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但嘉姐儿长得秀秀气气的,阮夫人也喜欢,伸手抱了过去逗着,沉着脸道:“怎么连孩子也带不好?若是院子里吵,就早些把孩子抱到别的屋里去才是。”她知道吵的是什么,苏姨娘在赵燕妤那里吃了亏,不敢再去惹她,就到阮麟院子里哭诉。

乔连波低着头,眼泪早又掉了下来。阮夫人不耐之极,冷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哭有什么用!”声音略高了些,吓得嘉姐儿也哭了起来。阮夫人连忙放低声音去哄,又白了乔连波一眼,“瞧瞧你把姐儿养的,连大声说话都听不得,以后少在她面前哭。若你院子里不好,今儿晚上就让姐儿住在我院里。”

刚哄好了嘉姐儿,就听外头脚步声重重地响,阮夫人立刻叫丫鬟:“出去拦着老爷,说姐儿在这里,别吓着她!”

阮海峤气冲冲进来,听说孙女在里头,脚步不由得就放轻了些,等进了屋里,原本那势头已下去了三成,又见嘉姐儿躺在阮夫人怀里,伸着小手去抓阮夫人手中的荷包,那气焰又矮了两成,先伸手逗了逗嘉姐儿,才示意丫鬟把孩子抱走。一眼看见乔连波通红的眼圈,不觉又皱起眉头,等儿媳出去了才道:“怎么又哭了?大年下的,这样不吉利!”

乔连波刚退到外屋,隐约听见不吉利的话,顿时流下泪来,抢过嘉姐儿抱在怀里,强忍着啜泣出去了。这里阮夫人头也不抬,淡淡道:“是不吉利,不如那边院子里热闹不是?到底是老爷亲自挑的儿媳,比我这外甥女能干多了。”

阮海峤被噎个半死,火气要冲上来又不好发作,半晌才沉声道:“这是大年三十!家里闹成这样,你这个主母还管不管?”

阮夫人嗤地笑了一声:“主母?我这个主母可没有苏氏来得底气足。之前是叫她在秋思院禁足的,可是如今这府里两个儿子都是人家生的,人家比我这主母还有模有样呢。先是派丫头到县主跟前去挑三拣四,这会又跑到二少爷院子里去折腾二少奶奶,我就奇怪了,谁解了她的禁足呢?”

一番话说得阮海峤脸上通红。确实,当初苏氏在阮盼出嫁那日闹了那么一场,是阮麒亲口答应了阮盼,说苏姨娘此后就在秋思院清修的。可是转眼阮盼出嫁也这么些年了,这禁足令渐渐的也就没人提起。初时苏氏是叫了阮麟偷偷地去看她,后来就渐渐地自己偷偷出来,如今竟时常跑去阮麟院子,只不过避着阮夫人的眼罢了。

阮海峤想想这也实在不是个事,硬着头皮道:“苏氏到底是生了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圈着——”

“我可没说什么,国公爷别来找我的麻烦。”阮夫人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如今她不是爱怎么走动就怎么走动了么?就是去世子院子里串串门,也没人拦着她不是?”

苏氏要真是敢去阮麒院子里串门,赵燕妤就敢把她打出来。阮海峤心里明白,嘴上有苦说不出,跺了跺脚道:“那边闹成那样,你这个婆婆总也该过去说一句。”

“那我怎么敢呢。”阮夫人又捡起词谱来,“我又不是正经亲娘,苏氏又是国公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县主又是国公爷亲自挑的媳妇,我过去了是说谁的不是呢?”

阮海峤又哑了。看着阮夫人在灯下微微有几道银丝的鬓角,忽然觉得一阵伤感,长叹了一声道:“日后就叫他们兄弟分家罢,分了家,就叫苏氏跟着老二。你——你和我就在这府里住着,可好?”

阮夫人微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看丈夫,神色复杂,半晌才道:“他们本来是一个娘养的,分家?怕是不情愿罢。”何况也只有兄弟两个,一般这样兄弟少的都是不分家的,又不是住不下。

阮海峤叹道:“多少亲兄弟也是要分家的,分了也好。”分了之后,苏氏跟着阮麟,既不必被禁足,阮夫人也不必看见她了。

“老爷舍得,那就分吧。”阮夫人忍不住又稍稍刺了阮海峤一句,丢下词谱,“那边还闹着呢?老爷跟我去看看罢。”

还没等两人往外走,丫鬟气喘吁吁跑来:“郡王府世子和世子妃来了,郡王世子进门就打了世子!”

阮夫人一怔,不由就拧起了眉头:“怎么进门就要打人?虽说这事起首是苏氏的错,但县主那脾气——我去看看!”

