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升已落 人口实,对方还是个官,今日这兰芝,牛夫人是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她平生头一回感到憋屈,不情不愿地叫那婆子跟着帐房去了。
众宾客见兰芝留了下来,顿时议论纷纷,有人问林依:“听说杨少爷多年前就吵着要娶兰芝,可是真的?”
还有人来打听:“张翰林夫人,那兰芝不是陆翰林的妾吗,他家与杨家甚么关系,竟亲厚到以妾相赠?”
林依虽恨牛夫人,但落井下石的事,还是做不来的,因此不管谁来问,一律微笑以对。
有一眼尖的,眼见女家亲眷纷纷离席,笑道:“甚么亲厚,我看是有仇才是,你们别看新妇长得丑,娘家却是有些权势的,陆翰林择了今日送妾来,摆明了是要看牛夫人笑话。”
林依抬头看去,女家亲眷已将牛夫人团团围住,似在质问她为何选在今日与杨升纳妾,牛夫人急得满头油光,解释不停。过了一会儿,9大概是得了授意,走到兰芝身旁,欲将她领出去,不料杨升却满脸惊喜地从二门外奔进来,一把将兰芝的搂在怀中。
宾客们好奇的目光,从牛夫人那里转到了杨升身上,还有些面皮薄的,见杨升举止大胆,羞得别过脸去。
牛夫人见场面开始脱缰,当机立断,唤进几名小厮,将杨升强行拖了出去,再命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兰芝夹在中间,不知带到了哪里去。
林依见女家亲眷重新落座,好奇问道:“不闹了?”
一人笑道:“堂都拜过了,再闹又能怎样,反正来日方长,一名小妾而已,揉圆搓扁,还不是由得正妻来。”
看来短期内,杨家是不得消停了。牛夫人内宅不宁,大概腾不出时间来暗算他人,林依暗自高兴,连吃好几杯酒,尽兴而归。
回到家中,张仲微见林依双颊红艳似桃花,忍不住香了好几口,笑道:“舅舅成亲,你这样高兴?”
林依笑道:“我是替舅舅高兴,终于抱得美人归。”
张仲微虽然坐在外面席上,但对二门里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遂捏了捏林依的脸,好笑道:“替舅舅高兴?我看你是替外祖母‘高兴’罢?”
林依嘻嘻一笑,也不辩驳,仗着几分酒劲,主动去扯张仲微的腰带,张仲微且惊且喜,不顾外面就是脚店,将林依抱到了床上去,裹在被子里做了些事体。
杨家妻妾一同进门的事,转眼就在州桥传开,街坊邻居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随后几日,张家脚店最红火的八卦话题,由张八娘被休事件,转为杨家妻妾分庭抗礼。
张八娘见众人的目光不再盯在她身上,自在许多,渐渐地,又开始出来帮忙。那日替张八娘打抱不平的珠冠女子,又上门好几次,专程找张八娘闲聊,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友。
林依好奇珠冠女子的来历,向张八娘一问,才知她是欧阳府尹的闺女,同张八娘一样,也是新近才被休回夫家。
原来是府尹千金,怪不得那日赵翰林夫人与孙翰林夫人都不敢与之斗嘴。林依很高兴张八娘有了新朋友,认为这是她开始新生活的第一步,为此,她还专门以张八娘的名义设酒,款待了府尹千金一回。
月底,眉州传来消息,李简夫家仆与方家械斗,混战人数多达数百名。轰动乡里,甚至惊动了官府。此事影响极为恶劣,据称,当今圣上雷霆震怒,要求严加查办,照说李、方两家都有过错,但李简夫早已隐退,无法责罚,几个儿子虽遭牵连,但因子不言父过,只受到了口头警告,未有实质性惩罚,而方睿则没这么幸运,他被勒令闭门思过,官职也降了一级。
