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得他责怪,愈发哭得厉害,却不忘解释:“他言语轻薄,又欲图谋不轨,我是为了自保…”
第两百三十四章 一腔执念
张仲微急道:“你要整治他,我半分意见没有,还要与你道个‘好’字,但他今日乃是我们家的客人,你要砸,也得等他离了张家,不然他平平安安来的,到了趟知县府,就带伤回去,这叫甚么说法?”
林依劝道:“青苗一向是火爆脾气,说也说不好了,你还是到前面去探探消息,看时家来的是甚么人。”
张仲微应着朝前面去,但还没踏出厅门,就见流霞领着个媒人打扮的人,撑着清凉伞,往这边来了。他退回厅内,指了让林依看,林依忙叫青苗起来,躲进西厢去,莫让别个瞧见了泪痕。
未几,清凉伞儿随流霞进来磕头,只见她黄背子,一窝丝,果真是个媒人,再一问,时家遣来的人,正是她。
林依同张仲微想起刚才青苗吓的那样儿,都忍不住地笑。媒人上前,道明来意,一是要为青苗赎身,二是要替时家提亲,求娶青苗。又要赎身,又特特遣了媒人来,是纳是娶,一目了然.林依且惊且喜,与那媒人道:“青苗自幼服侍我,我也愿她有个好归宿,不过她肯不肯走,还得问她自己的意思,你且先回去,待我问过了她再回信儿。”
她欲打赏,青苗却在西厢,杨婶在厨房,虽有流霞在跟前,却不好让她见着钱,于是只好亲自进里间,取来上等封儿,递与媒人。
媒人接了丰厚赏钱,觉得此事有望,欢天喜地。又见林依挺着肚子还要亲力亲为,自认为发掘了另一条生财之道,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告辞离去,直奔县城牙侩家。
林依送走媒人,唤了青苗进来,将方才的事讲了,笑着看她。青苗红着脸,扭捏起来,半晌方道:“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就好。”
林依扑哧笑道:“你就这点儿出息?就算时家上门寻理,还有二少爷护着呢,别忘了,他如今可是堂堂知县。”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去看张仲微,这才发现,后者正唬着一张脸,黑似锅底,忙惊讶问道:“时家提亲,乃是喜事,你沉着脸给谁看呢?”
张仲微不做声,待青苗躲了下去,才道:“娘子,你也不想想, 青苗再能干,也只是个 婢女,他时昆家大业大,作甚么要娶她?”
林依不以为然,道:“时昆有钱不假,但只是个商人,娶个婢女又何妨?”
张仲微摇头道:“他家是商籍不假,可时姓在祥符县乃是大族,枝繁叶茂,岂会容他娶个婢女回家?收作偏房倒还罢了。”
林依道:“媒人都来过了,你还质疑这个?”
张仲微道:“定是他觊觎客栈,且想与我张家拉上关系,这才说服了族中诸人,要娶青苗.”
