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很是气愤,道: “王翰林可真够记仇的,难道他还在怀疑是我们举发了他受贿一事?或者还在疑心我们与牛家的关系?”

张仲微才从欧阳参政家回来,了解到不少情况,闻言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简单。”

原来林依与参政夫人来往过密,落入了王翰林夫人眼里,她怀疑参政夫人同她当初一样,也是收了贿赂,才总来张家脚店捧场,因此想借张家酒楼危机事件,逼张家再次与欧阳参政送礼,好抓个正着。

林依想起自谣言开始,她就频繁朝参政夫人家跑,不禁有些后怕,幸好她的行贿手法天衣无缝,不然还真中了王翰林夫人的计了。

丰和店老板已上了公堂,王翰林的计策落空,但谣言的影响仍在,张仲微眉头紧锁,恨道:“我去让官府封了丰和店。”

林依灵光忽至,拦住他道:“我有一招数,或许有用,只是太过阴险。”

张仲微急道:“所谓他不仁我不义,我们就算耍阴招,也是被他逼的。”

林依与他耳语几句,又嘱咐道:“肖大还指望着酒楼装修,赚更多的钱呢,想必也恨这谣言,此事就叫他去办。”

张仲微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唤来肖大,仔细叮嘱,又塞给他一把钱,许诺事成之后,再付一半。

肖大袖了钱,回到家中,静等天黑才出门,奔郊外的乱坟岗而去。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就听见满桥的人在议论纷纷,称丰和店门前的地下,埋的有死人。到了下午,传言稍稍有变化,称真正的埋骨地,乃是丰和店,为了混淆视听,才嫁祸张家新酒楼。

没过三天,丰和店不封自倒,人人绕道而行,丰和店老板才挨过板子又失店,坐在店前大哭一场,拖家带口投奔王翰林去了。

肖嫂子向林依回报过这消息,又道:“那帮了忙的死人,乃是乱坟岗上破席卷,这下被衙门发现,送去了漏泽园丛葬,说起来倒算咱们做了件好事。”

林依点了点头,取出钱打赏肖嫂子,肖嫂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谣言之事到此为止,就算告一段落,但林依总觉得还有遗漏,既然事儿是丰和店做的,幕后主使是王翰林,那与牛大力有甚么干系?若他没参与,这样机密的事,绝不会传到他那里去。

张仲微也觉得此事可疑,但兰芝是杨升的妾,她不开口,没法强求,只能暂时且按下。

没过几天,酒楼竣工,但装修的钱还没着落,林依正着急,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杨婶出去一看,激动回报:“二少爷、二少夫人,大夫人回来了。”

林依迎出去,杨氏已到了屋里,正好奇地打量店内陈设和几名酒客。她很惊讶杨氏怎么突然回来了,但并没露在脸上,免得让杨氏误会她是不欢迎自己回来。

林依笑吟吟行过礼,道:“娘回来怎么不事先告诉一声,我好接你去。”

杨氏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行人,笑道:“有这么些人跟着,不消你去接。”

林依朝后一看,跟来的下人还真不少,门外四名家丁,守在两口大箱子旁,门口两个小丫头,随杨婶站着,紧跟在杨氏身后的,一个林依认识,是流霞,另一个却眼生,但她身上的服色,与肖嫂子相差不大,想必不是杨氏的贴身大丫头,就是张栋到衢州后新抬举的通房丫头。

杨氏见林依打量他们,向后唤道:“都过来与二少夫人见礼。”

一声令下,请安声一片,连门外的四名家丁都跪下了。林依来到大宋,一直过的是苦日子,还不曾见过这等场面,片刻惊讶过后,倒也没怯场,淡淡道了声“起来罢”,就命杨婶拿钱来打赏。

此时不是饭点,店内酒客不多,但也都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林依不愿影响生意,便请杨氏到里间坐。

杨氏朝外招了招手,命家丁把箱子抬进来,林依连忙拦道:“娘,我这开的是娘子店,男人不能进来。”

杨氏朝店内一看,果然从酒客到酒保,都是女人,笑道:“我在衢州就听说东京如今兴娘子店,果然如此。”说着叫家丁远远地避开,莫站在门口吓着了客人,又叫小丫头出去抬箱子。

林依见那些下人都是训练有素,想来不管是买是雇,价格都不便宜,看来1在衢州,还真是发财了。

门外的大箱子颇为沉重,两名小丫头根本抬不动,杨婶见状要上去帮忙,杨氏却道:“流霞、流云,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搭把手。”

流霞干脆应了一声,率先出门去了,那被唤作流云的,却露出委屈神色,顿了顿才跟着出去。

杨氏随林依进到里间,趁着下人们还在外抬箱子,急问林依:“外面的店,是你开的?”