张伯临得知此事,暗乐,李简夫真乃老狐狸,明明是张梁寻仇,却不让他露面,由此保护张伯临,不然那降职的人,又要多一个。没过几日,张梁带着张八娘的嫁妆,旗开得胜回京,随后摆了两桌酒,请张仲微一家吃饭。林依坐在席上,笑容满面,跟李舒同时举杯,与张八娘相贺。张八娘的嫁妆,没剩下多少,但数百亩的田契尚在,被张梁带了回来,有了这些田,她就算不再嫁人,后半生也有依靠,张八娘想到这里,脸上有了笑意,与林依李舒二人频频碰杯。
席上的人都高兴,只有方氏闷闷不乐,娘家吃亏,意味着她今后在张家要矮人一截,一远一近两个儿媳本来就不大听话,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林依和李舒晓得方氏的心情,却都不愿去安慰她,生怕惹事上身。张八娘心疼亲娘,想安慰,却又不知 从何讲起,只能默默帮她夹两筷 子菜。闷酒最易醉人,方氏没几杯就喝高了,朝桌上一俯,吐了满桌子,吓得她旁边的李舒花容失色。
张八娘把方氏搀了下去,一众下人上来换过桌面,林依与李舒却都无心再吃。好容易熬到男人们散席,林依将微醺的张仲微扶了,告辞回家。
张仲微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路上有说有笑,到了家中还不停歇。林依绞了巾子与他擦脸,故意逗他道:“方家吃亏,婶娘正难过呢,你却这般兴高采烈,不怕她见了更寒心?”
张仲微却道:“让我高兴的另有其事,与这个无关。”
林依更加好奇,追问不已,张仲微却神神秘秘,不肯相告,只道过几日便知。
第二日,张八娘自祥符县回来,将田契交与林依,托她保管。林依当着她的面,将契纸同李舒送她的金首饰锁到一起,再把钥匙交到她手中,笑称:“如今你是咱们家最有钱的人。”
张八娘一笑,将钥匙贴身藏好。
她虽然手头有了钱,却仍甘愿当个店小二,在林依店里帮忙。张仲微怕委屈了她,便与林依商量着另雇一个人。林依却认为让张八娘多接触一些人,有益无害,张仲微觉得林依所讲有理,也就随她去了。
府尹千金听说张八娘向夫家讨回了公道,备礼前来道贺,府尹夫人也随着一道来了。林依不敢怠慢,留出屏风后的位置,端上最好的酒菜招待。府尹夫人指了闺女,向林依笑道:“这是我家三女儿,大家都唤她衡娘子,想必你见过好多次了。”
林依笑道:“是,贵千金与我家小姑子是好友。”
府尹夫人站起来,玩笑道:“既然她们相厚,咱们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林依闻言,心知府尹夫人是有正事要讲,便将她引进里间,命杨婶另备一份酒菜。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好事近了
府尹夫人到得里间,一眼瞧见林依自制的窗帘,好奇走过去,看了又看,赞道:“张翰林夫人手巧,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林依谦虚道:“简单的很,府尹夫人若喜欢,我做几个送到你府上。”
府尹夫人对窗帘很感兴趣,欣然接受,又问道:“如今专门招待女客的酒店不少,可曾影响店里的生意?”
林依笑道:“影响不了,咱们的店小,只得六张桌子,若东京城的客人们都上店里来,还坐不下呢。”
府尹夫人放了心,道:“这倒也是,她们漏掉的客人,就够咱们赚了。”
林依将门打开一条缝,请府尹夫人看外面,只见店内张张桌子都是满的,生意极好。
她掩上门,笑道:“府尹夫人隔三岔五来坐一坐,我们这一个月,就赚够了。”
府尹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却又问道:“杨家娘子店的事,你可听说了?”
林依以为她指的是杨升娶亲的事,道:“陆翰林赠妾的事,府尹夫人也听说了?”
府尹夫人一愣:“你这讲的是哪一桩?”
原来她们所讲的,不是同一件事,林依尴尬一笑,将杨升成亲那日,陆翰林送妾的事讲了一遍。府尹夫人冷哼一声:“男人们的风流韵事,不提也罢。”又问道:“这段时间,杨家娘子店的生意又红火起来了,你竟是不知?”
