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没有。”
“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和日常用的东西在宿舍等我,我到了叫你下来。”
“是要出差吗?”
沈慕清想了一下说:“差不多,你就按照出差准备吧。”
半个小时后,沈慕清到女生宿舍楼下接上了纪念。
“对了,昨天我都忘了问您,上周末您受伤了吧?我看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严重?”
沈慕清无所谓地说:“也没出多少血,第二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说得轻巧,可是纪念分明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腕处有一片脉络一样的伤疤从袖口处蔓延出来,血液凝固结了痂,还没来得及褪去。
纪念的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但想到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对身边这个人,更多的却是感激和依赖。
“谢谢您。”
沈慕清略微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只是说:“我也是凑巧遇上而已。”
车子已经开出校园很久,纪念才意识到这既不是去机场的路,也不是去车站的路,而是左拐右拐绕了一圈后似乎又回到了学校附近,最后拐进一个高档小区,停在了一栋四层的单元楼前。
纪念不明所以:“这是哪儿?”
沈慕清简单解释道:“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最近你暂时住在这里。”
房子是大约九十平方米的两居室,宽敞明亮。陈设简单,跟它主人的风格一样,但也什么都齐全。
沈慕清把纪念的行李放在其中一间卧房里:“你住这间。”
“那另外一间呢?”
“是我的房间。”沈慕清顿了顿说,“不过这段时间我不会住在这里。但是为了你的安全,你如果要去学校或者从学校回来,我会送你,至于其他地方,你最好也少去。”
那即便他们不住在一起,岂不是也会给人一种同进同出的感觉?
沈慕清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又补充道:“这事需要保密,所以也就不能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那我跟宁萌怎么说?”
沈慕清推开厨房门看了一眼,虽然是几年前配的厨具,现在想做顿简单的饭菜应该也还够用,不过或许是他想多了,纪念怎么可能自己做饭?
“你那么多主意,编个理由而已,不用我替你想吧?”
“您这么说好像我经常撒谎一样。”
沈慕清瞥了她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家里的设施简单明了没什么可介绍的,沈慕清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你在家时如果无聊可以看看电视。”
说着他像是在试遥控器好不好使,连续换了几次台,最后确认没问题时正好停在了娱乐频道。
“今天下午实验室没什么事,你可以先在家里收拾一下。”
说完,沈慕清正要关掉电视,却看到电视画面中一辆黑色越野车在沸沸扬扬的人群和闪光灯中拉开车门,而从上面走下来的人,竟然是徐志宇。
沈慕清下意识地看了眼纪念,发现她看得专注,也就没有关掉电视。
“近年来抑郁症成了娱乐圈的巨大毒瘤,继刘畅(因抑郁症自杀身亡的一个女明星)离开之后,又有艺人被爆出罹患抑郁症,不过徐志宇已宣布暂别娱乐圈……”
女记者对着镜头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与此同时屏幕上出现了几张徐志宇被狗仔拍到的照片,照片中的他与往日那个生气勃勃的黑马小鲜肉形象完全判若两人。
“自恋情曝光后,徐志宇的状态每况愈下,据知情人士透露,感情不顺以及工作压力都是导致他患上抑郁症的重要原因……”
关于徐志宇罹患抑郁症的话题只播了一两分钟,很快就切换成了另一位艺人的八卦。
沈慕清关掉了电视,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纪念低头拿出手机,也不管沈慕清还在场,就打给了徐志宇。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沙哑的歌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是出事以后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电话很快被接通,纪念却还没有想好合适的开场白。
倒是徐志宇先开了口:“看到新闻了?”
“嗯,你还好吧?”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也刚看到。放心吧,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我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一段时间而已。”
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或许他越是表达他的不满、控诉她的无情,她就越会无视。而当此时,他如此轻描淡写不痛不痒,她的心里却不由得充满了罪恶感。
举着手机的纪念此时满脑子都是出事以后她对他的无视和冷漠,想到那条她编辑好却一直没有发出去的分手短信,她甚至觉得握在手里的手机都烫得要命。
“抱歉啊。”她说。
“说什么呢?这与你无关。”
“有没有关系我自己知道。”
徐志宇笑了笑:“我真没事。你在学校吗?”
“没有。”
“那在哪儿?”
