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道:“愿闻其详。”

“首先,剿灭叛军。”他收敛嬉笑之色,打开一幅江山舆形图,提笔圈出一些地方,道:“你看,此次叛乱虽然声势浩大,但宋朝既已覆灭,这些叛军占山为王,大小山头各自林立,互不相连,没有强有力的中央领导,很难形成气候。只需逐个击破,散兵游勇并不足为惧。”

我审视舆形图,点头表示认同,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是有很多叛军打着光复宋室的旗号,要再立宋容书为帝,若是这部分人联合起来,恐怕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为绝后患,宋容书不能留。”说话时,他容色淡淡,语意毫无波澜。杀伐果决,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的确,历朝历代的亡国之君大都下场悲惨,好一点的也是囚禁终生,更别提那些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简直举不胜举。

当日宋容书同意以手书招降,提出的条件便是不得伤害他和张贵妃的性命,傅惟并没有反对。此后,二人一直被软禁在皇城内。但是,若要江南稳定,必须彻底断绝南朝人复宋的念头,那宋容书就不得不死了。

见我不语,傅惟捏了下我的手,眸中微光闪动,“玉琼,你是他姑姑,若我要杀他,你不会怪我吧?”

我一愣,笑道:“怎么会呢。我与他素未谋面,何谈姑侄之情。自从爹娘死后,你便是我心里唯一的家人了。”

他点了点头,安心道:“那就好,我怕惹你不高兴。”

“当然不会。不过,即便宋容书死了,这些叛乱也平定了,如何使人心归顺仍然是最主要的问题。光靠你我学习吴语,还远远不够。”

傅惟道:“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安抚民心。这次南下之前,我查阅了一些典籍,发现江南人十分看重门阀,其中属谢、陆、高、王四大家族最为显赫,非但名士高官辈出,且互相联姻,势力盘根错节,连宋室皇族都要忌惮三分。如今高天元已经站在我们这边,如果他肯帮我们拉拢余下的三大家族,自然事半功倍。”

我见他神色有些疲乏,便替他揉按太阳穴,“你让高天元给你介绍大儒雅士,应当不会只是想跟他们喝酒谈心那么简单吧?”

傅惟眯了眯凤眸,唇畔浮起一抹笑意,显然对我的举动十分满意,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那些门阀之中的宋朝旧臣,我会启奏父皇,让他们继续入仕为官,起用江南人管理江南,可以避免因南北治国理念不同引起的矛盾。而那些才情洋溢的文人雅士,我则会组织他们编撰一部《建康礼集》。因为南朝素来极其推崇礼乐,编撰礼集必定能笼络大批文儒。”

我听得眼前一亮,不禁拊掌赞叹道:“真乃妙计!如此一来,官有其位,士有所得,人心自然归顺!”

“玉琼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还有一事,你看。”他指着舆形图上几条江河,笑言:“我大齐境内几条主要的河流全部都是东西走向,黄河与扬子江皆发源于西北高原,穿越崇山峻岭,一泻千里,最终汇入东海。如今江南领土已尽归齐国版图,而都城长安远在北方,未免有些鞭长莫及。一旦出现类似叛乱之类的祸事,需要调兵遣将,只能先走陆路,再横渡扬子江,十分不便。若是能突破地域限制,有一条沟通南北的河流,则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我思量一瞬,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要修南北运河?”

他轻啄了下我的眼睛,笑道:“聪明。”

我由衷赞道:“好,很好啊!南方商贸发达,且人文荟萃,倘若南北运河修成,非但能促进贸易往来,节省运输成本,便于将南方优质的丝绸、茶叶、米粮等货物运往北方,还能加强南北文化的沟通融合,消除隔阂,于江山一统大有裨益!”

