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婶见求情失败,忍不住地埋怨。

方氏也很失望,叹气道:“这事儿急不得,须得慢慢来。”

任婶暗暗着急,再慢下去,拖欠的两个月的月钱,就该变成三个月了,她为了自己的辛苦钱,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终于又想出个主意来,道:“二夫人,二老爷之所以听不进你的言语,皆因他心里还恨着你呢,何不托个别人去说说看?”

“托别人?”方氏怔道。

任婶点头道:“正是,二夫人找几个同二老爷关系好的,托他们去求情,说不准二老爷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就准许你搬到这祥符县了。”说着,板着指头就数起来:“大夫人、大少爷、二少爷、二少夫人、郭姨娘…”

方氏首先把张伯临和小坠子否决掉了,道:“伯临方才的态度,你还没瞧明白?他的一颗心,偏着他爹呢。”又道:“我堂堂正妻,去求一个妾?就算能搬到祥符县,我还能抬得起头?”

把这两位一排除,就只剩下杨氏、张仲微和林依。其中杨氏的话,大概最有效,毕竟张梁就住在她家里,但方氏平生最怕的人,除了已过世的婆母,就数杨氏了。连张梁都要排在后头的,因此这位也被她给否决掉了。

如此一来,只剩下了张仲微和林依,方氏一想到张仲微,脸上带了笑,可再一想起林娘子事发时林依的冷言冷语,却又开始打退堂鼓。任婶见她这个也不妥,那些也不行,急道:“二夫人,你若不去求二少爷和二少夫人,可就没人可选了。”

方氏犹豫道:“那天你没瞧见仲微媳妇的脸色,恨不得生吃我一口,我哪还敢去。”

任婶道:“那还有二少爷呢,二少爷是你亲儿子,难道不帮你?”

方氏叹道:“仲微你还不晓得,事事都听他媳妇的,我看这事儿,悬。”

方氏还真是爱走极端,以前比谁都胆大,如今胆子却比谁都小,任婶被她给气着了,一屁股坐到路边,不理她了。

方氏在后衙门后走来走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唤任婶道:“你去把二少爷叫出来,就说我有话与他讲。”

任婶见她终于想通了,连忙跳了起来,转个身,埋头就朝院门里冲。

两名家丁被她吓了一跳,来不及去拦,只好抓了根门栓,伸过去朝任婶腿前一拦一扫,令她跌了个四脚朝天。

一家丁冲过来,提溜起任婶的领子,骂道:“这里是祥符县官府后衙,你都敢闯,不要命了?”

任婶被吓着了,身上又疼得慌,冲门外哭喊道:“二夫人,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他们不让我进门哪。”

方氏听见,匆匆起来,但还没等到她开口,家丁先告状道:“二夫人,咱们大夫人可从来没说过不许你进门,你若要进去,照着规矩通传便是,为何要由着这奴婢冒冒失失地乱闯?”

方氏被家丁这番话羞得脸通红,走过去劈手就给了任婶一耳光,骂道:“不懂规矩,就晓得丢我的脸。”

这些家丁,都是人精,晓得见好就收。不等方氏打下第二个耳光,就问道:“二夫人可是要见大夫人?我们这就进去与你通传。”

方氏忙道:“不必麻烦,把二少爷请出来便是。”

家丁应了,叫住一个洗衣裳的媳妇子,叫她进去传话。洗衣裳的媳妇子,是没有资格踏进第二进院子正厅的,她只能先找到青梅,再让她进去讲。青梅知道了,林依自然也知道了,张仲微这位当事人反成了最后晓得的那个。

林依亲自向张仲微讲了方氏在外等他的事,又问:“婶娘找你有甚么事?你可晓得?”

张仲微苦笑一声,道:“只怕人人都猜得出她来找我做甚么,肯定是不愿留在东京,想托我向叔叔求情。”

林依问道:“那你是应下,还是不应?”

若张梁是要休掉方氏,或者要把方氏赶回乡下去,张仲微肯定是要出面的,但如今张梁只是让方氏留在东京而已,那是繁华的大都市,又不曾少了她的吃穿,而且还有任婶侍候着,这在张仲微看来,并没有任何苛待的地方,于是他不想管,不愿意管。

他在厅内踱了几步,道:“我若不替婶娘求情,那就是没义气了。不过…叔叔答应不答应,我可左右不了。”

林依偷偷笑了,问青梅道:“二夫人既然来了,怎么不请进来?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青梅连忙赶去相请,过了一时,回报道:“二少夫人,二夫人不肯进来,非要二少爷出去,说要单独与他讲。”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又生一计