林依点头道:“正是,生计艰难,只好开店糊口,我们还盖了间新酒楼,手头更紧,这才厚颜向爹娘借钱。”

杨氏道:“自个儿爹娘,甚么借不借的,有我们在,本就不该你们来操心生计,我已带钱回来了,这店,还是赶紧关了的好。”

林依以为杨氏是担心他们亏钱,忙道:“娘放心,我们这店,红火着呢。”

杨氏急道:“这与亏不亏钱没关系,咱们一家子都是做官的,怎能自降身份去行商,没得让人笑话。”

李舒也是出身官宦世家,都乐意让方氏开店,不以为耻,为何杨氏这般在意?她哪里晓得,杨氏因为娘家由官转商,已是自卑了好多年,哪会愿意自家儿媳也走上从商路。

杨氏见林依不作声,继续苦劝:“你瞧瞧你周围的那些官宦夫人,可有从商的?”

这话,林依还真反驳不了,就像赵翰林家,宁愿卖祖屋,也不肯起做生意的心,就是与杨氏一样的心理,觉得从商降了身份。其实大宋并不怎么抑制商业,做生意很容易赚钱,再说又不是入商籍,有甚么要紧。

林依从大道理上,没法说服杨氏,只好隐晦地告诉她,张家脚店并不是她一人的店,其中有一位大人物参股。

杨氏做官宦夫人多年,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想必这位大人物,与张仲微的仕途有利。她是很理智的人,当即就打消了继续劝服林依的主意,但要求林依明确告诉她,那位大人物是谁。

林依很犹豫,不是她不愿意,也不是信不过杨氏,而是怕参政夫人不高兴。

杨氏道:“你到底涉世不深,我得给你把把关,看看这位夫人,值不值得相交。”

杨氏的话很有几分道理,林依道:“娘,我与人有言在先,不经她的允许,不好开口,待我问过她的意思再告诉你,如何?”

杨氏点头道:“做人要守信,你是对的,只别忘了就成。”

两人讲了一大篇的话,还不见箱子进来,杨氏有些生气,唤了两声。流霞跑进来道:“我们抬不动那箱子,正在慢慢挪。”说完睁着亮晶晶的眼望杨氏,大概是希望她能开口,让杨婶去帮忙。

林依都看出了她的心思,正要开口,杨氏却道:“那就慢慢挪罢,我不着急。”

流霞抹着汗跑出去,半句怨言也不敢有,看来去了衢州后,没少受调教。

杨氏向林依道:“我听说你在东京麻烦不断,上个月就劝身朝东京来了,在路上收到了衢州转来的信,正好我带的钱足够,不然还得折回去。”

原来杨氏不是专门送钱来的,她口中的麻烦事,是指方氏?这真让林依没想到。

她还是没能猜对,杨氏道:“你放心,牛夫人虽是我继母,但比不得你与我亲,要是她还欺负你,只管告诉我。”

原来是指牛夫人,这都过去好久的事了,杨氏怎么还提?林依先是诧异,不过略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大宋传递消息,除了口口相传,就只能靠书信,这两种方式,都是极慢的,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上个月才传到衢州,倒也不稀奇。

林依福身谢杨氏道:“我们尽使娘操心,还让你亲自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杨氏笑道:“几个月没见,你与我生分了。我回东京来,倒也不全是为了你的麻烦事,乃是不愿意待在衢州成天堵心,不如回来跟着儿子儿媳享清福。”

