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他说的话,也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更相信他不是那么轻易就变心的人,即使变心了,也不会做背着女朋友鬼鬼祟祟脚踩两只船的事情。
卫楠只是单纯觉得,那个男人是自己应该相信的。好像他说过的话,便是信誉的保证。不需要理由,只是打心底觉得陆双是个守信誉的人。
陆双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卫楠心目中居然如此神圣,真的成了“有品格、有修养、有耐心、有风度”的四有好男人。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高兴到直接晕倒。
此时的陆双闲着无聊,估计卫楠到站了,便主动给她打电话过去,正经道:“向你表达一下亲切的问候。你到了吗?”
卫楠轻笑:“嗯,到了,一切顺利。”
陆双笑了:“对了,我这几天要到A市出差一趟,为期一周,要不要给你哥哥带东西?”
“好啊,给他买一套英雄传说的游戏光盘吧,他一直念叨着说要买正版。”
“嗯,钱呢?”
卫楠摸摸鼻子:“你先垫着…”
“怎么还?”
卫楠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等以后我拿到工资,攒几个月再一起还你。”
陆双轻笑道:“光盘而已,不需要攒好几个月的工资吧?”
卫楠却笑不作答。
其实除了光盘,还有祁娟的大笔手术费需要还给他。也是在后来,卫楠冷静之下一想,才突然觉得周放没有理由在那么恰当的时机打电话过来,并且没有任何事只是打电话问候,然后等自己一开口,他便答应借钱。严格算来自己跟周放那时候只是见过两三次面而已,他不会无聊给朋友的女友打电话,也不可能一次性几万的借钱给人,若不是陆双从中搞鬼,还能是哪种可能?
想通之后也只能再次无奈一叹,陆双对我如此,连好姐妹的事都能这么关心尽心,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放开他了。
结束对话后,陆双一个人无聊,在卧室里弄一些好玩的程序来折腾电脑,片刻之后,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一看那来电显示,陆双的心情就非常愉快。
意料之中的,传来某个卫家丫头暖暖的声音:“陆双,你还没睡吗?都十二点了。”
“没呢。”陆双笑,“不是刚刚打过电话吗,你怎么又打?”
卫楠认真道:“你工作忙记得早点睡,别熬太晚。”
“你这么关心我,我一高兴,晚上肯定会睡不着的。”
卫楠不说话了。
陆双玩笑道:“怎么,主动打电话倒是挺难得啊,打过来也不说话,难道想念我了?纯粹想听我的声音?我受宠若惊啊。”
对他那奇怪的幽默感卫楠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道:“那个,其实我想跟你说,生日快乐。”
“嗯?”陆双愣了愣,眼睛瞄了一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此时正是凌晨12点,而今天果然是自己的生日。
陆双心花怒放,一阵狂喜,表面上倒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潇洒:“哦,生日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忘了,难为你还记着了。”
“我在手机里写了备忘录,并不是刻意等十二点的时候第一个给你送祝福的。”卫楠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装作不在意的道,“我卧室抽屉里有个红色盒子,是给你准备的礼物,你自己去拿。”
“还有礼物?”陆双弯起嘴角笑得更加灿烂,心花怒放到胸口都胀痛起来,赶忙快步走到卫楠的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红色药盒,陆双笑着打开来,笑容却慢慢僵住,到最后,脸上的表情都渐渐扭曲了,嘴角不断抽搐。
终于调整好情绪,陆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平淡地道:“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一盒避孕药,我就收下了。”
那边是死寂般的沉默,良久后,传来原元大姐爆发般的恐怖笑声。
