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壕元宵
因为元宵的命令,赵九只得乖乖地躺在床上养病,只有在元宵来看她的时候下床一起吃东西。
赵九不是没有试过在元宵不在的时候下床,可每每她的脚还没有够到自己的绣鞋,一直守在旁边的秋月就直瞪瞪跪在赵九床前,使劲儿地抽自己的耳光子——
“是我没用!是我没看好姑娘!是我害得姑娘下了床!”
噼噼啪啪,清脆作响。
吓得赵九忙不迭把脚缩回去,连声叫秋月快住手。
因为躺在床上无聊,又因为元宵给她拿来的都是看不懂的古书,赵九干脆叫会针线的秋月教她做绣工。
绣坏了几十张布又绣坏了几百把针,赵九的腿伤和风寒都好了。
这天,元宵应诺而来,说要带着赵九出门上街玩儿去。
憋坏了的赵九一听,迫不及待地飞身蹿出了院门。
春花秋月两人看着,大呼小叫着,追上去,可才出院门,蓝天如洗白云悠悠,哪里还看得到赵九的身影?!
元宵无奈摇头,要春花秋月两人稍安勿躁,先上了马车到前门候着,便撩了衣袍往赵九消失的方向掠去。
元宵家这个院子实在太大,大到赵九连翻三面围墙,都还是看到小桥流水,假山秃树。
赵九这一下子着实跑得急了,停下来这一会儿顿时觉得有些气息不稳。
便扶着自己的老腰,慢悠悠地走到流水边上的凉亭里坐下,休息休息。
椅子还没做热,元宵就不急不缓地赶到了。
正在拿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肉的赵九看到元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你害的!搞得我现在不仅功夫退步了!还长了好多肉!”
“是是是,都是我害的。”元宵这个错认得十分爽快,“为了表现我认错的诚意,下午去莲香楼片吃片皮鸭的事便做罢了罢。”
听闻到嘴边的鸭子就要这样子飞走的赵九立刻就急了:“啊!别!那个!我!我——我我我——”
“我”了半天的赵九苦思冥想才想出个下文来——
“那个,我其实也没有长很多肉啦~~”
万事开头难,顺溜地说完这句瞎话,赵九自然而然地说起了下一句瞎话:“吶,在床上休养多日,我觉得对我这个功力的增长,是大大地有利的!刚刚是因为早上肚子饿,所以跑得有点头晕…”
说到这儿,赵九眼睛一亮:“元宵!我饿了!你饿不饿!”
走到赵九身边的元宵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笑:“我也饿了。”
赵九双手一拍,笑得眉眼弯弯:“那么那个片皮鸭我们就不要等到下午再去吃了嘛~~~我们等等就去吃~~好不好~~”
元宵牵起她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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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中,赵九在正襟危坐,细细思考着这片皮鸭该从何处吃起,又该以何处结束。
想得太认真,都无暇去看窗外的风景。
元宵只看着自己手中的账簿,偶尔抬头看一眼一脸严肃的赵九,笑上一笑,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马车在大路上慢悠悠地行了快一刻钟,终于来到了那莲香楼。
没等马车停稳,赵九便迫不及待地翻窗蹿了出去。
元宵无奈看了一眼被赵九碰到晃个不停的窗帘,摇了摇头,这才扶着掌旗的手下了车。
站在莲香楼的门口,赵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是荷叶鸡!是麻婆豆腐!还有炸茄盒!”
说完又深深吸一口气——
“哇!还有松鼠鱼!糖醋小排!桂花糯米糍!东坡肉!酱骨架!”
就这样,赵九合着双眼,如痴如醉地把自己闻到的菜品一一道了出来,竟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柱香时间。
好不容易等赵九把莲香楼的菜单说完,元宵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小九,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
赵九把鼻子翘上了天:“那是当然!八师兄说了!要是有朝一日我穷得活不下去了,还可以到衙门去当只刑侦犬,凭着我这鼻子月破数案!然后就发啦!”
元宵闻言,忍不住把手拢在嘴边,笑出了声:“小九,你没看出你八师兄这是在拐着弯儿骂你是小狗吗?”
“听出来啦~~”赵九很无所谓,“还有,八师兄才不是骂我呢~~他教育过我的!‘打是情,骂是爱,不打不骂要变坏!’,所以八师兄这是为我好!”
元宵没有和赵九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结下去:“是是是,八师兄所言甚是。”
赵九“哼”了一声:“那是当然!八师兄可是全天下最高端大气上档次酷炫狂拽X炸天的人啦!!”
说完赵九又“咦”了一声:“元宵元宵,这个X炸天是什么意思?”
元宵清咳一声,问:“你不是说饿了吗?”