除了张栋纳妾,还有甚么能让杨氏堵心的,不过她能放心大胆的回来,想必已作了万全的准备,林依想起还压在她箱底的药方,猜想杨氏肯定还有一张“更好”的。

第两百零一章 林依分房

林依婆媳又讲了会子话,流霞她们终于把两只大箱子都搬了进来,四人都累得直喘气,杨氏道了声“辛苦”,却片刻都没让她们歇着,招呼流霞与流云上前,重新与林依见礼,介绍道:“流霞伺候得好,我抬举她做姨娘了,这个流云,是路上新买的,如今是个通房。”

虽然是妾室,但到底是张栋身边的人,林依欲起身回礼,杨氏却将她按下,道:“你如今甚么身份,哪消与她们回礼,且安稳坐着,别折杀了她们。”

流霞附和称是,流云脸上虽有些许不满,但也没说甚么。林依看了,暗自好笑,就算她不是官宦夫人,也犯不着给一个通房丫头回礼,真不知她这不满,从何而来。

流云的神色,林依能瞧见,其他人自然也瞧见了,流霞当众就讲了出来,啐道:“别仗着有几分大老爷的宠爱,尾巴就翘到了天上去,这东京可不比衢州,别不懂规矩,给大夫人脸上抹黑。”

流云眼一竖,就要回嘴,杨氏斥道:“要吵回房吵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依瞧了这一出,明白了,杨氏带流霞回来,既能移走张栋身边的惹事精,又能给流霞找点儿事做,真是一举两得。

杨氏方才叫两个妾室回房再吵,可林依根本没空闲的房间来分,便与杨氏商量道:“娘,我们的新酒楼,已然竣工,转眼就能住人,现在另租房,实在划不来,不如我同仲微在店里挤一挤,你往里间,其他几位,都到后面去委屈几天 ,如何?”

杨氏笑道:“我带来的有四人,还有几名家丁,不再租几间屋,哪里住得下?你放心,钱娘这里有。”说着命流霞开箱取钱,交与林依,道:“你先安排酒楼装修的事,别耽误了。”

林依谢过,命人去请张仲微回来。张仲微听说杨氏回东京,不知出了甚么事,一路狂奔归家,见她正与林依谈笑风生,这才松了口气,上前见礼。

杨氏见张仲微气喘吁吁,忙拉他坐下歇息,林依却笑道:“没空让你歇着,好几桩事要你去办呢。”她将杨氏拿来的钱递过去,道:“你带着这钱,先去给娘,还有姨娘、下人租间房子,再去交待肖大,酒楼装修的事,赶紧开工。”

林依讲的,件件都是大事,张仲微不敢再歇,忙起身去了。林依惦记着会员卡的事还未办,便与杨氏讲解了一番,杨氏并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只道:“你先把合作人是谁告诉我,咱们再决定这酒楼还开不开,若是开得,那甚么会员卡的钱,我出了;若是合伙人靠不住,等酒楼装修好,赶紧卖掉。”

在杨氏眼里,酒楼只是幌子,最终得为张家男子的仕途服务,这心理,林依十分理解,她答应杨氏,明日一早就去寻合伙人。

杨氏指了流霞几人,道:“我这几个丫头,都不能闲着,你店里若是缺甚么人手,尽管叫她们来帮忙。”

有个小丫头,十分机灵,忙上前一步,向林依道:“二少夫人,奴婢小扣子,人虽愚笨,手脚却勤快,愿意到店里做个酒保,替二少夫人分忧。”

这话讲得实在中听,林依由衷佩服杨氏调教人的本事,笑道:“我们店小,酒保暂时不缺人,不如你到后面和青苗换班卖盖饭,也让她有空歇一歇。”

小扣子应了一声,问杨氏道:“大夫人,我这就去寻青苗姐姐?”

杨氏点了点头,许她去了。另一个小丫头不甘落后,也称要去,林依笑道:“后面地方小,窗前两人站着都挤,你还是留下服侍大夫人罢。”

杨氏几人都奇道:“甚么窗口?盖饭又是甚么?”

