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蓝莹莹的水炫琴出现在他的膝上。
他信手一拨。琴音袅袅，似乎有流水从他指尖流泻而出，
那悠远的曲调能让浮躁的心瞬间凝神……
叶璇玑看了他一眼，她承认他弹的琴很好听。
弹琴的样子也很风雅从容。
如果是处于这么紧急的关头，她或许会被他弹琴的风姿和曲调吸引，可是现在不行！
那只僵尸还在那里肆虐，无数人的性命都在顷刻之间，她没有闲心听琴。
“喂，现在不是显摆你琴技的时候，赶紧想想怎么降伏他为正经……”
一句话没说完，她忽然住口，怔怔地望着下面。
原本下面冲天的火焰竟然已经凭空消失，露出了那些断壁残垣。
墨云聪一步步自那些断壁残垣中走出来。
一双血红的双眸冷冷望着墨倾城：“镜天师，你果然有两把刷子！“
墨倾城无声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他：“墨云聪，够了，你可以收手了。”
墨云聪哈哈狂笑：“收手？！这些该死的人尚没有死绝，我怎么可以收手？！”
他的笑似笑又似哭，凄凉而又尖锐。
他又上下打量了墨倾城两眼，眸子闪过一抹嗜血的火热：“早闻镜天师之名，看来倒不是绣花枕头，你敢不敢同我一战？”
墨倾城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不敢？！”
墨云聪闪着青色光芒的指尖伸伸缩缩：“不敢的话，那就看着这一座城也沦为火海吧！我要让整个世界的人都为她陪葬！”
他指尖一凝，又是一个火球将吐未吐。
“不是不敢。”
墨倾城回答的慢条斯理，一双眸子里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诮：“而是怕你不想！”
“我不想？！哈哈，镜天师，我又什么不想的？！是你自己要做缩头乌龟的！”
传言中的镜天师有神鬼莫测之机。
原先墨云聪为人时，只能对他仰视。
现在他却十分渴望与他一战！
无论输赢，他都已经不在乎！
就算是技不如人，死在他的手里也是一种解脱……
墨倾城拨了一下琴弦，琴音流荡，在空气中如水流淙淙而过。
他的声音也如这琴音般清淡：“既然你不愿意救她，那我随时奉陪你走几招。”
一句话如石破天惊，墨云聪瞬间僵在那里。
一双眸子瞬间雪亮：“你……你说什么？你有法子救她？！”
他紧张的指尖都颤抖起来。
“不错！”墨倾城回答。
短短两个字便让墨云聪瞬间从地狱爬回天堂。
瞪着墨倾城：“那……那……请你救活她。只要能救活她，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东西……”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
他原本站的笔直，骄傲的如同一只凤凰。
此刻膝盖颤抖着只想跪下去……
没有了战意，杀意，他那通红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露出略显苍白的一张脸来。
依旧眉目如画，俊美的不可思议。
双眸望着墨倾城，跳动着灼灼火光……
那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光芒。
墨倾城目光冷凝如冰，缓缓地道：“救她容易，需要你一样东西。你未必舍得！”
墨云聪一愣，随即大笑：“我还有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只要能救她，就算是要我的命也无所谓！”
墨倾城眸光闪了一闪：“不会要你的命，可是——比要你的命还要痛苦。”
墨云聪一扬眉：“到底是什么？”
墨倾城望着他缓缓地道：“如意镜！”
墨倾城望着他缓缓地道：“如意镜！”
搞了半天，如意镜是在墨云聪身上？
怪不得他忽然变得这么强大，原来是有了神器的辅佐……
墨云聪一愣：“什么如意镜？”
墨倾城淡淡地道：“它现在在你的体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它，但是如没有它的帮助，你现在还是一只没有任何思维的普通红毛僵尸……”
普通红毛僵尸？
墨云聪愣住，他记得那一夜，墨州城内僵尸横行，他从京城刚刚回来便被一只僵尸咬伤。
随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
再有记忆时，他已经修炼成了红眸僵尸，有了思维，不怕阳光……
在这之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忽然变得很厉害……
原来是自己做普通僵尸因缘际会吃了什么如意镜的关系么？
“失去了如意镜他会怎么样？”叶璇玑忍不住问了出来。
“很简单，在三个月后他会逐步再成为没有任何思想意识的红毛僵尸，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墨倾城语音平淡，说出的话却极为冷酷：“这样，你还救她么？”
这样的结果还真的不如死掉！
叶璇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就没有别的办法？”
这种结局太残酷，墨云聪虽然有错，但落得这样的下场却委实可悲。
“我同意。只要能救她！”墨云聪缓缓开口。
“你变成红毛僵尸后，别怪我会收了你！”墨倾城冷冷施压。
“我知道……”墨云聪涩声道。
到那时已经无知无识了，如能收了他，他也算早日解脱。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那她呢？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到那时已经无知无识了，如能收了他，他也算早日解脱。
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那她呢？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没有。她会活的好好的。而且，说不定会忘了你。”
墨倾城回答，语音很淡，却让叶璇玑打了个寒颤。
差点跳起来！
不行！这样对墨云聪太残忍了！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要忘了他……
不公平！这实在不公平！
墨云聪脸色更加苍白，低头望着怀中的何云烟。
何云烟双眸微合，脸色已然发青，气息若有若无，只剩最后一口气吊在那里……
他指尖拂上了她的脸颊：“我会救你。无论如何我也会救你。这是我欠你的，我会还……”
