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妃哪里肯信,只是这曲太医医术高超,颇有些恃才傲物,除了沐天尧,谁都不放在眼里,她再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本宫进去瞧瞧。”姜贵妃矜持地点了点头,举步往里走去。
曲太医伸手拦住了她:“姜贵妃,陛下说了,他谁都不想见,娘娘不如明日再来。”
姜贵妃愣了一下,不甘心地站在门口扬声叫道:“陛下,臣妾不放心你,不如就让臣妾在身旁伺候着吧?”
屋子里传来了几声咳嗽,沐天尧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不必了,朕想静一静,爱妃好好休息,今日辛苦你了,你谨言慎行,朕放心得很。”
这是在警告姜贵妃不要将此皇家丑闻宣扬出去,姜贵妃暗自咬了咬牙,躬身答道:“陛下放心,臣妾省的。”
说着,她斜睨了沐语之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走吧语之,你就不要留在此处惹陛下生气了。”
沐语之倔犟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朝着门口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道:“父皇,儿臣错了。”
屋子里声息全无,不一会儿,于公公从里面走了出来,掩上了门,垂着双眸清咳了两声道:“陛下有旨,大家伙儿全散了吧。”
不到片刻,寝殿中的人散了个干净,姜贵妃也只好走了,剩下沐语之一人孤零零地跪在门口。于公公为难地道:“六公主,你还是先回吧,陛下他已经睡了。”
沐语之摇了摇头,抓住于公公的下摆,刚才在姜贵妃面前那倔犟不驯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脆弱和惶恐,低声问道:“于公公,我担心父皇,他真的没事吗?你就让我在这里跪一会儿,我…心里难受…”
于公公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默默地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沐语之跪在门口,从前的点点滴滴在她心头掠过:她是母妃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听说沐天尧不顾产房血腥,亲手第一个抱的她,她的第一声啼哭就是在沐天尧的手上;小时候母妃健在时,沐天尧总会一个月中总有十来天在明钰殿中,母妃很宠她,有时候甚至为了她怠慢了沐天尧,沐天尧也从来不计较,那应该是他们三个人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临去南疆前,沐天尧因为母妃的死,消瘦了一大圈,抱着年幼的她,红了眼圈;回宫后,因为她的调皮任性,沐天尧总是对她吹胡子瞪眼,可却从来没有真正责罚过她…
沐天尧在她心中,向来就是那么一个高大的存在,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老去,也会病倒,也有可能会象母妃一样离她而去。
她跪坐在地上,轻轻地抽噎了起来,心里把所有的玉皇大帝、菩萨如来都求了一遍,求他们保佑沐天尧长命百岁,不要留下她一个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房里传来一阵轻咳声,沐天尧的声音响了起来:“于实,让六公主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于公公把沐语之扶进了屋子,顺手便带上门走了出去,房间里静寂一片。
沐语之紧走了几步,半跪在沐天尧的床前,只见沐天尧脸色灰败,双目微闭,好像瞬间衰老了很多。
“父皇,儿臣不孝,你就打我骂我吧,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沐语之闷声说着,拿起了沐天尧的手,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两下。
沐天尧终于睁开眼来,挣开了她的手,语声冷淡:“朕没这个福气打你骂你,朕替你千算万算,却架不住你自己作践自己,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是沐天尧对她说的最重的话,沐语之心里一阵害怕,一下子便扑在他的被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父皇你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一个最亲的亲人了,你不要我就没人要我了…”
她悲不自胜,眼泪鼻涕一大把,都蹭在了锦被上。沐天尧看着她的后脑勺,冷淡的嘴角渐渐弯起了一丝弧度,旋即又强自压抑了下来: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儿,要是这次不让她得点教训,不知道以后还要闯下什么祸事来!
“不必了,朕再也不想管你了。”他的语气冰冷。
“父皇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调皮捣乱了,也不去偷你藏宝阁的宝贝了,也不去捉弄你的嫔妃了,父皇你快点好起来…”沐语之边哭边说,整个人都一抽一抽的。
沐天尧沉默了片刻,终于长叹了一声道:“你起来。”
沐语之惊跳了起来:“父皇我压到你了吗?哪里痛?我帮你揉揉。”
沐天尧的小腹一阵疼痛,他苦笑了一声,要是揉能管用,这世上哪里还会有什么生离死别。他凝视着沐语之的眼睛,低声道:“好,你既然还知悔过,朕就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朕,朕便原谅你。”
沐语之呆若木鸡,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父皇,那你也会原谅他吗?”