听了这番话,林依也迟疑起来,若时昆真如张仲微所想,那这桩亲事,还真得再斟酌斟酌。
张仲微重回前衙办事,临走前,再一次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许将 青苗嫁去时家,免得误了她终身。
青苗躲在西厢,见张仲微出了院门,忙跑进厅里,眼巴巴看着林依.林依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就算没人来赎你,等你出嫁时,我也会将卖身契还你。”
青苗的脸又红了,垂头望着脚步,声音低低的:“二少夫人,你晓得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林依知道她是个清醒人,也不瞒她,将张仲微的分析和态度,原原本本讲与她听,又道:“二少爷是为了你好,怕你遇人不淑,你切莫怪他。”
青苗心中五味纷呈,勉力笑道:“二少爷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一个丫头,何德何能,会让时大官人瞧上?是我自己痴人做梦,当了真了。”
林依见她难过,也不好受,想了想,道:“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有三媒六聘,正室的位子假不了,何况还有我们与你撑腰,嫁过去也不妨。只要你点头,我这就去回复媒人。”
青苗坚决地摇了摇头,道:“娶我的人,可以对我无意,但怎能有所企图?若办我嫁人,与张家添麻烦,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这若换作别的丫头,听说能嫁进富家作正室,只怕飞奔着就去了,哪还理主人家怎样。林依感动非常,劝慰勉励了青苗几句,就叫她下去歇着,今日不必再上来侍候。
时家媒人上门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衙,成为众人口中最大的新闻。杨氏待下人,一贯不太上心,更何况是林依的丫头,因此对此事持无所谓的态度。杨婶历来与青苗亲厚,又同是四川出来的,自然是替她高兴的。小扣子桂花,除了艳羡,还是艳羡。
流霞与流云,都是嫉妒心满胀,趁着与田氏送饭的机会,躲在东厢大发牢骚。流霞故意道:“青苗是二少夫人跟前的人,与你又没利害关系,她再好运,也碍不了你的事。”
流云笑道:“我倒还罢了,反正是个丫头,见了谁都得行礼,你可就不一样,如今是青苗与你行礼,以后见了她,就该换作你行礼了,还得口称夫人。”
此话恰中流霞痛处,她与青苗,历来是差不多的身份,后来她飞上枝头做了姨娘,高出 青苗半头,却不受青苗尊重,这已够让人窝火了,岂料,如此青苗竟走了大运,要做正经夫人,这以后,两人的身份天壤之别,让她嫉妒到气闷。
田氏被她们视作无物,在旁听了半晌,疑惑道:“你们究竟在讲甚么?青苗交了甚么好运?”
流霞正窝火,没好气道:“她要嫁与时家做夫人了,往后别说我们要与她行礼,就是三少夫人,也要同她平起平坐。”
田氏一听此话,心里先有了不好的预兆,怪不得前些日家里有媒人来提亲,杨氏却不曾来通知她,原来是朝青苗那里去了。她强撑着问道:“是哪个时家?”
流云答道 :“还有哪个时家?就是救过三少夫人的时家。”
田氏一听,浑身发冷,一双筷子捏不住,啪地落 到汤碗里,溅了一身的汤水。流霞就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慌张避开,不悦道:“三少夫人当心些。”
流云站在后面,笑道:“不怪三少夫人,三少夫人是甚么身份,往后要与一个丫头平起平坐,心里怎会舒服。”
田氏勉强笑道:“我怎会如此小气,青苗能嫁入时家,是她的福气。”
这话太假,流霞与流云都是暗哼一声,出去了。
田氏独坐房中,取来团扇,豆大的泪珠脱线似的落到扇面上,打湿了好大一片。许久,桂花来收盘盏,见到如此景象,吓了一跳,忙问:“三少夫人,是饭菜不合口味?”
田氏依旧落泪,道:“我一个寡妇,又有谁在意我爱吃甚么,不爱吃甚么?”
桂花琢磨,这是在抱怨下人服侍不周,还是在抱怨林依不关心她?
田氏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地讲起往事来:“三郎还在时,大夫人就不待见我,嫌我性子软,可她不想想,我贫苦出身,冲喜的身份,连下人都瞧不起我,如何硬气得起来。等到三郎过世,大夫人怪我冲喜不力,处境就更加地难了,我想着,跟到城里也是受人白眼,还不如就留在乡下守孝,这一待,就是三年多。三年里,只有我一人孤零零住着,丫头蠢笨,手里又无钱,虽有田租收上来,可那是大夫人的、二少夫人的,我生怕多用了一文,将来就不受她们待见。”
她讲着讲着,泪如雨下,听得桂花都心酸起来,抹着眼泪递帕子,同情道:“三少夫人若过得不顺心,不如改嫁去。”
田氏之所以要进京,就是存了改嫁的心,此时被桂花无意点出来,吓了一跳,忙道:“休要胡说,当心被大夫人听见。”
桂花不以为然道:“咱们大宋,改嫁的人多了去了,值不得甚么,三少夫人何须小心翼翼?”
