头,坐立不安了一个下午,晚上用晚膳的时候还向太夫人告了假,说是身体不舒服,不去给太夫人问安了。
如果是平时,太夫人就派人来问安了,可今天,永城侯爷到太夫人这边来用晚膳,她一时也顾不上施珠。
施珠落得清闲。
永城侯却私底下反复地对太夫人道:“不是我这个做外甥的不帮舅舅,实在是舅舅这次做得太过份了。为了个女儿,居然趁着去救大皇子的时候刺杀陈珞。连皇上都知道了。长公主如今还皇后娘娘那里哭呢,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您心里得有个准备,是要帮着舅舅?还是体恤儿子们不容易?”
太夫人听着脸都白了,端着茶盅的手一直在发抖,道:“会不会弄错了。他就是再疼阿珠,也不可能置全家人不顾啊!”
永城侯年轻的时候瞧不起父亲对子女不慈,可年纪越长,他的性格却越来越像老永城侯还不自知。他冷酷地道:“那就是施珠自己的主意了。她向来心大,如今被陈璎算计了,不能嫁到宫里去了,就想做那世子夫人,容不得陈珞了。”
太夫人吓得茶水都泼洒了。
这与施珠有什么关系?
为何家里的男子出了事就要怪到女子的头上来。
她哀戚戚喊了声“我的儿”,脸色煞白地道:“这话可说不得。不管怎样,施家到底是你舅家,他们要是倒霉了,你们脸上也无光。”
永城侯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太夫人咽了咽口水,半晌才艰难地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自然是维护你们。施家的事,你也别插手吧,是好是坏,由皇上说了算吧!”
她语带哀求。
良久,永城侯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施珠这边却等到打了二更鼓才见到单嬷嬷。
初秋的夜晚,消去了白天的暑气,原本是一天中最为清爽凉快的时候,单嬷嬷的心却像浸在冰洞里。
她扑向施珠,紧紧地握住了施珠的手,含泪道:“黄先生,黄先生出了城,说是要避一避风头。”
施珠心里“咯噔”一声,仿佛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只是来不及细想,话已脱口而出:“出了什么事?黄先生为何要出城避风头?”
单嬷嬷颤抖着道:“说是有言官弹劾我们家老爷,说老爷在当大同总兵的时候,冒领军功,要请皇上治老爷的罪呢!”说完,她害怕得忍不住哭了起来。
施家既然从小就打定了主意把施珠送进宫里去,除了女红针线,没少让她读书,而且还是和家里的哥哥们一起读的书,她比她那些哥哥还要读得好,这也是她为何不太看得起身边女孩子的原因之一。
她立刻意识到,大皇子的事还是拖累了她父亲。
要不然那些言官为何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偏这个时候弹劾,还弹劾的是她爹在大同任总兵时的事呢?
她白着脸问:“那俞大人呢?有没有去俞大人那里打点?”
单嬷嬷摇了摇头,道:“没有。俞大人也被弹劾了,说是包庇我们家老爷,还说,我们家老爷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俞大人,还说我们家老爷行贿俞大人。如今俞大人被皇上叫进宫去了还没有出来呢!”
施珠两腿一软,瘫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峻。
那她和陈璎的婚事……
她心中一喜。
以陈家的势利,应该会不算数了吧?
可如果真的不算数了,那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父亲派了人来京城,不仅没有接触她,甚至没有给她带来只言片语。家里对她对赐婚的事始终保持着沉默,父亲应该很失望吧?
她想到小的时候,她四哥因为没有在和下属比箭的时候得胜,她父亲把她四哥按在地上抽了三十鞭的事。
她现在,在她父亲的眼里,估计也就和当时的四哥一样吧?
施珠苦笑,突然觉得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或者是说,她若想有个容身之处,只能自己想办法。
那,她该怎么办呢?
施珠咬着指甲。
她自从六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咬过指甲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幼时的那些坏习惯又冒了出来。
施珠垂着眼睑。
*
陈珏却是大怒。
她在弟弟面前团团转着,皱着眉叨念着:“怎么会这样?施珠她脑子进水了吗?竟然让人去杀陈珞。陈珞死了,她以为事情就会如她所愿吗?施家也疯了,听谁的不好听施珠的。施珠让他们去杀人他们就去。施珠让他们去跳湖他们会去吗?”