她的眼泪半挂在眼角,眼神却紧张专注,看起来十分可笑,沐天尧漠然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父皇…”沐语之怯怯地道,“你答应我不杀他,我就告诉你。”
沐天尧气得笑出声来:“你居然还敢和朕讨价还价?”
“父皇你打他几个板子…”漪紫那带血的身子出现在沐语之的脑海,凌卫剑一介文臣,只怕没打几个大板就趴下了,她战战兢兢地说,“两个大板?”
沐天尧的面色简直可以用铁青来形容,沐语之赶紧伸出了一个手掌:“五个大板行不行?”
“欺君罔上,亵渎皇族,论罪当诛九族!”沐天尧的语气森冷,“你说是不说?”
沐语之吓得面如土色,只是呆呆地看着沐天尧,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沐天尧硬下心肠,缓缓地道:“好,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你慢慢想,没想通以前不用再来见我。”
说着,他半支起身子,扬声叫道:“杨钊!”
杨钊应声而入,站到了他的床前。
“六公主犯下大错,圈禁明钰殿,任何人都不许出入,如有人暗中放水,提头来见!”
杨钊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左右看看:“陛下…这…”
“怎么,你想抗旨不成?”沐天尧眯起了眼睛,忽然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沐语之扑了上去,拼命地揉着他的后背。
杨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臣遵旨。”
沐语之哭丧着脸,跟着杨钊往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沐天尧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沐语之倏地转过身来,期盼地看着他。
“你不要想得太久,”沐天尧深吸了一口气道,“等朕自己查出来那个人是谁,你就没有说的必要了,到时候你就给朕乖乖地嫁到格鲁去,朕管不了你,就让你走得远远的,朕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公主你要嫁去格鲁了…要一个月洗一次澡…
第41章
这次沐天尧动了真格,一队御前侍卫由杨钊亲自带领,守在明钰殿前,就算日常的吃喝拉撒,都有专人到门口来收放,一个人都不许进出。
杨钊原来还有些担心,怕沐语之这个小魔头变着法儿要往外跑,可这两天沐语之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都没在他跟前露过脸,让他十分不适应。
一连两天,沐语之都吃不下睡不好,每晚都做噩梦,闭上眼睛就看见凌卫剑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而沐吟之、姜贵妃则在一旁得意地狞笑着。
“让你去喜欢那个傻瓜!”
“活该全家都死光!”
…
旋即画面一变,变成她被关在一辆小小的囚车中,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那次吉得意地在她身旁哈哈大笑着:“公主,看你怎么逃出我的五指山!到了格鲁,你就是我的女奴了!”
…
那些恶毒的话语在她耳旁萦绕,她浑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喘息着缩在被子中一阵发抖。
头皮一阵发疼,她垂首一看,自己的头发缠在了脖子上的金链上,她心神不宁地拉了拉,忽然咯哒一声,上面那个小锁裂了开来。
她怔了一下,举起坠子看了看,这个金坠子做成了一把古锁的形状,约莫小半个小指大小,原本丝丝入扣,光滑精巧,现在中间连接处开了一条小缝。
金锁的旁边还有一把很小的钥匙作为装饰用,能不能开这个金锁,她也从来没有试过。
沐语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金锁没动,这是萧淑妃留下的遗物,她不愿破坏,拿起那把小钥匙在锁眼里捅了捅。
那锁眼也有些变形,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啪嗒一下,那金锁分成了两半,一个小小的纸团掉了出来。
“难道这是父皇母妃的定情信物?”沐语之好奇地捡了起来,趴在枕头上慢慢摊了开来,顿时,她怔住了:入目之处,是一团凝固了的血迹,血迹已经发黑,形状狰狞。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呆呆地看着那团血迹,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人在对她说话,那张曾经好看的嘴唇唇色全无,微翕着一直在反复说着几个字,可任凭她怎么听,那张唇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姜夕云…姜夕云…”她终于读懂了那句唇语,分明叫的就是姜贵妃的闺名!
她骤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j□j了一声,一种可怕的预感在她脑中升起:这是母妃生前贴身带的首饰,难道说这滴血是她生前留下的,想要暗示些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母妃是忽然病倒的,当时生怕有病气过给年幼的自己,她被几个嬷嬷带着住在了偏殿,好一阵子都没能见到母妃,一直等她故去前两天,沐语之才在病床前看到了她。
当时母妃病入膏肓,她的喉咙已经化脓,根本说不出几句话来,每日只是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偶尔张嘴吐出几个字来,却声如蚊蝇,听都听不清楚。
姜贵妃当时只是一个姜嫔,住在萧淑妃宫中,两个人一直感情很好,萧淑妃病倒之后,她更是亲自端茶递水,侍奉跟前,让沐天尧看了也十分动容,这才在萧淑妃死后,提了她的份位,先皇后没过两年也去了,她便渐渐地独揽了后宫的大权。
难道说,姜贵妃当时的亲密和交好都是假的?她和母妃住在一起,姐妹情深,形影不离,要是动点手脚,那是再方便不过了,更何况当时母妃已经…已经说不出话来,就算她知道了也没法揭破姜贵妃的阴谋了!