猛然抬头望着墨倾城：“那你还等什么？救她吧！”
取如意镜的过程很复杂，也很艰辛。
墨倾城累出了一头的汗，而墨云聪也疼得死去活来……
当一件东西终于墨云聪身上裂体而出的时候，叶璇玑终于看清了那件东西的模样。
那竟然是一块火红色的玉石模样的东西。
不过一个吊坠大小，上面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流转。
虽然是自墨云聪体内裂出来，上面却没有一丝血腥。
一面光滑如镜，一面雕刻着繁复的，让人看不懂的花纹。
失去了如意镜，墨云聪原本剔透如红宝石的眼眸变得有些暗淡。
一头红发也恢复了正常颜色。除了脸色苍白些，倒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墨倾城盘膝而坐，将如意镜放在水炫琴上，叮叮咚咚弹奏起来。
水炫琴嗡嗡响动，一波波的蓝光发出来，将如意镜整个笼罩……
过了片刻，如意镜上原本有些暗沉的镜面蓦然发出光来。
红光蓝光交相辉映，围绕着何云烟转圈圈，慢慢的钻进她的体内……
何云烟原本气息微弱，仅有一口气在那里吊着。
但在红光蓝光的映照下，她雪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呼吸渐浓……
墨云聪一直紧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脸色一点一点好转，终于松了一口气：“云烟……”
他低低地唤出她的名字。
眸中光芒流转，似藏了千转百回的心思，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对不住，一直是我一错再错，逼得你无路可走……云烟，既然你爱他，那么，我便放手。只希望你幸福……但愿下一世……下一世我早遇见你，不会再辜负你……”
有泪自他眼角滴下，滴入她的掌心之中……
叶璇玑心酸的厉害。
看着墨云聪，半晌问出一句：“你……这样做值得么？她或许会真的忘记了你……”
墨云聪闭了闭眼眸，站起身来，淡淡地道：“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叶璇玑睁大了眼，这么悲催的事情也叫好？
好在哪里？
“我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她能忘了我，或许就不会再痛苦，这样对我对她都有好处……”
墨云聪低语。他手指在何云烟脸上轻轻划过：“云烟，这一世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原来，竟然是这种结果么？
虽然这种结果是最好的，但她总感觉憋气，感觉不平……
“无忧——”
黄龙国君挣脱了侍卫，踉踉跄跄从远处走过来。
不顾一切将何云烟抱在怀中：“无忧……无忧……”
墨云聪脸色一变，指尖动了一动。
有一团暗火的光芒隐约在他指间闪烁。
他虽然失去了如意镜，但毕竟还是红眸僵尸，功夫仍在。
但看了看黄龙国君怀中的何云烟，他又猝然回过头去。
冷冷地道：“对她好一些。你父母妻儿之死和她无关！”
黄龙国君先前并没有听到众人先前的言辞。
听墨云聪如此一说，他蓦然抬头，瞪视着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男子：“你——”
似乎不相信他会轻易罢手。
恨意依旧在翻涌，但他却知道这一切不是何云烟的错……
墨云聪微微闭了闭眼睛，冷冷地道：“不要让我听到你对她不好的传言，不然我能毁你第一次，也能毁你第二次！”
叶璇玑暗暗叹息。
黄龙国君的亲人毕竟是因为何云烟而死。
就算黄龙国君不再计较什么，但他的臣民呢？
他的臣民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墨倾城似乎猜到了叶璇玑所想，看了墨云聪一眼：“你要想让何云烟生活的好一些，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墨云聪果然询问。
“放出黄龙陛下亲人的魂魄，让他们还魂！”墨倾城开口。
墨云聪一僵，冷冷地道：“人死焉能复生？更何况他们的尸体早烧毁了！我就算放出他们的魂魄，她们也无所凭依！”
“也没全毁，老子扒拉出来两个。”
一道清朗磁性的声音忽然自断壁残垣中传出，一个碧衣男子现出身形。
一条手臂下夹着一个孩子的尸体。正是笙儿和夜儿……
水炫琴和如意镜能不能穿越时空叶璇玑不知道，但能起死回生是真的，
墨云聪放出了两个孩子的魂魄、
在一波波蓝光和红光的交织下，两个原本已经没有任何气息的孩子逐渐有了浅浅的呼吸……
黄龙国君喜极而泣，看看怀中的何云烟，再看看两个孩子——
他们都是家人，他的亲人。
他一度以为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却没想到还能再得回他们……
对墨云聪那刻骨的仇恨略略淡了一些。
早有锦衣卫抬来三张软床，将两个孩子和何云烟放在软床上。
黄龙国君低声问墨倾城：“镜天师，他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墨倾城淡淡地道：“三日后！”
“那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这一切？”叶璇玑忍不住问出来。
“这……按道理说，他们会忘了这一切。”
墨倾城缓缓开口：“除非……”
叶璇玑眼睛一亮：“除非什么？”
墨倾城摇了摇头，笑了一笑，淡淡地道：“除非有奇迹发生。”
他们能再复活原本就是奇迹，难道奇迹上还能再增加奇迹？
其实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何云烟如果忘掉一切，她会得到安生的生活。
黄龙国君原本就很爱她，现在又增加了愧疚，何云烟醒来后，他对她只有更好。
而且他的母后和其他妃嫔都死了，这样也就没有了绊脚石。
如无意外，黄龙国君会封何云烟做皇后的……
墨云聪到底没等何云烟醒来就走了。
虽然明知道何云烟可能会忘了他，但到底不愿意亲自看到那一幕。
在确定何云烟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他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萧索的背影在夜色中冉冉而没，叶璇玑心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