“哈哈哈哈,卫楠你真是太丢人了!前几天医院里开性教育的讲座,发的避孕药我不是叫你别带回去吗,又丢人了吧!哈哈哈哈!人家生日你送避孕药干嘛啊,你这不纯洁的家伙,哎哟笑死我了…”
这边的卫楠早已满脸通红,抱着头蹲去墙角了。
良久后,陆双轻笑道:“好了,别理原元,我知道你很纯洁,别不好意思了,说话吧,是哪个抽屉你都不说清楚。”
卫楠声音颤抖:“写…写字台的抽屉里…我挂了,拜拜。”
想起那头的卫楠满脸通红的样子,陆双不禁又笑了起来,拉开写字台抽屉,果然看到一个红色盒子。
这次应该不是奇怪的东西了吧,好笑地打开来,只见那盒子里躺着两个字,是用毛线和布条做成的手工艺品。
套用鲁迅先生的名句,便是:“我家盒子里有两个字,一个字是又,另一个也是又。”
陆又又,她对拆字还真是有种执念啊。
看着那彩色的毛线扎成的可爱“又”字,陆双嘴角扬起的笑容渐渐扩大开来。
傻卫楠,连送个礼物都这么简单傻气。为了不把你放出去祸害群众,我真的想看守你一辈子了。
四七章 义诊中的风波
次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小渔村中的天气果然比城市里更加炎热,杂草丛生的地带蚊虫几乎要泛滥成灾,卫楠穿了条短裤出门打水洗脸,不足五分钟时间腿上就被咬了一排可怕的红包,这可是毒蚊子,非常可怕,一咬一个准,大包瞬间起立。
回去之后赶忙在腿上涂了花露水,这瓶花露水还是陆双给卫楠塞包里的。还记得当年初见时陆双在卫生间喷花露水,卫楠嘲笑他“就是喷再多的香水也掩盖不住你浑身的臭味”,结果那花露水还挺有用,蚊子绕着陆双飞,却不敢接近。
难道是因为陆双气场太强大,蚊子都怕他?为何如今自己也涂了一身,那蚊子却依旧如同战斗机般,以不同的角度冲来攻击,拍死一只来一只,吸血吸得不亦乐乎?
卫楠穿了条长裤,外加一件中长袖的T恤,出门的时候感觉全身火热像是要蒸发了,旁边的原元也在擦汗,更可怕的是,还得在这么恐怖的天气里,套上那层白大衣。
很快,医护人员便到齐了,义诊的地点设在村委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卫楠和原元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撑起了塑料顶篷,下面摆了一个接一个的长桌,桌上是一些登记表之类的资料。远远望去倒是颇为壮观。
到了之后开始工作,卫楠和原元负责坐在一号位置给人家体检,一脸紧张的样子逗笑了旁边同来的刘医生,刘医生笑着道:“你们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卫楠点头,“嗯。”刘医生便感叹道:“以后有机会多出去走走,年轻人,趁着还能热血的时候多做些事情,以后老了就懒得出去了。多经历一些,你们才明白,干哪一行都不容易,问心无愧才重要啊。”那人语气温和,面带笑容,卫楠和原元作为后辈,听他这一席话,也只有心中感慨,点头称是了。
一个上午的工作很快完成,稍作休息之后,下午继续给村民做检查,烈日当头,看着那排着长长的队伍中面带笑容的村民们,卫楠和原元也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黄昏的时候,村长说附近有些居民行动不便又年纪大了,不好大热天跑来排队,能不能麻烦派几个年轻的医生走一趟,费腾义不容辞答应下来,准备好药箱就要上路,原元却突然一脸笑容道:“我跟你去。”不顾费腾的白眼,厚着脸皮跟着他。
原元现在已经进化成了一种生物,叫做跟屁虫。
卫楠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便拿起听诊器同去。走到半路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灯泡,不过奇怪的是,这两人虽然现在已是情侣,却很少说肉麻情话,基本上三句不离本行,都在那讨论…人体的心脏。
卫楠颇为无语的跟着他俩到了指定的农家,敲门进去给一位老爷爷检查,留下一些药物之后又换下一家。
这里的农舍有些破旧,黄土砌成的墙壁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缝隙,屋里的摆设十分简陋。
走了几家,三人皆感触良多,快到最后一家时,卫楠刚要敲门,却突然看见有个年轻的女人从隔壁出来,朝树下泼了一盆水,然后又回到屋里。
刹那间,卫楠和原元都僵在原地。
费腾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原元推推卫楠:“苏敏敏,我没眼花吧?”