林依听出她话语中暗含责备之意,忙解释道:“这个把月,光顾着为小姑子忙活,想必府尹夫人也有耳闻。”
府尹夫人听她提张八娘被休的事,突然笑起来:“世间之事,机缘巧合,真是妙不可言,我家马上就有喜事,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家小姑子。”
喜事?林依马上联想到同样被休的衡娘子,难道是她要改嫁?府尹夫人猜到林依在想甚么,摆着手笑道:“莫要想歪了,这桩喜事,与她无关,而且既是我们家的喜事,也是你们家的喜事。”
林依越听越糊涂,府尹夫人偏又不讲明,让她好奇心猛涨,追问了几句。府尹夫人笑道:“别急,再过几日,自然明了。”
这话,与那日张仲微的语气倒有几分相似。林依断定,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府尹夫人把话题重新转到正题上来,问林依道:“杨家娘子店的生意好转,你如何看待?”
府尹夫人从来只坐等分红,不兴过问生意的,今日特特提起,林依十分好奇,答道:“上回那事儿,都过去个把月了,总会有人淡忘,加之他们店内环境雅致,生意好起来,倒也不奇怪。”
府尹夫人道:“好大一只蟑螂呢,官司又灰头灰脸,哪能这容易就被人忘了,环境再雅致也没用,他们生意能再度好起来,全因攀上了高枝。”
“高枝?谁?”林依头一回听说,惊讶问道。
府尹夫人并不直接回答,只道:“王翰林的俸禄,还不如我们家老爷,她家夫人却能天天去杨家娘子让吃酒,照你看来,这是为何?”
此话虽是问句,但府尹夫人一定知道答案,不过是想考校林依。林依仔细琢磨起来,一种可能,是牛夫人的思路与她一样,与王翰林夫人送了股份,但参照牛夫人以往的行事作派,此种可能性不大;另一种可能,即牛夫人许了王翰林夫人免费去吃酒,兴许还送了礼,反正王翰林夫人一去,自有招揽生意的效果在,她横竖是亏不了的。
林依将她的分析讲与府尹夫人听,又自嘲道:“我家官人同样是个官,还与牛夫人沾亲带故呢,我的待遇,却与王翰林夫人截然不同,果然官阶差了几品,就大不一样。”
府尹夫人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这句,突然道:“别急,不远了。”
这话没头没脑,听得林依一头雾水,但府尹夫人并没打算解释,只接着她前面的话道:“我打听到消息,同你猜得一样,杨家娘子店,确是免了王翰林夫人的酒钱,且还送过一份大礼。”
府尹夫人讲完,将酒杯朝桌上重重一顿:“王翰林夫人收受贿赂,好大的胆子。”
林依虽不大懂得官场上的道道,但也晓得,官员私下收些小礼,大家都是习以为常,就算闹出去,也没 甚么大不了,毕竟像欧阳府尹这般清廉的官员,并不多。
这些门道,林依都知道,府尹夫人自然不会晓得,那她为何还这样大的反应?林依正疑惑,抬头瞧见府尹夫人唇边一丝得意的微笑,忽地明白过来,当下正是拜相之争激烈的时候,任何一丁点儿的小毛病,都能被对手所利用,作出大文章来。
府尹夫人见林依不作声,以为她愣住,遂拉起她的手,拍了拍,道:“这些事,你晓得就行,不必操心,凡事有我呢。倒是脚店的生意,该想想辙了,若还蛤只有六张桌子,就算对手少了一家,也多赚不了。”
这暗示太过明显,林依不用动脑筋,就能明白——王翰林要失势了。王翰林夫人无法再替杨家娘子店做活招牌了,总而言之,杨家娘子店离倒闭不远了,林依得想办法扩大店面,以接纳多出来的人流量。
林依很乐意扩大店面,但本金从哪里来?开店几个月来,虽然赚了一些,但远达不到杨家娘子店那样的规模。
府尹夫人只负责透露信息,筹钱的事,她可不管。在林依思索的时候,府尹夫人再次拍了拍她的手,勉励了几句,起身告辞。
林依早就想扩店面,今日经府尹夫人这一提,愈发激起斗志,待她一走,就去翻账本,拨算盘,忙个不停。
张八娘送走衡娘子,走进里间来,见林依忙碌,奇道:“三娘,还没打烊呢,你算甚么帐?”