说到这里,她猛地转身,望着一直坐在旁边玫瑰椅上没吭声的陈璎道,“你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个女子?杀人越货一点都不怵。我不喜欢陈珞,可我也没有想过自己动手杀了陈珞。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陈璎比陈珏更憋屈。
难怪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不愿意沾上施珠。
施珠,完全是疯了。
这么大的事,她也敢动手。
她就不怕皇上责怪吗?
跟这样的一个女子共度一生,他能平安到老吗?
陈璎打了个寒颤,心里很是后悔当初鲁莽的决定,可这个时候后悔又有什么用?只会让他姐姐更生气,他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来,睁眼说瞎话地为施珠辩解道:“这件事也只是传闻,姐姐何必听风就是雨?我看我们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去问问施珠。她素来傲气,若真是她做的,她不会不承认的。”
陈珏听着觉得酸溜溜的,道:“这可真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瞧你这说话的口气,还‘她素来傲气’,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施珠了。看来皇后娘娘这懿旨下得还挺对啊,这不,就成全了一对佳偶!”
“姐姐!”陈璎无奈地道。
陈珏也懒得管这些了,挥了挥手,仿佛要把陈璎的话从耳边赶走似的,道:“你姐夫说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施珠想让你做世子,要杀陈珞。往大了说,是你利用施珠,让施家帮你杀了陈珞。你可要想好了怎么办?”
陈璎心里就更烦了,道:“你让我怎么办?难道我见着一个人就解释一句,说陈珞的事与我无关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手
陈珏听了,半天没有说话,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来来去去,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她拉了陈璎低声道:“你说,要是陈珞出了事,又被嫁祸给了施珠,你和施珠这门亲事是不是就得重新考虑?再就是陈珞,若是他德行有损,不适合当世子,不用父亲出手,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给淹死吧!”
姐姐的主意让陈璎心怦怦直跳,说话声都带着几分沙哑:“怎,怎么不合时宜?”
“你怎么这么傻!”陈珏笑道,“施珠了为自己能嫁给镇国公世子,指使施家从前的下属刺杀陈珞。陈珞不满,要杀了你——可你什么也没有做啊!”
要知道,这世上争产夺财的多了,可若是因此闹出人命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人,不满就杀人,动辄就杀人,谁还敢和他站在一起。
陈璎心头活泛起来,沉吟道:“姐姐,施珠的事好说,若是施家肯保她,这流言蜚语很快就会散去。若是施家不愿意保她,我们不动手,也有人跳出来说话。倒是陈珞,他派谁来?怎么行事?怕是最后这官司要打到御前,没有人出来背这个锅,恐怕是不行的。”
陈珏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办好了。你姐夫那边有人,我让他帮你把这件事办妥了。”
陈璎忙给姐姐作揖,道:“辛苦姐姐了。”
陈珏眼圈都红了,想着做好了这件事,她弟弟的爵位也就成了,她再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就算有一天去了地下,也能堂堂正正地对生母说声“我尽力了”。
她不禁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知道就好。这段时间你要避嫌,最好哪里也不要去,好生生地呆在家里,好好哄哄父亲,你的婚事,伤透了他的心。”
“我知道!”陈璎送了陈珏出门。
陈珏回了丁家。
丁家行伍出身,祖上也出过两、三任总兵,在京城这皇室遍地走的地方称不上豪门大户,可这祖上有余荫,日子过得也颇为富庶。特别是娶了陈珏进门后,他们家的门第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丁家上上下下都捧着这个媳妇,让陈珏在丁家过得颇为滋润。因而她去给她婆婆问安的时候,她婆婆很是关切地问她陈璎订婚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还问起了陈珞:“听说救大皇子有功,如今和大皇子一起在真武庙里养伤。你看我要不要给你准备点东西,你也去瞧一瞧?”
在丁家人看来,爵位肯定是要争的,可这大面上也要顾上,没必要在花还不知落在谁家的时候和长公主翻脸,就算长公主不领情,也要做给满京城的人看看。
陈珞救了大皇子……
陈珏这些天忙着陈璎的事,第一次听说。
那陈珞岂不是又在京城众人面前露了一次脸!
陈珏咬了牙,道:“没想到我这弟弟还有这本事,能救皇子!”
