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半步不让
皇后一张脸阴沉的快滴出水来。原本想看群蛇咬熊的戏码,她都等着看宁溪月惊慌心痛的模样了,谁知这几只笨熊竟是如此强悍,不但拿蛇做了玩具,还弄死好几条,剩下那些蛇竟是托赖着太后信佛的福,才在奴才们的帮助下逃出生天,被装在笼子里,要送去京郊山上,这简直是让人情何以堪。
正愤恨着,忽听身旁一声关切问候:“皇后娘娘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娘娘可是从头看到尾,应该……也不至于是害怕吧?”
扭头一看,宁溪月正笑吟吟看着她,皇后只觉一口气从脚底升起,直直撞上来,只撞得心口上生疼,偏偏还不能发作,憋得够呛。
芙蓉在旁边看着,心里就是一跳,暗道这不行啊,娘娘这一气,显然是把自己来干什么的给忘了。因连忙小声提醒道:“娘娘,真是奇怪,论说园子里草木丰茂,有一两条蛇虫也不稀奇,可如今日这般,奴婢委实没见到过,连听说都没有,却不知今儿这是怎么了?”
一言提醒了皇后,连忙端正了面色,点头沉声道:“芙蓉说得不错。三明子,本宫问你,从前你这竹熊园里,蛇虫就有这么多吗?”
三明子哪知道皇后这话是针对宁溪月的啊,也纳闷道:“是啊,从不曾有过这样情形。小宇子和小俊子还看过蛇,奴才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今日却不知是为何?”
皇后眉头便皱了皱,转向太后道:“从去年起,宫里接二连三的不平静,这些日子,传言尤其多,本宫也曾整治过,却收效甚微,要追查源头,可人多嘴杂,早已寻不到。莫不是……宫里真有什么邪祟?太后,您老在后宫日子长,不知可曾经历过这样的事?”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淡淡道:“皇后想说什么?这后宫乃是皇家尊贵之地,叫你说,难道真有魑魅魍魉横行了?”
皇后连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日子,委实有些人心惶惶,如今竹熊园又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怕是更叫人不安,所以臣妾也十分苦恼。”
静嫔一听这话,哪还不知皇后意有所指,忙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没错。太后,从去年起,后宫接连出了几次事,许是凶煞气太重了些,才会出现一些怪事,以致流言纷纷,今日咱们不就亲眼看到这起怪事了吗?”
洛嫔在一旁忽然笑道:“就怕这怪事不是自然发生,而是有人从中捣鬼。”
“洛嫔什么意思?”
皇后心里一跳,面色也沉了下来:“你是说?皇上那般的雷霆手段,还是没有震慑住人,这后宫里依然有人兴风作浪?就算她不怕报应临头,难道也不怕皇上的天子威严?你把这后宫人都想成了什么?”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随口感慨一句。毕竟在此之前,就有兴风作浪的人,不管是舒妃,还是曾经的皇贵妃……”
“够了。”皇后厉声喝斥:“这个时候,提那两个罪人做什么?你向来胆大心细,做事有分寸,怎么今日说话却这样不小心。”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坦坦荡荡。”
洛嫔挺直身体,就见皇后阴沉着脸道:“哦?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做了亏心事,不能坦坦荡荡,也不许你坦坦荡荡么?”
“娘娘,我可没这么说。”
洛嫔连忙起身行礼,就听皇后沉声道:“够了,既然知错,以后说话就仔细些,没有真凭实据,便要三思而言。这宫里如今什么情形,你不是不知道。本宫也只想快些息事宁人,偏偏今日竹熊园……”
说到这里,沉吟片刻,方转向太后,诚恳道:“太后,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事,总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太后点点头道:“这话倒是正理,不知皇后打算怎么做?”
皇后便看了宁溪月一眼,就见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没有半丝心虚惶恐之态,心中又升起一股憋闷,沉声道:“本宫想让皇贵妃前往宝佛殿上香祈福,叫后宫邪祟早日退散。”
宁溪月眉头一挑,暗道:看来皇后是打定主意要把这口锅扣在我头上了,我可不能任由她摆布。
一念及此,不等太后开口,她便扬声道:“皇后这话什么意思?为何要我去宝佛殿上香祈福?叫后宫邪祟早日退散?难道您觉着这些邪祟都是我引来的?”