林依边算边叹气:“六张桌子太少了,想将店面扩一扩,钱却不够。”
张八娘笑道:“我还道甚么事。”说完,取出贴身收藏的钥匙,开了藏钱的小箱,将李舒送她的一匣子首饰拿出来,放到林依的算盘前,道:“卖了这个,还能顶几个钱。”
林依看也不看就推回去,道:“那是大嫂送你的,我怎能拿来使用。”
张八娘道:“这有甚么,你就当是我入了股,若不够,我那里还有百亩田。”
林依捧起匣子掂了掂,笑道:“大嫂还真舍得。”
张八娘也笑:“那你这做二嫂的舍得不舍得?将你这红火的脚店,分我几股?”
林依拍了她一下,故意道:“几股?你胃口也太大,顶多分你一股。”
二人嘻嘻哈哈,似回到了小时候,笑闹一阵,林依取出一杠杆,称了称首饰的重量,再折算成铜钱,摇头道:“还是不够。”
张八娘惊讶道:“这匣子首饰不算少,足够把隔壁的上等房也租下来了。 ”
林依奇道:“我是想开一家宅园式的酒店,再租一间上等房做甚?”
张八娘愣了半晌,感叹道:“三娘,自小我就晓得你是个有雄心的,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得一步一步来,在东京买个宅院,那得花多少钱,咱们还是先租一间上等房再说。”
张八娘所讲不错,但林依有她的想法,官宦夫人多,是张家脚店的优势,人人都是冲着这点来的,反言之,若留不住官宦夫人,张家脚店也就离倒闭不远了。而现如今,东京城内酒楼式的娘子店、宅园式的娘子店,已有好几家,许多官宦夫人都 爱去,张家 脚店若不是还有府尹夫人常常来,生意早被抢光了。
林依问张八娘道:“若再租一间上等房,改成脚店,会多吸引几个官宦夫人来么?”
张八娘觉得不可能,摇了摇头。
林依叹道:“先前官宦夫人聚会时,就已有人抱怨了,咱们店面小,又没济楚阁儿,她们不爱来呢。”
张八娘想了想,道:“你讲得也有道理,若一样都是宅园式的酒店,咱们家掌柜的是官宦夫人,她们家掌柜的却是布衣,那些爱讲究身份的官宦夫人,一定更愿意上咱们店来。”
林依又开始翻账本,道:“就算租不了宅园,也该把酒楼租一栋,不然官宦夫人都要跑光了。”
张八娘问道:“不知租一栋酒楼,或租一座宅园,价钱分别是几多?”
林依道:“等你二哥回来,叫他打听去。”
张八娘点头,笑指首饰匣,叮嘱道:“别忘了我的股份。”林依作势要打她,张八娘迅速拉开门,溜出去了。
晚上张仲微回来,林依没急着讲扩店面的事,先将府尹夫人提过的“喜事”来问他。她拎住张仲微的耳朵,道:“到底是甚么事,你们都晓得,只我一人蒙在鼓里。”
张仲微叫了声“哎哟”,求饶道:“娘子,是好事,又不是坏事,你揪我作甚?”
林依想了想,逗他道:“好事近了?莫非是要纳妾?”
张仲微努力将耳朵挣脱出来,又钳住她的手,道:“尽瞎扯,好事在欧阳府尹家里,我只不过是沾沾光。”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双喜临门
张仲微与府尹夫人,都口口声声称有好事,究竟能是甚么好事?林依问道:“这好事,是欧阳府尹,还是他家人?”
张仲微道:“自然是欧阳府尹。 ”
欧阳府尹?男人这辈子,三桩大喜事,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林依突然灵光一现,问道:“可是欧阳府尹要高升?”