为什么母妃一死,镇南王府就恳求父王把她接到南疆?为什么裴蔺一直对姜贵妃和沐奕颂心存忌惮?他们是不是早就在怀疑母妃的死别有隐情?
沐语之浑身冰凉,止不住地便颤抖了起来:如果这些怀疑是真的话,那她…那她叫了一个杀母仇人这么多年的母妃,还一直把她当成自己最亲的人!她可以去死了!
她握着手里的金锁呜咽出声,脑袋痛得好像要炸开来似的,她一下下地撞在床栏上,咚咚作响,好像这样才能减轻自己无尽的痛苦和悔恨。“母妃!女儿太不孝了,居然现在才知道你的冤屈…”
门外开了,有人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了她几乎狂乱的身子,一叠声地喊着:“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我要去杀了那个姜夕云!”沐语之一把便推开了她,眼神狰狞,大步便往外冲去。
那宫女大骇,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腿,把她使劲往里拖:“公主你冷静一下,你根本出不了明钰殿,也根本动不了她,我是漾青,公主你醒醒!”
沐语之双眼通红,好像整个人都入了魔似的,使劲地挣扎着:“我和她同归于尽,她别想再过她的好日子!”
漾青情急之下,腿下一使劲,沐语之的身子一歪,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沐语之的前额磕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压在了漾青的身上。
漾青j□j了一声,忍痛叫道:“公主,听奴婢一句话,你万万不要莽撞,漪紫姐姐已经传讯给凌大人了,他必有万全之策可以护得公主的安全。”
这一声“凌大人”,终于让沐语之安静了下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漾青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差点要掐进漾青的肉里。
漾青忍着痛,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劝抚道:“公主,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那个人那么狠心,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沐语之失神地看着她,泪水一连串地滚落了下来:“凌卫剑…对…他一定有办法…能查明真相帮我报仇…我要去找他…”
漾青把她扶了起来:“公主你现在出不去,找不到凌大人,只能见机行事。”
沐语之终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眼前这个人,就是涟蓝出事后顶替的贴身宫女,是凌卫剑和于公公亲自挑选的,可她现在俨如惊弓之鸟,这后宫之中处处陷阱,她根本不能再去相信任何人!
从前的姜贵妃对她不可谓不好,谁能想到她隐忍了这么多年,包藏祸心,暗自纵容,想让她身败名裂,从此不得翻身?谁能想到她居然会接了自己谋害过的人的女儿当了养女?
沐语之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漪紫呢?”
“漪紫姐姐的伤还没好,一直躺在床上,幸好央了杨侍卫,还有些药送进来,伤口没有恶化。”漾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也亏得漪紫姐姐早就给凌大人递了消息,不然现在我们只能被困在里面干瞪眼。”
门外渐渐有了动静,两人往外一看,天色已经大亮,大家都起了。沐语之心神不宁地坐在床沿上,她忽然想了起来,凌卫剑要是进宫想办法帮她,不就是刚好撞到沐天尧的怀里吗?以沐天尧的精明,和求亲的事情一对照,还能看不出来凌卫剑和他有私情?
有人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叫道:“六公主?六公主,臣今日让御膳房特意做了些精致的早点,快出来尝尝。”
是杨钊的声音,沐语之的脑中灵光一现,立刻穿戴整齐,哧溜一下钻到了床上,吩咐漾青道:“就说我没胃口吃。”
门外正是杨钊,这两天沐语之没声没息的,让他心里直打鼓,他知道沐语之在沐天尧心中的位置,打打杀杀也就是沐天尧吓唬她的,要是万一沐语之有个好歹,他吃不了兜着走。
漾青把门打开,一脸的愁苦:“杨大人,公主她都好些天没正经用膳了,你劝劝公主吧。”
杨钊心里咯噔了一下,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只见沐语之仄仄地半靠在床上,神色萎靡。
“公主,怎么不用膳呢?今天的小笼包可好吃了,一咬一口油,”杨钊笑着走了进来,“饿坏了身子可不行,快起来吃点,今日臣有空,可以教你几招。”
沐语之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杨钊,我心里难受。”
沐语之向来生龙活虎,现在这幅模样,杨钊也有些不好受,劝道:“陛下这两日正在气头上,过几日就好了,公主你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陛下如此生气?”