皇后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多心。让你过去,是为了彰显诚意。若带着一大帮子人过去,又未免兴师动众,倒惹得猜测纷纷。如今就你一个人去,又显得敬重又轻便,岂不好?”
“不好。”宁溪月摇摇头,露出一派天真烂漫的表情:“皇后娘娘知道,臣妾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若论身份贵重,我又怎么贵重得过您?为了彰显诚意,不是您去才更显敬重么?”
皇后脸色微微一沉,冷冷道:“本宫身为皇后,身份在此,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为了这么点事,就要出动本宫,莫非我们这后宫无人了吗?”
宁溪月半步不退,淡淡道:“娘娘刚刚还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想来这驱散邪祟,自然要借神明之力。娘娘的皇后身份固然贵重,但和神明比起来,似乎还是要稍逊一筹吧?且咱们这是要劳动神明出力,难道不该请位份最尊贵的人前往么?万一我去,神明认为我身份不高,觉着咱们心不诚,一生气,不但不帮忙驱邪,反而纵容邪祟猖狂,那可不糟糕?”
“你……”
皇后被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眼中便带了点恼意,沉声道:“贵妃当真不知本宫为何要你去么?非要我把实话说出来?”
宁溪月看了太后一眼,就见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盯着茶水出神。
她嘴角不由抽了抽,暗道:好!您老当真是能稳坐钓鱼台,既如此,就别怪我对皇后不客气。哼!今儿这事八成就是她捣的鬼,她做了初一,我难道不能做十五?
这样想着,便挑眉笑道:“恕臣妾愚钝,这其中缘由,我是当真不知,还望皇后明示。”
这个宁氏,当真可恶!
皇后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众嫔妃身上掠过一圈,才漠然道:“宫中最近的流言是什么内容?相信你们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而流言的起因,无论舒妃和前皇贵妃,还是冷宫的玉妃曹贵人,她们都因你而死。你说,你不去上这个香,为后宫祈福,还该谁去呢?”
“原来皇后说的是这个。”
宁溪月嘴角一弯,露出一抹冷笑,接着站起身朗声道:“我当日说过的话,大家应该也听说过,不过怕你们忘了,也罢,我今日就在这里重申一遍。冤有头债有主,舒妃皇贵妃害我不成,获罪伏法,乃是她们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她们只要有脸来闹,我就欢迎她们到永庆宫,我和她们对质。至于玉妃和曹贵人,她们自己求死,我半点不知情。皇后娘娘刚刚还教育洛嫔,说没有真凭实据,便要三思而言。所以,这宝佛殿上香,若是分内之事,我义不容辞;可若是要颠倒黑白,非要将她们的死编排成我的罪过,那恕臣妾宁死不从。”
“你……”
皇后没想到宁溪月竟敢公然顶撞自己,一时间气得胸口不住起伏,沉声道:“我是皇后,你竟如此无礼,不觉着自己太放肆了吗?”
宁溪月昂首道:“臣妾对皇后娘娘,向来礼敬有加。可今日之事,恕难从命。至于缘由,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也是为了后宫安宁……”
“行了。”
太后忽地悠悠开口,打断皇后的话,微笑道:“多大点子事,你们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就吵起来了,皇家体面还要不要?叫我说,皇后也不必太过在意。哀家在后宫这么多年,什么事没经历?什么话没听过?这算得什么?说起来,倒都是我的错儿,不是我前日说要来看竹熊,或许也就没有今日的事了。既如此,咱们便各自回去,各过各的日子。竹熊这里,就让奴才们精心饲养便是。”
说完站起身来,对众人道:“竹熊也看过,还难得看了场竹熊斗长虫的大戏,倒也不虚此行。哀家老了,出来这半天,就觉着身上乏,这就要回去休息。你们也自去吧,想回宫的回宫,想留在这儿的就留在这儿,哀家不管。”
众人忙都起身道:“恭送太后。”
皇后和宁溪月同时上前,要扶住太后送她回宫,却见她摆手道:“不必了,你们自去忙,哀家有兰心和嫣然她们伴着,足够用。”
一面说着,便径自去了。这里皇后和宁溪月互相都看不顺眼,自是无话可说,也就分道扬镳。
回到坤宁宫,皇后便忍不住发了脾气,对芙蓉道:“你看见她今天的态度了?说什么没有野心,要和我安然相处。如何?都是撒谎。我就说,到她这个位子上,没有野心也让皇上惯出野心来了。”
“是。皇贵妃今日态度委实强硬。奇怪,她从前不这样儿啊,莫非……她已经怀疑到娘娘头上了?”