卫楠笑容僵了僵,轻声道:“的确…挺像的。”
从敞开的门中看过去,这家的屋子比周围稍好了些,至少房子是新盖的,可院子里依旧一片荒凉。前几天下了雨的缘故,院中的积水还没有干,上面有蚊虫飞来飞去。那女子分明就是苏敏敏,精致的眉目依旧如往日般动人。只是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头发也减短了,皮肤晒黑了些,可卫楠和原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曾经T大中文系的系花,即使现在的形象有些落魄,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却依旧还在。
此时太阳还没落山,院中的光景依稀看得分明,卫楠和原元相识一眼,微微侧身,仔细往院中内看去——
有个年迈的老人坐在院子中央的木凳上,苏敏敏蹲在旁边给她洗脚。那发黄又满是疤痕的脚和女孩子漂亮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一刻,竟突然间变得无比和谐。苏敏敏的动作非常轻柔,纤细的手指缓缓在老人脚背上揉搓。
老人的脸上有许多伤痕,像是被大雨冲刷之后形成的沟壑,狰狞可怖。泛黄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裹在身上像是枯木。皱巴巴的手微微颤抖着,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苏敏敏的头发,像是害怕碰坏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轻到让人心疼的力度。
“怎么把头发剪了呢,我家小敏的头发那么好看。”
苏敏敏轻笑道:“工作忙,天气又热,懒得打理就剪了。”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双眼一直睁着,瞳孔却早就失去了焦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瞎子。
就这样沉默着,良久,寂静的院子里只剩手指在水中动作时细微的哗哗声,等终于洗完了脚,苏敏敏便把脸盆放在旁边,搬了个凳子坐下来,轻轻靠着她。
老人开口说话了:“傻孩子,穿这么少,也不怕晒脱了皮。”
苏敏敏笑道:“晒脱了,还会长出新的。”
太阳渐渐落山,光线微弱下来,老人的脸已经看不清表情,可话音里,她似乎是在笑。
“我听隔壁的姑娘说,我家小敏长得可漂亮了,我家小敏啊,心地也最好。”
苏敏敏沉默片刻,轻声道:“奶奶别夸我了,我虽然长得漂亮,可是心地不好,我骗了很多人,做过很多错事,他们还在背后说我是毒蛇呢。”
老人语重心长道:“你要是做错了,去跟人去认个错,只要你是真心的,他们总该会原谅才是。”
苏敏敏点头,“我知道。”
老人家继续说:“那个阿恒真对你这么好吗?听你说得他天上有地下无,我都不太信呢。他要是真对你好,也该早点把你娶回去啊,这么多年了,每次你回来都说自己找到了好男人,说他很爱你,怎么也不见他来见我一面?”
苏敏敏沉默不语。
老人家开始剧烈的咳嗽,苍老的声音发出的咳嗽声像是有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咳完了,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小敏啊,奶奶怕是不行了。我这老太婆子还想见见孙儿女婿呢,估计是没机会咯…”
苏敏敏打断了她:“别瞎说。”
“呵呵,我病了这么多年,自己心里清楚。拖人给你们打电话就是想见你们这些孩子最后一面,没想到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唉,你那些哥哥姐姐们,工作真是忙啊。”老人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缩成了一团,良久后,又轻轻摸了摸苏敏敏的头发,“奶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能遇到阿恒那么好的男人,是你的福气。”
苏敏敏沉默良久后,才笑道:“您放心,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要不是他最近忙,这次就跟我一起来看您了。结婚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一定请您去喝喜酒。”
“我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你在瞎说,那个阿恒不是你编出来骗奶奶的吧?”
“您就放心吧,我怎么可能骗您。”
苏敏敏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双唇在月色下显得惨白无比。
一阵风过,枝叶婆娑,也把那木制的大门吹得吱呀作响。
苏敏敏本想起身来关门,看到卫楠三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径直走到门外,轻声道:“真巧,居然是你们。”苏敏敏变脸比变天还快,脸上很快挤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实在很难看。她看了眼三人的白大衣,笑道:“是义诊吧?我听说了,没想到你们也来。”
卫楠和原元相视一眼,竟找不出合适的台词来。
苏敏敏看向费腾,沉默片刻后,轻声问:“能请你帮个忙么?”
费腾道:“请说。”
“借你五分钟,假扮一下许之恒,让我奶奶走得安心一点儿。”苏敏敏说完,见费腾点了头,便故作轻松地笑道:“阿恒你怎么来了,不是工作挺忙的吗?”