林依既已知道了张仲微的想法,就不怕了,将他推了一把,催他出去见方氏,并代她问好。

张仲微到了院门外,见到正在焦急踱步的方氏,行礼请安。方氏道明意图,让他到张梁面前,替自己求情,称一个人在东京太过凄苦,盼望同家人团聚。

张仲微满口答应,但又道:“我一定到叔叔面前提这事儿,但他答不答应,我不敢保证。”

方氏对他很有信心,道:“你叔叔就住在你家,自然要卖你面子。”

张仲微隔天吃饭时,当真顺路向张梁提了提,张梁才租了新屋,正要搬过去,头也不抬地说:“没租她住的地方。”

过了几天,任婶来替方氏打探消息,张仲微将张梁的态度讲了,并告诉她,张梁同张伯临几人,已新租了屋子,搬出去了,以后要找他们,不用再上大房家来。

张仲微在方氏面前,向来是孝子,如今竟然也不欢迎她了,这是怎么回事?任婶愣了愣,才极为不情愿的回转。她哪里晓得,张仲微现在不愿纳妾,是他自己真意识到,妾室乃家宅不宁之根本,而非林依所逼。因此方氏不听他的劝,非要朝他屋里送人,在他看来,就是想要破坏他和和美美的小生活——他这样想,倒也没冤枉方氏——她老人家可不就是这样打算的?

东京,方氏听过任婶的回报,倍感绝望:“难道要让我去求大夫人?”

杨氏一向看不上方氏,怎会帮她?任婶觉得这条路太不靠谱,于是劝方氏道:“大夫人巴不得看着二夫人你落难呢,叫好还来不及,怎会帮你?还不如另辟奇径。”

方氏这会儿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听了任婶这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忙忙问道:“你还有甚么法子?”

任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道:“二夫人,依你看,如果大少爷去替你向二老爷求情,胜算有几成?”

方氏认真想了想,道:“肯定有八九成的希望,至少比仲微的话管用,毕竟他们如今已不住大房家了,而二老爷还要靠着伯临的学馆教书,怎会不给人他面子?”她讲完,又叹道:“可是伯临的态度,你也瞧见了,他不肯去哩。”

任婶笑道 :“有一个人的话,在大少爷面前最管用的。”

方氏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却是带着气恼: “你是指李氏?伯临同他兄弟一样,都是见了媳妇忘了娘的。”

任婶点了点头,道:“正是她,若她能帮二夫人劝一劝大少爷,大少爷一准儿就答应了。”

方氏道:“当初伯临入狱,我是开口赶过她的,她恨我还来不及,怎会帮我?”

任婶笑道:“贸然前去,自然是不会帮的,须得先卖一个人情与她,这才好说话。”

方氏心中升起希望,忙问:“甚么人情,快快讲来。”

任婶先问道:“李氏当初离家,是否心甘情愿?”

方氏肯定道:“自然不情愿,她已是嫁过一遭人的,又带着个孩子,若不是手里还有几个钱,怎么过?”

任婶很开心地笑起来:“既然如此,二夫人何不扮一回红娘,撮合她与大少爷?”

方氏先是愤怒,当初李舒进门,她就是不同意,认为高官家的闺女,不好拿捏,如今好容易赶出去了,还要接回来?但她仔细一琢磨,李简夫已然倒台,李舒如今的娘家,还不如她呢,就算再接回来,料想也神气不起来,揉圆搓扁,还不是由着她这个婆母?

她心里的一口气,慢慢顺了过来,脸上也渐渐带了笑,夸任婶道:“这主意果然不错。”

任婶见事情有望,也很高兴,又叮嘱方氏道:“二夫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先莫要提起你的事,等到李氏重新进了门,备礼感激你时,再向你提起。”

方氏不同意,担心李舒忘恩负义,进了家门就不认她。任婶偷偷白了她一眼,暗道常听张家那几个读书人讲甚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腹”,果然是不错的,方氏自己是这样的人,就以为人人都跟她似的。

这些话她不敢讲出来,只好耐着性子跟方氏讲道理:“二夫人,大夫人是要强的人,若她晓得你另有目的,就不肯了。她若不愿意你还能找谁帮忙去?”