芙蓉没有皇后这种上位者的心态,要旁观者清一些,因便疑惑问了一句。
皇后一窒,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无理,她本就是要害宁溪月,怎么还能期望对方逆来顺受?
第三百七十八章 假戏真做
因深吸两口气,便坐在椅子上,冷冷道:“总之她那个态度对我,就是大不敬,是恃宠而骄。偏偏太后也帮着她,哼!我就不信,我竟治不了她?”
芙蓉道:“娘娘息怒,别为这事儿伤了身子,不值得。”
“现在还管什么值得不值得?你没看见本宫已经骑虎难下了吗?摊上这么个傻大胆,什么都不怕,你没听见她当着众人的面儿来挤兑本宫?”
皇后越说越恼,将茶杯恨恨往桌上一顿,咬牙道:“可恨,如此一来,她不去宝佛殿,又怎能……废物,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说完半天没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就见芙蓉若有所思,她便没好气道:“你又出什么神?茶都凉了,去给我换一杯。”
“是。”
芙蓉回过神来,连忙去换了杯热茶,回来递给皇后,一面轻声道:“娘娘,奴婢想,既然皇贵妃不肯去宝佛殿,又说她不惧和舒妃皇贵妃等鬼魂当面对质,咱们……是不是该遂了她的心愿?”
皇后冷哼道:“你说得轻巧,本宫要去哪里给那几个人招魂……”
不等说完,忽地愣了一下,接着她抬眼看向芙蓉,沉声道:“你是说?找人假扮?”
“是啊娘娘。”芙蓉点点头,轻声道:“若是别人,万万办不到。但咱们,或可一试。府里秘密豢养的那几个死士,不是说最擅长东瀛秘术?恰好用在这里。”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皇后沉吟点头,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可是……贵妃还有个干弟弟,若说别人对这些东瀛死士没办法,那个天下第一杀手……恰恰就是克制这些死士的天敌。无论隐匿,追踪,论身形灵活,出手快捷,谁能比得过他?”
“娘娘,张宁虽然厉害,可他不在皇贵妃身边啊。这些死士直接出手,皇贵妃还不吓破了胆?怎会想到是人假扮呢?奴婢想着,真遇上鬼魂,她未必就有今日当众豪言壮语的那份气概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后越想越觉着此事可行,因赞许看了芙蓉一眼,沉声道:“就这么办,你即刻传话给家里。哼!以有心算无心,我看皇贵妃这一次还怎么嘴硬。”
****************
“这牡丹开得真好,咱们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御花园中,宁溪月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对面一片牡丹花海喜笑颜开,浑不觉身旁素云愁容满面。
“娘娘喜欢这些花,奴婢让人过来挑好的摘几朵插瓶。如今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素云轻声催促,就见宁溪月摆手道:“急什么?这会儿宝宝也在睡觉。自从有了他,我难得有这么点闲暇时光。再说人家牡丹开朵花容易吗?你看看,这层层叠叠的花瓣儿,比海碗还大的花朵,得耗费多少营养?好不容易开在春风里,还不等承接点阳光雨露,咔嚓一下,让你给剪了……”
“娘娘。”素云一跺脚:“您怎么还有心思说俏皮话?奴婢今日看皇后娘娘对您可不是一般的好,那脸上笑容,比这牡丹还大,奴婢真是怎么想,都有些胆战心惊,先前您没顺从她,这么些天也没动静,我就怕她再来一招狠得。”
“有什么可担心的?”
