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科科瞪着阿布,而后又转过头,“你认识他?”

赵平安点点头。

“神出鬼没的,我还以为不是个好人。”科科咕哝,并伸出手,“还我!”

阿布就又把果子准确的丢回来。

“你没有跟他走吗?”赵平安问。

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穆远。

阿布摇头,“主上没有发布新的命令,就意味着旧的任务没有完结。所以,我还是大长公主的人。”阿布情不自禁地,悄悄地捏了捏自己的肚子。

在公主府吃得好,喝得好,他都长肉了,以至动作失了灵活,刚才差点从房顶下掉下来。

他真想和其他兄弟一样上战场,松松筋骨,杀掉那些无耻的侵略者呀。但主上的心肝宝贝在这里,他若不能给主上好好的看顾好,主上就真的会把命交待在战场上了。

他一直以为,这世上谁没谁都活得了。

现在他看懂了,主上没了大长公主,就真的活不成的。就算活着,也不能长寿。所谓痴情种,不过如此罢。他主上什么都好,就是有这样一个大缺陷。

唉,天妒英才呀。

阿布照例在心中疯狂吐槽,为自己暗中加戏。

“他可能太忙,忘记你了吧?”赵平安心中苦极了,“你快追上去,他身边需要人手。”

“我的弟兄们个个万里挑一,不多我一个。。”阿布不禁自豪,转而又道,“主上也不可能忘记我,他不更改命令,就是要我继续保护大长公主。”

“切,你有什么本事,偷听壁角吗?”科科嗤之以鼻。

阿布并不以为意,继续对赵平安道,“公主说我主上没有看您一眼,那真是天大的误会呀。属下当时在场,看得清清楚楚,他眼睛没看您,心里却相反呢。”

“你怎么知道?”科科照例不服气。

她是修道的,但也修身,就是说会武功的,还是很高级那种。怎么刚才就没发现这块黑不溜丢的东西躲在附近呢?这对她的武力值是极大的侮辱。

“公主想,我主上是什么人?一向以冷静理智,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就算他真的记恨大长公主,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就当他恨吧,大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又在那样公开的场合,出于臣子的礼貌,他也会上前拜见。我们武夫,可也是讲礼仪规矩的。再者,我主上的武功高不可测,我这点小斤两在他身边都不够看的,大长公主居然要拦马,在此之前他怎么可能看不见人?可是,他就是一幅没看见的样子,就证明他是要掩饰什么。反而再一次证明,他心里看了公主您千百遍呀。故弄玄虚,欲盖弥彰,一眼万年什么的……”阿布极少一次性说这么大长段话,还夹了好多四个字的。

他是斥候,讲究的就是行动敏捷,隐蔽,观察力超强,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并能用最短的话表达最精准的意思。

可是今次是真累人啊,安慰女人比暗查敌营还累,主上怎么给了他这么个苦差?再者说了,别的男女有私情,都是你侬我侬,他顶多就是跟着面红耳赤而已。可主上和大长公主倒好,搞得鸡飞狗跳,要死要活的。只可怜他这个办事的人……

“这条黑泥鳅说得对呀。”科科想了想,不得不承认。

赵平安心中却是忽冷忽热,时喜时忧。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但无论如何,阿布的这番话,倒是止住了一些她的悲伤,让她的脑筋也灵活起来。

果然恋爱的女人智商为零,可她不能这样!

虽然被打击了,虽然想赢回他的第一仗就输得干净,但她不能一蹶不振,要重新开始!

上一世,他为她把命都丢了,尽管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个与她为敌的大奸臣,但她确实杀了他。那么这一世他有了死志,她就应该把他拉回来,而不是只在这里哭。

可是,东京城的事她怎么丢得开手?

还有,她要试验的那些珍贵的药,能挽救大江将士的神药怎么办?

啊啊啊,真的好想会分身术啊。

赵平安很焦虑,到深夜的时候也想不出法子,却不知远在几百里的野外,大江将士们扎得规整的营账中,穆远同样坐立难安。

实话说,对平安,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态度。

因为他很乱,一方面是被背叛被羞辱被伤害的情绪,失望绝望到让他心灰意冷,让他想挥剑斩情丝,再与她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他却仿佛做不到。

他不断地想念她,没有一时片刻是不想的,不管是爱是恨,但就是想!好像心中那团火被一盆冷水熄灭了,却仍有余温隐藏在深处,只要有风起,就随时可以重新凶猛地燃烧。

这样他感到害怕和不甘,或者还有自尊严重受伤的感觉。

人家不要他,不爱他,利用他又伤害他,他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什么他还是忘不了她?根本就恨不起来!

但回头又想想,似乎他的心不会骗他。平安那些巧笑嫣然,温柔顽皮,不像是假的……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前世的那些噩梦般的场景,还有她纵体入怀,他分不清!