“你过来,我告诉你。”沐语之冲着他招了招手。
漾青就在屋内,杨钊毫无戒心地向着沐语之走去,刚走到床前,便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便冲着他的脖子直奔而去。
杨钊大惊,立刻往旁边一闪身,那匕首扑了个空,他刚想呵斥,只见那道寒光一个转弯,直奔沐语之的胸口,杨钊魂飞魄散,伸手一拉一拽,顿时将沐语之的脉门扣住:“公主殿下你疯了不成!”
沐语之恨声道:“是的,我就是疯了,你们都欺负我,我不想活了,你别拦着。”
“公主你冤枉啊,”杨钊叫苦不迭,也不敢松手,“我要不是挂心你,还能进来看你?”
“好,你既然挂心我,那就答应我一件事情,”沐语之精神一振。
“公主你要干什么?卑职也就只有过来看看你的权利,别的可做不来,只怕陛下要砍我的脑袋!”杨钊警惕地道。
“好,你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沐语之冷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叫道,“非礼!非礼啊!”
杨钊的腿一软,差点没晕过去:“公主你这是要卑职的命啊!”
沐语之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仿佛水晶般晶莹剔透,她的低柔,带着浓重的鼻音:“杨钊,我向来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看待,你总不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吧?你就帮我这一次,只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公主别伤心了,让卫剑哥哥来安慰你…(凌卫剑:呸你还好意思说这话!读者们你们不要相信她!快扔臭鸡蛋给她!
第42章
夜幕初下,两个身影在外宫中小心翼翼地行走,都是侍卫的打扮,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健壮一个瘦小,正是杨钊和乔装改扮的沐语之。
面对沐语之的软语相求,杨钊终于丢盔弃甲,答应帮她混出宫去半个时辰,两个人凭着杨钊的腰牌出了皇宫,一路朝着安远侯府而去。
虽然这是杨钊头一次背着沐天尧干这违逆旨意的事情,可换装、查探、路线一件件事情干得头头是道,看不出半分破绽,真不愧是御前当红的一品带刀侍卫。
沐语之的脸被杨钊拾掇了一盏茶的功夫,原来那娇嫩的皮肤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瘦小黝黑的脸,再也没有那个可爱娇俏的公主模样。
沐语之钦佩万分,若不是心情太差、情势危急,指不定她就不要出宫,缠着杨钊学这门手艺了。
杨钊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六公主说话不算话,半个时辰变成半天,或者索性跑了,那他就十拿九稳要掉脑袋了。
“六公主,你发誓只是半个时辰,你发誓!”站在安远侯门口,杨钊急赤白脸地道。
“杨钊你放心,就算我死了我也准时爬出来!”沐语之认真地发誓道,“我不会连累你的,就算父皇发现了,你就说是我拿刀子顶着你,你被逼无奈才这样做的。”
杨钊长叹了一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好了,砍头就砍头,就算是卑职上辈子欠公主的。”
沐语之心中感动,大恩不言谢,她只能记在心底。
“不过,公主你还是悠着点,不要太不给凌大人面子了,就算他得罪了你,打几下骂几下就好,出了气就好,别太过分了。”杨钊见她要往里冲,赶紧又叮嘱了两句。
饶是沐语之心神不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杨钊还以为她是去找凌卫剑麻烦的。“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骂他两句就出来。”
杨钊在门口等,沐语之则大步往里走去,门童一见是御前侍卫,奉命前来传陛下口谕,立刻躬身往里请,刚想去通报,沐语之压低喉咙道:“时间紧急,我自己去找凌大人就好。”
安远侯府不大,她来过一次自然驾轻就熟,不到片刻便找到了那条通往凌卫剑书房的路,院中幽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夜空中回响,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凌卫剑,想扑进他的怀里好好地恸哭一场。
她有好多话想和凌卫剑说,想问问他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揭穿姜贵妃,想让他这两天先不要去向父皇求亲,想让他稍安勿躁,等她把父皇的怒气消了…
书房就在眼前,她左右看看无人,上前一推门,门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份公文摊在上面,笔迹未干,想必是凌卫剑刚刚离开没多久。
沐语之愣了一下,急得搓了搓手,思忖了片刻,她退了出来,一边沿着书房的墙角寻找,一边侧耳细听,不到片刻,在紧邻着书房后面的小屋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这依稀就是凌卫剑的声音,沐语之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往窜了过去,刚想去推门,忽然听到凌卫剑说:“好吧,事到如今,我只能和你说实话了。”
那语气十分奇怪,沐语之怔了一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在和谁说话?他要说什么实话?