好说歹说,终于让方氏听了进去,答应先撮合张伯临与李舒,再提求情的事。

任婶认为,张家的几个男人,都是服软不服硬,因此要想达到目的,就得以情感人,于是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到前面罗家酒楼借来磨子,磨了一堆江米粉,蒸了几个团子,趁热给张伯临带过去,一路上,又叮嘱了些话。

方氏到学馆寻到张伯临,将热乎乎的江米团子递给他,又摸了摸他的脸,道:“上回来时,就觉着你瘦了,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做了几个家乡的团子,赶紧拿进去,同你爹趁热吃了罢。”

张伯临真以为她是特意来送吃食的,感动到热泪盈眶,将团子送进去后,马上又回转,请方氏进到一间休息室,与她斟茶来吃。

方氏见他肯与自己坐下讲话惊喜异常,暗赞任婶的主意果然高明。她接过张伯临奉上的茶,却不吃,望着他道:“我儿,你消瘦得紧,看来只有妾室确是不顶用,没有正室在身边,就是不行。”

张伯临听见这话,还以为她是来劝他另娶的,一根弦立刻紧绷起来。

但方氏却道:“李氏那人,虽然蛮横些,但料理家事还是不错的,加上又与张家添了孙子,我也就不同她计较,你不如择个吉日,还把她接回来罢。”

劝张伯临把李舒接回来,事情本身,并不能让他惊讶。毕竟张仲微夫妇早就劝过他无数次了,但这样的话从方氏嘴里讲出来,就令他太过震惊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盯着 方氏看了又看,总觉得那番话的后头,还有个“但是”。他的确没有猜错,方氏没有目的,怎会甘做好人,不过她是经任婶叮嘱过的,将后头的转折藏起来,因此张伯临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变化。

张伯临自新租了房屋,就有意将李舒接回,只是苦恼如何去向张梁讲,此刻听见方氏有同他一样的心思,欣喜若狂,忙道:“娘有这样的打算,何不去向爹讲?”

方氏苦笑道:“你爹恨着我呢,怎会听我的话?”

张伯临失望道:“我做儿子的,更不好提了,看来我此生与她无缘。”

正说着,有学生来请,张伯临便告了罪,朝教室去了。

方氏自学馆出来,想到白跑了一趟,心情很是糟糕,将一腔怒火,撒到了任婶身上。任婶满腹委屈,道:“大少爷又不是不肯,只是让二夫人去向二老爷提一提而已,二夫人为何不答应?”

方氏气道:“二老爷会听我的?”

任婶回嘴道:“听不听的,讲了再说,二夫人这样一来,自个儿把自个儿的路堵死了。”

主仆俩都认为了自己才是有理的那个,吵吵闹闹地朝东京去了。张伯临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连方氏都在想念李舒,他还等到甚么?如今他屋也租了,赚的束修,也养得活家人,正是将李舒接回来的好时机,但他却迟疑,不知如何向张梁讲。

他不是不好意思,只是当初赶李舒走,张梁也有份,如今他这做儿子的去提,岂不是在打老子的脸?本来指望方氏帮忙,却被拒绝了,如何是好?

晚上学生放学后,他还不想回家,便与张梁在学馆门口分手,独自朝官府后衙去,想找张仲微吃两杯。张仲微正同林依逗小玉兰玩耍,见他愁眉苦脸,忙问缘由。

张伯临苦笑着讲了烦闷之事,向张仲微道:“要不你帮我向我爹提一提?”

张仲微还没应答,林依却嗤道:“你们这些男人,真以为女人生来就没骨气?大哥想要接舒姐姐回来,也不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

张伯临傻眼了,却又不能得不承认,林依讲得很有道理,李舒是甚么性子,他很清楚,若不问她的意见,贸然上门去接,她肯定不愿回来。加上他这几个月,由于羞愧、自卑,各种原因,都没去瞧过李舒一眼,说她心里没有气,他自己都不信。

林依见张伯临一脸颓然,又有些不忍心,教他道:“既然不晓得人家的心思,就该设法去问一问。”

张伯临心想,女人的心思,自然是女人更加了解,于是虚心求教道:“三娘指点指点我,大哥感激不尽。”

张仲微也帮着劝:“撮合姻缘,是积福的好事哩。”

林依本来就是愿意帮忙的,经他们两人这一说,马上思索起来,她想起李舒提过张浚明,便道:“我记得浚明的生辰马上就到了,何不以此为由,下个帖子给舒姐姐?”

张伯临犹豫道:“她待浚明固然不错,但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会给这个面子?”

第两百六十章 天降喜事

林依道:“你请她,显得你有心,至于来不来,则是她领不领情。”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仲微先回过味来,喜道:“大哥,我娘子讲得有理,你就不想知道李氏愿不愿意回来么,若她愿意岂会不来?”