傅惟雄才伟略,目光高远,确有经世济民的胸襟。若他登基为帝,必能有所作为,开创繁华盛世。皇上不让他继任太子也是天理难容。

“果然还是你最懂我。”说完,他忽然凑过来堵住我的唇,没有霸道地进攻,只是极尽轻柔地厮磨缠绵。良久,紧紧抱我在怀里,呢喃道:“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一些公文要处理,一会儿过来陪你,嗯?”

陪…

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陪我睡,前几日我病重时,他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不过,那时的情形是我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按今天这情形,莫非他要跟我同榻而眠…我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有些羞涩,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浮想联翩。

傅惟仿佛看破我的心思,唇畔的笑意深了几分,似真似假道:“在你的身体没有完全复原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心下陡然生出一丝失落之感,我“哦”了声,慢吞吞地站起身。他轻捏一把我的脸蛋,忍不住笑道:“真是可爱。”

推门而出,笑意尚未来得及收敛,抬眼便望见一人站在庭院里。

月光下,他的脸一半笼在阴影之中,神情素淡而飘忽不定。瘦削的身形溶在深沉的夜色中,淡淡地勾勒出了几分萧瑟孤清之感。

我迅速调整面部表情,缓步走下玉阶,“元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元君意站在原地,眼中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大人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淡定道:“元公子有事找我?”

孰料,他完全无视我的话,自顾自说道:“嗯,看来晋王殿下待你很好。也是,前些天你病重昏迷时,他披星戴月地赶来,衣不解带地照料你,连我都被感动了。看到你跟他在一起这么开心,我也算放心了,希望你可以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我好笑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不是,我顺口一提。”

“不是?”我指向天上的月亮,道:“那你这么晚不睡觉,四处乱逛,难道是为了赏月啊?”

他摆手,云淡风轻道:“我路过这里,这么巧碰到大人。”

我狐疑地打量他,视线落在了他襟前那枚碎花瓣上,不由暗哂:睁着眼睛说瞎话,摆明是在这儿罚站了很久的节奏。

他意识到谎话被我识破,掩口轻咳道:“其实是这样,我明日一早要动身前往京口,恰好经过书房,想向王爷和大人辞行。”

“你要走了?”我讶然。这块牛皮糖莫名其妙地黏了我这么久,怎么说走就走?

“难道大人舍不得我?”元君意上前几步,贱兮兮地笑道:“只是暂别而已,你我迟早还会再见。”

“我呸,最好就别见了!公子好走,不送!”我翻了个白眼,扭头欲走。他却丝毫不在意,扬声唤住我,又问:“晋王在里面?”

“在啊,你找他有事?”

他点头,“道: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王爷说。大人早些休息,晚安。”语毕,拂袖翩然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中,心下疑窦顿生——这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赶了一天的路,我的确有些疲惫,脑袋一沾到枕头便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似有人推门而入,我迷迷糊糊地醒来,“阿惟,你来了。”

他“嗯”了声,“吵醒你了?”

夜已深沉,清亮明媚的月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华辉。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没有,我正好想起来喝水。”

他倒了杯水递给我,我就着他的手随意喝了两口,又一头栽倒过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一双手滑进我的腰间,将我圈住胸前。我翻了个身,舒服地枕着他的臂膀,满足地笑起来。

傅惟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湿热的呼吸喷洒在眉梢眼角,鼻腔里满是独属于他的清新气息。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而卧,虽是第一次同榻而眠,我却丝毫没有扭捏促狭之感,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般安静而美好的幸福,让我第一次产生了类似于天长地久的愿望。若能一直这样下去,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两厢静默许久,困意再次袭来,我差点又要睡着,脑子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遂问:“元君意找你什么事?”

他淡淡道:“没什么,他明天要走了,来向我辞行。”

我点了点头,没再多想,很快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日醒来时,傅惟已不在身边。我用过早饭后,独自一人在总管府中四处溜达,顺带活动筋骨。途径客房时,脚步骤然一顿,鬼使神差地向元君意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大门敞开,有一人坐在桌边,一副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走进去,奇道:“李先生,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瑞安忧伤道:“嘤,小元子走了,没人陪老夫下棋喝酒了,老夫寂寞空虚冷。”

“…”那么我就象征性地安慰他一下:“这个,元君意有紧急的事要去京口办,我们不能耽误他,对吧。”

李瑞安嘴巴翘得老高,忿忿道:“办事?哼,他骗骗你还行,想骗老夫,还差得远呢!”

