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妙渺抬了抬眼皮，艰难的点点头。
他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也说不了什么。她这样的情况，他根本就束手无策。连S市最好的宠物医生李玉衡都在电话里说了，这样的情况之前根本就没有遇到过，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治疗，只能先开点常规的药物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助。
但愿有用吧。王锦町轻柔的摸着纪妙渺，希望她能感觉稍微好一点。
纪妙渺看了看他，用爪子比划了一下。
“你要手机吗？”王锦町问。
她点点头。她现在有很多事情想和王锦町商量一下。
王锦町起身，把纪妙渺轻柔的放到沙发上，去了纪妙渺的房间，拿了她的手机。期间看到猫窝上的白□□毛，眼色不由一沉，心底就像被针刺似的，有些喘不过气。
他拿着手机出去了：“你现在这样，能打字吗？还是好好休息，好吗？”
纪妙渺摇头。
王锦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给了纪妙渺。
纪妙渺撑起身体，爪子颤颤巍巍的在键盘上打字。
风渺：是不是孩子的原因？
她现在的身体反应，很像是人类女性的孕吐。
但是不应该啊，人类的孕吐没有那么早，她现在才怀孕半个月。可如果按照猫的孕期算，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是猫，很少有反应像她这么大的。连李医生都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种情况。
王锦町：“应该是的。”
纪妙渺吐了一口气。
“刚刚李医生在说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个猜测。”王锦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轻轻拍这她的背，“你不会要怀孕十个月吧？”
风渺：什么？
“李医生说，这段时间，你肚子的孩子没有长大多少。但按照猫的孕期算的话，按理来说应该长大了，可是如果换成人，短短这段时间，确实也没有多少变化。”王锦町解释了一下。
纪妙渺觉得眼前又天旋地转起来。
她连忙把头伸出沙发外，一张嘴，刚刚几分钟前喝下的药全部吐了出来，吐在干净的瓷砖之上，触目惊心。
王锦町连忙上去拍她的背，除了看着她吐，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这样奄奄一息的纪妙渺，他的心里一阵难过。
纪妙渺吐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拿来旁边的面巾纸，仔仔细细帮她擦了一下嘴巴。
“你先睡一会儿，好吗？这些事情先不用想，先睡一会儿。”王锦町把她抱在怀里，“也许睡一会儿就好了。”
然而纪妙渺根本就睡不着。
身体难受的厉害，心里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挣扎着，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王锦町根本就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反驳纪妙渺，于是只能让她去碰手机。
风渺：我这是孕期反应吗？
“应该是。”
风渺：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王锦町很想说待会肯定就好了，可是他说不出口，他只能老老实实地道：“对不起渺渺，我也不清楚。”
风渺：老王瓜，我好难受
王锦町是第一次看到纪妙渺对自己的称呼，在所有时间，在她和他微信聊天的时候，她都是没有任何称呼的。
老王瓜？她为什么叫他老王瓜？这样的想法只在王锦町的脑袋里闪现过一秒就溜走了，他把全部心神都留在‘我好难受’四个字上。
“对不起。”王锦町只能道歉。
风渺：你说我的肚子里会不会是怪物？
风渺：我感觉我要把的内脏都吐出来了
王锦町心一抽一抽的，只能一下一下摸着纪妙渺。
风渺：我记得你会唱歌
风渺：你给我唱歌吧
纪妙渺打出两个字后，就伸回了猫爪，闭着眼睛，强忍住恶心，养神。
这样的提议王锦町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抱着纪妙渺轻轻给她哼着歌。
每当他觉得纪妙渺可能已经睡着的时候，她总会立马睁开眼睛，干呕一番。
这样一天折腾下来，不仅纪妙渺状态奇差，连王锦町都神色疲惫，眼底下一片乌黑。
纪妙渺最终还是睡着了。
王锦町抱着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都不太敢动。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他一定不会那么做。可是，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后悔药。
他低下头，轻轻的轻轻的在纪妙渺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对不起，好好睡吧。
然而纪妙渺终究没能好好睡上一觉，半夜她又惊醒过来，干呕的比白天还厉害。身上的猫毛也掉的厉害。
王锦町都不太敢让自己的手碰到她了，害怕一碰上就会蹭下一片毛下来。
这样越来越糟糕的情况让王锦町终于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火急火燎的收拾了东西，抱上猫，直接把车飚到了宠物医院。
李玉衡刚好今晚值夜班，看到王锦町的样子，便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立马给王锦町的猫办了住院手续，当场给纪妙渺这只猫输液补充水分和营养，纪妙渺的情况暂时好了一些。
天渐渐亮了起来，太阳快要升起。
劳累了一天的王锦町靠在病房外的白色墙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玉衡刚好走过，然后停了下来：“你的猫怎么样了？还有在吐吗？”
“偶尔醒来干呕几次，不过比之前稍微好一些。”王锦町站直身体，回答道。
“嗯，这是个好现象。”李玉衡想了想，难得的加了一句，“你也别太担心了，去休息一会吧。”
王锦町疲惫的笑了笑，点头。
天越来越亮，人们开始起床上班。
纪妙渺也醒了过来。她早上的状态还算可以，早上李玉衡来查房的时候，说了如果继续保持下去，不出几天就可以出院好好养胎了。
王锦町稍微放松了一些，出去接了个电话。
接完电话回来，他看到的便是又干呕个不停的纪妙渺。
而且这次比之前的都更为严重，止下去后不到半个小时，便又重新干呕，如此循环往复。
李玉衡带着一众宠物医生看了半天，最终一个个沉着脸色到隔壁会议室开会去了
王锦町在病房里看着那样难过的纪妙渺，觉得心头一阵无力。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代她受过。
纪妙渺睁开眼睛，对上王锦町担忧的眼神。她缓缓展现一个淡淡的猫笑脸。别担心别自责啊，她在心里轻轻说。
会议开了有些时间，李玉衡走进了病房。
“王先生，我们讨论了半天，有个治疗方法可以一试。”
“李医生，我们出去说吧。”王锦町起身阻止李玉衡继续说下去，他看了看躺着的纪妙渺，率先走出了病房。