张仲微赶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还只是小道消息,莫要嚷嚷。”
林依一猜即准,很有几分得意,心道,这肯定不是小道消息,府尹夫人谨慎,张仲微老实,他们都道好事近了, 那定然八九不离十。
张仲微听过她心中所想,摸着脑袋一笑,并不反驳,林依愈发断定自己猜对了。
三日后,张仲微带回消息,欧阳府尹在圣上面前参了王翰林一本,告他收受商人贿赂,圣上因前段时间的眉州械斗事件,本来就对王翰林有看法——王翰林运气不好,与倒霉的方睿同属一派,此次受贿事件,便成了压倒危房的最后一根稻草,虽不至于令王翰林贬职,却使他颜面扫地。
王翰林受贿一事被揭发,直接影响了行贿人,杨家娘子店的生意一落 千丈,就在林依为此欢欣鼓舞,积极筹备资金,准备大干一场之时,更好的消息传来,两派之争,渔翁得利,欧阳府尹升官,任参知政事,权同副相。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不太好听,却十分贴切,曾经的欧阳府尹,如今的欧阳参知,虽不属于任何党派,却有亲近之人,张仲微很幸运,就属于其中一员。
自从欧阳府尹高升的消息传出,州桥 巷的人流量,陡增数倍。那些个官员,个个都是人精,晓得张仲微与欧阳参知走得近,来道贺时就稍上了各自的夫人,叮嘱她们到府尹夫人面前贺过,再来张家脚店与林依套套近乎。
张家脚店总共才六张桌子,根本容不下这许多人,幸好那些夫人并不是真来吃酒的。不拘哪里挪个凳子就能坐下,只是苦了林依,不仅要亲自出来招待,还要提起精神与她们周旋,如此迎为送往好几日,把她累得够戗。
这日又送走一批官宦夫人,林依直觉得腰酸腿疼,早早儿地就命打烊,躲进里间,一头倒在床上,再不想起来。张仲微与其相反,是在家闲了好几天,见状忙走上来,替她捶腰捏腿。
林依趴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按摩服务,嘀咕道:“作甚么我一天到晚应酬那些夫人们,你却藏在房里享清闲。”
张仲微道:“这是欧阳参知吩咐的,不能叫人瞧出我与他关系好,免得惹来麻烦,因此我只躲在家里闭门谢客,连翰林院也不去。”
既是把麻烦事都计算上了,想必已对张仲微作出了安排,林依笑意盈盈,问道:“欧阳参知还与你讲了甚么?”
张仲微晓得林依在想甚么,俯下身子,低声道:“欧阳参知有心提拔,却无奈我资历尚浅,再说此时行事,太过招摇,且再等上一等。”
林依并不性急,道:“如今朝中局势混乱,比起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官职低些,并非坏事,再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趁着有欧阳
参知照拂,赶紧多赚些钱,在东京安个家是正经的。”
张仲微替她捶着腰,惭愧道:“要安家,得挣钱。靠我那几个俸禄,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幸亏娘子能干,会开脚店。”
林依笑道:“那也是托你的福,若你不是个官,这店哪能开得顺。”
小小一记马屁,叫 张仲微笑开了怀,格外帮林依多捏了一会子。
第二日,张家脚店生意又爆满,张张桌子前坐的都是官宦夫人,林依挨个看去,期间有许多熟人,靠墙的赵翰林夫人,还有角落里的陆翰林夫人。
赵翰林夫人拉住张八娘的一只袖子,盛情邀她也坐下吃一杯,浑然忘了不久前她才讲过张八娘的闲话。
陆翰林夫人与林依并不熟络,今日却主动走到她面前,问她可得闲坐一坐。林依实在有些累,不愿应酬,但陆翰林夫人的身份比她高出许多,这会儿又是店中客人,她没理由不去,只好随她到桌边坐下。
陆翰林夫人把身段放得低低的,亲手斟满酒,递到林依手中。林依有些受宠若惊,忙客气问道:“我店里的酒菜,还合陆翰林的口味?”