田氏看了她一眼,故意道:“说得轻巧,咱们这深宅大院住着,哪来的改嫁机会?”
桂花不以为然,点头道:“这倒也是,若大夫人不放出话去,根本不会有媒人上门。”说完又劝田氏:“三少夫人何不向大夫人说去?若你不好意思,我替三少夫人跑一趟。”
田氏想起杨氏那冷冷的眼神,止不住一颤,慌忙摆手道:“千万不可。”
桂花见她又抱怨又不肯行事,不喜,遂收拾碗筷,不再开口。
田氏进城前,还在为改嫁的事烦恼,她不敢告诉杨氏,就没了接触媒人的机会,到哪里寻到合适的人家去?可是老天怜她,叫她进城前遇见了时昆,又得他赠 扇,遂将一颗芳心暗许,只当他会来提亲,就算没有正室的位置,偏房的名分总会有一个。
谁知媒人来是来了,看中的却是青苗。这让田氏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她痛的不是失了良人,更非嫉妒青苗,而是她一个寡妇,婆母又厉害,若不攀上时家,便是过了这村不没这店了。
第两百三十五章 墙下偷听
若不能嫁到时家,她上哪里再寻个人家去,这是唯一的路子。田氏哭着哭着,眼神却明亮起来,心里有了计较。
桂花收拾好碗筷,准备离去,田氏叫住她问道:“方才我与你讲的话,你不会转头就告诉大夫人罢?”
桂花停住脚,道:“三少夫人把我看成甚么人了,我既跟了你,就是你的人,又怎会去大夫人面前搬弄是非。”
田氏闻言,暗暗高兴,开了衣箱,取出珍藏多年的一对银镯子,套上桂花的手腕。桂花吃惊道:“三少夫人,我不会乱讲的,你这是作甚?”
田氏紧握她的手,央道:“这黄连似的日子,我不 想再过了,求你帮我一把。”
桂花心生怜悯,道:“三少夫人,我是你的丫头,帮你做事是该的,你有甚么吩咐,讲来便是。”
田氏大喜,忙附耳过去,讲了几句。桂花虽然只有十三、四岁,但到底学过几天规矩,懂得厉害,听过田氏的计策,迟疑道:“三少夫人,你想改嫁,直接告诉大夫人便是,怎能私下与男子相会?”
田氏连连摆手,道:“千万不能让大夫人以为改嫁是我的主意,得让男方主动来提,我再假意推辞一番,这事儿就万全了。”
桂花虽然觉得田氏可怜,但听了这话,不知怎地,脑子里竟冒出一句当了甚么还要立甚么的话来,她连忙甩甩头,把这奇怪的想法甩干净。
田氏见桂花摇脑袋,还以为她不肯,心许诺道:“待我成事,要甚么没有,断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桂花认为此事重大,不肯答应,但又舍不得已套上手腕的一对银镯子,便假意敷衍田氏道:“我连时大官人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得慢慢去寻访,三少夫人别着急。”
田氏心急如焚,却怕催急了桂花,让她说漏了嘴,只得耐着性子道:“迟些不要紧,只千万别传出去,不然你我二人的性命堪忧。”
桂花摸了摸手上的银镯子,满口应了,关门出去。她不过是贪图钱财,才胡乱应付田氏。其实根本没想去找时昆,才出房门,就把这事儿忘到爪哇国去。
谁料没过三天,时昆竟真的到张家来了,桂花外出提水时瞧见,心想,莫非是老天要助田氏,又或是自己当有这发财的命?她虽然不愿主动去时家寻时昆, 但也不想拒绝送上门来的机会,于是飞也似的跑去东厢通知田氏去了。
时昆带着长随,刚递过帖子,正在门口等候,忽见一个丫头见了 他就跑,水桶都不要了,惊得愣了半晌,摸着脸道:“莫非我生得这样凶神恶煞?”