“可不是!”陈珏婆婆觉得若是陈家能一门两爵是最好的,陈珞若是能因此被封个什么世袭的官儿,这儿媳妇一家人的关系也能慢慢缓和了,就多说了几句,“说是那真武庙的道长们个个都身怀绝艺,有孙思邈的风骨,所以陈二公子才带着大皇子去了真武庙。说大皇子去的时候,满身都是血,眼看着活不成了,要不是真武庙的道长们,他早就不成了。这不,隔壁陈孺人家就来相约过几天去趟真武庙,说是他们家小孙子常常拉肚子,上次还请你帮着请了一回御医的,她想带着孙子去求医问药……”
也是想打着镇国公府的名义过去,京城的一般的寺庙也好,店铺也好,就没有不待她们如上宾的。
她婆婆看了眼陈珏。
陈珏好容易才忍下了心中的鄙视。
这一听就是真武庙在自卖自夸。他们真是不知死活,连皇子的名声都要利用。要是皇上哪天翻了脸,定了大皇子的罚,看他们怎么办?
但陈珏有些事要求丁家,自然不愿意这个时候得罪婆婆。她笑道:“我怕是这几天没空,要去看陈珞,也要看父亲是怎么安排的。您要是想帮着陈孺人去真武庙求医,我那里没有父亲的名帖了,但有陈璎的名帖,您看行不行?”
她婆婆哪里敢要镇国公的名帖,连声应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只是陈珏写了信给丈夫,丁姑爷却不同意她的做法,还怕她铤而走险,道:“过几天我正好要回京城述职,你且等我回去之后再说。”
陈珏捏着信,望着窗外花间开出了嫩黄色小骨朵的桂花树没有说话。
*
二皇子匆匆去了真武庙。
逍遥子想着真武庙已经下了场,那就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唱出戏,哪怕落幕后真武庙再次香火凋零,也比没名没姓的好。
他亲自接待了二皇子。
二皇子连眼角都没瞥他一下,直奔陈珞休息的院子。
————
陈珞好好的,又因为从前那些顾忌和期盼都没有了,如释重负般,这几日简直如珠宝,开始反射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他闲闲地坐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一个人执子下着围棋。
晨间金色的阳光透过花枝斑驳地洒散在他的身上,月白色织竹叶暗纹的道袍一尘不染,透着股子悠然自得的宁静。
二皇子心里顿时像被巨浪打翻的小船,脸上从小就被教导嬷嬷们教训出来的肃然都端不住了,不由自主地高声喊了声“琳琅”。
陈珞回首,丢了棋子,淡然地起身,朝他作揖行礼,语气平静而又不失敬意地称了声“二皇子”。
二皇子千言万语全都被堵在了喉头。
陈珞从小和他像兄弟般长大,他从小就是个闹腾的人,什么时候和自己这样彬彬有礼过。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到陈珞自从跟大皇子去了刑部之后对自己的疏离,想着和大皇子一起遇刺,他突然发现,他自此之后好像也没有和陈珞说过一句话。
“你,是不是在怨我!”二皇子垂眸,猝不及防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陈珞对这一切都感觉到了厌倦,二皇子也好,三皇子也好,这些想谋求天下的人,他全都不相信,他现在,只相信王晞一个人。
他坦然地望着二皇子:“我们长大了,原本就应该君臣有别,从前是我没有想清楚,没有看明白。你也不必觉得我们之间有谁对不起谁,隔着这么大一块祖产,谁都会心动。”
二皇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反驳。
半晌,他才干巴巴地道:“不是我。你知道的。我虽然想问鼎天下,却没有想过要杀手足。”
陈珞点头,道:“我知道不是你。是皇上。”他看到二皇子惊恐地朝他摇头,扬眉不屑地笑了笑,却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我兄弟一场,没必要回避。我只是心灰意冷。你却身在局中,不逆流而上就是个死。你有什么事,还是跟大皇子说个明白为好。若是能和三皇子、五皇子说清楚,那就更好了。攘外必先安内嘛!”
说完,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道:“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你听听就算了。大主意,还得庆云侯拿。他们这些几代朝臣,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要多。肯定更稳妥。”
但却各有各的想法,不像陈珞,不管是谁当皇帝都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反而能真心的对待他们兄弟几个。
二皇子在心里道,想想身后跟来的人,却始终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而是想了想,像从前那样拉了陈珞的胳膊,道:“走,和我一道去看看大皇兄。我怕他误会我。”
陈珞却一副不想参与他们兄弟之事的样子,道:“我就不去了。大皇子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迟钝,我和他遇刺是怎么一回事,他心里也很清楚。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的。倒是三皇子和五皇子那里,你想想怎么办吧?还有庆云侯,指使得动羽林左卫,还是想想怎么向皇上交待吧?“
二皇子咬了咬牙,强拉着陈珞,道:“废话少说,你和我一道去见大皇兄。“
他想不搅和进去就能不搅和进去吗?