宁溪月一笑:“我从前吧,确实也有些担心,不过如今我算是看出来了。皇后很明显是吸取了舒妃和皇贵妃的教训,不敢亲自出手害我。所以啊,她想借助于鬼神之力,盼着我自己把自己吓死。你说?这不是搞笑呢吗?我是出了名的大胆……哦不对,本宫我光风霁月坦荡磊落,俯仰无愧一身正气,她凭什么以为靠着点流言,就能吓死我?我看她是话本小说看太多,把脑子都看蠢了。”
一边说着,便站起身来,叹息道:“不过也是够狠的,就为了多几个鬼魂对付我,便连玉妃曹贵人和郭太妃都不放过。这几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死的也委实憋屈了点儿。我若是玉妃,当真化作厉鬼,也要回来找她报仇。”
“娘娘又胡说了。”素云叹了口气:“奴婢就怕,皇后娘娘发现您不怕,会再生出什么毒计。”
“她?她要是有这个胆色,早就用了,会等到今日?我看她是有点黔驴技穷,即便要再生毒计,也不过是在鬼神身上打转,不然岂不枉费她杀人害命那一片狠心了?”
说完顿了顿,伸手在面前牡丹花瓣上轻轻抚过,轻笑道:“不过皇后到底是皇后,或许她的确有什么手段。就如上次,我看她十分希望我去宝佛殿上香祈福,为此,甚至险些和我撕破脸,我料着,宝佛殿那边,大概是有点什么安排吧。”
“这是宫里人常用的手段。”素云沉声道:“奴婢当时就觉着不妥,幸亏娘娘坚定,到底没有遂她的意。”
宁溪月抬头骄傲道:“对啊。我的确不知道她都有什么手段对付我,但我认准了一点,只要不照她的剧本走,不听她的安排行事,料她也害不到我。这就叫无招胜有招,以不变应万变,懂吗?”
她说到这里,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素云莫名其妙,她就凑到对方耳边,小声道:“素云,你说,皇后会不会急切之下,找几个人假扮鬼魂,跑来永庆宫吓我?”
“不会吧?”素云吓了一跳:“这……什么人能假扮鬼魂啊?那鬼都是飘来飘去……”
不等说完,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素云忍不住央告道:“娘娘,您胆子大,奴婢的胆子可小,哪怕是大白天,说这些也觉着身上发冷,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小皇子应该也要醒了。”
“好好好,回宫回宫。”
宁溪月知道素云不像自己,从小就接受封建迷信思想,对鬼神之事还是很敬畏的,于是哈哈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一日照样是太太平平过去了,眼看夕阳西下,永庆宫各处仍是相安无事,素云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暗道看来是我想太多,皇后的确如娘娘所说,黔驴技穷,再翻不出什么水花。
正想着,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院门外走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喜子,素云便纳闷道:“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内务府总不会这个时候才想起送东西吧?”
小喜子笑道:“还真不是。奴才先前往养心殿去,让于公公抓了壮丁,打发我过来送信,说河南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黄河决堤,淹没两岸良田房屋无数,皇上今儿要连夜和大臣们商议赈灾之事,就不过来了。”
“怪不得抓了你的壮丁。”素云这才恍然大悟:“养心殿这会儿怕是不知怎么忙碌,于公公才打发你来送信。行了,我知道了,这就去告诉娘娘,你回去吧。”
“好嘞。”
小喜子知道素云在永庆宫的地位,痛快答应一声,便转身离开。这里素云嗟叹一回,进屋向宁溪月禀报了此事。
宁溪月正在做针线,她的针线如今比从前也进步许多,这会儿正给谭锋精心做一件睡衣。
皇帝陛下前两日看见儿子身上的肚兜漂亮,知道是她的手笔后,便抱怨自己的待遇比儿子差太远,到现在,爱妃还没给自己做过一件衣裳。
宁溪月自然要辩解,只说自己的功力尚浅,而皇帝陛下的衣裳,从里到外那都是人间精品,所以她想着“学业有成”,通过夏蝉考验后再做也不迟。
不料谭锋打蛇随棍上,立刻表示衣不在精,心意最重要。逼得宁溪月无奈答应了他,这不,和夏蝉定了式样图案后,皇贵妃便立刻忙活起来了。
因正聚精会神,听见素云说的消息,宁溪月便放下衣服叹了口气,摇头道:“才太平了几天啊,就又有地方遭灾了,这个黄河也真是,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我才活多大?它都决堤好几回了,还能不能行?”