“什么意思?”

“他哪里是有事要办,不过是借口罢了,他根本就是放心不下,想陪你来江南。现在小惟惟来了,他自然是知情识趣地走咯。”稍顿,他摸摸胡子,一声叹息道:“其实小元子这个人吧,还是挺好的,对你也没的说。要不是你已经有了我家小惟惟,跟着小元子也不错…”

借口…

难道元君意真的对我有意思?

我心下一跳,不敢再往下想,急忙打断李瑞安道:“先生别乱说!我跟元君意没什么的,让阿惟听见多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他撇撇嘴,“我不说就是了。”

元君意走后,李瑞安消沉了两三天,很快又以全副热情投身到江南的吃喝玩乐事业中去,完全不像是来帮忙的样子,傅惟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得由他去玩。

  第48章 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1)

转眼已至三月。

春风吹绿江南岸,草长莺飞,年华暗换。建康城内外,处处烟桥画柳、衣香鬓影,满目皆是柔婉而清丽的春景。

刘恩依照傅惟的指示,派出几位副将,对于各地叛军逐个击破。浙江一带的叛军势力较大,刘恩便亲自率领数千精兵,偷渡浙江,奇袭叛军后方营垒,并且纵火焚烧。待敌军不胜惶恐之际,再从正面发动猛攻,终于大破浙江敌军。

至此,江南大部的叛军或尽数伏诛,或缴械投降,南方终于安定下来。

除此之外,在傅惟的苦心奔走和高天元的鼎力相助下,谢、陆、王三大家族终于同意出面,号召江南文人接受招安。

是日,春阳煦暖,惠风和畅。傅惟在秦淮河畔设下盛宴,宴请所有门阀大族和文儒雅士。

席间,傅惟撇下王爷的身份,亲自向每一个人敬酒,哪怕是无名无禄的穷书生,也恭敬地称一声先生。他事先强调绝不能让我沾酒,于是我只好跟在一旁,为他们添酒洒酒。

如此礼贤下士的举动迅速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连自恃甚高的门阀家主都放下成见,与他相谈甚欢。

我见他双颊染霞,脚步虚浮,似乎有些不胜酒力,便吩咐常叔煮了一碗醒酒茶,轻声道:“阿惟,先把这碗醒酒茶喝了吧。”

他趁众人不注意,在我唇边偷去一个吻,醺然笑道:“得贤妻若此,真是为夫的福分。”

我轻轻推开他,赧笑道:“王爷,众目睽睽之下,注意影响。”

傅惟哈哈大笑,一口饮下醒酒茶,道:“都道文人最讲气节,何为气节?无非就是尊严与面子罢了。我现在就满足他们的自尊,给足他们面子,还怕他们不为我所用吗?你看,觥筹交错,主宾尽欢。”

我笑道:“王爷英明。不过,在场的世家公子和文儒雅士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敢问王爷,在这么多人之中,王爷打算让谁来主持修订《建康礼集》?”

“此事我早有主意,你看。”傅惟伸手指向坐在不远处白衣青年,我顺势望去,只见那人容貌清俊,约莫而立之年的模样,正与身旁人把酒言欢,举手投足间风姿卓绝,颇有一番气度。

我想了想,道:“这位公子好像是…陆家的长子陆知命?”

“没错,陆知命三年前进士及第,高中榜眼,官拜龙图阁大学士,负责修撰、校理等工作,所校之书可称得上是汗牛充栋,由他主持修订礼集再合适不过了。方才我与他闲谈时提及此事,他言语之中多有赞赏的意思,想来不会拒绝。”他悄悄地在案下捏了下我的手,眸中粲然生辉,道:“待会儿宴会结束后,我让郑嘉先送你回去,我要请陆知命详谈此事,嗯?”