皇上欺人太甚,既然要闹,那就大家闹个大的。
陈珞被二皇子强拉硬拽的,往大皇子歇息的药房去。
二皇子并没有注意到陈珞低头的那一瞬间,眼底迸射出来的凉意。
*
大皇子已经“平安”归来,他的病当然不可能完全交给真武庙,皇上派的几个太医都在药房旁边的茶房候着。二皇子问完了病情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问留在屋里的逍遥子:“大皇兄的病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了吗?”
逍遥子强忍着才没有看陈珞一眼,道:“大皇子的意思,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可能会不良于行,皇上的差事多半有心无力了,需要再长期静养才行。”
社稷不可能要一个身体有缺陷的皇帝。
二皇子愕然,觉得自己这次来真武庙真的是来对了。
他急切地望向大皇子。
大皇子轻轻地朝他颔首,道:“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皇上不是想利用他对付二皇子吗?他就偏偏让自己成为一个废棋,看皇上还能怎么办。
说不定他还能找到机会重新扳回一局呢!
二皇子压制着心中的狂喜,脸上虽不显,但大皇子还是飞快地睃了眼面无表情的陈珞。
果然是招好棋!
第一百七十九章 炸毛
大皇子自认为自己和陈珞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从前两人虽说不对盘,却也没有太深的矛盾,不过是爱好不相同,以及年纪相隔有点大而已。如今却不一样了,同生共死过,就算彼此间玩不到一块儿去,那也是能托付后背的人。
他对二皇子道:“只是可惜了琳琅和我一起受罪,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一愣。
这是让他给陈珞求情的意思吗?
以他和陈珞的交情,什么时候轮到他大皇子说这样的话?
陈珞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二皇子朝陈珞望去。
陈珞却朝着他苦笑,道:“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到如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这样?我准备回去之后就闭门读书——从前皇上不是总说我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没个正经样儿。我从现在开始读书,应该也还不晚吧?”
二皇子和大皇子闻言都沉默良久。
他们也不知道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但二皇子肯定不能放过陈珞这个帮手。
在他看来,皇上已经对不起陈珞一次了,应该不会再对不起陈珞了。无论以后如何,这段时间应该会给陈珞一些奖赏,而他的几个异母兄弟,之前他觉得自己还算看得挺明白的,出了大皇子被刺之事,他觉得他谁也看不明白了。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突然间就明白了陈珞为何要去读书了。
如果能选,他可能也会选择去读书。
可他到底和陈珞不同。
陈珞能置身事外,他能吗?
而这个时候,真正能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也就只有陈珞了。
陈珞去读书了,他怎么办?
从真武庙出来时,是陈珞代替受伤卧病不起的大皇子送的二皇子。
二皇子在庙门前对陈珞道:“父皇那里,我说话可能也不顶用了。但不管怎样,我们表兄弟从小玩到大,和亲兄弟一样亲,我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的。你只管在这里养伤。姑母那里,有我劝慰,你也不用担心。”
陈珞点了点头。
他很想问问二皇子他母亲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他遇险之后,长公主并没有来看望他。
可他觉得自己做为儿子都不知道母亲的行踪,是件极没有面子的事,他想了又想,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二皇子的仪仗走了,陈珞站在真武庙仪门前看了很久。
回到院子里,他无心下棋,小道童给他上了茶。
茶是云贵的白牡丹,茶点是雪白间夹道金箔般桂花花瓣的桂花糕。
陈珞心中一动,问那道童:“这是哪里来的茶点,甜而不腻,味道还挺不错的。”
那道童笑道:“是春风楼送过来的。说是谢谢我们庙里的师傅帮他们掌柜的治好手伤。”
陈珞打发了道童,低头望着手心之前被划伤的伤口,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又不是没去春风楼吃过点心,春风楼的桂花糕可比这个做得花哨多了,还比这甜。这口味,分明就是照着他的喜好做的。就算不是王晞屋里灶上厨娘亲手做的,也是照了王晞吩咐做出来的。陈珞心情大好,不仅有闲情摆弄他的棋谱了,还连着吃了五块桂花糕,叫了昨天晚上找过来的陈裕,问他:“可联系上刘公子了?”