素云“扑哧”一笑,对宁溪月道:“这就算好的了。奴婢听宫里老人说,就是从先帝之后,严格督办河工,这黄河才消停了些。从前基本上是年年都要决堤的,甚至一年决好几次也是有的。”
“一年决好几次?还反了它呢。”
宁溪月一拍桌子:“从前那些官儿是干什么吃的?泥捏的吗?合着黄河决堤,受灾的不是他们是吧?哼!叫我说,就该让这些官儿搬到河边去住,看他们还敢不用心?到时候黄河决堤,第一个冲跑的就是他们。”
“哎哟娘娘,您真会说笑,哪有这样的官儿?从古到今,听都没听说过的。”
素云忍不住笑,忽听一旁夏蝉脆声道:“别说,我看娘娘这个主意蛮好,真要这么干,就算那黄河再强,一百年也未必能决一次堤呢。”
“闭嘴吧你,有娘娘一个胡闹还不够,如今再添上你。”素云瞪了夏蝉一眼,接着叹息道:“可不敢这么干,要这么干,这天下怕没人做官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差点悲剧
宁溪月默然不语,暗道素云说的没错,封建社会的官儿,哪有什么“人民的公仆”这种觉悟啊?人家都是刑不上大夫的人上人来着。所以素云夏蝉,包括皇上在内,他们都不知道,在我那个时代,确实有这样的官儿,很多很多,无论灾难发生在何时何地,他们总是第一时间冲在第一线,甚至因此而付出生命……罢了,我如今都穿越过来,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素云见宁溪月出神,以为她是为成千上万的灾民担忧,便轻声劝道:“娘娘放心,如今国库充盈,皇上又知人善用,赈灾定会及时得力,到时灾民们也会得到妥善安置。您不用担心。”
“嗯嗯,我不担心。”
宁溪月回过神,对素云道:“既然皇上不会来了,咱们就摆饭吧,吃完饭便把大门关上,大家安安静静做些活计。”
“好。”
素云答应着出去,这里宁溪月做了一会儿针线,用了晚饭,又陪儿子玩了一场,眼见各处都点上了牛油烛,她便吩咐小易子去关院门,自己拿了没做好的衣服,坐在桌旁,借着明亮烛光,打算再做一会儿。
刚缝了几针,就听院中一声惊叫,宁溪月抬头看向身旁伺候着的宛儿和清霜,疑惑道:“怎么了?清霜你出去看……”
话音未落,就听又一声惊叫响起,这一次叫声中带了内容:“啊啊啊!鬼啊!”
“什么?”
宁溪月一惊站起:“鬼?真见鬼了?我去看看。”
“娘娘。”
宛儿和清霜唬得一把抱住她,劝道:“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出去,谁知道是什么脏东西?别吓到你……”
“吓到我什么?你们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话?我说过,冤有头债有主,真有鬼的话,就让她来找我。”
宁溪月扯开清霜和宛儿的手,沉声道:“你们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吗?让开,待我亲自去会一会,看看是哪位来了?若是玉妃她们,我正好问问,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时外面已经传来素云的喝斥声:“都给我稳住,做什么神神鬼鬼的?惊到娘娘,我看你们怎么办?”
宁溪月高声道:“素云,告诉那个鬼,给我等着,我这就出来,叫她别跑。”
宛儿清霜:……
素云:……
宁溪月说到做到,很快就从屋里走出来,素云看着她挺拔身影坚毅神情,只想捶胸顿足叫祖宗,连忙上前道:“娘娘,您这是何必……”
宁溪月看着她笑道:“你总说我是乌鸦嘴,今儿可算是应了你的话,我上午才说过,不知皇后娘娘是否有那个本事,派鬼过来找我,晚上果然就来了。”
“娘娘,您还说呢……”
素云真急得跺起脚来了,就见宁溪月目光闪闪,轻声但坚定道:“素云,我是不信世上真有鬼神的,就算有,那几个鬼也断没有理由回来找我。皇后又不是钟馗,我料她也没有招鬼的本事。所以我就想着,该不会是有人被逼无奈狗急跳墙,找人假扮鬼魂,过来吓我。若是如此,我自然要会上一会的。”
“那也不行,那更危险了。”
素云愣了一下,接着面色一白,紧紧抓着宁溪月,低声道:“能扮鬼的,自然身手不凡,娘娘可不能涉险。”
“宫里这么多侍卫呢,怕什么?”