“嬷嬷,你一直不肯信我,深怕是我大殿下和姜贵妃派过来的试探你的是不是?”
“凌大人,你就不要再折腾老身了,当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不是都向六公主求亲了吗?要是有事情,六公主和陛下还能不知道?六公主现在可是姜贵妃的养女,这些都是别人杜撰出来害贵妃娘娘的。”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凌卫剑显然有些疲惫,叹息了一声道:“嬷嬷,你真的不用怕,我也不可能是姜贵妃派来的奸细,老实说,我是二殿下的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别骗我了,”那丁嬷嬷失笑,“二殿下的人怎么可能会向六公主求亲?当年皇后娘娘最恨的就是萧淑妃。凌大人你快把我放了吧,我出来这么些天,我家里人要去告官了,要是让姜贵妃察觉了,你这就是害了老身的性命,更是害了你自己的性命。”
“那都是障眼法而已,嬷嬷。”凌卫剑缓缓地说,“六公主的求亲我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接近她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查探大殿下和姜贵妃的消息,难道我还能真的娶她不成?别说我,我父母都不会同意的。”
沐语之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她靠在墙上,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这是幻听了吗?这根本不是凌卫剑在说话吧?
那嬷嬷呵呵笑了两声,好像终于恍然大悟:“我说呢,凌大人你怎么会喜欢上那个小公主,她这幅模样,只怕到老了都没人真心想娶她,想娶的都是看在这公主的名分上,凌大人真是好手段啊,只怕小公主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的吧?”
沐语之捂住了脸,缓缓地从墙上滑了下来,呆呆地坐倒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凌卫剑,快骂她一顿,象上次骂那些人一样骂她一顿,你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嬷嬷,这个,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不必多说了,”凌卫剑也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出宫后早就已经吃斋礼佛,想必也是对当年的事情心存愧疚,姜贵妃和大殿下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也该换个人了,你说呢?二殿下他身为陛下嫡子,自然是有资格有能力和他们对抗的,你求个心安,我得个大功,以后若是能出将入相,定不会忘记丁嬷嬷的大功。”
接下来里面的人说了什么,沐语之已经听不清楚了,她的内脏仿佛搅在了一起,痛彻心扉;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好像一条被抛上岸垂死的鱼,连呼吸都困难。
她浑浑噩噩地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她以为她会痛哭失声,她以为她会冲进去打凌卫剑一顿,可是,眼睛里干干的,什么都流不出来;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动都动不了,原来,这才是痛到了极致的感觉,令人绝望!
她强撑着半跪在地上,一点点地站了起来:她要赶快离开,不要让人瞧见她,让她的流言蜚语中再添一笔不自量力的笑话;她早就该明白,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真的,感情更是如此:父皇左拥右抱,以至于母妃被人害死;姓姜的对她千依百顺,结果却是害死母妃的凶手;几个皇兄看起来对她关爱有加,骨子里却恨不得让她去死;而凌卫剑…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却是一场骗局!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谁,谁在那里!”
她回头一看,凌卫剑正站在门口,目光凌厉。她站在那里,半晌才压低生硬挤出一句话来,幸好她乔装改扮,又鼻音浓重,听不出半分从前那清脆好听的声音:“杨钊杨大人麾下侍卫。”
“你什么时候来的?”凌卫剑心中疑云大起,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打量着她。
沐语之呆呆地看着他,那张隽秀的脸庞一如往昔,她忽然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要走这么一趟?让自己沉浸在那些虚幻的甜蜜中不是很好吗?
“卑职来传讯,这里碰到大人,真是太好…”沐语之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让自己不要显露异常。
“穿什么讯?谁派你来的?”凌卫剑警惕地问道,黑暗中已经有两个人围了过来。
“六公主派我来的,她说…”沐语之喘息了两声,神情痛楚,“你最近不要去见…陛下,万事小心!”
一听是沐语之传讯,凌卫剑的心里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我怎么信你?我见过你吗?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沐语之惨然一笑,低声说了一句:“香囊,公主说要给你亲手做香囊…”
凌卫剑顿时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公主到底犯了什么事?我进不了宫见不了陛下,不过让她放心,我马上会有办法了。”
沐语之深怕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咬紧了嘴唇点了点头。
凌卫剑犹豫了片刻,又问道:“她现在还好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