赵九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哦!你不说我都忘记啦~~走!我们去吃片皮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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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本来定的是一个雅间,可是赵九想坐在二楼的大堂里看街景看行人,再“顺便看看别人吃些什么好吃的”,于是两人还是坐在了大堂里。
看着店小二把她领到一个只能坐两人的位置上,赵九很生气:“小二!我们这么多人!这位置怎么坐得下!”
春花秋月赶紧忙不迭地摆手:“姑娘我们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不行!”赵九关切有加地在春花秋月两人的肩膀上一搭,一手一个人把她俩勾到身边:“大家都是年轻人!放轻松一点嘛~!!不就吃个饭而已嘛~~~”
春花秋月大骇,两股战战,看向元宵。
元宵眼中盈盈笑意,吩咐小二:“有劳店家给我们寻一张靠窗的可供六人坐下的桌子。”
然后又看着春花秋月:“一会儿你俩也坐下,人多也能多点上几个菜。”
一向不喜浪费的赵九闻言,大大地高兴起来:“知我者,元宵也~~~呀!待会儿一定要点上一碗酒酿汤圆~~好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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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赵九春花秋月并掌旗五人一起落了座,赵九就一把抢过小二手里的菜单,苦恼地翻着:“来一份香酥鸡…啊不!要荷叶j□j…诶诶诶等等,还是白切鸡…好像雕花鸡也不错的样子…哎,好难取舍呀…”
看到如此纠结的赵九,元宵伸手扯走她手里的菜单,递回给小二:“就先照着菜单上面的菜式来一遍吧。”
赵九震惊了!
春花震惊了!
秋月也震惊了!
只有掌旗一脸淡定地喝茶。
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小二对此很是无感,应了元宵一声,就拿着菜单走了。
赵九简直想抱着元宵的大腿流泪满面——
和土豪做朋友!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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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香楼很有效率,不一会儿菜就搬满了一桌。
但是菜还在源源不断地上楼来,店小二很是为难地看着元宵,问他要不要再加两张桌子,以便放菜。
坐在赵九身边正帮着吃得不亦乐乎的赵九剥蟹的元宵摇摇头,吩咐小二把现在桌上几样菜先撤了,再上新的菜。
这些撤下的菜,都是赵九吃了一口便不再动筷了的。
绕是如此,吃得满脸油汪汪的赵九还是很捉急地叫小二住手:“哎呀!你们是要拿去喂猪了吗?!太浪费了!!放下!我都吃得完的!!”
春花震惊了!
秋月也震惊了!
正在喝茶的掌旗没忍住,一口茶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元宵拿了一张角儿绣了几支青竹的帕子,一边给赵九擦脸上的油,一边安慰她:“没事,我们不浪费。我这是叫他打包好,待会儿我们带回家。”
“如此便好。”
赵九搁下这句话,瞅准了一只蹄髈,再战五百回合!
就在赵九吃得不亦乐乎之时,莲香楼的楼梯间走上来一名锦衣玉袍,贵气十足的小少年。
小少年扬着他高傲的头颅,全然无视小二的献媚,目不斜视地走向二楼里边的雅间。
路过赵九一行人身边时,这位周身散发着一股“老子最有钱!”的小少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然后,一个白鹤晾翅,扑向赵九!
眨眼瞬间,元宵一拍桌子,震起一盘赵九不喜欢吃的五香牛肉,掌风一出,将数块大小若铜钱的牛肉拍向小少年!
小少年一个避闪不及,被牛肉全数扫中,狼狈地摔倒在地。
倏尔掌旗手中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干掉一条鸭腿的赵九吮了吮自己几个手指头,决定中场休息一下。
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赵九这才发现现场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疑惑地扭过头,赵九看到了那躺在地上愁肠百结地看着她的小少年——
“咦?!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是来莲香楼吃片皮鸭的吗?”
第17章 他乡遇肿肿
那愁肠百结一身贵气的小少年,便是赵九多日未见的故人——
沈肿肿!
好吧,其实是沈仲。
没有元宵的命令,掌旗的剑还是稳稳地架在沈仲脖子上。
沈仲看着赵九,欲言又止,眼中的神色从惊喜到兴奋到迷茫再到羞愧,刹那之间千变万化,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面无表情看着他的元宵身上。
“噢~~”赵九也跟着惊喜兴奋迷茫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醒悟,扯扯元宵的衣袖,“元宵元宵,他不是坏人啦,你叫掌旗先放开他。”
元宵双唇紧抿,对掌旗点了点头。
掌旗这才“咻”一下撤走沈仲脖子上的剑。
沈仲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看着赵九,双臂张开——
“小九九九九~~~”
赵九亦是眼含泪光,情深意切地扑过去——
“沈肿肿肿肿~~~~”
说时迟那时快!元宵拿起小二还没端上桌的一大块羊排,往空中一扔!