张伯临一想,真是这么回事,于是欢欢喜喜答应下来,又拱手道:“不管成不成,先在这里谢过你们。”他实在是盼着李舒回来,张浚明的生辰宴还没着落,先亲笔写了帖子来,央林依亲自与李舒送去,理由是:“万一她有话要捎带,那些丫头媳妇子怎听得清楚。”

林依暗笑一气,答应了,接了帖子,坐轿子到李舒家去。李舒听说她来了,很是高兴,连忙命人开了大门,请她进来,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来,还道你把我忘了。”

林依玩笑道:“确是把你忘了,今日来,也不过是受人所托。”

李舒聪敏人,一听就猜到端倪,红了脸不作声。只接过张浚海来拍着。林依自袖子里取出帖子,递与她道:“再过几天,是浚明生辰,舒姐姐若有空,带着浚海去瞧瞧哥哥罢。”

李舒啐道:“谁要瞧他。”

林依见她听岔了,大笑:“我讲的是浚海的哥哥浚明,你道是谁?”

李舒窘了,脸上更红,只好借着看帖子来遮掩,瞧了一时,道:“虽然不是我亲生,但到底是从小带大的,还真有些想他。”

林依道:“他心里只有你这个娘呢,也是想得紧。”

李舒想起自从她离开张家,张伯临还没来瞧过她,就恨道:“孩子倒比大人重情意。”

林依知道她指的是甚么,故意道:“大人也重情意呢,只是 没脸来。”

李舒闻言,点头道:“他的确是没脸。”

林依笑着起身,道:“有脸没脸的,等他自己跟你解释去。”又问:“舒姐姐到底去是不去呀,给个准话儿。”

李舒拍着她道:“做了几天知县夫人,果然狂妄起来。”待得送林依到门口,又笑道:“你亲自来请,我自然是要去的,怎能不给知县夫人面子。”

林依也笑:“只要你去,我差事就算了结,管你是给谁面子。”她告辞回来,将李舒答应赴宴的事讲了,大家都很高兴,张伯临更是谢了又谢。

杨氏得知此事,特意把张伯临叫去:“李错是个好样的,你想接她回来,是对的。只要她愿意回,你爹那里,我去讲。”

张伯临正愁这个,听见杨氏主动应承,喜出望外,但却又的担忧一件事,若张浚明的生辰宴,张梁并不欢迎李舒来,怎办?

杨氏听了他的苦恼,宽他的心道:“这有甚么难的,到时两处摆酒,男人都到你家,女客都到我这里来,两人根本连见都见不着,肯定起不了冲突。”

这就是要借场地的意思了,张伯临又是一阵欢喜,将她谢了又谢。

接下来的几天,大伙儿为了张伯临与李舒复合,都为张浚明的生辰宴忙开了,请厨子的请厨子,借桌椅的借桌椅,张伯临这个当事人,就更不用提,忙碌得脚不沾地,把学馆的事情全交给了张梁。

张梁只当他是重视庶长子,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拦着。这日他独自在学馆教书,忽然有人来找,他丢了书本出来一看,却是个奴仆打扮的人,身上穿得比他还好。这人自称是王翰林家的家丁,奉命来请张伯临去王翰林府上讲话。

张梁一听,吓呆了,因为当初李简夫倒台,张伯临入狱这些事,就是王翰林同欧阳参政联起手来办的,如今他来找张伯临,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梁心中一阵慌乱,断不敢报出张伯临行踪,只道:“我儿子这几日有事,不知去了哪里,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我跟你走一趟。”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梁虽然害怕,但还是想替张伯临去探探消息,因此才讲出这个话。

来人听后,虽然不大愿意,但转念一想,请不到儿子去个老子也算能交差,总比回去挨骂的好,于是就点了头,请张梁上了他带来的轿子。

张梁坐在轿子上,心下忐忑不安,暗自猜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先礼后兵?

自从李简夫倒台,王翰林顺风顺水,也同欧阳参政一样,有了一间御赐的大宅子,张梁所坐的轿子,就在这宅子前停下,等候看门的进去通报。

王翰林听说张伯临没请到,只来了张梁,十分恼火,认为这是张家不给面子,当即就要轰走张梁,根本不想见他。王翰林夫人却道:“老爷,你也不想想,你今日是为了甚么,才去请张伯临来,这事儿对他父亲讲,只怕还合适些。”

王翰林听了夫人这番话,复又高兴起来,连声冲下人喊了好几个“请”字,又赞夫人道;“还是你心细,且在帘子后听着,若我有忘记了讲的,你提点着些。”

王翰林夫人笑着应了,当真在帘子后设了个座儿,过去坐了。

张梁惶恐不安地进来,准备与王翰林磕头,王翰林却命人拦了,请他到椅子上坐下,又叫人端上香茗来,十分地客气。他越客气,张梁却越害怕,上了茶,却又不敢不喝,端起茶盏来时,一双手抖个不停。

王翰林不知他心里想甚么,只当他是上不得台面,还没开口谈事情,就先有了三分悔意。他想去问一问夫人的意见,就仗着自己是个官,把张梁晾在了那里掀帘进去了。

王翰林夫人见他进来,惊讶问道:“怎地了?”