宁溪月毫无惧色,甚至还有些隐隐兴奋,只觉自己这穿越后的人生,当真是跌宕起伏,如今竟然连鬼都能见到了,管它真的假的,人生中能有这么一次经历,就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因这样想着,斗志越发高昂起来,高声叫道:“不是说有故人……哦不,故鬼过来找我吗?鬼呢?快出来让我看看。虽然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若是找我伸冤的话,我一定会主持公道,鬼呢?都在哪里?别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看见我出来,你们倒退散了吧?”
永庆宫中先前看见“鬼”的人本是吓得簌簌发抖,惊魂未定,然而此时听到自家主子声音,心下立刻安定,从各处现身出来,聚集到宁溪月身边,附和着她叫道:“对啊,出来啊,我们娘娘在此,任你什么魑魅魍魉,有本事的……”
“都给我闭嘴。”
素云和姜德海异口同声喝斥,两人差点没气吐血,心想这些混账王八羔子,这会儿还跟着娘娘瞎胡闹,从前怎么不知道她们这么闹腾呢。
“怕什么?大家都帮我喊,把鬼喊出来,我重重有赏。”
管事太监和管事姑姑眼泪都快下来了,好不容易安抚住这些兔崽子,结果主子就带头搞破坏,这差事也忒难干了。
果然,有了主子撑腰,奴才们就放飞了。一时间,呼魂唤鬼的声音此起彼伏,明明该是后宫中最忌讳最阴森恐怖的景象,竟硬生生被办成了搞笑大会。
时间长了,也没人在乎什么鬼不鬼的,宁溪月冷眼看着,觉得现在就算真飘出几个女鬼,大家也不至于吓得四处逃窜,便打了个呵欠,挥挥手道:“真没趣儿,认真叫她们出来,倒没影儿……啊……”
奴才们的笑声还未落下,宁溪月的话也只说了一半儿,蓦然就从院中高高的树梢上,一道幽灵似的影子猛地蹿出,转瞬便到面前,胳膊一伸,宁溪月就见一只黝黑手爪向自己抓来,带出的风将她鬓边散发都吹起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扑过来抱住她,用身体将她挡得严严实实,下一刻,只听“噗”的一声,接着怀中人便一个踉跄,紧紧靠在她身上,犹自不忘尖叫道:“刺客,抓刺客……”
变起肘腋,所有人都愣住了,而经由这一声,大家才回过神来。
愤怒与后怕油然而生,掩盖住了心中恐惧,永庆宫数十奴才,不论男女老幼,一齐涌上,将那半空中的“鬼魂”团团围住,尖声咒骂淹没了他,更有那个高腿长的,不停向上蹿着,企图抓住“鬼魂”的鬼爪鬼腿,完全忘了“鬼没有实体”这个定律。
这群情汹涌的异状显然出乎“鬼魂”意料,正常人谁会在看到鬼后这么激动啊?
一时间,“鬼魂”措手不及,身上披风都险些被扯下来,耳听得远处已经传来了侍卫呼喝声,他当机立断,如鹰隼般飘飞而起,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跑了?伤了人还敢跑?”
“抓住他。”
“对,这边这边……不行,飞走了……”
“咦?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刚刚还在前面……等等……那是鬼啊,鬼抓不到……”
众人乱七八糟的呼喝着,忽听宁溪月大喝一声:“别追了,都过来。”
“对了,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奴才们这才一股脑跑回宁溪月身边,灯笼下,只见主子的脸色沉的可怕,咬牙道:“我没事,就是小易子为了救我,被那厮伤了。”
“娘娘……奴婢觉得……那好像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