长随也是吃惊,道:“哪里话,老爷乃祥符县有名的美男子,那丫头定是见了害臊,才跑了。”
主仆二人在门口议论一时,还不见有人来接,等得好不心焦。长随抱怨道:“老爷既已使了媒人,就当在家等候,何苦亲自来一趟。”
时昆将把折扇收拢,敲了他一记,道:“这都好几天了,张家还没个信儿,定是媒人办事不力,或者传错了话,让张家误会了,我一定要亲自来问问,才能安心。”
此时张仲微正在房里磨蹭,一件见客的衣裳总也换不好,林依急道:“见时昆一面,要了你的命?”
张仲微虽然做了知县,在林依面前,还是当初的少年模样,一面扯衣带,一面嘟囔:“我家的丫头,不给就是不给,有甚么好问的。”
林依哭笑不得,道:“那你就出去,当面拒绝他,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张仲微手一顿,接着飞快穿衣,道:“这话在理,我这就出去会会他,叫他死了这条心。”
林依瞧他出门,忙招手叫来青苗:“快,咱们也上前头。”
青苗不明白,伸手扶了她,疑惑道:“我们去前头作甚?二少夫人若要去,怎么不同二少爷一起走?”
林依拍了拍她脑袋,道:“傻妮子,咱们是去听墙根,怎能正大光明?”
青苗见她要偷听,还讲得理直气壮,笑个不停,待扶着她到了外书房,贴着墙根站定,再朝窗内偷瞒了一眼,才发现里面坐的正是时昆,一张脸立时就红了,扭身要走。
时昆为甚么要娶青苗,到目前为止,都是张家人自己猜测,林依不愿青苗留下遗憾,这才特意带她来听墙根,此时见她要走,忙一手拉住她,一手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晃了晃,叫她稍安勿躁。
书记内,时昆的声音先传出来:“张知县,前几日我遣媒人上门,不知…”
张仲微没等他讲话,就出声打断:“不必再讲,我家的丫头,你不用再打主意。”
时昆道:“张知县是否对我有误会?我是真心实意想求 娶青苗.”
张仲微哼道:“真心实意?你是对我家的客栈真心实意罢?”
时昆笑道:“张知县也太小看我时某,那间客栈,张知县不愿地卖我就算了,同我娶青苗有甚么干系?”
张仲微语气里满是不相信和不屑:“你敢说你别无目的?”
时昆道:“自然是有目的的。”
此话一出,窗外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青苗,小脸惨白一片。
里面,时昆问张仲微道:“其实我前面还有个娘子,被我休了,张知县可知我为甚么要休她?”
张仲微道:“想必是不贤。”
时昆道:“非也,我先前那位娘子,出身,父兄都是有功名在身上的,她为人又贤惠,又孝顺,还给我添了个儿子。”
张仲微掩不住惊讶:“那你是高攀了,这你都敢休?”
时昆道:“世人都道商户下贱,那位娘子也不例外,她万般都好,就是不许我经商,成天在我耳边唠叨,劝我弃商从农,最好还买个官做。”
张仲微道:“那也是为了你好。”
时昆却道:“所谓人各有志,我经商,也不全是为了钱,只因从小就爱这门行当,哪日不翻账本不拨算盘,心里就发慌。她不许我从商,这叫我怎么活,还不如送她回娘家,另觅良人。”
张仲微迟疑道:“这与你要娶青苗有甚么关系?”
时昆的语气,满是向往:“我若早晓得张知县家的青苗能写会算,还拨得一手算盘,先前那个娘子就不娶了,直接把青苗抬回家去,从此我在外跑生意,她在内算账,真真是天作之合。若她愿意安于室内也无妨,我们商人家,没那许多臭规矩,就随我东西南北地跑去,与我作个好助力。”说完又道:“张知县怀疑我求娶青苗的目的,乃人之常情,但就算我娶了她,得不到好处,也是张知县说了算,又何须担心?”