“我知道啦。”我点点头,轻声叮嘱道:“不要太辛苦,早点回来。”话是自然而然说出来的,但仔细回味,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妥…

傅惟含笑瞥我一眼,将我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娘子有命,为夫岂敢不从?”

我瞬间明白过来,才那句话,分明就是娇娘子殷勤把夫盼的意思…

脸颊愈发烧烫,我避开他炽热的眼神,掩口轻咳一声,道:“王爷真是醉得厉害,看来醒酒茶不够,下官再去煮一碗…”

招安文士一事进展得甚是顺利,我的心情亦是大好。用过晚饭后,我塞给李瑞安十两银子打发他出去赏花灯,便回书房赏花看书,顺带等傅惟回来。

掌灯时分,他终于踏月而归,眉梢眼角沾染了醉意,少了几分沉稳,多了些许倜傥。

我替他冲了一壶蜂蜜水,道:“阿惟,过来喝杯蜜水润润嗓子。”

他斜倚在榻上,顺手将我搂进怀里,一边喝蜂蜜水一边道:“下午又喝了不少酒,头疼得厉害。”

“好浓重的胭脂香味…”我在他衣服上左闻右闻,好像明白了什么,登时炸了毛:“你你你竟然去喝花酒!”

傅惟挑眉睨我,眸中的笑意直要溢出来,道:“吃醋了?”

“我才没有!你是王爷,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哪管得了!”我气呼呼地别过脸,懒得搭理他。

“家有如花美眷,我怎么还会出去喝花酒。”他无奈地点了点我的鼻子,从襟中掏出一枚精致的木盒,“我听陆知命说,建康城中有一家花容阁,胭脂水粉十分有名,方才回来时恰好路过,想挑一盒打算送给你。谁知掌柜手滑,不慎打翻一盒水粉在我身上,所以才会有胭脂香味。看看,这个颜色喜不喜欢。”

“哦,原来是这样…”我的心里既是愧疚又是欣喜,慢吞吞地接过胭脂盒,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声道:“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傅惟叹息一声,似真似假道:“我分明是一番美意,却被你误会成喝花酒,还要与我划清界限。啧,如此寡情薄幸的态度,真是教人寒心啊…”

我扯着他的衣角,呢喃道:“阿惟,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那…”他撩起我一缕头发,放在指尖来回缠绕,不紧不慢道:“你打算怎么补偿我?事先声明,除了你的美色,我不接受任何补偿。”他低头轻嗅头发,视线却牢牢将我锁住,眼底仿佛燃着一簇幽火,灼人心神。

我羞得不知该说什么,恰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只见郑嘉手捧一封文书,面上依稀有几分急色,“京城送来急报,请王爷过目。”

傅惟打开文书,眸光陡变,瞳孔瞬间收缩成细针状。

不祥之感如潮水般袭来,我竭力平复心绪,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父皇昨日病危,紧急召我回京。”

春雷阵阵,惊破一泓静水。

小雨淅沥沥的下了好几日,雨珠仿若断了线的珠子,自屋檐上次第而落。

春风轻抚,若带几许凉意,摇动树影婆娑。远处青山隐隐,朦胧飘渺。雨帘细密,轻笼着几户人家,几树绿荫。

我倚在窗棂前发呆。

距傅惟离开至今已有一个月的光景。一个月很短,短到仿佛我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酒气,彼此相拥也不过是昨天的事。一个月又很长,长到足以令齐国乾坤颠倒,江山易主。

皇上的病情急转直下,不是咳血就是昏迷,严重时连呼吸都难以为继。他自知命不久矣,想在临终前见一见诸位皇子和公主,不管皇子有没有封王,公主有没有远嫁,全部召回京城伴驾。当然,也包括了仍在软禁中的傅谅。