林依觉得讲也讲不明白,干脆带着她们到后面去参观了一番,又叫青苗盛出几份盖饭,端到里间请杨氏几人尝了尝。

虽是大锅做出来的盖饭,杨氏却赞不绝口,拉着林依的手道:“只有你做的饭好吃,我到了衢州,换过好几个厨子,就是做不出这味儿来。”

别说衢州,就是都城东京,会用油来炒青菜的,也找不出几家来,相比之下,自然是林依做的菜可口些。

流霞与流云附和着杨氏,也赞叹了几句。林依向杨氏笑道:“娘既然爱吃,我天天给你做。”

杨氏将流霞二人一指,道:“有她们在,哪轮得到你动手,且跟着娘享享福。”

这话林依接不得,到底是公爹的妾,就算心里再瞧不起,面儿上情得足,便将话题引开了去,称张仲微的堂妹张八娘也在店中做活,叫她来与杨氏请安。

杨氏趁着张八娘还没进来,同林依道:“我听说张八娘是被休回来的,为此你叔叔还撺掇着李简夫同方睿家干了一场?”

看来杨氏虽远在衢州,却事事都清楚,林依点头道:“是有这样事儿,不过咱们却是因祸得福,只苦了八娘子。”

怎么个因祸得福法,杨氏心里明白,道:“我看张八娘也是因祸得福,那个方家不是人待的。”

说话间张八娘敲门进来,与杨氏见礼。杨氏虚扶一把,命流霞将一盒茶饼递过去,道:“这是我从衢州带来的龙游方山阳草坡出的茶,当地人都极爱吃的,你拿去尝尝。”

张八娘谢过她,笑道:“东京人也盛赞龙游茶好吃呢,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儿我托大伯母的福,也尝上一尝。”

林依玩笑道:“你要尝,自己煮去,你大伯母偏心,只送了你,没送我呢。”

杨氏大笑:“不偏心,不偏心,我那箱子里还有好些,都是你的。”

外面店里还有客人需要招待,张八娘没坐多久,便起身出去了。杨氏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息:“是个好孩子,可惜命不好。”

又劝林依道:“我晓得你与她情同姐妹,但她总待在咱们这里也不好,还得让她回娘家去,叫她娘与她寻一户人家。”

林依叹了口气,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得,只是依她这性子,再嫁还是要吃亏,我实在不敢轻易开口,怕误了她终身。”

杨氏却道:“天下这样大,总有比她还老实的人家,也别把她嫁远了,就在东京城寻户人家,时时探望,错不了哪里去。”

林依起身一福,笑道:“那我先替八娘子谢过娘了。”

杨氏笑道:“这是叫我去与二夫人打交道呢?你也学坏了。”

林依恳切求道:“娘,我晓得婶娘难缠,只是我旧年在乡下时,全靠八娘照应,如今她落难,我不能不管她,你就当是帮媳妇了,这份大恩大德,我永远记得。”

杨氏叹道:“也是,若由着你婶娘来,不知又要将八娘嫁到哪里去,没得害了那孩子,我就当是积善行德了。不过这事儿 是不能向你婶娘提起的,不然一片好心,又要让她当作驴肝肺,且等有机会,向你叔叔提一提。”

林依见她答应了,大喜,连忙又深深一福,谢她帮忙。

张仲微去过楼店务,就在张家酒店斜对面,租下了一套一明一暗的上等房,以供杨氏居住,又在张家简易厨房的隔壁,租下了两间下等房,一间女仆住,一间男仆住。

林依觉得张仲微如此安排十分妥当,正欲小声夸他几句,就听见流云嘀咕:“下等房怎么只租了两间,分明不够住,我可是老爷的通房,怎能与小丫头们混在一住。”

流云一指头戳到了她面上,骂道:“通房也是丫头,并没有委屈了你,想住单间,等当上了姨娘再抱怨罢。”

流霞骂的是流云,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暗暗责怪张仲微办事不力,没给她这位姨娘单独安排个住处。林依恨她蹬鼻子上脸,但杨氏没出声,她也不好开口,只能狠狠瞪去一眼。

可偏偏杨氏就想听她的意见,特意问道:“媳妇,你说这新租的房子,该如何安排?”