阮麒一共挨了三拳,全打在肚子上。伺候他的小厮看得焦急万分,但怎么敢拦郡王世子,只得不停地叫着别打了,暗想自家世子这一年多也是在军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身手也该不错,怎的就干挨打不还手呢?若说不敢跟舅兄动手,躲总躲得开吧?怎么就干站在那里等着人家来打呢?

赵燕恒打了三拳也就收手了,冷冷站在那里俯视阮麒。他并没有外头传说的那样弱不禁风,这三拳也是结结实实的,阮麒被打得跌坐在地上,身体因为疼痛弯了起来,却强自抬起头来回视。两人都知道这三拳是为什么打的,不是为赵燕妤,而是为银香薰。

赵燕妤正在屋里摔打着要收拾东西,忽然听说赵燕恒过来了,而且进门就打了阮麒,连忙跑出来看,一出门就见绮年也站在院子里,穿着大红缂丝小袄,外头围着白狐皮披肩,下头石青色金线祥云纹盘锦裙子,手里拢着镶珐琅的银香炉,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事都与她无关一样,说不出的自在。顿时,赵燕妤的一腔邪火就直冲了上来——她居然敢来,居然还这么一脸置身事外的自在样儿!

“你这贱人!”赵燕妤一步就要冲上来。这会儿她什么理智也没了,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巴掌抽在绮年脸上,打碎她那一脸的从容。不过她刚冲出一步,就被姚黄扑上去抱住了。

姚黄死死地抱着赵燕妤,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县主,县主!你可不能糊涂啊!若是被别人知道了,王妃、还有姑爷,全都没有好处啊!”

赵燕妤气得两手发抖,咬着牙道:“奸夫——”后头那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姚黄已经一把捂住她的嘴,大声地喊:“县主您别为了些小事就跟姑爷生分啊!明儿王爷就过来了,王爷说了,有什么事他亲自来与国公爷说。”

搬出昀郡王来,总算让赵燕妤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想到秦王妃,赵燕妤总算把火气强压了下去。此时阮麟和苏氏也闻声赶了过来,一看阮麒被打倒在地,苏氏立刻扑了上去,一口一个心肝肉地哭起来,阮麟便炸了毛:“郡王世子!虽说你身份尊贵,可也没有跑到别人家里来抬手就打人的道理!你——”

“住口!”阮海峤恰在这时候赶到,看苏氏也在,气得肝疼,“谁让你出来丢人现眼的?来人,把苏氏拉回秋思院去!”居然当着郡王府的人心肝肉地喊,唯恐别人不知道阮麒是姨娘生的不成?若是当初阮夫人执意不把阮麒记到自己名下,县主还不一定肯下嫁呢。

赵燕恒冷冷看了阮麒一眼,又扫一眼两眼发红的赵燕妤,压低了声音冷冷道:“看看你找的这些麻烦!”转身向阮海峤一拱手,“家父得知舍妹夫妻失和,特命我来看看,深夜惊扰国公爷,还请恕罪。”

人打都打了,还说什么恕罪。阮海峤也只能忍着一口气请赵燕恒到书房里去坐。银香薰的事他是不知道的,只知道此事是由苏氏而起,怎么说也算自家先有错,态度上只得客气些。绮年也向阮夫人行了礼,看了姚黄一眼:“你好好劝着县主,有什么事明儿父王过来了再说。”她可没打算去劝赵燕妤,水火不容的事,劝有什么用?

赵燕妤咬着牙被姚黄拖了进去,经过绮年身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虚情假意!”

绮年对她轻轻挑了挑眉:“对你?我没必要。”

第173章 投胎不同命不同

绮年不知道昀郡王第二日去阮家拜访都说了些什么,也没打听,横竖不过就是那么些话罢了,难道还真能和离不成?纵然赵燕妤是县主,和离了也未必就能找到比阮家更好的亲事。何况这事儿在昀郡王看来大概还真不是个事,阮麒既没有在外头置外世,又没有在家里宠妾灭妻,甚至现在连个通房丫鬟都没了,就是赵燕妤再说他另有意中人,又怎么样?婚姻这事儿,有时候可并不完全是靠感情。

大年初一照样得去宫里磕头。绮年和秦采一露面,大殿里众人的目光就都投了过来。恒山伯夫人满脸笑容地道:“怎么郡王妃没来?”大年初一的朝拜,除非有皇帝特殊许可,就算是六七十岁行动不便的老命妇也必须支撑着过来。

绮年客客气气地见礼:“多谢夫人关怀,王妃得了伤寒,今日不能来朝拜了。”没有皇帝特许,就是病了也得来朝拜,但伤寒之类的传染病除外,因为是会过人的,怕传给宫里的贵人。这个借口也只是用一次,过些时候昀郡王将王位传给赵燕恒,秦王妃不再是王妃,也就不必来朝拜了。