孰料,宫人前往东宫传召傅谅时,竟意外地发现他暗中制作巫蛊人偶。那人偶形容之恐怖,令人不寒而栗。据传闻称,傅惟在人偶背后写上皇上的姓名与生辰八字,用红绳绑住其手脚,用棺钉钉住其心,帮上枷锁,并在其额前贴上黄符收皇上的神魂。

皇上素来痛恶巫蛊之术,听说傅谅想以此邪术谋害自己,气得吐血不止。在病重的情况下也不分是非真假,直接下诏废除傅谅的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并幽禁于内侍省。不多久,傅惟便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事情发展至此,情势已十分明朗。按常理就该是傅惟专心侍疾,等皇上驾鹤西去后,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岂料,偏又再生风波。

册封诏书颁布的第二天,傅惟秘密传信给杨夙和秦虎,着二人在皇城外布下重兵,一是为了防止有人心怀不轨,横生枝节;二来也是为了确保皇权能够平稳交接。

傅惟一向行事沉稳谨慎,如此安排本是无可厚非。结果不知怎么回事,那封密信竟误传到皇上手中。皇上看后,认定傅惟假仁假孝,自己尚未归天他便着急接班,一怒之下打算二废太子,再换一个接班人。

傅惟苦心谋划多年,为的正是九龙殿上那把交椅。眼看即将功败垂成,危急关头,他果断传令秦虎,发兵包围昭阳殿,彻底断绝皇上和外界的联系。皇上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身体和精神再难支撑,当天夜里便一命归西。

消息传到建康时,已经距事发过去了好几天。我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却依然能感受到皇位更迭的惊心动魄。皇帝暴病,宫闱朝堂波诡云谲。禁宫兵变,褫夺帝位兵不血刃。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身首异处,万劫不复。

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下葬后,礼部便着手筹备新帝登基事宜。然而,就在登基大典前夕,不知从何处传出谣言,说傅惟在御前侍疾时,与容华夫人暗御史通曲款,二人还当着先帝的面行亲热之事。先帝龙颜震怒,怒斥傅惟为“死狗”,杨夙令侍卫拉先帝入内殿,旋即血溅屏风,冤痛之声响彻禁宫。

凡此种种,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传播扩散,好像是有人刻意扩大事态似的,竟在一夜之间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有人说,这般阴谋弑父、霸占庶母的行径与禽兽无异,新太子实在不配继承大统,还不如被废的傅谅。

也有人说,新太子素来清心寡欲,且爱惜名声,那容华夫人既非国色天香,又非倾国倾城,怎么可能为了她败坏清誉。

百姓议论纷纷,朝中人心惶惶。

御史令樊准甚至带领御史台的一众官员在九龙殿外长跪不起,要求提点刑狱司验明皇上的真正死因。

傅惟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将樊准一干人等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全部收监,并下令,凡散播流言、扰乱民心者,一律凌迟处死。所有流言蜚语,所有是耶非耶,全部在他的雷霆手之下止息。

四月初九,齐国新帝登基,改元大业,尊生母德贵妃为皇太后。同时,连颁三道诏令,赦天下、轻徭役、减赋税,与民同庆,百姓无不赞其为贤君明主,那些有关弑父淫母的传言也渐渐消弭。

越三日,立突厥公主元妍歌为皇后。突厥王遣使来贺,表示愿意奉上燕云十六州的版图作为陪嫁,并就废后元梦樱所犯之罪向齐国臣民致歉。傅惟欣然接受,择定吉日,行立后大典,并大宴群臣。

正当我神思怔忡之际,李瑞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拍着我的肩道:“小玉琼,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在想小惟惟呀?”他一边啃烧饼一边说话,碎屑喷得我满脸都是。

额间速速挂下三道黑线,我抹掉脸上烧饼碎屑,“先生,咱们能好好吃烧饼么?”

他扔掉烧饼,兴致勃勃地追问:“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还跟我较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