陈裕也吃了不少苦头,脸上还有刚结痂的擦伤,虽说衣饰整洁,看上去也颇为狼狈。
他低声道:“刘公子说,三皇子和五皇子这几天频频拜访几位内阁大臣,四皇子门下的一个客卿则去见了四川巡抚在翰林院的一个门生,六皇子也蠢蠢欲动,去见江南织造的幕僚,倒是七皇子,不动如山,每天依旧是上书院,储秀宫,乾清宫来来往往的。”
陈珞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陶瓷棋子,想着七皇子没有动静,是他的人没有发现,还是七皇子觉得这个时候最好是不动。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七皇子都不简单。
他从前,还是小看了他。
可惜了,皇上太急切,不然他们都发现不了,再过几年,说不定七皇子真能成事呢!
陈珞笑了笑。
陈裕欲言又止。
陈珞不悦,道:“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说话藏一半说一半的习惯?”
陈裕忙道:“不是,是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好。”
陈珞给了他一个眼神。
陈裕还是斟酌地道:“庆云侯府的七公子,昨天派人送了一刀澄心纸,一匣子湖笔,说是给王小姐抄佛经用。”
这又是什么个说法?
陈珞眉头紧锁。
陈裕道:“前天王小姐给云居寺赠了一大笔香油钱,还说要抄了佛经供到云居寺的大殿去,正好王小姐派去的人遇到了庆云侯府的人,可能是庆云侯府的人说给了七公子听,七公子就送了纸和笔过去。”
陈珞立刻像被入侵了地盘的猫似的炸了毛。
—————
薄明月怎么敢跑到他的地盘上撒野!
他只要一想到薄明月送的东西会被王晞收纳在身边,他心里顿时像热锅上被泼了勺子油似的,非常的煎熬。
刚才的闲适的表情也荡然无存。
他在院子里打着转,把陈裕的眼睛都转晕了。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又猛地对陈裕道:“不行,我得回城一趟。外面是羽林卫和金吾卫的人,好在是我也受了伤,我去跟大皇子说一声,你也机敏一点,我去去就回。”
陈裕吓了一大跳。
他们能在这里养伤,多亏了俞大人出面说项,皇上下令让大皇子和二公子在此养伤,加之情况不明,大家都不好来探病。万一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可陈裕哪里说得动陈珞。
陈珞借口要出去一趟见见自己的幕僚,就立刻说动了大皇子,大皇子不仅答应有他掩护,还告诉陈珞:“五城兵马司西城兵马司的王主薄和我关系不错,你若是危险时候,不妨去找他。”还给了他一个信物。
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陈珞趁着夜色往城里赶的时候想,他第一次见王晞,是在济民堂的药铺,那个时候他是去给皇上找药,后来再遇到她,是他母亲的寿宴……好像每次都猝不及防的,却又每次都能让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收获。
他得去查查王晞的八字才是,是不是和他特别的合拍。但想到薄明月送给她的纸笔,他心里就像被猫抓似的,总觉得薄明月有所图谋。
他怕王晞上当受骗。
王晞收到薄明月送来的东西挺奇怪的,这两天大皇子的事闹得沸反盈天,薄明月应该很忙才是,他怎么有空去云居寺,还有心情送自己东西?
她干脆派王嬷嬷送了些中秋节应景的灯笼和月饼之类的过去。当然,为了避嫌,她给薄六小姐也送了一份过去。还叮嘱王嬷嬷:“要是知道薄公子为何去云居寺就好了?”
云居寺是庵堂,寺里的尼姑还会看些小病,因而很受京中妇人的欢迎,有很多妇人是他们家的居士,女香客远比男香客多。
薄明月这几天的确忙得脚不沾地,特别是他父亲庆云侯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怎么办,他哪里还有心情关心王晞在做什么。他去云居寺,是去见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会遇到王晞身边的体己的嬷嬷,可既然遇到了,他少不得也会打个招呼,说几句话。
因而王嬷嬷去薄家送回礼的时候,虽说没有遇到薄明月和薄六小姐,可她也看到了一些事,回来禀告王晞:“看样子薄家的人都挺忙的,他们家的世子夫人据说回了娘家,薄六小姐则自从那天进宫之后就没有回来。薄七公子更是脚不沾地,听说被他们家太夫人派去保定府收租子去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保定府收租子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王晞早就听说薄家在保定府有好几个大田庄,虽说这个时候去收租有点早,可与二皇子的事相比,未免有些本末倒置,让人怀疑薄明月去的理由。
王晞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他大哥说了中秋节之后会来京城一趟的,就问起了王晨的行踪:“可还会依时来京城?”
王嬷嬷道:“若是不能来,以大爷的性子,肯定会提前让人带个信过来的。”
如果她大哥到了,就让她大哥和陈珞见一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