陆翰林夫人点的酒,还有几碟子菜,都是店中最贵的,笑道:“那杨家娘子店,自诩东京第一,我看他们卖的酒菜,还不如你家的。”
杨家娘子店,已濒临倒闭,陆翰林夫人怎拿出来与正当红的张家 脚店相比?这些官宦夫人,个个精明无比,林依可不认为陆翰林夫人是无心之语,其中必有深意。她仔细想了想自身与牛夫人的关系,决定谨慎作答,道:“杨家娘子店乃是大酒店,我们这却只得六张桌子,顶多算个拍户,哪能与它相比。”
陆翰林夫人略微一愣,不再深究此话题,转而谈起杨升的亲事,道:“不知我送去的那个妾,合不合杨少爷的心意,张翰林夫人若遇见他,替我问一声。”
陆翰林夫人句句不离杨家,究竟是甚么意思?林依最讨厌打哑谜,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陆翰林夫人说笑了,我这外甥媳妇,怎好去过问舅舅的后院。”
林依语气不善,陆翰林夫人听了出来,忙赔笑道:“张翰林夫人休气,我这不是担心送的妾不合杨少爷的心意,牛夫人不喜欢么。”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林依反倒听明白了,陆翰林夫人大概也明白兰芝送的不是时候,知道牛夫人会恨她。牛夫人的态度,陆翰林夫人并不放在心上,但她拿不定张家与杨家的关系,担心张家也因此恨她,所以到林依 这里探风来了。
张家有可能将陆翰林恨上,这结局,陆翰林夫人肯定早就想到了,但早些时候他们根本不把官微言轻的张仲微放在眼里,因此不管不顾,如今时局不同,才着起急来了。
看来陆翰林夫人与陆翰林不够聪明,杨家与张家的关系如何,哪里需要试探,打听打听之前的官司,再看看杨家娘子店行贿一事是谁告发的,就能知道了。
林依念及张仲微在翰林院当差,与同僚搞好关系很重要,于是就想宽一宽陆翰林夫人的心,但她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明着讲自家与外祖母家的关系不好,便只委婉道:“许久不曾去过杨家,不知情形如何,哪日遇到,再帮陆翰林打听罢。”
按照常理,陆翰林夫人听见这话,该高兴才是,但她嘴角虽然朝上翘着,眼里闪过的,却是一丝失望。林依眼尖具见,大为困惑,待要仔细琢磨,却听见张八娘在赵翰林那桌唤她,只好起身,与陆翰林夫人告了个罪,转到张八娘那边去。
张八娘明显吃多了几杯,双颊通红,拉住林依道:“三娘,赵翰林夫人好酒量。”
林依猜想她是不会推酒,才吃多了,不禁好笑道:“赵翰林夫人好酒量,又不是你好酒量,为何要使劲吃?”
赵翰林夫人笑道:“我与八娘子投缘,就请她多吃了几杯,张翰林夫人切莫怪她。”
林依看看她,又看看张八娘,不知她们是和解了, 还是面儿上情,只好讲些不疼不痒的客套话:“我家的酒,可还中吃?”
赵翰林夫人大声赞道:“整个东京城,就属你家的酒味道最好。”她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当即唤来祝婆婆,又点了一壶酒。
有人大方花钱,林依偷着乐,扶了张八娘起身,道:“八娘醉了,我扶她进去。赵翰林夫人慢用。”
赵翰林夫人明显还有话讲,但林依不待她出声,就扶着张八娘转过了身去,迅速进了里间,叫张仲微把门关起。
张八娘酒劲冲上来,脸上发烫,忙挣脱了林依的手,倒了盏冷茶吃下,方觉得好些。林依问她道:“赵翰林夫人与你道过歉了?”
张八娘点了点头,道:“她说那日是无心之语,叫我别往心里去。”
林依提醒她道:“城里不比乡下,掏心掏肺的人少,虚情假意的人多,遇事得多分辨。”
张八娘的脸更红了,慢慢垂下去,道:“我晓得这酒不该吃,但她是客人,又是官宦夫人,我不知如何推辞。”
林依教她道:“下回再遇见这种事,就道你是酒保,要招待客人,不能饮酒。”
张八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林依指了指床,道:“歇会子再出去罢。”
张八娘方才吃酒,已是失职,不敢再停留,忙摇了摇头,重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