里头的张仲微,不知是甚么态度,许久不曾出声,直到窗外的林依等到心焦,才听得一句:“青苗是我夫人的陪嫁,此事须得问她去。”
这便是准了,里外的人都听了出来,时昆甚么反应,林依看不到,反正她自己是一阵狂喜,不是为张仲微点了头,而是为时昆待青苗的一番情义。
青苗抹着泪,双膝跪下,欲感谢林依,又怕里头的人听见,只好磕了两个头,爬起来搀了林依回内院去了。
里面的时昆欣喜若狂,拜倒谢过张仲微,准备回家备聘礼,但还没走出院门,就被一名小丫头拦住了,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先前见了他就跑的那个。
那丫头正是桂花,奉了田氏的命令,来请时昆入内一叙。时昆直觉得荒唐,他一名男子,哪能随便去见个寡妇,忙谎称有事务在身,转身就走。其实田氏就躲在墙角里站着,见他要走,忙出声唤道:“时大官人。”
时昆吃了一惊,忙举目四望。田氏有桂花放风,大胆出言:“上次多亏时大官人相救,一直没机会谢你,我这里有一个荷包,权当谢礼,还望时大官人莫要嫌弃。”
时昆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一听这话,就知田氏甚么心意,不禁皱眉道:“时某不缺荷包,田夫人自用罢。”
时昆喜欢的,是青苗那样的坚贞自爱,他看不上倒贴过来的女人,言语里未免就带上了些鄙夷。田氏听了出来,大惑不解,若是时昆对她无意,又缘何赠扇于她?她本是胆小怕事之人,但因有了改嫁执念,就难免孤军一掷,遂将心中疑惑,拿出来问时昆。
时昆早把那扇子给忘了,听她提及,忽然想起,那把团扇本是准备送与青苗的,因此扇柄隐秘处,记得了个时字。他想到这里,大骇,那刻字若被人发现,误会他与田氏私通,如何是好?看田氏的样子,巴不得与他沾上关系,因而团扇的秘密,不能让她知道,须得想个法子,将团扇骗回来。
时昆有了这层顾忌,不敢照愿意拒绝田氏,更不敢在此处久留,遂匆忙换上三分笑脸,安抚了田氏几句,称此处不好说话,待来日得闲再来瞧她。
第两百三十六章 繁事化简
田氏也怕被人瞧见,只得眼泪汪汪, 极为不舍的看着时昆走了。
时昆回到家中,长吁短叹,长随问道:“张知县不肯放人?”
时昆摇头道:“张知县只说要问过夫人,这事一多半是准了。”
长随奇道:“既是准了,那老爷不急着去备聘礼,在这里发甚么愁?”
那日救田氏时,长随也是在场的,因此时昆不瞒他,将田氏有意,扇子藏字一事托盘而出,然后继续伤脑筋,琢磨那偷扇子的方法,问道:“我买通田夫人跟前的丫头,把团扇偷出来,你看如何?”
长随更为奇怪了,道:“那扇子乃是老爷好心与田夫人遮羞的,既然借出时是正大光明,为何讨还却要偷偷摸摸?”
这可真是当局者迷,时昆猛一拍大腿,叫道:“是这个理,老爷我没白养你。”他马上命 长随磨墨,铺纸写信,提笔时,觉得田氏春光泄露一事,不能提,不然坏了她名节,又是自己的干系,于是小小扯了个谎,称前些日解救田氏时,因见她是要中暑的样子,便将一把团扇借与,扇子本是小物件,不当讨还,但此扇乃是时家长随时三新买,准备送与媳妇的,且扇子柄末,刻了个时字,为了不让人误会,他才特意写信,望张家将团扇归还。
时昆写完信,向长随笑道:“时三,拿你做个幌子,莫怪莫怪。”
长随也识得几个大字,看了笑道:“我怪甚么,说不准张家见了信要感恩,赏我一笔也不一定。”
时昆将信装进封筒,封好,交与长随送去,自己则轻轻松松、高高兴兴地办聘礼去了。
两家同在祥符县,距离不远,不到一个时辰,信件就到了杨氏手上,她看过之后,命人将田氏叫来,问道:“你进京那日,手里有把团扇,如今在哪里?”