纪念刚想回答,又想到沈慕清刚才的嘱咐,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朝她摇了摇头。
她说:“我在学校附近,跟我‘老板’在一起。”
“你最近好像很忙?”
“是的,有个项目要结题。”
“那身体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的吧?有没有想起以前的事?”
纪念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我挺好的,但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徐志宇闻言反而安慰她:“算了,这事急不来,你也不要有压力。”
两人又聊了几句,结束通话前,徐志宇说:“我最近有点累,又是在风口浪尖上,就暂时不去看你了,你照顾好自己。”
“好的,你也是。”
挂了电话,纪念疲惫地想,好像每一次跟徐志宇的对话,都会透支她多余的精力。
她叹了口气,收起手机,一抬头正见沈慕清递上一杯热茶。
“谢谢。”她接过茶,抿了一口,微微有点苦涩。
沈慕清说:“少喝一点,免得胃不舒服。”
纪念点点头,一杯热茶下肚,手脚渐渐有了温度。
她问沈慕清:“您会经常过来吗?”
其实带她来这里之前,他早就准备好了许多说辞——虽然这是他的房子,但毕竟她现在是他的学生,女学生,他肯定是不方便经常过来的。但此时对上她殷切的目光,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他顿了顿说:“如果你需要。”
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要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吗?
这怕是这些天里,她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
11
再回到学校,沈慕清第一件事就是去校保卫处。
保卫处除了处长高斌和一个办事员以外,其他都是临时工,人员流动性大,素质参差不齐。听说沈慕清要查这几天的车辆入校记录,值班保安就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沈慕清说那倒没有,那保安就再三推脱。
沈慕清无奈,只好打电话给高斌。
沈慕清和高斌有过一面之缘,算得上认识,并没有太多交情。但是机关里混久了的人,对学校里这些有头有脸的教授、院长都很关注,说不准谁就是下一任的校长、副校长。沈慕清年轻有为,在D大风头正劲,高斌还愁没有和他结交的机会,没想到机会就主动送上门了。
沈慕清的电话挂断没多久,高处长就开着他的车来到学校南门陪着他一起查。校园停车管控较严,所以平日里进出学校的临时车辆并不多,最近三天乃至最近一周的登记记录很快就翻到底了,也不见有尾号为“45”的临时车辆进入学校。
高处长说:“那可能不是南门,去其他几个门看看。”
然而,东门和西门的情况也是如此。
难道说那辆车三天或者更早之前就进了学校吗?
高处长问:“沈老师,不知道您是否方便说,为什么要查这辆车,我们知道原因也好配合您。”
沈慕清略微斟酌了一下说:“是这样,那辆车之前撞到了我一个学生。”
高斌一愣:“逃逸了?”
“嗯。”
“学生没事吧?”
“受了点小伤。”
高斌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过在校园里肇事逃逸,这性质太恶劣了!说什么也得把他找出来!”
“那有劳了。”
“您说哪儿的话,这本来就是我们保卫处的事,您给我来个电话吩咐一声,我们查就好,您何必还专程跑一趟?”
沈慕清说:“因为没有记住车牌号,而我见过那辆车。”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在哪个位置?”
“昨天晚上十点半左右,在我们实验楼正门前的那条小路上。”
“那条路我知道,还没有安装摄像头,不过电子学院实验楼的正门处有一个摄像头,运气好的话应该有拍摄到当时的情况。”
高斌边说边打电话给电子学院的保安室:“把昨晚九点到十一点正门的监控录像调出来送到西门保安室。”
挂了电话,他问沈慕清:“什么车型您记得吗?”