林依先解释了一番,道:“新酒楼后面有个小院,等装修完毕,咱们便能搬进去,不必多租屋,花些冤枉钱。”

她这是替杨氏省钱,后者自然只有高兴的,笑着点了点头。

流霞听过林依的话,本已将不善的目光投了过去,但一见杨氏的笑脸,马上审时度势,也跟着点起头来。

林依才不管流霞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个妾室,与正头娘子相比,哪怕高了一辈,仍是那脚下的泥,想要对着干,只能说是不自量力。

她接着道:“丫头们和姨娘,都先委屈几天,在一间房里挤挤罢,娘年纪大了,夜里没个人照料,我可放心不下,就叫她们四人,夜里轮流值夜罢。”

流霞自小跟着杨氏,做惯了值夜的差事,闻言倒没甚么,但流云却从来没值过夜,只晓得那是极辛苦的差事,脸上就露出不忿来。

杨氏假装没看见,只叫她们按照林依的分派,下去打扫屋子,铺陈床卧。流霞最是了解杨氏的脾性,一丝不满也不敢再露出来,低眉顺眼地谢过林依的安排,率先出去了。

第两百零二章 林依管家

流云的城府,却要差上许多,在杨氏面前时还能忍住,但一到下等房就露出了本性,坐在床板上抱怨道:“我看二少爷与二少夫人都看咱们不顺眼,分房间一事,分明就是他们两口子串通好的,我就不信多租一间下等房,能多花多少钱。”

流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认为张仲微两口子并非勤俭,而是嫌她们分享了杨氏的钱,不然他们自己的下人,仅有两名,怎么却占了整整一间房?但她深知,凡是杨氏喜欢的,就算她再不喜欢,也得装着喜欢,不然绝没有好下场。杨氏对待张栋的女人,可一向是心狠手辣的。

流云还在抱怨个不停,流霞为了讨杨氏喜欢,也为了藏住自己的真实想法,便上前把流云从床上拽了下来,喝道:“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也是你能抱怨的?给我跪下。”

流云在衢州时,比流霞受宠许多,杨氏待她也还不错,因此她一点儿也不怕流霞,站直了身子,回嘴道:“你以为你是谁?同我一样是个奴呢,就敢来罚 我的跪?”

流霞理直气壮道:“我是姨娘,乃是半个主子,而你只是个丫头,我怎么罚不得你?”

流云嗤道:“半个主子,那是咱们大夫人心好,与你脸面,你还当了真了。”

流云方才抱怨张仲微夫妻的话,让杨氏听了肯定生气,流霞自认为抓住了流云的小辫子,岂肯轻易放过,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朝前一带,道:“你不肯跪也成,同我见大夫人去。”

流云方才讲了些甚么,她自己心里很清楚,但小丫头小坠子去取抹布了,屋内没有第三人,她大可咬定是流霞诬陷她,因此虽有些心慌,却不至于害怕。不过被拉扯到杨氏面前去,不是甚么光彩的事,流云可不愿遂了流霞的意,拼命挣扎。

小坠 子端着盆水进来,又将三块抹布摆到桌上,但流霞与流云二人只顾着扯来扯去,丝毫没有要来打扫房间的意思,还时不时的叫上两声:“小坠 子快来帮忙。”

上等房和女仆的下等房加在一起,足有四间,打扫起来,工作量不小,若要让小坠子一人完成,她可不愿意。但她不敢指使流霞和流云,便匆匆赶往林依卧房,向杨氏告状。

杨氏听说流霞和流云不顾规矩在打架,一点儿也没生气,甚至连处罚的话都没进,只让小坠子转告那两位:“在东京,咱们家是二少夫人当家,今后她们的月钱,由二少夫人发放,若短了物事,也只管来找二少夫人。”

小坠子记下,跑回下等房,将杨氏的话转述。流云一听,只觉得双膝发软,不等流霞推她,自个儿就跪下了。

流霞庆幸自己没同流云一样乱抱怨,得意洋洋,道:“这下晓得厉害了?看日后二少夫人怎么收拾你。”

流云后背淌冷汗,嘴上却不甘示弱,还嘴道:“你别当二少夫人是傻子,我方才是在她面前抱怨了二少爷不假,可你接的那话是甚么意思,你以为她听不出来?”