田氏不知杨氏要发难,乃是带着那把不离身的团扇来的,闻言只好把手一伸,道:“就是这把,大夫人怎么想起问这个?”
流霞接过团扇,递与杨氏,杨氏接过来,将扇子倒转,果见扇柄末端刻着个小小的“时”字,她心头火起,按捺问道:“此扇从何而来?”
田氏日夜摩挲这把扇子,自然知道扇柄处有甚么,此刻见杨氏一拿到扇子就去看柄头,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她脑筋慢,一时编不出理由来,又想到时昆方才离去时,待她又亲热,又和善,想必一定会给她个名分,于是将心一横,讲了实话:“这扇子,是时大官人送与我的,那日我抹胸被毁…”
杨氏的两个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厉声问道:“送还是借?”
杨氏吓得浑身发软,不敢再照着心意讲,忙道:“借的,是借的。”
杨氏道:“既是借的,为何不及时归还?”
杨氏嗫嚅着讲不出话来,突然俯下身子,朝着青砖地,重重地磕头,口称:“我的身子,已是叫时大官人看去了,他又肯担责,大夫人,你就发发慈悲,放我去罢。”
血水自田氏额上淌了下来,杨氏嫌污了青砖地,皱眉道:“既然你清白已失,怎还有颜面存活于世?”
田氏惊得目瞪口呆,直觉得身子僵硬,舌不能动,口不能言.杨氏将时家来信丢与流霞,道:“你也识得几个字,且念给她听。”
流霞领命,将信念来,田氏越听越觉得眼前发黑,未等听完,已是晕厥过去。杨氏厌恶地看她一眼,命流霞将她拖进东厢,锁了起来。
流霞安置好田氏,命桂花守着门,再重回厅内,捡起团扇,问杨氏道:“大夫人,大扇子?”
杨氏定了定神,道:“将时家的信交与二少夫人,请她备谢礼,归还扇子。”
流霞应着去了,到得林依处,却是青苗接着,原来林依听墙根累着了,还在歇息。
流霞想了想,就将团扇和信递与青苗,请她转交。自己则回去复命,那封书信虽已拆了,但青苗是不会私自看了,不过那把团扇,她可是再熟悉不过,拿在手里转了转,百思不得其解,不知杨氏将扇子送到林依这时来干甚么。
待林依歇好出房,青苗将信与团扇呈上,称是杨氏那边送过来的。林依展信看了,又递与青苗,道:“你未来夫君的信,你也瞧瞧罢。”
青苗红着脸看了一遍,怔住了。林依问缘故,她不敢隐瞒,道:“时大官人扯谎,那扇子…是他的。”
林依问道:“你怎么知道?”
青苗的脸更红了:“他曾将此扇赠我,我没要。”
林依笑了,收回书信:“傻妮子,有福气,这是宽你的心呢。”
青苗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懵懵懂懂看林依.林依笑道:“自己想去罢,若想不通,待得嫁过去,叫时大官人教你。”
青苗心里又是甜,又是羞,竟忘了反驳,扭身就跑。林依忙叫住她道:“还没嫁人,就不想替我做事了?赶紧帮忙备谢礼,连着扇子送去时家。”
青苗忙垂着头又跑回来,取了钥匙开箱子,挑礼物,待得忙完,向林依道:“二少夫人,我情愿一辈子服侍你。”
林依故意道:“那好,过两天时家送聘礼来,我不收。”
青苗叫道:“二少夫人!”
林依大笑,窘得青苗真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