原元推了推费腾,费腾会意,款步走到院子里的老人家面前,柔声道:“奶奶,我是阿恒,我来看您了。”
之后,众人便良久没了言语。
只见老人家激动得热泪盈眶,那失明的双目中流出的眼泪如串珠般滴在费腾手背上,像是有着沸水般滚烫的热度。她颤巍巍的手摸索着抓住了费腾的手,掌心里的茧磨擦着费腾的手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那些临终的委托。
“我还以为小敏为了让我安心一直在骗我呢,真没想到,这孩子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真是她的福气…我家小敏啊,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本性真的很好,是个好姑娘,请你多照顾她,体谅她,拜托你了。”老人抓住费腾手指的力度,竟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苍老干涩,死寂的双眼中有热泪不断滑落,“你能喜欢她,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您放心吧,奶奶。”费腾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按住,轻声地,一字一句的说,“我会对她好。”
老人点了点头,满是茧子的手,也终于,渐渐垂了下去。
一轮圆月挂在当空,映在她脸上,分外安详。
当夜,苏敏敏便把老人的尸体火化了,骨灰埋在院子里那棵大大的榕树下。
苏敏敏用手背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对费腾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真的,很感谢你。”
费腾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把出口的话给忍了回去。
苏敏敏扭头对卫楠道:“你们回去吧,明天我来找你,有话跟你说。”卫楠刚要开口,却被她笑着打断,“今晚让我静一静吧。”
三人出门后,身后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那声音似是压抑了太多的情感,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次日,苏敏敏找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带着卫楠到附近的水塘边站定。
一年不见,她的确变了许多,不同于以前小鸟依人型的美女,此时身材精瘦皮肤略黑的她,比以前少了点娇气,多了分成熟的魅力。引以为傲的那头长发也被她剪掉,短发倒是显出几分干练来。
她在阳光下对卫楠微笑,笑容灿烂如昔。
“好久不见,你看上去倒是成熟了些,有点女人味了啊。”苏敏敏调笑道。
卫楠也笑道:“你也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好了,互相吹捧就到此为止吧。”苏敏敏轻声道,“这一年还好吗?”
“一直在医院实习,毕业后就工作了。生活挺平静的。”卫楠顿了顿,“你呢?去哪里了?”
“到北方学校里实习了一年,教的是小学的语文。”
卫楠笑道:“那挺好的,要记得别把字写太肥哦,我小学语文老师写字太肥,我都习惯把汉字拆开了。”
苏敏敏笑了笑,片刻后才进入正题:“我今天找你,要说的自然是关于许之恒,你应该早就猜到了。”
卫楠依旧一脸平静,淡淡道:“说吧。”
“许之恒是祁娟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知道吗?”
卫楠沉默,良久后,才轻声道:“他从来不会跟我提自己的事情。小娟居然也瞒了我这么多年?”
苏敏敏轻笑道:“其实他俩真的很倒霉,遇到那样的父亲。祁娟过得很辛苦你是知道的,许之恒也不容易,老妈是第三者抢了别人老公不说,抢来的老公也不是好东西,还被同父异母的姐姐当成凶手一样讨厌了那么多年。他很小的时候,他老爸就带他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场合,也不问他愿不愿意。长大后,他爸还整天好心的给他送女人过来,其实他给你看的那些照片大多是假的,他并没有那么不检点。”苏敏敏轻叹口气,“他很爱你,或许,这是他从小到大,唯一觉得快乐的事情。”
卫楠没有说话。
苏敏敏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以前偷偷摸摸破坏你们是我不够成熟,现在既然你知道他的辛苦,或许,等他摆脱那个可怕的父亲,你们便可以在一起了,我也不想再插一脚,我很累了。”
沉默良久后,卫楠才笑道:“过去的事我早就放下了,你也不必太介意。你拿掉的那些东西,本就不会属于我。”微微一顿,“所以,你没有必要把他推给我。你很爱他,不是吗?”
“很爱他的苏敏敏,已经是过去式了。”苏敏敏扭头看了卫楠一眼,翘起嘴角轻轻一笑,“其实,昨天那人不是我亲奶奶。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就把我寄养在乡下,奶奶她自己没生孩子,却养大了好几个孩子。可那几个家伙却嫌弃她,只一起出钱给她盖了房子,雇了个保姆照顾她,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她接回城市里住。我是最小的,本来还想毕业之后找个乡下的地方教书再把她接过去,没想到这次她是快死了才给我打电话。她的眼睛啊,是因为我才瞎的,手臂上那条很长的疤痕,也是瞎了眼之后被树枝划破的。我小时候很调皮,呵呵,尽给她惹麻烦。”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怔忡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