这话当然没几个人相信。东阳侯府那日的事儿闹成那样,东阳侯夫人也说重病都送到京外庄子上去了,秦王妃这里又说得了伤寒,大家都是宅门里混的人,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只是这层窗户纸既然没有人去揭破,那就还得好好地糊在那里,保全着大家的脸面。

恒山伯夫人撇了撇嘴,侍立一边的张淳已经嗤了一声道:“郡王妃当真是得了伤寒?”自打她嫁进恒山伯府,郑琨对她也不过是泛泛,并不见得比别的通房妾侍多宠爱些。恒山伯府的管家之权也仍旧掌握在恒山伯夫人手里,并未移交给她这个世子夫人。再加上她至今肚子也没个动静,恒山伯府里唯一的男丁还是之前秦苹生下的那个孩子。因此张淳虽然在外头端着伯府世子夫人的谱儿,但在家中却实在没有什么底气,不得不挖空心思讨好婆婆和郑瑾那个小姑。郑瑾不喜欢绮年她是知道的,因此一有机会,就不遗余力地帮着婆婆向绮年发难。

绮年瞥她一眼:“郑少夫人通医术?”

张淳一怔:“我怎会通医术?”

“哦,我听郑少夫人这样关切地询问王妃病情,还当郑少夫人想要为王妃医治呢,原来不是。”绮年漫不经心地对张淳点了点头,举步就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张淳被绮年轻慢的态度气得心火直蹿。倘若绮年正正经经地辩解一番,至少也说明她的话已经给绮年造成了麻烦,可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却是根本没有把她的刁难放在心中。从前她还是张家女的时候,绮年就对她这样的不屑,如今她可是正经的伯府世子夫人,纵然比不上她这世子妃,也不是当日的身价了,周绮年怎的就仍旧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一时心头火起,看着绮年的背影冷笑:“别是有什么心病不好出门罢?”

绮年脚下微微一停,仍旧漫不经心地道:“瞧郑少夫人说的,王妃又没有借了别人的点翠钗子不还,有什么心病呢?”说罢连头都不回,径直走了。

张淳一张脸涨得通红。恒山伯夫人的脸也拉长了。毕竟当初借着点翠钗子闹事是郑家有意为之,谁知道郡王府的二小姐没到手,阴差阳错扯到了张淳身上。本来郑家是想把这事含糊过去,日后再想办法,谁知道张二太太大哭大闹,硬是把事儿给闹大了,郑家想不娶张淳都不行。一想起这个儿媳是怎么进门的,恒山伯夫人就丝毫也不觉得这儿媳有什么好处了,转头就瞪了张淳一眼,低声斥道:“谁让你说话的!”

张淳本想讨婆婆的好,末了却挨了这么一句,心里委屈得不行,脸上却还不敢露出来,怏怏低下头应了个是,手里却把丝帕揪了又揪。

朝拜过后,绮年和秦采按例去给皇后请安,又代秦王妃问安。皇后也问了几句秦王妃的病情,就体贴地叫人送她们去了东宫。

东宫里十分热闹,绮年和秦采被引入正殿,见里面除了金国秀和吴知霞,还有二皇子妃丁意如,宽大的炕上则是三个女娃儿和两个男娃儿——丁意如把自己的儿子也带进了宫。金国秀一见绮年便笑了:“来得齐全,怎不把你女儿也带来,那就更热闹了。”

绮年笑着上前行礼,又跟丁意如见礼。丁意如已不是那时在上汜节阮家锦帷中纤瘦的少女了,如今珠圆玉润,穿着正红的二色金云纹小袄,完全是个成熟的妇人模样,比金国秀还要富态一些。神态上也全然是一副好母亲的模样,口中跟绮年寒喧着,眼睛就只跟着她的儿子转。

二皇子这个儿子应该算是皇长孙,今年已经快三岁了,生得极像丁意如,十分秀气,举动也像个小姑娘,文文静静的。相比之下,倒是东宫的三位小郡主更活泼一些,围着躺在炕中央的小皇孙爬来爬去。也难得她们这样的喧闹,小皇孙居然能睡得小猪一般坚决不醒。绮年看着有趣儿,不由得也笑起来:“臣妇那个女儿如今顽皮得很,规矩也没学好,带了来也是淘气,弄不好要冲撞了郡主们。”

金国秀笑道:“孩子哪有不顽皮的,你看这三个,谁还老实了不成?倒是令王妃家的这个最乖。”说着,从碟子里拿了一块软金糖递给他。

秦采羡慕地看着满炕的孩子,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腹部。自打国丧期满,魏姨娘就天天盯着她的肚子,三天两头地念叨,时常逼得她眼皮都直跳,看着别人的孩子自然是眼馋得很。

吴知霞捉了个空儿把绮年拉到一边,还没说话脸先微微红了。绮年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里一动,低声道:“表姐莫非是——有喜了?”