恼怒之下,当时他还在急行军中,就拿出马鞍袋中的那个绢帕。

他一直试图忽略的,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直到现在拿出来。

上面歪歪扭扭的一个“安”字,丑都丑死了,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的手笔。

………………66有话要说…………

哎呀,纠结的男人啊。

☆、277 仅剩的念想

她亲手绣的!

绣字旁边有很多空的孔洞,显然是拆了绣,绣了拆,还有很多下刺歪了的,不知费了多少功夫。细看那帕子,似乎已经被洗过,尚残有浅色的斑点,能看出她扎破了很多次手,搞得血迹斑斑,才弄出这样的丑东西。

只是这么看着,莫名就心软,心疼,想把她的手捧在唇边,轻轻的吻。

或者,还想要更多。

他曾那么相思,那么渴想着她……

然而当他意识到他正在行军中,却拿着那方丑极的绢帕在脸上摩挲时,立即咬咬牙,把绢帕决然的扔进草丛中,不想再让任何人再左右自己的情绪和意志。

然而在丢下那绢帕的一刻,他仿佛听到自己心弦绷断的声音。

他从不知道心弦断了是这样痛,这样不安的,就算经过了整个白天,此时即便安了营扎了营,应该睡下,他却坐立不安,脑海里,平安的脸和那绢帕交替出现,令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我出去一下,你不要惊动旁人。”他对自己的贴身侍卫苏牙说。

“主上,您这是要去哪儿?”苏牙很惊讶,发现主上穿的是便服,就更惊,“您是要刺探敌情吗?难道敌人的前哨已经出现了吗?那我去!主上您不能亲自……”

“这里还是大江腹地,大夏人再强大也不至于能深入至此。”穆远皱眉,早让这家伙多读些兵书了,“我此去,是有些事情要私自处理。”

“太危险了吧?还是由属下随行保护吧?”苏牙一根筋。

怎么会有危险?

除非是有目的刺杀,否则大江国尽管对外孱弱,内部却是很平静安全的。纵不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没有宵禁,行人可于夜间结伴而行,也没有大规模的行凶作恶。

毕竟,百姓和朝廷都很富裕。人若能吃饱穿暖,有余钱傍身,基本上不会闹腾的。

老百姓,事实上极为容易满足。

但苏牙还在唠叨,穆远蓦然就想起阿布来。

阿布虽然喜欢东想西想,但执行力是极为优秀的。什么事只要吩咐,他从来不多问,只尽力的去完成。哪怕眼神和肢体动作始终表达了他的好奇和疑问,但不理他,也就罢了。

“我说了,要私自处理。”穆打断苏牙,强调,“你守好营地即可。”说完,不等苏牙再叽叽歪歪,大步走出帅帐。

不然,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他带头违反了他自己定下的不得私自出营的军规,就为了捡回一条帕子。这帕子还是一个彻底背弃他的女人,绣的丑了吧唧的东西。放到街面上卖,可能就料子还能值上几文钱。

更何况,人家只是为了勾着他的心思,哪有多少真心实意……

但,这话他就算说得出口,却连他自己的耳朵也没办法听下去。

于是只能告诉自己,留着那帕子是为了牢记这羞辱,不是因为舍不得……终究,到底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熟悉营地和巡逻的规律,武功又高,此时身着黑衣,连芝麻的蹄子也包了软布,如此出营,甚至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蓦然让他产生了警觉之意,决心把他此行所遇的漏洞尽早补上。

既然要战,就反复的、认真的研究过新的大夏王金耀的战术。

此人惯会声东击西,还擅于偷营,凶残兼之狡诈,非常不好对付,他必须要更谨慎才行。

而大夏王的名字中也有个“耀”字。

这个字代表着祥和光明,但不管是金耀,还是他穆家的穆耀,都那么令人防不胜防。

或者别人会以为三弟只为了拆散他与平安才让他进入那可怕的前世回忆,但他却非常明白,三弟是真心喜欢平安,他这样做是为了夺回她。

前世,平安不是嫁给他却与他没有过肌肤之亲,却与小叔偷情吗?

这件事于他而言是另一种凌迟,把他的心一刀刀割开了。

不是没想过三弟弄怪,故意做了局让他陷入对平安的怨怼。可他却有强烈的直觉,知道那关于前世的一切回忆全是真的。甚至那场血流成河的刑罚,他似乎又经受了一遍。

感同身受,所以,他非常确信。

他只是不明白,平安为什么那样对他?为什么并世他故意露出破绽,他所有的示意,平安都熟视无睹呢?