赵九顿时“嗷~~”了一声,在半空中硬生生调转了方向,向羊排扑去!
沈仲看得目瞪口呆。
春花秋月双手捂脸,痛苦地把头扭向一边!
掌旗端着新满上的茶水,咕噜噜地喝得很是泰然自若。
待赵九啃完羊排,现场的气氛已经比较正常了。
打了一个小饱嗝,赵九冲在地上目瞪口呆中的沈仲:“肿肿!来坐!这家的菜都还不错!”
沈仲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地上,小脸一红,连忙爬起来,分析了一下桌位,觉得自己插不进赵九和元宵两人当中,于是很是自觉地在元宵旁边坐下了。
元宵眉毛一挑,瞧了一眼掌旗。
掌旗心领神会,“啪”一下很干脆地把茶杯搁下——
“小二!买单!”
正伸长了手忙着给沈仲布菜的赵九愣了一愣,看向元宵:“咦,买单是要走了么?”
“嗯。”元宵把玩着赵九手上的玉镯子,“油腻的东西吃多了,是该到山枝荔吃甜品了。”
听到“甜品”二字,赵九眼睛一亮,很是欢喜地看着元宵:“真的吗?!那么我们快走吧!”
说完,赵九转身对咬着半个鸭蛋的沈仲笑:“肿肿!我们一起…”
“去吧”两个字还在赵九舌尖打转,元宵附在她耳边说的一番话让她立刻把这两个字活生生咽了下去。
元宵说的是——
“山枝荔的荔枝蜜是限量的。我好不容易才订了两份,要是你让他去了…”
清咳了两声,赵九故作严肃地对沈仲说:“肿肿!我突然想起家里面的衣服还没收,我就先回家收衣服去了!回头你再去我住的地方找我玩吧!再见!”
含了满口鸭蛋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沈仲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左手捏着喉咙,右手前伸,企图拦住飘飘然离去的赵九。
却连一片衣角没捞着。
好不容易把鸭蛋咽了下去,沈仲冲着赵九离去的楼梯口大喊——
“诶!小九九!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儿呢!”
赵九刚想跑上去告诉,元宵又迅速地补了一句——
“限量的荔枝蜜去晚了就没了。”
赵九心里好着急,对春花打了个手势,拉着元宵就往莲香楼大门跑。
身不由己的元宵刚要嘱咐掌旗些什么话,春花洪亮的嗓门像敲钟一样响起:“公子!我们家姑娘住在德顺大街甲胡同天罡号!”
掌旗心里一跳,往元宵面上看去,只见元宵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于是在心里,对默默为春花祈祷——
春花姑娘,这事我也救不了你了…只能…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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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枝荔把两份荔枝蜜都吃完,再吃了若干的桂花糕马蹄爽蜜汁藕…甜品,元宵终于把饕餮小兽赵九喂饱了。
这人啊,一但吃饱,就会犯困。
吃掉最后一粒蜜枣,赵九的上眼皮几乎要和下眼皮贴到一块儿去了。
元宵拿了湿毛巾,给赵九把嘴边的蜜汁擦干净,然后顺手把她的头揽到自己肩头靠好。
揉揉赵九的头顶,元宵说:“困了就睡吧,待会儿我们就回家。”
迷迷糊糊的赵九猫儿一般轻轻地“嗯”了一声,立刻就投入到周公的怀抱中去了。
等赵九睡熟,元宵这才一把将她抱起,下楼,上马车,准备回家。
在掌旗关上马车车门之前,元宵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回到家,就让春花自己到李管事那儿领罚罢。”
掌旗心里一松,却也不敢多言,只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马车颠簸,元宵便一路半抱着赵九,一边扶着她的头不使之摇晃难受,一边翻着搁在赵九膝上的账簿继续看。
回到家时,日已西斜。
将赵九在床上安顿好,元宵才走出里间,掌旗就迎了上来——
“主子,您看那计划中的事…”
元宵垂了眼睫,说:“再…从长计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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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九这一觉睡得很是舒畅。
在梦里把今日吃过的各色菜品再回味了一番,赵九这才悠悠醒来。
屋里只点了一只烛,昏暗的烛影投射在墙上,一派夜深景象。
赵九躺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清楚了,便伸了个懒腰,起身找水喝。
绕过屏风,赵九看到睡在屏风之外的小榻上的秋月正“呼呼”打着可爱的鼾。
喝完水,赵九再无睡意,便想了想,伸手在秋月睡穴上摸了一把,再披上大氅,慢悠悠地踱出院子。
此时已近严冬,冷风佛面,寒气逼人。