吴知霞唇角不由自主地就翘了起来,也低声道:“刚一个月,只告诉了太子妃,你替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先别宣扬出去。”

绮年算算日子不由得就笑了:“看来表姐这日子过得不错啊。”国丧期满才多久呢,可见是一出丧期太子就到吴知霞殿里去了。

吴知霞脸更红了:“是太子妃安排的…”如今她确实觉得父亲当初递进来的话是对的,守着本分,跟着太子妃,不会有错。若是这次她能生个儿子,一来太子的地位也更巩固,二来她自己也是母凭子贵,三来日后有靠,这一生也就无忧了。

绮年笑着点头:“等初三回门的时候,我去给二舅母报喜。”

初三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秦采一早就回了东阳侯府,绮年做为长媳却得在家里等一等,等着赵燕妤回门。赵燕妤倒是回来得很快,一张脸拉得老长,阮麒跟她一起进来,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勉强。不过不管怎样,夫妻两个总归是一起回来的,和离这事也没人再提了,绮年也就当不知道,上前含笑打个招呼:“三妹妹,三妹夫。”

赵燕妤看见她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眼红,但碍着昀郡王在旁又不敢多说什么,给昀郡王行了礼就问:“母亲呢?”

昀郡王微微皱眉:“怎不给你大嫂行礼?她是特意在家中等你回来才回门。”

赵燕妤冷笑道:“谁稀罕!吴家也不过是她舅家,回什么门!”

昀郡王额上青筋暴起,绮年连忙笑了笑道:“三妹妹今日回门,父王就不要计较了,儿媳这就告退。”她可没兴趣在这里跟赵燕妤打嘴仗,还是回吴家去报喜要紧。李氏也好,吴知霏也好,哪一个不比赵燕妤可爱?

赵燕妤冷笑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当好人!我母亲呢!”

昀郡王按捺着火气道:“你母亲在自己房里。”拂袖而起,看了阮麒一眼,“你随我来书房。”那天他只跟英国公谈了,今日还得跟这个女婿谈谈。

阮麒不由得看了绮年一眼。从前绮年总管他叫表哥,如今却改叫三妹夫了…那个香薰球委实是惹了太多的麻烦,可是——他实在是放不下。

绮年看见了阮麒这一眼,转身走了。阮麒帮过她,可是也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了,只能离远一点儿,眼不见为净吧。

吴家的气氛与郡王府截然不同,绮年才一进门,吴知霏和孟涓就迎了出来。吴知霏看见品姐儿,欢呼一声就伸出手想抱:“表姐,母亲等你好久了。”

品姐儿略微有点儿认生,抱着绮年的脖子不撒手。吴知霏撅了撅嘴,摸出块酥糖来:“我是你的小姨哦,叫小姨,小姨给你糖吃好不好?”

“别闹了。”李氏站在门口,哭笑不得,“姐儿不能多吃糖,会坏了牙。”

“舅母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快进去。”

李氏笑着伸手来抱品姐儿:“你自己抱着孩子呢,还说我。”

品姐儿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李氏,老老实实让她抱了过去。李氏越发的欢喜,搂了品姐儿坐在自己膝上,把桌上所有的点心碟子和糖碟子都拉过来让品姐儿抓,惹得吴知霏直撅嘴:“母亲还说我给姐儿吃糖,母亲自己还给呢。”

众人都笑起来,李氏关切地问道:“上次东阳侯府的事儿,怎样了?”因为秦岩来退婚的事儿,所以他成亲吴家并没人去喝喜酒,李氏还是从韩夫人处听说了这事儿,当时气得肝疼,后来听说东阳侯夫人被送到庄子上去了才稍稍解气。

绮年微微一笑:“舅母放心,父王的意思,不让王妃再出来了。”当然现在赵燕妤和赵燕平还可以进丹园去探望,但秦王妃等于是被禁足在丹园里了。

李氏这才觉得出口气:“只要郡王爷明白就好。”

绮年笑了笑:“父王也是明白人。”过些日子赵燕恒继承了王位,李氏自然就明白了,“外祖母可好?我该先去给外祖母请安。”