“白色桑塔纳。”
高斌回头对一个保安说:“通知南门和东门,车牌尾号为‘45’的白色桑塔纳暂时不允许出去,遇到了立刻打电话给我。另外把不执勤的弟兄们放出去,在学校里一辆一辆地找,看看有没有这辆车。”
沈慕清在一旁看着他安排工作,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个问题——实验楼正门处有摄像头?他昨晚好像就是在那儿撞见纪念的……
没一会儿,有人送了张光盘过来,将光盘放入电脑,正是昨晚实验楼前的监控录像。晚上十点之前的录像草草快进过去,暂时没看到什么可疑的车辆和人员,时间靠近十点,几乎没有人再从那道门前路过,直到22:16左右,他看到纪念的身影一闪而过。
“等一下。”他说。
高处长立刻点了暂停。
“从十点一刻开始吧。”
录像拖回十点一刻,等了一会儿,就见纪念一个人从楼里出来右转进了楼前的那条林荫小道,走了没一会儿,就出了摄像头的监控范围。然而没过多久,却见她又跑了回来,与此同时,沈慕清出现在镜头里,被纪念撞了个满怀。
监控里并没有出现所谓的车祸,也没见到他之前说的那辆车和受伤的人,就看见两人在门前说了好一会儿话,期间他似乎还“抱了抱”她,然后两人一起离开了。
沈慕清不用回头看,也能猜到高斌此时的想法。
他只好硬着头皮若无其事地说:“真不巧,那辆车正好没进入监控范围。”
高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过录像里没看出您的学生哪里受伤啊。”
沈慕清面不改色:“当时她也以为没有,不过今早觉得小腿不太舒服。”
高斌干笑两声,还是很给面子地说:“那是应该找到肇事司机,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这个问题虽然搪塞过去了,但他堂堂一个学院副院长为了这点事情亲自出面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录像里,他和纪念的举止又似乎超出了普通师生的关系,过于亲密了一点。
他回头看了高斌一眼,高斌那精明的笑容里昭然若揭是对他的体谅。沈慕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向不传绯闻的他,这次估计是扛不住了。
耗时大半天,校园里所有的地面停车场和地下停车场都查过了,并没有沈慕清说的那辆车,显然,它昨晚已然出了学校。然而学校附近的监控设备不完善,要查起来就如大海捞针,除非它再次现身,只不过,伴随而来的可能是又一次的危险。
晚上,沈慕清刚回到家,手机就响了,是纪念的电话。
“您睡了吗?”听筒里传出她小心翼翼的声音。
沈慕清略一沉吟:“有事?”
“哦……如果您已经睡了就算了,那我挂了。”
“你……”
电话里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沈慕清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一刻,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换上衣服出了门。
把车子停在蓝山公寓的楼下,他朝着楼上某户的窗户望了一眼,没有开灯,难道已经睡了?
不过既然来了,他还是决定上去看一眼,确定她没事再走。然而他刚上到二楼,就发现自家的房门竟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
他迟疑了一下将门推开一条缝,正听到房里传来一声惨呼,是纪念的声音。他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冲进房间。
房内一片漆黑,沈慕清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到纪念正坐在沙发上抱着脚,月光洒进来,照在她半□□的背上。
“怎么回事?”
“我正洗着澡,不知怎的就停电了,然后刚才不小心踢到了桌角。”
沈慕清闻言松了口气:“没事吧?”
“有事。”纪念顿了顿说,“我好像踢翻了你放在茶几上的那个鱼缸。”
昏暗而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月光浅浅铺进一层薄薄的银辉,破碎的鱼缸碎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就如她的眼睛,亮若星辰。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在黑暗中彼此对视。
过了片刻,他说:“一个鱼缸而已,你的脚没事吧?”
坐在沙发上的人动了动,似乎在摇头。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虽然已经很晚,但是对面的楼上依然有零星的窗子亮着灯,看来只是自家没电了而已。
“可能是电用完了,不过有之前新买的电卡,插上就可以用。”
“电卡在哪儿?”
沈慕清朝防盗门上方黑乎乎的地方望了一眼:“在上面,我一般都放在电表箱上。”
纪念拿出手机顺着沈慕清对着的方向照过去:“那么高啊……”
虽然沈慕清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几,但是那电表箱几乎在贴着房顶的位置,而且这房子的层高本来就高,所以就算是他也需要踩个梯子之类的才能够到。
“先把地上的鱼缸碎片简单清理一下,我去阳台拿梯子,一会儿我插电卡,你在下面帮我照一下。”
“好的。”
就着手机的微弱灯光清理好了地面,沈慕清把一把旧梯子支在了大门前。这梯子一看就是多年不用了,松开手还有些晃来晃去不太稳当的样子,不过有人扶着也不太碍事。
沈慕清身高腿长,上到梯子中间一抬手,就拿到了电卡,然而正当他把电卡插入电表时,纪念的手机蓦然振动起来,吓得她手一松手机从手里滑出,她条件反射地想去捞,却一不小心碰倒了梯子,与此同时刚把电卡插好的沈慕清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眼看就要摔在纪念身上,他却硬是在空中转了个方向避开了她,最终他的后背结结实实砸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