流霞仔细回忆,当时林依的脸色,好像真是变了一变的。她的后背,也嗖地凉了起来,深悔不该卖弄小聪明,这旧仇加新恨,还不知林依会怎么整她呢。

她寻了把椅子坐下,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处境,还是比流云略好些,她到底没有明着抱怨,至于话里的话,一口咬定自己没那意思便得;而流云抱怨张仲微,可是直截了当讲出来了的,就算林依要发威,也是先整治流云,而她则能趁此时间,好好地与林依改善改善关系。

如何改善关系?流云才刚讲了林依夫妻的坏话,这个得让她知道。流霞的唇角,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小坠子见她们两个,一个呆愣跪着,一个傻笑,都不来帮忙打扫,急得直想哭,这几间屋子,长久无人居住,灰尘厚厚一层,顶上还有蜘蛛网,光靠她一人,肯定是没法在杨氏入住前打扫干净的,到时肯定要受责罚。

她越想越急,真哭了出来,央求道:“姨娘,姐姐,你们身量高,且把屋顶角落里的蜘蛛网搅一搅,如何?”

流霞与流云各自想着心思,根本不理她,小坠 子只好抹着泪,又去找杨氏。杨氏听了她的哭诉,不作答,只朝林依努了努嘴。

小坠子也算机灵的,马上扑过去跪下,道:“二少夫人,我不怕累,只是怕耽搁了大夫人歇息。”

林依看了看杨氏,后者冲她微微笑,一副无论你怎样处置,我都不介意的模样。林依虽然不明白杨氏为何要让她来解决这事儿,不过既然有人撑腰,她还怕甚么,于是也微笑起来:“不就是不爱干活,甚么大事,正好她们来东京后的头一份月钱还没发,拿去到街上雇两名媳妇子,肯定有不少人争抢着来呢。”

小坠子心想,若她真这般做了,不知流霞和流云怎么恨她,于是忙道:“这是新规矩,她们还不懂,且等我告诉她们去。”

林依点了点头,叮嘱道:“屋子要打扫干净,特别是大夫人住的那间,若是她们不上心,那还是拿月钱雇人来的好。”

小坠子应着去了,杨氏问林依道:“有无怪我一回东京,就与你树敌?”

林依忙称不敢,道:“只是娘在这里,哪轮得到我管家。”

杨氏道:“我晓得你是个好孩子,只是 有时心太软,你要晓得,一味地怕事是不成的,大多数时候,你得让别人怕你。我这两个妾室,都不是省油的灯,管教她们的事,就交给 你了,我要一身轻松地享享清福。”

杨氏让林依管家,林依并不奇怪,因为以前杨氏在京时,家也是她管的。但流霞和流云,却是张栋的妾,虽说家中,都该当家人管束,但杨氏这番话讲出来,总让人听着怪怪的。难道她别有用意,是想让林依提前操练操练,好为以后管教张仲微的妾室打基础?

杨氏的一双眼,仿佛参看穿人的心思,道:“你放心,我自己是个不喜妾室的人,怎会偏偏朝你屋里塞人,叫你堵心?我的确就是想享享福,没有别的意思,你莫多想。”

这话如同一剂定心丸,打消了林依 所有的胡思乱想,她由衷地感激杨氏,笑道:“既然娘信任我,我就试着管管,横竖出了错,也有娘兜着。”

杨氏也笑道:“总共也没多少人,能出甚么错。”

杨氏有她的打算,正是因为家中人口不多,才把流云和流霞两个刺头丢给林依,让她学着管 管 人,同时把心肠练硬些。

在月钱的压力下,流云和流霞很快就帮着小坠 子把房间打扫干净,前来向林依禀报。

林依正想让她们去歇一歇,就听见杨氏道:“许久没回东京,都忘了面条是甚么味儿了。”

流霞马上道:“我去擀面,晚上给大夫人做个淹生软羊面。”

杨氏皱眉道:“油腻腻的,谁吃那个?”

流云见流霞讨好不成,暗笑,道:“叫流霞擀面,我与大夫人做个桐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