“在松鹤堂跟连波说话呢。”李氏眉头微微一皱,“你晚些过去也好。”乔连波又在那里哭哭啼啼,这时候颜氏一准没有好心情,过去了也是不讨好。

绮年从善如流:“那我就晚些再去。”叫了如鸳,“去替我给二舅母先请个安。”主要是把吴知霞有孕的喜事先悄悄说一下。

如鸳答应着去了,果然郑氏一听欢喜坏了,连声保证绝不会早早宣扬出去,顺手又赏了如鸳一个荷包,里头足足搁了二两银子。如鸳谢了赏出来,走到园子里,忽听有细细的啜泣和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望了一眼,见花树后头两个身影,一个是琥珀,一个看着像是翡翠,身上穿的衣裳却不像丫鬟的衣裳。如鸳想了想,还是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花树后头琥珀和翡翠并没注意有人过去,翡翠如今穿着桃红色洒金小袄,柳绿色盘锦裙,头上也改梳了妇人的发髻,正捂着脸泣不成声。琥珀叹着气劝她:“如今已然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做人奴婢的,还不是主子说生就生,主子说死就死。”

翡翠哭道:“别人都有福气遇上好主子,为何我就没这福气?你看大太太屋里的碧云湘云,不都是风风光光嫁出去做管事娘子?还有二少爷屋里的月白,少奶奶给她置办嫁妆。周表姑娘那里的如鹂,听说嫁妆少说有五百两银子。别人都是嫁出去做正头娘子,只我——我如何就这样命苦!”

琥珀也觉心酸,叹道:“只怪你没福。原本老太太都许了给你配人的…若是你跟了周表姑娘——唉!”

翡翠抹着眼泪道:“自打少奶奶来了京城,老太太就把我调过去伺候,我是尽心尽力,虽不敢说没半点不好,也是忠心耿耿的时时为姑娘着想。可是少奶奶——珊瑚嫁了苏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新鲜劲儿过了也是朝打暮骂的,上回我偷偷去瞧她,已经瘦了好几圈,拉着我的手只是哭。那会儿我还安慰她,如今——”她正是因为瞧着珊瑚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是一副寿数不永的模样,心里害怕才会回来求颜氏给她配个人,谁知道到底还是落到了去做通房的地步。

琥珀陪着她掉了一会儿眼泪,问道:“那你如今——姑爷对你可还好?”

翡翠闷闷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姑爷本来就有两个大丫鬟,那个画眉也就罢了,那黄莺却是个最伶俐不过的,每次姑爷在书房里歇着,都是她过去伺候,根本也挨不着我什么…”说着,胸口一阵烦闷,转头干呕了两声。

“这是怎么了?”琥珀吓了一跳,“快到我屋里去,想是呛了风——不该在这里哭的。”

翡翠摇头道:“不关这个的事,我今儿早晨起来就觉得憋闷了,方才一路坐着马车过来——”又一阵恶心涌上来,转头搜肠刮肚吐了几口,却只是些清水。琥珀替她拍着背,忽然灵机一动:“你——莫不是有了?你小日子这个月可来了?”

“有了?”翡翠自己也愣了,想了想,“似是没来…这些日子乱乱的,我也没记着。”

琥珀欢喜起来:“说不定是有了呢!快请个大夫来诊脉。”

翡翠怔怔的被她拉进了院子里,手按在小腹上犹自有些发呆,想到肚子里或许真的有了孩子,心里又渐渐生起一丝希望来。

琥珀直把翡翠拉到松鹤堂,忙不迭去向颜氏和乔连波报喜:“翡翠刚刚在外头吐了,奴婢问了她小日子也没按时来,是不是请个郎中来诊诊脉?”

颜氏怔了一下,脸色却变了:“翡翠有了?”转头看着乔连波,“她没喝避子汤?”

乔连波怔了一下:“避子汤?”

颜氏脸色更难看了:“你没让她喝?”

乔连波一脸懵懂:“让她喝避子汤做什么?”

颜氏急了:“你还没生出嫡子,通房们怎么能不喝避子汤?万一生下庶长子可怎么办!快,快请个郎中来!”可恨乔连波出嫁前她交待了许多事,却忘记了这避子汤的事儿。实际上,她只想着乔连波嫁到阮家去,阮夫人自然会护着她,阮麟看在嫡母的份上也不敢亏待她,什么通房妾室的应该不成问题,因此也就忽略了此事。

翡翠站在外头,听得心里一阵阵发凉,难道说真有了孩子又不许她生下来?她当真的这样命苦?

郎中一会儿就请到了,悄悄从后门带了进来,给翡翠诊完脉就笑道:“恭喜了,这位大姐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只是胎气有些弱,要好好补养才好。”

颜氏阴沉着脸吩咐琥珀封了红包送郎中出去,回头就道:“这一胎不能留!”长子非嫡那是家乱之源,万一翡翠真生下了儿子,乔连波可怎么办?