李玉衡不知道为什么要避开猫，毕竟猫又不是人，需要考虑病人情绪，特意避开吗？不过他也没多想什么，跟着走了出去。
趟在床上的纪妙渺见此只能无力的抬了抬猫爪。
李玉衡关上病房的门。
王锦町开口：“李医生，你说的治疗方法是？”
“虽然我们医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一致猜测猫的反应和她肚子里异常的胎儿有关。”李玉衡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如果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你的猫很快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们讨论过后，给出的建议是，打胎。”
48、048
打胎吗？
王锦町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无力的扯起一个笑容。
当初在得知纪妙渺怀孕的时候，他就想过要不要打胎。毕竟没有人能够保证纪妙渺最后生出来的是什么。
所以当初他想，打胎吧。这样也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可是他舍不得。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舍不得。
所以他在心里列举了一种种情况。
如果是人的话，他就把孩子好好养大。如果是猫, 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猫咪，哪怕没办法叫他一声爸爸, 他也想要把他们养大。如果半猫半人，他的孩子肯定也是最美好的存在, 哪怕是买一个岛屿, 给孩子建立一个世界, 他也觉得自己可以。
所以好像无所谓，那就把孩子生下来。
他在那段时间里, 无数次在想, 他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子？是虎头虎脑的小子、有酒窝的丫头？还是一个圆鼓鼓的小猫咪？
如果纪妙渺还是猫，孩子是人, 他肯定要从小就告诉孩子，那只猫是你的妈妈。如果孩子和纪妙渺一样是猫, 那他也要让孩子知道他是爸爸。然后他们一家就那样在一起, 尽管物种不同, 但想来和一般的家庭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会有争吵, 会有不和，但一直都会是一家人。
有时候晚上趟在床上，只要一想到, 他就觉得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说明的柔情。
可是，李玉衡说，打胎。
如果不打胎，纪妙渺会有危险。
那么为了纪妙渺，他只能对不起那未出世的孩子。
王锦町轻轻擦去眼底的湿润，恢复成往日平摊无波的样子，推门而入。
纪妙渺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眼里带着明明确确的询问。
王锦町坐在她旁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纪妙渺忍不住又干呕起来，他才回过神来，帮她拍背，待她熬过这一次干呕后，才艰难的开口。
“渺渺，医生说——”王锦町觉得这话对纪妙渺很残忍，他顿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轻轻道，“打胎。”
纪妙渺猛的抬起上身，愣愣的看着王锦町。
王锦町不忍，伸手想要摸摸她，但手停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半晌，纪妙渺慢慢的趟了回去，眼里含着水光，一片虚无。
这个消息，何其残忍。
如果这个孩子注定无法生下来，为什么一开始要让她怀上这个孩子？
她纪妙渺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一个亲人，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三大姑八大姨，她什么都没有。
她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二十多年，然后那一天，她的肚子里有了孩子。
虽然她现在是一只猫，可是那又如何？那是她的亲人，她未出世的亲人，和她有着血脉传承的亲人。
纪妙渺羡慕这种血脉传承羡慕了二十多年，终于有一天，她也有了这样的血脉传承。虽然是个意外，而且还不是一个美好的意外。
但她还是为此开心，为此期待着，甚至不管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可是，王锦町告诉她，医生说要打胎。
不打胎可以吗？哪怕再难受，她也可以撑一撑的。
纪妙渺祈求般的看向王锦町。
王锦町读出了她眼中之意，缓缓的摇摇头：“渺渺，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
猫不同于人，生命力非常脆弱，宠物医学没有人体医学那么完善。
这才短短一天的时间，纪妙渺几乎就瘦了一圈。如果再拖下去，王锦町想都不敢想。
他站了起来：“渺渺，我去和李医生商量一下手术时间，你好好休息。”
他弯下腰摸了摸纪妙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体要紧。”
纪妙渺闭上眼睛，留下两行清泪。
手术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一早，王锦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纪妙渺。
纪妙渺沉默了很久，在夕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发了两条微信。
风渺：我今晚不想待在这
风渺：我想回去
“渺渺，你现在的情况，待在医院我比较放心。”王锦町下意识就拒绝。
风渺：我要回去
纪妙渺就那样看着王锦町，长久的看着。
王锦町没办法，只能去向李玉衡征求了一下意见，对方想了想：“你为什么要让猫回去一个晚上？明天早上的手术，今天晚上还在医院比较好。”
他没法说是纪妙渺要求的，只能道：“我有点舍不得，我想带她回去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会送过来。”
李玉衡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也行吧。虽然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我也没办法。你自己晚上小心看顾着，一有不对，立马送医院来。”
于是王锦町把纪妙渺带回了家。
回到家后时间也已经不早了，纪妙渺精神状态依旧不好，王锦町没办法，只能一晚上都待在纪妙渺的房间照顾她。
结果晚上十点以后，纪妙渺的情况突然间好转了很多，她不再干呕。
等了一会儿，她控制不住的发了条微信。
风渺：明天是不是可以不用手术了？
王锦町摸了摸她的头：“再观察观察，明天去医院问问李医生。”
纪妙渺有些失望，但想想又有些开心。
如果情况真的能够好转的话，也许明天的手术就可以取消，也许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可以生下来。
老天保佑，她在心里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