王翰林不讲话,将她拉到里面,才道:“亏你把张家夸得跟甚么似的,你瞧那个张梁,连个茶盏都端不稳,怎么配得上我们王家?”

王翰林夫人急道:“罢哟,你还挑三拣四,也不瞧瞧我们十一娘今年都多大年纪了,再不出嫁,传出去羞煞人。”

王翰林拿闺女无法,只好叹了口气,重新出去。张梁正在厅里等得心焦,又不敢走,看见王翰林出来了,赶紧抹了抹额上的汗,大着胆子问道:“不知王翰林找小人来,所为何事?”

王翰林听他讲话倒有些文绉绉的意思,就把瞧不起他的心思,压下了几分去,问道:“你如今在哪里高就?”

张梁老实答道:“在祥符县开了个馆,教书哩,混口饭吃罢了。”

王翰林又问:“令子也有那里教书?”

张梁暗暗叫苦,果然问到张伯临身上来了,他斟词酌句,慢慢答道:“犬子已熄了做官的心思,只盼平平安安到老。”

他只望王翰林听了这话,能放过张伯临,却不料王翰林竟失望道:“我还以为他有些雄心壮志呢,怎这般经不起风雨?”

张梁当初好几次进京赶考,虽然没有考上,却也为了走关系,同好些官员打过交道,好歹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他此时听了王翰林这话,暗自琢磨,难不成自己猜错了?王翰林其实是想提拔张伯临,而不是要害他?

王翰林见张梁低头不语,还以为他听不懂,愈发觉得他上不得台面,干脆就把话挑明了讲,称他家有个女儿,今年刚满二十,听说张伯临学问不错,人也生得整齐,因此想与张梁结个亲家,只不知张伯临自从休妻后,可曾另娶。

王翰林敢讲这番话,自然是晓得张伯临没有另娶的,拿这个来问张梁,分明只是走个过场。

张梁听了王翰林的话,除了不敢置信,还是不敢置信,直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呲了牙,才相信这天大的好事,确是砸到他头上了。他因为太过喜悦,就忘了留意王翰林描述自己女儿的话,只晓得他家的儿子张伯临,被堂堂朝廷二品大员瞧上了,这只要娶了王翰林家的闺女,甚么仕途,甚么荣华富贵,岂不就是信手拈来的事?

他当即打着哆嗦,应下了王翰林的话,称一回家,就请媒人上门来提亲。王翰林对他的态度,还是满意的,便命人还是用轿子送了他回去。

王翰林夫人自帘子后转出来,不满道:“这张梁,果真上不得台面,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一听说可以与咱们结亲家,连我家女儿生的甚么样儿也不问问就答应了。”

王翰林不悦道:“我说他上不得台面,你要驳我;我听了你的话,你却又有意见,到底要怎样,你才满意?”

王翰林夫人泼辣,不然王翰林也不会一个妾也没得,当即就与他吵了个天翻地覆。

当然,这些事情张梁是不知道的。他直到回了祥符县,也没想起来自己忘了问王翰林家闺女的样貌。他下了轿子,觉得自己是王翰林的准亲家,赏钱也没给,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学馆。

这会儿张伯临已回来了,正在望着空荡荡的教室发愣,不知父亲和学生怎么都不见了。张梁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看了,学生都让我放回去了。”

第两百六十一章 四处求助

张伯临诧异道:“爹,无缘无故,你放学作甚么,咱们家的口粮,可都指望着这些学生呢。”

张梁哈哈一笑,将他见王翰林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又洋洋自得道:“你有了这门好亲,有的是官做,还教这门子破书作甚么。”说着用力拍了拍张伯临的肩膀,出门寻媒人去了。

等到张伯临从震惊中醒过来,张梁已没了踪影,他拔腿追出去,边跑边问,足足追了半条街,才把张梁追到,气喘吁吁问道:“爹,你做甚么去?”

张梁奇道:“自然是去寻媒人,上王翰林家提亲去,不然跑了一门好亲,后悔大着呢。”

张伯临死命拽住张梁,不肯放他走。张梁不明所以,追问缘由。张伯临无法,只得告诉他,自己想与李舒复合。

这若放在先前,张梁没准就答应了,可如今将王翰林与李舒一对比,他自然而然地,要选择前者。他见张伯临想的同自己不一样,大骂他糊涂,但张伯临不管他怎么骂,就是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