翡翠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求老太太饶了这孩子,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啊!”怀孕就是这么的奇妙,原本她是毫无所觉的,可是一被诊出有身孕来,肚子里就好像确实有了什么说不清的感觉,听到颜氏说不能留的那一刻,竟觉得心痛如绞。

到底是用了多年的大丫鬟,颜氏叹了口气:“你莫要闹了,叫连波回去就抬你做姨娘,等过些年连波生下嫡长子,你自然有生儿育女的机会。”沉着脸吩咐琥珀,“去抓服药来。若回了国公府倒不好办,就在这里服了药住几天,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翡翠跪在地上只是哭,哀求地看着乔连波。乔连波左看看右看看,眼圈也红了:“我,我也不知道…你莫哭了,回去,回去我就跟二少爷说,给你抬姨娘。”

翡翠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手下意识地抚住腹部,娘护不住你,怪只怪你投错了胎…

松鹤堂请郎中的事怎么也瞒不过李氏这个主母,碧云白着脸将打听来的事说了:“…如今翡翠已经吃了药…”

李氏脸色也很难看:“大年下的,真是作孽!”想想乔连波又忍不住叹气,“怎么糊涂到这种程度!”连给通房喝避子汤都不知道。

出了这么个事,大家心情都不好,绮年又坐了一会儿,想到今日赵燕恒不是休沐,外头又有些落雪,下衙回家想必身上又有些湿冷,便起身告辞回郡王府。

进了节气居,小满上前来接着,小声笑道:“世子妃不知道,今儿府里可热闹呢。”

“热闹?来人了?”

“是秦家表少爷。”小满忍着笑,“一来就跟阮家世子动起手来了。”

“是——秦岩?”绮年大为诧异,“他不是该陪着妻子回门么?”

小满撇撇嘴:“谁知道呢。反正您走了没多一会儿呢,表少爷就跑来了,进门见了阮家世子就打,两人在外书房那边打成一团。其实表少爷哪是对手呢,阮世子让着他罢了。”

绮年想想当初秦岩干过的那些事,不由得摇了摇头:“这是添乱。”现在说起来还算是阮麒理亏,若是把当初赵燕妤落水被秦岩救起来的事翻出来,那就大家扯平,更要闹得理直气壮了。

“后来怎样?”

“王爷叫人拉开了,叫人送了表少爷回秦府。县主倒是在丹园跟王妃哭了半日才走的,表少爷跟阮世子动手的时候都没出来。”小满想了想,“豆绿托人来问了,什么时候能让她出来。”

“是啊,豆绿的事儿是要好好想想了…”当初答应让豆绿到庄子上去跟她的心上人成亲,可是现在秦王妃和身边的丫鬟都被圈在丹园里了,何况豆绿的身契还在秦王妃手上,想让她出来还得费点力气,“去跟豆绿说一声,让她别着急,这事我总替她办了就是。”

第174章 许茂云传出喜讯

正月十六,昀郡王就递上了折子,奏请将郡王位传给赵燕恒。宗人府那边的批示还没下来,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甚至比今年的春闱还要吸引人的注意力。

绮年翻检着眼前的嫁妆单子:“这家具都亲眼去看过了吗?”

“是。”芙蓉眉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气,“侧妃亲自去看过的。”

肖侧妃出身商户人家,精明能干也识货,既然是她亲自验货的,自然没有问题。绮年直接批对牌:“那就定下来。首饰都打好了吗?”如今是正月底,离赵燕好出嫁只有一个多月了,嫁妆也该备齐了。

“都打好了。”芙蓉连声答应,犹豫一下,“侧妃,侧妃让奴婢来请教您一句,那——陪嫁的丫鬟要不要再添两个?”

绮年一怔,随即明白了肖侧妃的意思,这是问是不是给张执备下通房丫鬟呢。赵燕好身边的丫鬟忠心是忠心,但相貌上都是平平,做通房是不大够格的。

“你回去转告侧妃,若是丫鬟够用就先这样罢,以后去了张家,要用的时候再挑就是了,张家也不是那样奢靡的人家。”

芙蓉立刻笑得眼都快没了。世子妃这意思就是说张家不是那等三妻四妾的人家,很不必先杞人忧天地备下什么通房。就说嘛,张家大少奶奶那是世子妃的好友,这门亲事又是通过世子妃才结下的,若是人家不好,世子妃定然不会插手的:“奴婢这就回去跟侧妃说。”

绮年笑笑:“让二妹妹过去了就好生过日子,别的不要多想。”

芙蓉欢天喜地出去,如菱又拿了几份单子过来:“世子妃,这是三皇子大婚的礼单,您看看还要不要再添减什么?”