一路心思纷乱,在胡思乱想中快马加鞭,好不容易找到白天行军时丢掉帕子的路段,立即下马寻找,居然忍不住心中的急切。

他记得,附近有两棵并生树的,好像是被雷劈开的。但仔细瞧,其实是双树依偎而生。

穆远抽出刀来,砍断附近的野草,眼睛紧盯着地面。

然而月色虽好,毕竟是黑夜之中,就算他目力好也难以辨认那样小的东西。他越找越心急,生怕风把那帕子吹得远了,又怕被什么鸟兽叼走。当时为了让自己决然,他几乎连头也没回过,难道就这样丢了吗?

不过是一方帕子而已,但凡他肯,每天不知能收多少。比这帕子精美百倍,搞不好还香喷喷的。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的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只要想到会失去那东西,就像能把自己逼疯似的。

快出来!这是他仅剩的……念想了。

他越来越焦躁,芝麻也不听话,本来在旁边溜溜达达,却忽然像远处走去,他连着呼哨了两声也不管用。

他忍不住有点暴躁,飞身追过去,却看到芝麻在那棵双生树上蹭痒痒,优哉游哉的。

芝麻有灵性,但凡它如此闲在,证明附近没半点危险之兆,那就随它吧。

可是等等,那是什么?

穆远本来转身欲走,又蓦然回头。

就好像一片沾上泥土和尘埃的叶子,半枯半明,就挂在两树之间缠绕的枝桠上。似乎从树上飘落,却又还没跌在地面,凌落成泥。

穆远摒住呼吸,轻手轻脚上前,仿佛那不是叶子,却是一只蝴蝶,会被惊动飞走似的。

直到手指触摸到了那质地良好的绢帕,紧紧捏住,他的一颗心才终于有了着落。

…………66有话要说…………

关于配角和龙套的名字,除了书迷客串,比如女主的三大宫女,男主的亲信阿布,暗线联络人君易,都是铁杆书迷客串的,其他就起的比较随意。比如本章中的苏牙,是我忽然想起一个爱咬人的足球名星,哈哈。

☆、278 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过当时他丢掉它时,后面行军的人马大约毫不留情的踩踏了过去。所以那帕子脏污不堪,甚至还被扯碎了几条,看起来软趴趴的可怜。

还好还好,那个“安”字是完整的,代表她的图腾,她对他的愿望还在。

穆远有些心疼的掸了掸帕子上的泥灰,郑而得之的放入怀中。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理智是什么,他已经完全不去考虑了。

只,随心吧。

“芝麻,你立了一功。”他轻轻拍着大黑马的头,而后翻身而上,再疾驰而归。

这一来一回的距离不近,再加上连找了接近两个时辰,他回营时,天色异常黑暗。

那意味着,黎明就要来了。

“主上,您可回来了!”苏牙蹲在帅账外,见到穆远的身影,立即激动得不行。

“你这是要哭吗?真出息。”穆远甩下一句话。

苏牙不以为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或者,还有眼角的泪。

不像其他将军主帅,主上的营帐外护卫很少,却都是精兵。主上下了令,他传递出去命令,营地就会基本维持原样。前提是,天明前主帅必归。

眼看天要亮了,他都快急死了,生怕自己没有死谏,真的危及主帅安危,那罪过实在是太大,他掉脑袋也无法抵消。

现在,还好还好!

见穆远并没有其他表示,而是立即洗漱,显见是不会再睡,就等着拔营出发了。苏牙犹豫了下,把肚子里劝主上休息一会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这一点,主上也与其他带兵的权臣不同,自己的事自己做,贴身侍卫倒像是同袍,很少用人侍候生活起居的。

不过毕竟相处日久,他察言观色,冷眼看过去,主上似乎很高兴?

不,不对,不是高兴,而是轻松。

自从出了东京城,主上虽然还像平时一样神情严肃坚毅,威严无比,他却总觉得主上心里似乎压着一件特别重大的事,压得主上连气也喘不上来,看起来相当阴郁。

现在嘛,虽然还连点笑模样也没有,可整个人的气场全变了。

就像……

就像什么呢?就像有大太阳照在身上……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有用,又好像没用。

总之,他的心情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正满心欢喜,就听当的一声响,吓了苏牙一跳。

歪过头看,才发现是主上解开外袍时,不小心碰掉了一件东西。

那是柄短剑,是一个美人……的丫鬟在送大军出城时,亲自献给主上的。剑鞘相当华丽夺目,剑身怎么样倒不知道,因为没看到主上拔出过。

此时,那短剑掉在地上,主上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去捡,还有点不耐烦似的。好像那不是一柄名贵的剑,而是一只应该被踢掉的鞋子。

于是他跑过去,捡起来。

身为武者,对武器的爱好比女人,所以他忍不住拔出来看。只觉得寒气凛然,闪银般扑面,不由得赞叹,“真是好剑!”

“拿去。”

“啊?!”

“不是喜欢吗?赏你了。”穆远淡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