三皇子大婚定在二月二十八,成亲之后十日就启程前往藩地。二皇子比他还早些,如今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等参加完弟弟的婚礼就立刻动身。两位皇子这一走,看起来这大位的传承也就差不多尘埃落定了。当然,只是看起来。

“礼单就这样吧,回头世子回来,问问他还要不要添减。”绮年有点儿头疼,这送礼真是个大学问,如今秦王妃不管事了,这送礼的担子落到她身上来,还真是够沉重。要不是有从前的旧例参照着,那就是两眼一抹黑啊。

“那还有这个。”如菱一张张往上递,“这个是显国公府两位少爷亲事的礼单,这个是…”实在是太后这一年国丧耽搁的婚事太多,大家全挤到一起来了,三月到七月之间,喜事无数啊。以郡王府的身份倒不必都要出席,但人不到礼也得到,费脑子少不了。

绮年头昏脑胀:“如菱啊,让你家世子妃歇会儿成不成?就不能说点高兴的事吗?”

如菱抿着嘴笑:“有啊。小满姐姐和如鹂姐姐的嫁妆都备好了,世子妃不去看看吗?”

“是吗?”绮年果然来了劲儿,“把我的首饰匣子拿过来,给这两个丫头添妆。”

如鸳笑着捧了首饰箱过来,如菱挤挤眼睛:“如鹂姐姐都要嫁出去了,如鸳姐姐还不快着点吗?”一句话说得如鸳放了匣子去拧她的嘴,两人正闹成一团,白露进来了:“世子妃,韩大人家里遣人来报喜了。”

来的是许茂云的贴身丫鬟丹墨,一进来就满脸笑容地给绮年磕头:“给世子妃请安。我家少奶奶有喜了。”

“当真?”绮年顿时大喜,“几时诊出来的脉?有了几个月了?”许茂云嫁过去之后千好万好,只是一直没身孕。虽说她年纪本来不大,韩夫人也不催促,但她自己其实还是有压力的,如今怀上了那就真是十全十美了。

丹墨也笑得合不拢嘴:“昨儿晚上喝了两口鱼汤就吐了,还当是吃坏了东西也没在意,今儿一早去给夫人请安,看见那鸭子肉粥又吐了。还是夫人知道,立刻就请了太医来诊脉,说是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夫人叫自己的贴身嬷嬷去家里报喜,奴婢这不就跑到您这儿来了么。”

“如菱,去把腌的那个酸梅拿一坛来。”绮年马上想起来,“这是自己家园子里的梅子腌出来的,拿回去给你们家少奶奶,若是喜欢,我再叫人送两坛去。”

“多谢世子妃,我们少奶奶现在就想吃点酸的呢。”丹墨眉开眼笑。孕妇都爱吃点酸的,但许茂云从前没这个口味,韩家也没备下,这会儿正叫人到处去买山楂糕杏脯之类呢。

绮年真想马上去看看许茂云,可惜手头一堆的事儿死活走不开。丹墨自然明白:“等过些日子世子妃再去也是一样的,奴婢还要去吴府上报一声儿,就先告退了。”

许茂云这个喜讯让绮年高兴得都有些坐不住了,马上把手头能搜到的各种酸东西都收拾了些叫丹墨带回去,等人走了还在高兴得团团转:“真是太好了,喜事都扎堆了来。”

“什么喜事啊?”赵燕恒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绮年还在兴奋头上,站起身一边迎过去一边笑道:“都是喜事啊,咱们院子里这两个丫头要大喜了,韩少奶奶又有喜了,可不都是喜事吗?”

赵燕恒笑了笑:“韩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韩少奶奶有喜倒真是大喜事。”算算韩兆也快而立了,这时候才有第一个孩子,不喜才怪。

绮年看他脸上虽然带笑,眼睛里却没有什么笑意,连忙摆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了,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汉辰辞官了。”赵燕恒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倒,把绮年搂到膝上坐着,头靠在她肩上,“皇上准了,给了他一个员外郎的空衔,又赏了些东西,让他回家乡去了。”

“怎么?”绮年一时没反应过来,“辞官?皇上不用他了?”

赵燕恒苦笑一下:“不,皇上倒是留了,汉辰说上回为永顺伯的事儿受了伤,身子大不如前,不能再为皇上效力了…他做的事,早晚是要招忌的,如今趁着皇上还念旧情肯放他回去,倒也是件好事。”虽然嘴上说是好事,却仍不禁有几分唏嘘。

绮年轻轻叹口气:“你也说是好事了。我觉得也是,与其天天提心吊胆的,不如回家乡吃碗安稳饭呢。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过日子了。”周镇抚与赵燕恒不同,赵燕恒身上有着郡王的爵位,即使招了皇上几分忌惮,也能保住一生无忧。而周镇抚毫无根基,皇帝信任他时他就是权臣近臣,不信任了就是碍眼的绊脚石,随时可以除去。与其将来皇帝厌弃了他,或者新皇登基忌惮他知道得太多,还不如趁这会儿皇帝还有怜悯之心的时候激流勇退。虽然跟从前呼风唤雨的日子没法比,但至少可以平安一生。

赵燕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跟周镇抚相交多年,看起来二人各为其主交集不多,其实颇有几分心照,这会儿周镇抚退场,他也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少小离家,如今家乡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在京城这些年连个意中人都没有。他这人性子也古怪,那些大家闺秀又不大入得他的眼,嫌规矩太多。原本他看中了清明,我想着他是个不拘身份的人,表面上看着放浪,其实是个有分寸的,将来又是一个人过日子没有那些家长里短的麻烦,若能成了清明也有靠,谁知道——唉!总觉得有几分对不住他。我想后日在家里为他饯行。”

“是该替他饯饯行,从前在成都的时候他也算帮过我的,我来下厨备几道菜罢。”虽然说当时救人的主力是赵燕和。

赵燕恒感激地看看绮年:“你最近忙成这样,还要给你添麻烦…”

绮年笑起来:“这算什么麻烦。”做妻子的下个厨也是理所应当的,替丈夫招待一下朋友,这要是在上辈子那都是很常见的事儿了,“对了,给三皇子的礼单拟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增减的没有?还有显国公府两位金公子的,我知道你跟他们亲厚,这礼单也要你亲自看过才好。”金国廷今年是要参加春闱了,金国润则是去年秋闱刚刚中了武举人,兄弟两个已经预备三月里同一日成亲,倘若金国廷这次春闱能高中,那就是三喜临门。

赵燕恒随手接过礼单又往桌子上一扔,搂紧绮年的腰:“不看了,统统明日再看。”嘴唇凑到绮年耳边,“品姐儿也这么大了,我们也该再生个儿子才好。”天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想要跟妻子风花雪月一番,片刻之后就是礼单啊采买啊这些鸡毛蒜皮。

绮年怔了怔,脸腾地红了:“天还早…”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赵燕恒已经把她横抱了起来:“是啊,生儿子就要趁早么。”

在外屋守着的白露听见内房的门关闭上闩,连忙退了出来,吩咐厨房备下热水,有几分心不在焉地回了耳房。小雪正在绣荷包,看她进来便道:“怎么没在那边守着?”

白露笑笑:“一会儿要备着热水送进去呢。你这是给小满绣呢?”

小雪一听就明白屋里在做什么,脸上红了红,道:“我姐姐四对,送如鹂四对。这些小东西,免不了要用的。”

白露就着她的手看了看:“你针线好。我不成,不敢送这些东西,从前得的几尺松江布还在,一人一份儿,但愿她们别嫌寒酸才好。”

小雪笑道:“这说的什么话。松江布是好东西,谁会嫌?只是你该留着做嫁妆的。”

白露低头不语。小雪觑了觑她的面色,一面飞针走线一面自言自语地道:“我姐姐和如鹂都是有福气的,嫁个实在人做正头娘子,吃穿不愁,日子顺心。依我说,咱们就算那很有福气的了,主子实心实意替你谋个好出路。远的不说,就说县主那边的丫鬟,何曾有几个好下场的?原来的春娇秋婉那是素来的跋扈,自作自受也就罢了,如今陪嫁过去的那几个,秋雨前几日又被撵了。姚黄也是王妃身边得用的,又跟着县主陪嫁过去,如今还不是天天的发着愁,哪次回来不是一脸的愁容?她今年也二十岁了吧,我看县主也没替她想过配个什么人家。”

白露低声道:“我知道。世子是念着情份的——”顿了一顿,有几分艰难地道,“世子妃,也是真心替咱们打算的。”这话说得艰涩,说完之后却又觉得有几分轻松。

她这一样一说,小雪倒不好说什么了,半晌才道:“姐姐若想通了就好了。”

白露苦笑了一下,头又慢慢低了下去。

绮年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上酸溜溜的,哪儿都不大自在,一睁眼见窗户上都大亮了,吓了一跳,坐起来手往旁边一摸,早没人了。如鸳抿着嘴端了洗脸水进来:“世子去衙门里了,外头的事儿奴婢们都安排下去了,外头只知道世子妃正忙活这些日子送礼的事儿呢。”

“死丫头!”绮年一半放心一半也有些脸红,假意嗔了如鸳一句,起身漱口洗脸,一边又道,“明儿要在三春山房给周大人饯行,你悄悄叫小杨去外头单独采买了来,直接送到小厨房,走咱们院子的账。”这么多年赵燕恒跟周镇抚都是私下里打交道的,如今饯行也还是私下里来的好。

如鸳一一答应,熟练地替绮年梳头更衣。绮年从镜子里看了看她:“你比如鹂还大几个月呢,如今她都要出嫁了,你心里也没个可意的人?”

如鸳脸一红:“奴婢也没多大呢,世子妃就想着往外头赶人家了,敢情是用腻了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